隋灿浓突然就有了一种很无力的感觉。
他意识到,自己始终都不是那个可以让纪羚敞开心扉的人。不论纪羚是真的想 “试试换气”,还是他想在没人的深水区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事情,隋灿浓其实是都没有资格去说什么的。
两人在岸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隋灿浓看到纪羚低下头,抬起手,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气氛顿时有一些微妙,两人似乎都没有什么心情继续游下去了。
隋灿浓走出淋浴室时,就看到纪羚已经换好了衣服,他坐在更衣柜前的长凳上,正在盯着那个甜甜圈款式的游泳圈发呆。
纪羚回过了头,和隋灿浓对上了视线。更衣室里的水汽很重,空气安静得有一些压抑。
半晌纪羚问:“隋老师,这个游泳圈可以送给我吗?”
隋灿浓怔了一下,说:“好啊。”
纪羚看着隋灿浓的眼睛,很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两人一路无言,下车的时候,纪羚先是打了一个喷嚏,然后才缓慢地抬起头,对隋灿浓说了再见。
隋灿浓点了点头。
就在纪羚转身的时候,隋灿浓突然喊了一声:“纪羚。”
隋灿浓看到纪羚抱着那个巨大的游泳圈,有些茫然地回过了头。然而在对上他那双眼睛的一瞬,隋灿浓却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隋灿浓的肩膀起伏了一下,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回去之后,记得吃一些预防感冒的药。”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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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灿浓一直感觉自己是属于心大的那一类人。
他很少因为什么事儿去纠结去苦恼,总觉得人生就是要把握当下,能高兴一天是一天,所以每天都要开开心心地过。
隋灿浓人生中的难眠之夜并不多,第一次是等他的大学 offer,剩下几次主要集中在了这两个月,全部都是因为纪羚。
隋灿浓今天也是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和自己的一位老同学吃的饭。
梁娟是隋灿浓同届的大学同学,是个性格直爽的姑娘。当时身边不少朋友有意撮合他们俩,但相处一段时间后,两人发现彼此并不来电。
他们俩最后倒是成为了很好的朋友,毕业之后隋灿浓选择回国发展,梁娟留美读博,每年她回国时两人都会单独地聚一下,算是很不错的交情了。
两人在餐厅碰了面,梁娟调侃着问:“最近过得怎么样啊,Mr.Sui?”
隋灿浓笑着说:“还行吧梁博士,你点单,我请客。”
梁娟也没客气,拿起菜单就开始点菜。正巧隋灿浓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发现是纪羚发来的微信。
出门前隋灿浓给纪羚发了一个小视频,今天他选择的是一个狗狗玩球大合集,纪羚回复道:“很可爱。”
过了一会儿,纪羚又发过来一张视频里的截图,说:“我第一次看到白色的柴犬。”
隋灿浓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一瞬,他回复道:“白柴确实比较少见,因为一般都不是很鼓励繁殖。”
刚放下手机,隋灿浓就发现梁娟正托着腮帮子看着自己,饶有兴致地问:“谁啊,有情况啊?”
“不是。” 隋灿浓说,“一个同事。”
“可算了吧。” 梁娟啧了一声,说,“我不是故意看你屏幕的啊,就是刚好瞥到了你给人家发的萌宠小视频,这能是同事?”
隋灿浓顿了一下,说:“他…… 情况比较特殊。”
梁娟:“怎么说?”
隋灿浓这两天心中郁结烦闷得不行,他感觉自己确实也需要一个能倾诉的对象了。
隋灿浓犹豫了一下,便把这一阵子和纪羚相处时,他那些具有自毁倾向的行为和言语都和梁娟描述了一下。
梁娟也听愣了。
“这么一听,这种状态确实是挺危险的。” 梁娟迟疑地问,“但是他这样是有什么原因吗?生活压力还是家庭因素?”
隋灿浓摇了摇头,说:“他这人比较内向安静,我试探过不少次,一次都没松过口。”
梁娟啊了一声,又指了指隋灿浓的眼下,问:“那你这一对儿黑眼圈儿,不会也是因为他熬出来的吧?”
