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住的疗养院,收费日期是…今年九月十八号。
——周父去世的那天。
周昱的脸突然白了。
再低头一看,他穿的这身西装,不就是他车祸死去的那天的装束吗?
尽管理性上不愿意承认,但潜意识里有个答案悄悄浮现:
就像影视作品中常出现的那样,他重生了。
回到了一切悲剧发生前。
他还有机会去打破命运,拯救重要的人。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方彦现在看他相当于看陌生人,之前进度全部清零。
大不了再来一次,也不能让悲剧重演。
“方少总,我和你聊过之后,觉得我们特别投缘。父辈安排见面的目的想必你也知道,我想,与其和不投缘的人瞎凑合,不如和你合作。”周昱肃然道。
他继续道:“我现在非常需要一个伴侣帮忙过我爸那关,时间暂定为一年,生活上不会限制你,只是暂时需要住一起,在我爸面前装装样子,其他方面不会逾越,只要你答应,我愿意拿出诚意,加深与方氏的合作,达到双方共赢的局面。”
方彦神色复杂,思忖后才问他:“这个合作周氏选择公开还是保密?”
周昱毫不犹豫道:“公开。不然会被我爸看出破绽,后续如果有其他附加要求,我会一一给出你我都满意的补偿。”
“公开的话,如果我有其他伴侣,岂不是很容易露出马脚?”方彦淡淡地道。
周昱心一沉:“你有其他伴侣?!”上辈子怎么没听说过!
“没有,”方彦道,“我只是担心,万一周总有……”
“我一直都没有!”周昱特意加重“一直”二字的语气。
方彦垂下眼:“那么契约期间,周总觉得约束私人恋情这方面有没有必要写进合约呢?”
周昱点头:“我觉得非常有必要。”
两人又商谈了其他的一些细节问题,最后方彦主动朝周昱伸手:“周总,我接受这项合约。”
周昱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起身和他握手:“合作愉快。叫周总多生分,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
“好。”方彦又用那种他读不懂的目光看着他,青年满脸洽谈合作的严肃,瞳色漆黑,显得神秘莫测,勾得周昱一阵心悸,握住他的手就不想放开了。
当然只能想想而已。
餐后,窗外天色阴沉,天边闷雷滚滚,大雨就要来了。
周昱道:“一会儿有大雨,我送你回家?”
方彦犹豫了两秒:“正好我家司机有事,那就麻烦你了。”
他们的车刚出车库,瓢泼大雨就下了起来,雨幕中一辆有些眼熟的车掠过周昱眼前,看起来像是方彦常用的那一辆,但方彦既然说司机有事,那周昱就根本没有多想,转头对方彦说:“合同我明天中午之前拟好给你。”
“好。”
周昱又尽量假装若无其事地说:“一切都敲定好之后,定个日子,互相拜访一下长辈吧。”
方彦轻轻眨了眨眼:“我随时都行,你比较忙,按照你的安排来做。”
周昱贴心地递上一把伞:“慢点走,小心摔。”
“谢谢,”方彦客套道,“路上注意安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周昱一怔,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一定。”
一定不会再有任何悲剧发生了。
眼睁睁看着方彦下车回家,周昱心里这才生出一点郁闷。
他们明明已经同居了一个月,现在清档重来,连家都不能一起回。
才分开几秒,周昱就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周总,”李叔小心翼翼地问,“能走了不?”
