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了?”姜颂皱眉。
“是,就,就是用别的数据掩上了,你说花也是花了,但是花,花没花到地方,反正查不着。”邢策在屏幕上点了几个数据点,“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都是直接说购买建材和耗品,没有到账记录。”
“那这能查吗?”姜颂问他。
“能查但是不,不好查,最好得是得有参与内部账务的人,而且你还,还得在……”邢策指指上面,“有人。”
“那先查。”姜颂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弹着,“别的我会想办法。”
邢策靠在桌子上,眯着眼看数据,“这吴青山挺,挺逗,这么多年没让你碰他的慈,慈善蛋糕,怎么今年突然蹦了出来?”
“大概是觉得长浥回来我就死定了吧。”姜颂耸耸肩,“反正他也不怕露什么把柄给一个死人,何不趁机在我头上踩两脚?懦夫的传统艺能罢了。”
“当,当时我妈看那个晚会片段录播的时候,你,你知道她说什么吗?”邢策一言难尽地看着姜颂。
“小姨说什么?”姜颂斜着眼睛笑起来。
“她说姓,姓顾的啊!她说‘这,这小伙子脸皮子挺,挺好使,说话我,我也爱听,是跟谁学的?’”邢策一面跟他学一面笑,“你说他是跟,跟谁学的?”
“得亏你是个结巴,不然你都活不了这么大我跟你说。”姜颂笑着点点电脑屏幕,“别说废话了,咱俩赶紧把这点数据对完。”
俩人头碰头讨论到十点多,邢策老年人作息,自己找了一个屋睡觉去了。
姜颂悄悄摸摸地潜到厨房里,摸索着拆邢策带过来的包子。
他就一个手能用,他小姨又是个打结高手,拆了半天也没拆出个所以然来。
他就不是很明白,一盒包子,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需要袋子套盒子地装这么严实吗?
“啪。”
灯亮起来的时候,姜颂正像一个笨贼一样,用右胳膊肘辅助左手,解他刚刚亲手绑上的死扣。
“……”姜颂直起身子,离开了装饭盒的袋子。
“姜先生大晚上不睡觉,又在做什么?”顾长浥还穿着衬衫和长裤,手里端着一杯浓咖啡。
姜颂不由在心里打分:要不是脸色冷得可怕,长浥的确对得起“京圈少女梦”的花名。
嗯,京圈少女雪糕梦。
“我……来看看包子。”姜颂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把塑料袋朝他推推,“解开。”
顾长浥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直接端着咖啡走了。
姜颂只好又跟袋子较了一会儿劲,最后用剪刀把袋子铰了。
拆了袋子他开始准备给蒸锅加水。
结果他太高估自己左手的力量,半锅水全“叮当”扣地上了。
邢策在二楼都听见了,吆喝一声:“怎,怎么了!没事儿吧?”
顾长浥那屋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事儿没事儿,”姜颂赶紧答应,“手滑了一下,你赶紧睡觉吧。”
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阵,姜颂总算把包子蒸熟了。
他端着包子往顾长浥卧室去。
顾长浥的房间是带露台的,落地窗外面扔着好多空盆,里面那些小花小草都是叫姜颂养死的。
顾长浥本人就坐在落地窗旁的长沙发上,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上倒映着他笔记本屏幕的荧光。
姜颂走到他旁边,一盘腿就坐下了,把盘子往膝头一放,“吃吗?”