隋灿浓苦笑了一下,梁娟若有所思。
菜上来了之后,两人便也换了话题,聊了聊梁娟的工作还有她的对象。梁娟说等她博士毕业后两人估计就要结婚了,隋灿浓笑着送上了祝福。
临走之前,隋灿浓站在门口陪梁娟等车。
梁娟说:“咱俩都是心直口快的性子,所以我也就有话直说了啊。”
“有些事儿你自己看不太明白,我还是要稍微点醒你一下啊。” 梁娟看向了隋灿浓,“就是关于你刚刚提到的那位同事。”
隋灿浓愣了一下。
“咱俩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你看手机屏幕看了不下五次,是在等他的微信吧。” 梁娟说。
隋灿浓:“因为他——”
梁娟打断了他:“是,我知道,他的情况可能是特殊了那么一些。”
隋灿浓:“……”
梁娟说:“但是说实话,如果我偶然发现身边的一位同事有轻生自毁的倾向的话,我能做到的可能就只有言语上的一些安慰,又或者是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
“这才是普通同事之间的交情。” 梁娟笑了一下,“我可能一开始确实会担心个一两天,但绝对不会做到像你刚才说的那些,看电影吃火锅送花草,我不可能让一个只是普通关系的同事,占据我生活中这么大的比重。”
“这不太正常。” 她问,“你觉得呢?”
回到家后,隋灿浓直接冲了个澡。
他坐在沙发上愣了会儿神,然后拿出手机,打开了游戏。
因为最近总是和纪羚外出,隋灿浓的每一天都被安排得很充实,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登录游戏了。隋灿浓领了体力,点开英雄栏把小蝴蝶换上,然后直接传送到了全地图枫树最多的一个山谷。
隋灿浓开始疯狂地砍树。
木材掉落时会有沙沙的音效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隋灿浓总是感觉屋子里还是太安静了。
他就这么一直砍了下去,直到木材不再继续掉落,屏幕上出现 “您的背包空间已满” 时,隋灿浓才慢慢地放下了手机。
他突然笑了出来。
隋灿浓回想起梁娟上车之前,对自己说的最后一段话。
“其实有一个理由,可以很好地解释这个不正常的现象。” 梁娟说,“那就是你非常地在乎他,同时也对他很有好感,而这份好感和这份在意,不仅仅是出于一个同事的角度。”
“隋灿浓,” 她说,“我感觉,你应该是有些喜欢他的。”
第23章 愿意和我试试吗
这个周末,纪羚一共收到了五个来自隋灿浓的小视频。
纪羚将这些视频仔细地做了一下分类,发现主要是以一些搞笑的,正能量视频为主,小动物相关的萌宠类视频也有不少,偶尔还会有一些游戏里的整活小视频。
虽然不知道隋灿浓为什么会喜欢这些类型的小视频,但是纪羚每一次都会很认真地看完,并且将自己的观后感反馈发给隋灿浓。
纪羚一直都是一个很谨慎的人。
不论是在工作还是生活上,每做一件事情之前他都会提前做好计划,等到有八成的把握再开始实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论是之前的送花还是这一次的游泳,在追隋灿浓这件事情上,纪羚感觉制订计划好像并不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万圣节很快就到了。
节日当天的上午还是需要上完三节课,下午才可以开始准备集市和活动。一般在这样的节日,学生们的心是会跟着浮躁一整天的。
所以纪羚也没有再开新课,他在教室里给学生放了一部电影,是他很喜欢的《美丽心灵》。
下课铃响后,纪羚便向体育馆走去。
体育馆这两天已经被美术部占用了,据说里面已经被布置成了阴森恐怖的教堂。纪羚到的时候,发现大门上贴着 “已被占用,仅美术部学生可以进入” 这一行字。
纪羚站在门口,犹豫着该不该进去的时候,门就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看到纪羚,辛迪很高兴地回头喊了一嗓子:“新娘来啦!”
纪羚愣了一下,然后他就看到了站在门后的隋灿浓。
隋灿浓无奈地对纪羚摊了摊手。
得知隋灿浓和纪羚要扮新郎和新娘,最高兴的就是雪莉和辛迪这两个小姑娘。
她们俩的身份比较奇妙,首先她们是美术部的学生,其次也同时修了纪羚的物理,再者每天放学之后,她们还会在隋灿浓的教室当一个小时的勤劳小园丁。
所以琳便将化妆的任务交给了这对姐妹花。
“你们俩一开始要一起躲在那块窗帘布后面,然后新娘先上场,主要是负责飘荡着吓人,不用出声,营造氛围感就可以了。” 辛迪给他们分配起了任务,“然后新郎的话呢,任务相对要更重一些,需要大喊大叫地追人,会比较辛苦。”
隋灿浓和纪羚同时沉默了一瞬。
“…… 最后钢琴曲一响起,新郎就牵起新娘的手,两人浪漫地原地转两个圈,慢慢退场就可以。“雪莉补充道。
隋灿浓听得一头雾水:“不是等一下,安排这对鬼新人究竟是个什么目的,怎么就一会儿要追人,一会儿又突然不追了呢?“
雪莉:“没什么目的,因为我们要把一局的时长控制在七分钟以内啊。”
隋灿浓:“…… 那前面的追逐和最后的这段牵手转圈之间,有任何的逻辑性可言吗?”