周昱这才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一眨眼又是冷厉的周总,仿佛刚才的似水柔情是昙花一现:“回公司。”
路上,周昱给周父打了个视频电话,忍着眼泪给他汇报了这几天的情况,最后说:“我和方彦聊得还挺投缘的,您不用给我接着安排,我决定就他了。”
周父看起来精神挺好的,连声说“那就好”,啰啰嗦嗦地废话半天,往常周昱表面恭敬,心里其实是有点不耐烦的,但现在他恨不得把每个字都刻进脑仁,看着周父能说会笑的样子,怎么看也看不够。
回到公司第一件事,他亲自草拟了契约合同,紧接着就在网页搜索栏里输入“心理疾病”四个字。
周昱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但就上辈子游魂状态对方彦的观察而言,他恐怕是有什么秘密在瞒着周昱。
一切都有苗头。
譬如方彦脸色苍白到病态,譬如他每次状态不好都轻描淡写地来一句“失眠”,譬如他手臂上新旧叠加的伤痕,再譬如上辈子周昱死后他偏激的绝食、自/残、崩溃行为。
周昱只怪自己对他关心太少,竟然粗枝大叶到连这都没细想,只觉得他性格内敛腼腆。
这一辈子,周昱不会再任由他自我封闭,揣着秘密独自面对绝望。
第5章 005
由于双方都很配合,合约很快就敲定下来,周昱开始着手准备他们同居需要的房子。
和上辈子一样,周昱挑了原来那个双层小别墅,装修上照顾了方彦画家的职业,问了方彦喜欢的风格,又参考了朋友意见,造了个豪华无底线的画室。
绘画界朋友看完他发过来的照片,很是惆怅地说:“我以后也想嫁富婆。”
周昱:“。”
周昱:“该睡觉了你。”
他和方彦陆续把东西搬进来,周昱看着空荡荡样板间似的房子被逐渐填满,又回到了记忆中的模样,心里就异常满足。
方彦正式搬进来住,是在两天后的傍晚。
漫天泼洒的绚烂霞光落下,方彦踩着夕阳的余晖到达,神情中透着一丝腼腆,周昱在门口迎接他,风度翩翩地说:“欢迎,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吧。”
方彦低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再抬头时,已经调整出得体的微笑:“谢谢。”
周昱带着他熟悉了各个房间,最后把他领到二楼:“这个以后就是你的卧室,我的卧室在隔壁,有问题随时敲门,不用怕打扰到我,多晚都可以。”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方彦一眼。
这几天他都在查资料,目前不太确定方彦得的是什么病,但所有这类疾病都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需要家人朋友的陪伴。
周昱知道方彦之前一直独居,既然从今天开始他们同居,那么就一定不会像上辈子一样让方彦在孤独中独自一人煎熬。
结果不知道方彦想歪到哪儿去了,耳尖泛粉,轻轻“嗯”了一声。
周昱看了,立刻体贴地认为他太热,把空调调低两度:“下楼吃饭去。”
刘姨刚好在把热腾腾的饭菜往桌上端,方彦打眼一扫,竟然没有自己的忌口。
原来周昱一早就交代过了,上辈子他始终没摸透方彦到底喜欢什么,但他的忌口都记得一清二楚,因为上辈子的今天做了份鱼丸,方彦不小心咬了一口,当晚就过敏进了医院,周昱守在病房门口自责内疚了好久,从此熟读背诵方彦忌口。
“住进来之后,工作方面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周昱问。
“挺好的,我之前也一直在家里画,”方彦眼里闪动着微光,“谢谢你给我布置的画室,我很喜欢。”
这已经是今晚第一千零一声“谢谢”。
周昱斟酌着语气道:“我们既然都住在一起,那也算是一家人了吧,以后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听着怪生分的。”
方彦一愣,把“一家人”三个字在心里来回琢磨,最后轻轻垂下眼睫道:“我知道了。”
周昱看青年一副乖巧得不行的模样,心里就攒出来点得寸进尺的胆子:“我比你大三岁,你可以叫我一声昱哥。”
方彦动了动嘴唇,看周昱一本正经的样子,有点开不了口,又觉得自己纠结太久显得矫情。
周昱耐心地等着他,实则心里悄悄地捏紧了。
方彦终于小声地叫了声:“昱哥。”他声线偏清冷,服软似的喊哥听起来相当诱人。
周昱在心里倒吸一口冷气,恨不得立马把他拽进怀里揉一通,满腔怜爱都快溢出来了,但他表面还是艰难地维持住了不动声色的表情:“嗯,那我可以叫你彦彦吗?”
这下方彦的脸色彻底红了。
周昱嗓音又低又苏,自带温柔缱绻的氛围,一声“彦彦”好听到没话说。
“可以……”方彦声音更小了。
没想到方彦这么好说话,一想到上辈子周昱把相敬如宾四个字顶脑门上天天自省,连向他多挪一小步都觉得是在冒犯白月光,就觉得错过了一个亿。
周昱心情愉悦,就更加殷勤,又是布菜又是盛汤。刘姨刚好端着盘餐后小点心上桌,一看周昱这样子,暗中吃了一大惊。
常年高冷的周总什么时候对人这么热情过?
