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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小区,路上大都是晚饭后出来散步消食的一家老小,而拉着巨大行李箱的夏澄就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夏澄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八点——没想到时隔七年回来竟只待了不到半小时。
不过也没有下一次了,他想。
一期的住宅楼在小区的最里面,要达到门口必须经过一段不短的上坡。夏澄在拐角处将行李箱推到身前,刚往前推两步就听到一声被拉长的尖叫——
“啊啊啊啊——”
夏澄抬头,只见一个身影飞快地朝自己冲来,他来不及躲开,直接被撞倒在地,行李箱也跟着翻了个跟头。碰撞的另一方没有因此而停下,而是拐了个弯后朝不远处的路灯柱子直直撞了上去,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巨响。
单手撑坐在地上的夏澄转头看向刚刚将自己撞到的人,是一个在练习直排轮的小孩,刚才估计是被突然出现的自己给吓到了。看到对方身上十分齐全的护具后夏澄才放下心来——毕竟刚刚的声音实在大的有些骇人。
被撞懵了的小孩回过神后立刻爬起来朝夏澄滑去,边道歉边帮夏澄一起将行李箱扶起来。
夏澄将行李箱放稳后拍了拍衣服裤子,感觉到右手一阵刺痛,他抬手一看,昏暗的路灯下只能大致看到手掌处有一片面积不小的擦伤。满脸愧疚的小孩反复询问夏澄要不要去他家里处理伤口,被婉拒后又一路将人送到了小区门口,但也多亏了他,夏澄糟糕的心情才得以好转。
小区正对面就有一家连锁酒店 ,夏澄打算先在这住几天,等找到了合适的月租民宿再搬过去。
正值淡季,房间价格都还算便宜,夏澄要了一间大床房后将证件递给前台的工作人员,对方看见他手上的伤口后还提醒道隔壁就有药房。
夏澄道过谢后看了看伤口,靠近手腕的位置比较严重,直接擦掉了一块皮肤,周围还有几道不浅的划痕。
正盯着伤口发呆的人感觉到口袋传来的振动,夏澄立刻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后做了一次深呼吸,这才按下接听。
“我到家了,半路上我妈打电话来让我把我表妹给接上,就又绕了点路,不然还能更早一些。”报备完行程后,陆泽远问道:“你吃饭了吗?”
听到陆泽远的声音,夏澄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委屈与想念通通涌上心头,但很快又被压下,他张嘴顿了几秒,最终只轻声道:“刚刚吃完。”
电话那头的陆泽远敏锐地察觉到夏澄不自然的停顿,正要开口问,就听到对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先生,这是您的房卡和证件,请收好。”
工作人员的声音刚响起,夏澄就伸手去捂住话筒,但显然已经晚了。
陆泽远直觉是夏澄家里出了问题,担心地问:“你在哪?”
“我......”
陆泽远重复道:“夏澄,你现在在哪?”
声音比之前要低沉许多。
见瞒不住的夏澄只好老实交代:“......小区对面的酒店。”
“我现在过去找你。”不给夏澄拒绝的机会,陆泽远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过了下班高峰期,不出十五分钟陆泽远就到了。他下车后迎面遇上了从药房里提着袋子出来的夏澄,立刻快步走过去,从对方手中拿过袋子打开扫了一眼,皱眉道:“你受伤了?”