顾长浥耳朵里塞了棉花一样,根本不看他。
姜颂就纳闷:自己在厨房那么安静地解袋子他能听见。现在在他耳朵边上说话他又听不见了。
听不见拉倒。
顾长浥又不是十来岁的小孩子了,他不可能那么哄他。
顾长浥不吃他自己吃。
但是下午喝了邢策一罐汤,现在时间又有点晚了。
他吃了两口胃就有点闹意见。
但是顾长浥燃起了他的斗志,感觉一个包子都吃不完就等于输了。
他捏着那个包子,安慰自己:慢慢吃就行了,一个包子而已。
他蜷在顾长浥旁边的沙发上,一口包子嚼了二十多下硬是咽不下去。
看着膝头上一叠热腾腾的包子山,姜颂好久没有这种发愁的感觉了。
算了,小兔崽子,小王八蛋。
姜颂到底已经没有十几年前禁造了。
手里还拿着半个吃不下去的包子,他就盯着顾长浥熬鹰。
顾长浥小时候就能熬。
姜颂每天十点多就困得睁不开眼,但是顾长浥老是看书看到半夜。
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学校留的作业多,压榨小朋友。
直到有一次他学兴大发要指导顾长浥小朋友的初中作业。
结果发现顾长浥在看傅里叶变换。
然后姜颂就再也不管他了,爱看到几点看到几点,反正看够了他就自己爬床上睡觉来了。
小孩子嘛!爱学习是好事。
彼时数学分析低空飘过的姜颂自我安慰:他数学学得再好也得起来给我做早饭。
顾长浥的笔记本是防窥式屏幕,从姜颂的角度看过去就是一片黑。
顾长浥本人也是一点动静没有,除了偶尔划一下数控版,就像是一座完美的雕塑,或者说如果在他旁边竖一个“斯文败类”的展示牌,就可以进美术馆了。
肚子稍微有点难受,姜颂团在沙发里没一会睡着了,膝盖上的盘子歪了歪,刚要滚到地上,就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接住了。
邢策半夜设了个闹钟,两点半的时候按他妈妈媳妇的吩咐去姜颂卧室看看人。
结果到他卧室一看,根本没人。
确认了客厅书房都空着,邢策心里头都凉了半截。
最后他走到一个虚掩着门的房间前,瞳孔里映出门缝里的一点微光。
他皱着眉凑上去,看到顾长浥坐在沙发上看电脑,姜颂歪在沙发的另一边。
没过多久,顾长浥摘了眼镜揉了揉鼻梁,把电脑合上了,看向旁边的姜颂。
他起身弯下腰,把姜颂挡了个半严实。
邢策站着门口纠结要不要闯进去救姜颂,却看见顾长浥垂下手,很轻地摸了摸姜颂的额头,抄住他的脖颈和膝窝,轻松把人抱了起来。
姜颂很配合,抽了一下鼻子,甚至把头埋进他怀里躲避微弱的灯光。
顾长浥朝着门口走过来的时候,邢策将将够从门前躲开。
他站在黑暗里死死屏住呼吸,庆幸着顾长浥没看见自己。
顾长浥走入漆黑的长廊,突然侧头对着邢策藏身的方向一笑。
那种属于鹰隼的目光仿佛一桶冰,向着邢策兜头浇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顾长浥凶姜颂,姜颂:崽子抬爪。
顾长浥对邢策笑,邢策:我,我要死了。
第18章
这两天气温不稳定,时冷时热的。
姜颂连着熬了两天夜,受过伤的几处时不时地隐隐作痛。
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走了两圈,盆骨还是酸得难受。
他从抽屉里捡了一瓶芬必得出来,倒了两片刚扔进嘴里,办公室的门就响了。
“进。”姜颂走回桌边坐下。
进来的人就是邢策跟他提过的赫一岚,人没照片上那么精神,低着头,稍微有些含胸。
他面白眉顺,眼睛狭长微微向上吊,是个清秀但略显羞涩的小伙子。
“姜总。”他的声音和人一样内敛,细细的,倒也不难听。
“哦,小赫,”姜颂接了他递过来的文件,“我听说你了,转正之后适应得还好吗?”
赫一岚站在一边等他签字,“挺好的,谢谢姜总。”
姜颂大致把文件看了看,着重看了几个关键点,签好字还给赫一岚。
赫一岚把文件接了,在桌子边站着。
姜颂接了个电话,一抬头发现他还没走,有些好奇,“还有事吗?”
赫一岚从身后拿出来一盒小点心,放在桌子的一角上,离着姜颂远远的,“姜总,你还没吃午饭呢吧?”
姜颂微微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表,“哦,都一点多了!”
