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般白皙的身体伸展得肆意而极具美感,肌肉呈波浪般的起伏。
“这个样子要是被护士看到了,是会被直接抓出去的。”
江彧手指都快抠进掌心,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容许这样做——于是连忙为对方掖好被角。
“我睡不着,套了件衣服就出来了。这层楼又没有人,为什么不能乱走?”小朋友本想理直气壮地回击,可眼见江彧半死不活着捂着肋骨,只好扁扁嘴作罢,“大叔,我听到你们的对话了哦。”
“你听见了什么?”
“大叔要走了,要离开19区了,对吗?”
裘世焕枕着手臂侧躺下去,蓝色的眼眸在江彧脸上深深地凝视着。
江彧没有否认,而是大方交代了瓦伦蒂娜的发现。
“这只是代表计划成功了,通过俱乐部事件的网络影响,瓦伦成功联络上了告密者组织。他们的官方名称叫做伊格,伊格在19区负责人是我认识的人。”
“她是谁?”
“鸸鹋,是我在工厂的上司。不过,我与她的这层关系起不到什么作用。她允诺为我们每人提供一张车票,将我们送至安全地带。”
裘世焕的反应很是冷淡。
“所以大叔想要离开。”
江彧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听出了对方话里的失落。
“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会跟我一起走吗?”他提出了一个假设,并俯身吻着少年手指上的戒指,“离开19区,远走高飞。我会照顾好你的,也许我们会在那儿定居,在海外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住所。”
“——运气好的话,我们很快就能拥有一个花园。”
“花园?”
“是的,花园。我会种点季节性植物,等它们结了果实,那一整棵树都属于你。摘下那些青涩的、成熟的果实,我想,它们一定愿意陪着你度过一整个秋天。”
“苹果怎么样?我还喜欢石榴,尤其是剥好的。”
裘世焕很配合。
“听上去很不错,花园的小主人。你还可以在树荫下午睡,可以将最美丽的蝴蝶抓进罐子里收藏。或许我将来会考虑养一条看家护院的小狗。”
像在故意曲解他的邀约,裘世焕笑容灿烂。
“我喜欢这样的出国旅行。听起来很有意思,我还没怎么出国旅行过。大叔,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不会回来。”江彧纠正他,“这只是一个选择。你和我的选择。”
“为什么?”
“因为我们惹毛了你父亲,他一定会赶尽杀绝。当然,你是他的例外。”
“真是一封美好的邀请函,大叔说的我都心动了。”裘世焕耸耸肩,“不过,我不会去的。”
江彧猜到他会这么说:“我知道。”
靛蓝色的眼眸似乎透过黑暗,一眨不眨地望了过来。
一旦变得安静,一旦语言再也无法藏掩他的内在情绪,裘世焕身上的某种特质就会显露出来。
那是一种矛盾的情感之间的糅杂与膨胀,其中烙刻的最深的,便是孤独感。
眼前伏着是一头孤独的小豹子,它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也无处可去。
但高傲又优雅的猫科动物不愿向人类低头,它们总是装作满不在乎,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致。
它们总这样表里不一——
江彧忍不住伸出手,从少年的脸颊一路抚摸到下巴,留下一线引人动容的温热。
“——我可以陪着你。”
“到此为止吧,大叔。”
嘴角惯有的笑容像被锋利的刀片刮去了,消失得干干净净。
裘世焕神色平静。
“别逞强,你只会把自己搭进去的。明白吗?”
“世焕?”
“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脱这些随时都可能要你性命的东西吧。也许现在的大叔只是肋骨骨折,只是脑震荡,但下一次,没人能保证你活着。”
“这从来都不是问题,世焕。”
“当然不是啦——我唯一能担保的是。如果你死了,我会把那些人的脑袋一个个割下来,带到你的葬礼上一字排开。”少年笑着说,“这样你在葬礼上就不会显得没有朋友了。”
“……我是说真的,世焕。”江彧绞着少年鬈曲的金发,耐心地捋到耳后,“我没有答应瓦伦,所以,那张车票不属于我。”
“我不喜欢听人说谎。”
江彧抓着他的肩膀,强迫他们对视。
他得拿出让小豹子信服的理由。
“看着我的眼睛,你觉得我在骗你吗?”
“你没有。”裘世焕咕哝一声,“你的语速很快,心跳平稳。为什么?为什么不答应她?”