“刚刚没留意,跟一个练直排轮的小孩撞到一起了,”夏澄扬了扬受伤的右手,“只是小擦伤而已,不严重。”
陆泽远一把抓住夏澄的手臂,将伤口看了个仔细,原本微蹙的眉锁得更紧了。他没有说什么,直接拉着人到前台将自己的身份信息也一并登记后,就带着行李一起上楼。
一进房间,陆泽远就将夏澄按到床边坐下,从袋子里拿出医用棉签跟双氧水后,只见眼前的人乖乖将受伤的手伸到自己面前,还心虚地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看着泛了白的伤口,陆泽远又心疼又生气,他想质问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一个人住酒店?又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要不是自己听到了前台的话,是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问,左手握住夏澄的手腕后温声道:“可能会有些疼,你忍一忍。”
陆泽远的动作很轻,但强烈的刺痛感还是让夏澄忍不住想要将手抽回。陆泽远见状,便凑近伤口轻轻地吹气,同时左手一下一下地捏着夏澄的手腕,好让对方好受一点。
消过毒后,陆泽远又拿过一瓶抗感染的喷剂对准伤口按了两下,这才将伤口处理完。但当他抬头看向夏澄时,却看到对方发红的眼眶与脸颊上的泪痕。
慌了神的陆泽远立刻把人抱进怀里,边轻拍着夏澄的背边哄道:“好了好了,不疼了,已经弄完了。”
原本只是安静流着眼泪的人因为这句话而渐渐哭出了声,陆泽远不再说话,只一遍遍地轻抚着夏澄的背。
夏澄已经记不起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自从父母离婚后,他一直都将自己放在最后一位,习惯性地将所有负面情绪放到心底慢慢掩埋,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在意。
但陆泽远是不一样的,只要在这个人面前,夏澄的所有情绪都会无所遁形。
过了好一会儿,怀里的人才止住眼泪,陆泽远握着夏澄的肩让人坐直,轻轻将眼泪擦去后,问道:“所以,现在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夏澄点点头,带着鼻音缓缓开口——
“高二的时候,朋友对我出柜了,所以我上网查了一些关于同性恋的资料。”
“后来这件事被我父亲知道了,他觉得同性恋是病,怕夏皓,也就是我继母的儿子,会被我影响,所以就把我送出了国。”感觉到陆泽远握在自己双臂上的手紧了紧,夏澄伸手覆上,安抚似地轻轻摩挲着,“当时我是自愿离开的,因为我知道那早就不是我的家了。”
“其实我成年之后就没有回来过,今年是第一次,是我父亲叫我回来的。”
“我以为是他想通了,但回去才知道,他叫我回来是因为听别人说我交女朋友了,觉得我正常了,”说完夏澄顿了顿,解释道:“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说的,但我没有交女朋友,我只有你。”
陆泽远摸了摸夏澄的耳垂:“我知道,你每天都跟我在一起,哪来的女朋友,该不会是有人把我看成是女生了吧?”
夏澄闻言,终于笑了出来。
陆泽远见他笑了,又将人一把搂进怀里,道:“夏澄,跟我回家吧。”
“可是——”
“我也早就出柜了,我爸妈都接受,也知道我们的事,还让我这次回国把你带回去给他们看看。”
“跟我回家吧,好吗?”
第34章 .
夏澄深知同性恋在他们父母那一辈人眼里是惊世骇俗、有违伦常的,甚至还有不少人仍然认为这是一种精神疾病,所以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陆泽远出柜后可能出现的情况——被勒令分手、赶出家门亦或是断掉经济来源,却唯独没想过对方跟自己一样早就出了柜,还被父母接受了。
陆泽远的话让夏澄内心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但随后落在眼角处的轻吻又在提醒着他,这不是梦境,他担心的事情一件也不会发生。
两人将房间退掉后就打了辆车离开,坦白过后的夏澄彻底放松下来,不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一直盯着窗外看。陆泽远见他在发呆便拿出手机,一点开就看到一连串陆母发来的消息,他没有细看,只大致将夏澄的事说了说,还提醒陆母等一会儿把人带回去后什么都不要问。
夏澄下车后才慢半拍地开始紧张起来,他猛地攥住陆泽远外套的衣角,问:“叔叔阿姨都在家吗?”
陆泽远点了点头:“在啊,怎么了?”
“你第一天回家就因为我跑了出来,而且我什么都没有准备,刚刚还哭过,现在看起来一定很糟糕,叔叔阿姨会不喜——”
话还没能说完,就被陆泽远打断:“不会,”他看着夏澄一字一顿道:“我保证,他们会很喜欢你的。”
但夏澄的紧张并没有因陆泽远的保证而消退半分,在陆泽远开门前他还抓住对方拿着钥匙的手,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点头示意对方可以开门了。
门内的陆父陆母也同样紧张得不行,毕竟这是儿子第一次带人回家。收到陆泽远的微信后,陆母就掐着点把给两人留的饭菜热了一遍,而陆父则陪外甥女一起做老师布置的手工迷宫——这活原本是陆泽远应下的,但他刚到家没多久就又走了,许恬只好转而求助陆父。但显然这一大一小的审美相差甚远,小孩看着丑丑的迷宫,心里嫌弃却又不敢说。
听到门口的动静,许恬第一个朝门口跑去:“表哥你回来啦!”
很快,小孩就注意到了站在陆泽远身后的夏澄,不等她开口问,陆泽远就介绍道:“这是夏澄哥哥,是表哥的好朋友。”
许恬听完就冲夏澄伸出手,自我介绍道:“夏澄哥哥好,我叫许恬!”