看来周总这次是真的上心。
饭后周昱回书房处理工作,做着做着嘴角就悄悄上扬,幸好此时此刻他没在公司,不然手下员工肯定会像看见铁树开花一样惊奇。
处理完工作已经接近凌晨,周昱带着胸腔里饱胀微醺的幸福感入睡,第二天天不亮就自然地睁开双眼,下楼时刘姨正在准备早餐的材料。
周昱心中一动,对刘姨说:“您今早歇歇,早餐我来做吧。”
刘姨惊奇地看着他:“这…周总会做多少?要不我来给你打下手?”
很明显就是不太相信周昱这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会做饭。
不巧的是,周昱还真会。不但会做,而且味道还很好。
周父对他要求严厉,他大学那会儿一个人在校外住,没请保姆,家务全是一个人解决,厨艺也是那会儿锻炼起来的。
刘姨在旁边看着周昱刚开始拿刀还有些生涩,多切几下慢慢找回肌肉记忆,就切得又快又好,不禁啧啧称奇。
周昱找出个砂锅熬了一锅香菇瘦肉粥,又蒸了两屉奶黄包和饺子,搅粥的同时还顺带做了一盘煎饺,最后刷刷几下切出蔬菜水果拌沙拉。
方彦下楼正好看见他在厨房忙活的背影,愣愣地看了半天。
男人穿着和他周身气质完全相反的卡通印花围裙,在灶台旁忙碌出一身温暖的烟火气,看起来分外容易亲近。
周昱端着砂锅出来的时候正好对上方彦呆愣的目光,他笑着招呼道:“彦彦,傻站着干什么,来吃饭。”说完还有些别扭,身上的围裙还没脱,十分有损霸总威风八面的形象。
方彦恍惚地朝他走了几步,又停下,脸上表情跟做梦似的。
周昱没多想,把他推上座。
砂锅粥香浓粘稠,煎饺金黄酥脆,奶黄包软糯香甜,蔬菜水果沙拉清爽可口。
周昱问:“好吃吗?”
方彦点头:“很好吃。”
周昱暗中观察方彦的表情,见他没有半点勉强的样子,终于放下心。
方彦无比珍重地咬了一口煎饺,感受到里面微烫鲜香的汁水,默默地在心里补充道:真的很好吃,我梦里都不敢这样想。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跟梦一样,太不真实了。
美好得让他不愿意醒来。
吃完饭,方彦告诉周昱他要出门一趟,午饭不在家吃。方彦没说去哪儿,周昱也没问,只跟他交代道:“如果回家的时候天色晚了,记得打电话叫我来接你。”
“对了,”周昱道,“我要做个便当带回公司当午饭,你要是不急着出门我也给你捎一个?”
真是再体贴也不过如此。
方彦斯文地点头说:“好的,麻烦昱哥了。”转头就给预约的医生发信息表示推迟会诊。
方彦带着便当走进医院,他前面还有一个病人,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等候区,也不玩手机,就只是发呆。
往常他发呆的内容囊括天南地北,但一般都不会是很好的东西,近几天算是例外,他唇角甚至露出很淡的微笑。
到他的时候,方彦刚推门进来,他的心理医生就“咦”了一声:“气色不错啊。”
“谢医生,早上好。”
“愿意给我分享分享吗?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谢医生笑着问。
早知道,她刚刚接手这个病人时,他的状况已经非常糟糕。
方彦心情放松,紧闭的心扉也打开了一条缝隙,简略地和她描述了一下情况。
谢医生听得心中感叹,但又担心他被人辜负了感情,她敢肯定方彦不能承受这样重要的感情破碎带来的痛苦。
于是她尝试着问:“有考虑让他陪你一起来吗?”谢医生也想看看方彦口中的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托付。
方彦敛了敛神色:“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病,又不是感冒发烧……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的……”
“你很好,你值得,”谢医生鼓励他,“爱你怎么会是麻烦呢。”
“您说笑了,他只是情商高吧,我们俩的婚姻只是一场白纸黑字的交易,他不会爱我的。”方彦的情绪渐渐低落下来。
谢医生道:“理智上我不赞同你这么轻易地把婚姻交易出去,但你既然已经做了,那就好好做吧。我想,你的合法伴侣有必要了解你的情况。你只是病了,不用觉得难以启齿。”
方彦犹豫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中午,方彦借谢医生办公室里的微波炉叮热便当,拆开一看,愣住了。
谢医生好奇凑过来一看,满脸诡异地扭过头:“啊,这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