雪莉很天真地说:“都闹鬼了,还需要什么逻辑性吗?”
隋灿浓寻思好像也是。
新郎的西装上没一块布料是干净的,隋灿浓换上之后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下自己,发现上面的血迹做得还真的挺有效果。
隋灿浓回过头,发现纪羚也换上了改好的裙子,他背对着自己,低着头,背部裸着一小片的皮肤。
裙摆上被喷洒了暗红色的颜料,纪羚有一些不太敢碰,他小心地把裙摆展开,再抬起头时,发现一旁的隋灿浓正在看着自己。
雪莉和辛迪开始给他们俩上妆。
纪羚的头纱可以把脸遮住一部分,所以随便在脸上和头纱上面洒一些血就足够了。
然而隋灿浓这边的工序就比较复杂了,辛迪和雪莉在他的脸上和脖子上画了几道血淋淋的大口子,而且每画一笔,这对小姐妹都会对视一眼,咯咯地笑出声音。
隋灿浓咬牙切齿:“纪老师,物理作业以后可以多留一些了。“
托马斯今年担任鬼屋门口的检票员一职,他隔着很远的距离看到了隋灿浓的脸,然后发出了非常夸张的尖叫声。
造型灯光音乐一切准备就绪,下午五点半的时候,鬼屋里放进来了第一拨学生。
第一轮的时候俩人有点放不开,主要感觉进来的都是学生,都没太敢下狠手,隋灿浓追人也没敢使劲去追。
很巧的是,第一轮进来的几个学生都刚好修隋灿浓的课。
这就导致隋灿浓跳出来之后,几个小孩儿根本连跑都没跑,他们举着手电筒原地没动,盯着隋灿浓的脸直勾勾地看了一会儿
然后这几个学生直接发出了惊天大爆笑。
“麻烦给我脸上多来点血。” 第一轮结束之后,隋灿浓面无表情地对辛迪说,“能来多少来多少。”
于是第二回 合隋灿浓直接发挥了十成的功力。
他这回差点没收住,但是效果确实显著,最后学生们嚎得撕心裂肺死命地往外跑,隋灿浓还是抓着人的胳膊死活不肯放行。
最后纪羚有点看不下去了,他拎着裙摆主动走到隋灿浓的旁边,暗示他时长有一些超了的时候,隋灿浓才猛然惊醒。
两人按照要求手牵着手跑到窗帘后面蹲下,一时间喘得不行,但是目光相会的那一刻,他们又忍不住同时笑了出来。
隋灿浓说:“…… 不好意思啊,刚才多少有点太沉浸其中了。”
纪羚摇了摇头,说:“你演得很好。”
仿真的烛火灯暧昧地闪烁着,两人的距离在这一刻很近,隋灿浓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的手竟然还在牵着。
松开手之后,空气突然又微妙地安静了一瞬。
纪羚犹豫着说:“隋老师,你脸上的颜料好像…… 有一些涂到嘴巴上了。”
隋灿浓啊了一声,上手刚要去蹭,就听到纪羚说:“等一下,你的手好像也是脏的。”
隋灿浓看到纪羚低下头,把头纱摘了下来。
纪羚将头纱翻开,找到了里面一片没有沾上颜料的纱料,然后抬起手,帮隋灿浓擦拭掉了一下嘴边的颜料。
再次抬起眼时,他发现隋灿浓正在注视着自己。纪羚怔了一下 ,故作镇定地说:“擦好了。”
隋灿浓点了点头,说谢谢。
周身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是调节灯光的同学在暗示,下一轮游客马上就要进来了。
黑暗之中,纪羚听到身旁的隋灿浓声音里带着笑意:“不过怎么说呢,我感觉吓人确实比被吓好玩多了。”
纪羚嗯了一声,半晌说 :“是啊,好像当鬼也挺好的。”
隋灿浓突然不说话了。
黑暗之中,隐隐约约地可以听到托马斯的大嗓门又开始在外面咆哮起来,应该是开始新一回合的检票了。
纪羚也没有多想,他低下头,整理了一下裙摆,方便一会儿跑得稍微快一点,就听到隋灿浓突然问:“当鬼…… 有什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