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膏才拆了多久,姜先生就忘了骨折的前车之鉴?”顾长浥头也不抬地回答他。
“那时候我是没睡醒,现在我醒着。”姜颂隐约觉得顾长浥未免有些太看不起他了,但是他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脚底下也朝着浴室挪,“我很快就洗好。”
“啪。”顾长浥把笔记本合上,利落地站了起来,“不行。”
姜颂算是弄明白了,顾长浥就是蹬鼻子上脸界的杰出标杆。
自己这两天什么都依着他,饭一送过来他就张嘴,被子一盖上他就阖眼,让起床他就起床,让遛弯他就遛弯。
配合着前几天媒体添油加醋的“顾氏Boss挟姜家公子从xx酒店快步离开,围观群众不免忧心京城一美结局惨淡”,顾长浥显然是找不准自己的定位,要骑到他头上当爸爸了。
“我自己过这么多年了,能不能洗澡我不知道吗?”姜颂不理解,转头跟顾长浥理论。
“你自己过这么多年,把自己过成什么样你不清楚吗?”顾长浥两手抄在裤兜里,首先在身高上就赢了。
姜颂卡了一会儿,“但是我真的可以自己洗澡。”
“证明给我看。”顾长浥略微垂视着他。
姜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这怎么证明?”
“我不插手可以,但是我要在旁边保障我的财产安全。”顾长浥又拿出那副谈生意的口气。
“你要看着是吧?”姜颂今天跟这个崽子卯上了,“谁不看谁是孙子。”
他一个三十郎当岁的大老爷们儿,洗澡还能怕人家看?
他大步进了卫生间,三下五除二就把身上的睡衣脱干净扔洗衣机顶上,走进浴室里。
顾长浥也进来了,在浴室的门框上靠着。
一低头看见自己肋骨和大/腿上的长疤,姜颂的动作有片刻的拖沓。
但一想之前顾长浥抱他泡澡的时候肯定早见过了,也并不怎么在意。
浴室里被琥珀色的灯光拢着,他身上的疤痕并不太起眼,像是他精瘦身躯上覆着一层羽毛状的淡淡阴影。
浴室里的暖风徐徐淌过,散开精油里细细的木质香。
那是顾长浥身上常有的味道。
姜颂弯下腰,脊梁上一串骨节凸出来,仿佛羊脂玉磨就的佛珠。
他进了淋雨间拧开水龙头。
热水淋下来,那佛珠上就好似新揉了油,泛出柔和的光泽。
头发打湿了,被他五爪金龙地拢到脑后,露出他光洁白皙的额头。
“我跟你说了我能自己洗。”他的嘴唇被水打湿了,润得如同红玛瑙。
随着他说话,一星白亮的光斑盈盈地闪。
浴室里的温度渐渐高了,氤氲出温吞的水汽,在空中缓慢游走。
姜颂压了一泵洗发水在手心里,搓出泡泡之后一把糊在了头上。
好长时间不自己洗头,他才意识到顾长浥给他洗头的时候是多仔细,从来不会把泡沫弄进他眼里。
不像他。
还没搓两下就迷眼了。
一旦失去视觉,别人的注视就仿佛无处不在。
他边闭着眼睛洗边跟背后的顾长浥说:“我自己没问题,你出去吧。”
起了雾的玻璃后面,他的身形影影绰绰,水珠洒上去,间或滑出一道水痕,斑驳地露出他的后腰。
那一段苍白流畅的凹陷,恨不得让人神魂俱灭。
听不见顾长浥的回应,姜颂快速把头发冲干净,“你出去了吗?”
他又冲了一会儿,空气里的氧似乎变得稀薄了。
姜颂按着胸口深吸了两口气,下意识地扶住了墙面。
热水关了,瓷砖触手微凉,让他稍微感觉好了一些。
他缓了两三秒,往手心里挤了一团沐浴液。
那是他常用的,英国梨的甜香瞬间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他的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只是热水一浇下来,他又有些喘不上气来。
肩膀上的泡沫都还没冲干净,他就把热水关了,拄着玻璃门的把手,推开一点小声向外问:“你还在吗?”
头晕得让他有些难受,不锈钢的扶手上沾着水,抓起来轻微打滑。
外面还是没人搭理他。
他没把门全推开,就看不见浴室门口。
咬咬牙冲完得了,顾长浥可能已经回起居室了。
这么想着,姜颂就把热水又拧开了。
氧气就像是被热水稀释了,每一口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
姜颂扶着墙,勉勉强强把身上冲个差不多,两个腿都直发软,几乎没力气推门。
“长浥……”他低低喊了一声,有些后悔高估了自己。
逞这个强干什么?有人给洗澡不好吗?