“是的。”赫一岚一看就不是太会社交,姜颂问一句,他答一句,一个字都不多说。
“我忘了回家吃饭了。”姜颂拍了一下自己脑门,轻松地笑了笑。
平常他都是在家蹭顾长浥的饭吃,一天三顿都是。
虽然他不知道顾长浥为什么每顿饭都要亲自做,但姜颂觉得他这个习惯非常好。
而且他觉得顾长浥口味变了,不像小时候喜欢吃那些辛辣刺激和浓油重酱,反倒和自己一样喜欢清淡好消化的家常菜。
当然关键还是好吃。
像小白菜这种根正苗绿的平凡蔬菜,让顾长浥随便烧一烧,姜颂能自己吃一盘。
他吃的时候顾长浥很少动筷子,看他哪个菜夹得多自己就不吃了。
姜颂懒得计较是不是孩子长大了开始把自己从他的洁癖里划出去了,反正好吃就完事儿了。
跟顾长浥住了一段时间,他还胖了两斤。
邢策这几天住他家,他让邢策跟着他们一起吃,邢策还不肯。
在姜颂看起来这就是极大的浪费。
邢策在他家住着,不仅瘦了还多了俩黑眼圈。
姜颂替他不值。
但是今天上午的确是有点事儿,而且他身上不舒服,效率也不如平时,竟然拖着拖着就拖过饭点了。
“没事儿,我一会儿去吃点东西,点心你拿走吧。”姜颂理了理桌子上的东西,冲着赫一岚笑了一下。
赫一岚沉默了片刻,把点心朝他推了推,“姜总,这是我自己做的和果子,选材和制作都是我亲自在家里完成的,您不用担心不干净。”
姜颂看过去,精致的玻璃盒子里面排着三个亮晶晶的彩色点心,压着不同的纹路,一看就花了很多心思。
但姜颂本来不爱吃甜食,而且现在没什么胃口,也不想浪费东西,就跟他说:“你拿回去吧,或者跟同事分,你们年轻人爱吃这些甜的。”
听见姜颂不要,赫一岚的眼神黯了黯,声音很低,“那我拿走了,谢谢您。”
姜颂一边收拾一边嘀咕:这个赫一岚背着黄金履历,应该也算是社会经验丰富的,怎么感觉跟人打交道这么青涩?
姜颂又在办公室里收拾了一会儿,拿上手机往外走。
走到茶水间听见那边吵吵闹闹的,就探着头走过去。
“……个伞兵,神气什么啊?”这声音姜颂认识,是邢策手底下的“刺头儿”老田。
“田哥消消气,你跟他计较什么?”有人劝他。
“我说错什么了?我见过这家伙,他跟男的干那个的,谁知道他有没有什么脏病?谁要吃他东西?”田玉被叫成“老田”,其实也就是个二十几岁的胖大小伙子,中气十足。
姜颂走过去,四周静下来。
看见四周几个人,赫一岚垂首站在中间,地上滚着几个和果子。
有的和果子摔碎了,露出里面细腻的馅料来,摊在地上可惜又可怜。
“怎么回事儿啊?”姜颂皱着眉背着手走过去,慢悠悠的,“给钱雇你们过来吵架啊?”
他身形虽高却瘦,穿着浅樱色的针织开衫,脖子上系着一条珍珠灰丝带,懒洋洋的样子实在没太多威严。
但是所有的员工都恭恭敬敬地站直了,“姜总。”
唯独老田还有些忿忿地低声抱怨,“同性恋恶心死了,我就不吃他的脏东西……”
姜颂好整以暇地在木餐桌上靠住,“要说就大声说。”
老田挺莽,站正了昂着头,“我们几个人在这儿话说的好好的,他横插一杠子要送吃的给我们。我嫌脏,他还不依不饶,非要给我们。”
说赫一岚那种性格会不依不饶,姜颂倒是不信。
八成是他第一次送过来就被羞辱了。
但姜颂还是和和气气地问老田,“你为什么觉得脏?我看着是很干净的。”
老田看着赫一岚,满脸的鄙夷,“我之前在我们小区里见过他,他被一个老男人搂着腰,一看就是让人干/屁/股的!还有你看他的样子,扭扭捏捏,老娘们儿一样。”
姜颂脸上笑微微的,语气却冷了,“你是小学生吗,多大岁数了还用性向评判别人?”
“姜总,你这么说是因为你不知道男同有多脏!他们好多人都有传染病,”老田很不服气,还评价了他一下,“太单纯了你就是!”
其他人有些听不下去,往后扯老田,“你能不能别给姜总灌输这些?”
“就是啊,姜总每天工作不累吗?还要听你们这些无聊官司?”
“我们姜总为什么要知道男同有多脏?老田你别污染我们净土。”
“?”姜颂一听他们越说越离谱,走过去看桌子上残余的一只小点心。
那只孤零零的小点心被做成了红山茶的形状,深红的花瓣间细细地撒了金箔,折射着细碎的柔和光线。
那点心很小一只,姜颂用两根手指把它夹着,一口就全塞进了嘴里。
不是很甜,有栗子和山药的味道,口感很细腻柔和,跟赫一岚给人的整体感觉是很相近的。
“挺好吃的,”姜颂吃着还舔了舔手指,“就是我不太懂和风这些玩意儿,吃不出门道儿来。”
茶水间的气氛轻松多了,正好还在午休时间,大家就七七八八地聊起来。
女孩子心软一些,帮着缓合气氛,“小赫,你别跟老田生气,他就那暴脾气。我对自己做点心还挺感兴趣的,有时间你也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