小孩的开朗让夏澄顿时放松不少,他半蹲下来回握住许恬的手,笑着说:“你好呀。”
刚跟许恬打完招呼,屋内的陆父陆母也迎了出来,夏澄见到两位长辈后,神经立刻紧绷起来:“叔叔阿姨好。”
“你就是小夏吧,小远经常跟我们说起你,他在国外还多亏有你照顾了,”陆母拉过夏澄的行李箱转手就推给陆父,然后转身往餐桌的方向边走边道:“这么晚肯定饿坏了吧,饭菜都热好了,赶紧去洗个手过来吃饭。”
夏澄的伤口还不能沾水,于是陆泽远领着人进了卫生间后就直接上手代劳。然而夏澄拒绝配合,小声抗议道:“会被叔叔阿姨看到的。”
“我把门掩上了。”
闻言,夏澄放弃挣扎,乖乖地让陆泽远帮自己洗手。
难得见夏澄这么紧张,陆泽远觉得可爱之余又有些心疼:“你放松一点,别这么紧张。”
夏澄轻轻叹了口气:“我很久没跟长辈相处过了,怕有哪里做得不好。”
陆泽远揉了揉夏澄的脑袋,安慰道:“对自己有信心一点,我这么喜欢你,他们肯定也会喜欢你的。”
猝不及防被表白的夏澄愣了几秒后轻轻“喔”了一声,视线不自然地移向别处。
将近九点,两人都饿得不行,都安安静静地埋头吃饭,陆母见状便也没有打扰,只是在看到夏澄手上的伤口后进房间将医药箱拿了出来。
“小夏,你一会儿洗澡前让小远帮你用这个把伤口包一包,”说着,陆母从药箱里拿出一盒防水纱布,又提醒道:“但洗完记得揭掉,伤口不能长时间闷着。”
夏澄放下筷子,一个劲儿地道谢。
陆母笑笑:“阿姨不知道你今天过来,没提前准备,也不知道这些菜合不合你胃口。以后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就跟阿姨说,阿姨给你做。”
夏澄急忙道:“我不挑食的,阿姨做的都很好吃,”生怕陆母不信,他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很好吃。”
一直听着两人说话的陆泽远终于忍不住道:“他喜欢吃甜的。”
刚说完,就感觉脚上被轻轻踢了一下。
“行,阿姨知道了。”见两人吃得差不多了,陆母又起身去厨房给两人盛汤。
陆母前脚刚走,许恬后脚就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陆父帮她做的迷宫,垮着一张小脸小声道:“表哥,姨丈做的好丑啊。”
陆泽远看了一眼,没有任何装饰的硬纸板加上纵横交错的透明胶带,确实挺丑的。但现在已经九点多了,夏澄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他想多陪陪他。
而正当陆泽远准备跟许恬讲讲实用比美观更重要时,就听到从厨房出来的陆母对夏澄道——
“我把客卧打扫了一遍,将之前小恬用的床单被罩都换了下来,小夏你这段时间就住那里吧。”
夏澄还没来得及应下,陆泽远就立刻道:“妈,小恬今天要留下,我得帮她把老师布置的迷宫做了,夏澄跟我住就行。”
陆母疑惑地问:“你爸不是帮她做好了吗?”
陆泽远直接道:“太丑了,我怕小恬到时拿不出手。”
陆母拿过许恬手上的东西仔细看了会儿,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陆父:“......”
两人吃过饭后,陆父陆母就回房间歇着了,留下两大一小在客厅做手工。迷宫并不难做,只要将剪好的小纸板拿胶水粘在纸盒底面就行了。还没倒过时差的夏澄将纸板剪完后就开始犯困,许恬边跟着陆泽远一起拿胶水粘纸板边悄悄看夏澄——她总觉得小夏哥哥看着很眼熟,但又总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直到夏澄撑不住闭上眼时,许恬才终于想起来,兴奋地“啊”了一声。
陆泽远见她一惊一乍的,问她怎么了。
许恬凑到陆泽远耳边小声道:“小夏哥哥就是之前那个睡着的漂亮哥哥对不对!”
陆泽远没想到她记性这么好,笑了笑说对。
“那表哥是不是喜欢小夏哥哥呀?”6岁的小孩对于喜欢还是很懵懂的状态,只本能地觉得两人间的氛围很特别,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嫂嫂。
粘上最后一块纸板,陆泽远转头看了看已经睡着的人,对许恬轻声道:“对,所以表哥把小夏哥哥带回家了。”
第35章 .
夏澄是被一股颜料的味道给熏醒的,一睁眼就看到许恬左手颜料盘右手水彩笔,给已经成型的迷宫上色。他四周看了看,发现陆泽远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