再不来人他就要跪在淋浴间里了。
他咬了咬牙,支离破碎地喊出来:“顾长……顾长浥!”
玻璃门从外面打开了,他几乎是摔进了顾长浥怀里。
顾长浥身上棉质的衬衫湿漉漉地把他贴着。
除了一处滚烫,那个怀抱冰凉冰凉的。
姜颂甚至隐约感觉到有冷水成滴从顾长浥发梢滴落。
他不明白,晕晕乎乎的还在操心,“大冬天的,你去……冲冷水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没写啥啊……小美都过了,审核小仙女别卡我了呜呜,爱你!感谢在2021-09-05 20:04:31~2021-09-06 16:2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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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作者有话要说: 兄弟萌,昨天的解锁了,别看漏了T^T
“马上年关了, 你这,刚见好,就,就在家老实歇着吧, 还非得去公司。”邢策看见裹得跟粽子一样的姜颂上了后排车座, 有点无奈。
“成天在家躺着也不是个事儿, 已经好多了,又不是退休养老, 总要去公司看看的。”刚一出大门就上了车,姜颂身上的暖意还没散, 舒舒服服地靠在座椅靠背上。
“顾, 顾长浥呢?他让你一个人出门?”姜颂养身体这段时间,邢策就没见俩人分开过, 跟连体婴儿一样, 姜颂走哪儿顾长浥跟哪儿。
“他说今天有点儿事, 等一会儿要去赶飞机, 可能得明天才回来。”姜颂摘了手套, 整理了一下抱在怀里的手提保温包。
“出差?那他不在这几天, 谁, 谁伺候你?上我家吃饭来?”邢策从后视镜里瞧着他, 不大放心。
“什么叫谁伺候我啊?那顾长浥不住这的时候, 我不也一直自己过的吗?”姜颂从保温包里夹出来一只小豆沙包,咬了一口,往外呼着热气。
“你那什么手提包啊?怎么还,还有包子啊?”邢策瞪大了眼,扭头看了看他。
“保温包啊,我今天的三顿饭都在里面。”姜颂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吃完包子还吮了一下手指。
邢策快速地眨了两下眼,“顾长浥给,给买的?三顿饭都,给你带着?”
按照姜颂的生活习惯,是不可能自己做好饭带到公司吃的。
“不是。”姜颂摇头否认。
邢策刚松了口气,就听见他继续说:“他包的,豆沙都是他买红豆自己熬的。他不让我吃外面的东西。”
顾长浥的“欠款协议”又添了“不能喝凉水不能吃辛辣油腻”之类的,已经长得没边了。
“哥。”邢策难得这么叫姜颂一回,却带着语重心长,“我们说的,是一个顾,顾长浥吧?就是你养大了,扔国外,一天到晚拿黄,黄眼珠子瞪人的那个小白眼儿狼吗?”
“怎么了?”姜颂跟顾长浥签的不平等条约太多,不让在外面吃东西已经算是其中稀松平常的。
“他……”邢策挺纠结的,最后尽可能委婉地问:“他对你,不会有些太那个吗?”
姜颂想了一下,有些困惑,“哪个?我欠着他钱,他对我肯定和从前不一样了。”
但其实他自己并不介意顾长浥的忤逆,“我知道我欠他的,所以……”
邢策听见“我欠他”这仨字就在方向盘上砸了一把,“你欠他什么了?一天天的,你老觉得自己欠他,当时送,送他出去那不是权宜吗?那不是为他好吗?”
“我不是说那个,”姜颂不急不恼的,“我现在不是欠他钱吗?况且他也不管我其他的事儿,无非是些吃喝拉撒睡,顺着他也无所谓。”
“你是真的……”邢策磕巴了半天没说出来,叹了口气,“姓顾的,现在是整个商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牛,牛掰人物,他每天给你煮粥熬豆沙包包子,你不觉得哪儿有点邪门?”
姜颂的脸稍微有点绷起来,“也没有每天。”
“你总觉得他是小孩儿,但是他毕竟放在外头那,么多年,具体经历了什么你也不知道,不是说你,你知道他每次考试多少分就了解他了。”邢策看着他,忍不住地唠叨。
他狠狠心继续说:“不是什么人都能,二十出头就有他现在的成就的。你以前不爱干,这一行儿,不就是觉得这行儿人心狠手辣吗?你想想顾,长浥,在一行儿干得风生水起,那可,可不得狠辣得出类拔萃?商人无利不起早,你觉得他会是平白无故对人好的人吗?”
其实自从顾长浥搬到姜颂家,邢策难得在姜颂身上看到一些过去姜家少爷的影子,是替他高兴的。
但是随着顾长浥对姜颂越管越宽,越探越深,已经超出了他一开始期盼的“临时照应”。
看姜颂被他拿得厉害,邢策忍不住地担心:到时候顾长浥一记釜底抽薪,财产事小,就怕姜颂本人要落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那倒也不至于,他没坏心思。”姜颂心里原本担心的是另一出,现在听邢策往这个方向考虑,心里反倒轻松了一些。
他低下头,看着手提包上的花纹,“哪怕真像你说的那样,他图我什么,我也没什么不能给的。”
毕竟他身无长物,以后所有的东西都是顾长浥的。
“你看你看,”邢策一听他这个态度就炸毛,“你能不能替,替你自己想想?你才多大你,日子还长着呢,你能不能别好像……”他说不下去,重重叹了一口气。
姜颂看了看邢策,很轻松地笑了一声,“我没说我日子不长啊!我就是单纯说长浥没你想得那么复杂。要出事儿早出事儿了,你少操点儿心,我出不了什么事儿。”
每次一说到顾长浥,俩人都得出点分歧。
邢策总是很难认可姜颂还把顾长浥当孩子。
但是旧习惯太难改。
车里头沉默了一会儿,姜颂主动开口了,“公司那边怎么样了?除了你邮件给我的,还有没有别的事儿?”
邢策还在生气,口气挺生硬,“公司里头没,没什么事儿。”
“那是哪儿有事儿?”姜颂微微挑眉。
邢策打了个方向灯,准备左转,“那个姓张,的老头子,查出癌来了,好像挺严重的,已经到医院里住着去了。”
“张如森?”这事一点征兆没有,姜颂很吃惊,“他身体不是一向很硬朗吗?”
他记得张如森有座房子就在公司附近。
六十多岁的老头子,每天上班下班骑山地车,戴着头盔护膝很抢眼,好多公司员工都在路上常碰见他。
“越是不得小病的人越爱得大病,而且年,年轻的时候喝那么多大酒,岁数大了总,总会体现出来。”邢策又忍不住多说他两句,“你也一样,现在情形不像几,几年前那么大危机,当时耗那么厉害……现在你该养着就养着,别到时候岁,岁数大了一身毛病。”
姜颂低着头笑了笑,没接他的话茬,“他在哪个医院?”
邢策瞪他,“你可,可别是要去看那个老东西!他当着整个董事会叛入吴家,你,忘了?”
“这是两码事。”姜颂垂下眼睛,“他是姜家旧人,生病了该去看看。”
邢策知道说他也是白说,索性不再费那个口舌,直接掉头往医院开。
“要上去你,你自个儿上去,我在下头等你。”邢策脸上气鼓鼓的,把车门解了锁。
“行,那我快点儿下来。”姜颂下车关门,独自进了医院大楼。
肿瘤科的住院部有一种沉甸甸的气氛,出入的男女脸上都带着心事。
正是探视时间,姜颂找到了张如森所在的单人病房。
张如森正独自坐在沙发上修剪一盆月季,茶几的几面上散落了一些枝叶和浇花的清水。
除了身上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眼袋略微深了一些,他看着和从前并没有太大不同。
抬眼看见姜颂,他不大客气地开口:“你来这儿做什么?”
“听说张叔叔身体抱恙,我过来探望探望。”姜颂把在医院门口买的水果花篮放在床头。
张如森有些不屑一顾地笑了一声,“过来看看我什么时候死?你放心,我都找好医生了,像我这一期的肿瘤,治好的多了去了。”
“我希望您早日康复,长命百岁。”姜颂在他身边坐下,接了他手里园艺剪,仔仔细细把伸出来的盲花枝修干净,“小时候您教过我修月季,到现在我也还没忘。等您康复回家,我找几盆绿萼送过去。”
张如森面上带着些冷笑,朝他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你别跟我这惺惺作态,耍这些小聪明没用了。我跟姜家断了就是断了,股份你也没让我带走。我在姜家的功劳苦劳你都一并视而不见,现在来打什么感情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