“因为,他们没有什么留在这儿的理由。无论是老余还是瓦伦,只有远离19区,他们才能活下去。”
江彧望进了那对错愕的蓝眸,双手捧起了少年的脸颊。封住了他们之间最后的退路。
“大叔?”
“我不会走的,我不会将你弃之不顾,更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种地狱里。”
“大叔——额头撞到我了哦。”
“与我依偎在一起吧。我想像秋天那些凋落的黄叶,纷纭杂沓,却格外动情地亲吻你年轻的脸颊。”
-
他们吻了。
却不敢深入。
侵入口腔的舌头极具侵略性,江彧喜欢并享受着这样掠夺的快感——这是只属于小豹子的战争,像一种牙齿造成的标记,击溃他的骨头与血液,让他的身体从尾椎开始溃烂。
江彧轻轻抚摸着少年的后脑勺,控制着对方骑在自己身上索吻的频率。
单薄的衬衣被手掌游刃有余地整理在了一旁,几枚扣子失去了遮挡,一直滑落到腰间。
“大叔。”粘连的唾液稍稍分开一些,泛着晶莹的光泽。少年戏谑地吮住江彧的耳朵,耳语黏糊糊地游进来,“手术才刚刚结束,就忍不住咬我的嘴巴了吗?感觉……不赖嘛。”
江彧的手掌覆住少年的膝盖,与对方的羞耻心狠狠较劲。
那种制服嗜血猛兽时的征服欲膨胀到了极致,江彧忍不住挺起上身,对准少年的侧颈咬了一口。
裘世焕知道他在独自忍受,也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做这种事。
他自觉地放松肌肉,用一只手将散在眼前的额发捋到一边。
额角的金发却不听话地自然散乱下来,少年眼眸半眯,尽显湿濡与迷离的诱态,被床单摩擦到通红的脊椎线带着呼之欲出的翩然。
江彧咽了口唾沫。
少年一边低笑,一边脱下食指的戒指。
他的手指根处还残留着一圈红痕,指尖从江彧的脸颊一路抚到耳根,遵循着本能,遵循着对方深沉的注视,接吻与摩挲的动作缓慢而忐忑。
“作为观众,可得好好打起精神来哦?”
-
裘世焕筋疲力尽地睡过去后没多久,病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进来吧。”江彧连忙用纸巾擦了擦手,丢进垃圾篓。见那道身影还在徘徊犹豫,他低声说,“别担心,他没睡饱的时候不太容易醒。”
“你们的关系很好。”
那个人闻言,推门走了进来。
由于光线缘故,江彧看不太清他的面容,只知道他的个子挺高,卡其色西装将身段勾勒到了极致。
距病床还有三米左右,访客忽然停下了步伐。
“我一直很想见你,‘博朗’,不,应该叫你江先生。现在想来,如果不是这个名字,或许我跟你,我跟世焕,我们到死都无法见上一面。”他没有接住江彧伸过来的手,而是深深地鞠了一躬,“请接受我的谢意。”
“不用不用,真不用。”要不是刚刚动完手术,江彧差点起身把他扶起来,“具体的事情我从老余那儿听说了。我被送到医院后,是你垫付了医药费,还特地联络了他们几个,详细说明了我的具体情况。要说感谢,我一样得感谢你。”
访客充满耐心地望着他,眼底的情绪复杂而温和。他似乎在等待江彧开口。
江彧想了想,欲言又止地补充道。
“也许现在说问候语为时已晚,但我还是要说一句——你好,久屋律师。”
第63章
“江先生,他让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久屋将公文包放到床头柜上,拨开搭扣,取出内容物交给江彧。
那是一些颜色各异的画笔与一整包速写纸。
“世焕说你擅长油画,但这些东西不是随处就能买到的,我知道他是想为难我。你的住院期还有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希望这能帮助你打发时间。”
“谢谢。”江彧礼貌地谢过,他清楚久屋出现在这里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单纯的施恩,“久屋律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只是想近距离观察一下,值得他信任的人。”
江彧忍不住看向他的眼睛。
“为什么?——以及,我很好奇他为什么要给你寄自己的画。”
“只不过是孩子气的报复罢了。”他无奈地摇摇头,“那张画会让我想起一些事情,世焕在警告我,警告我他永远不会忘记。”
“忘记什么。”
律师没有回答。
“你寄过来的油画不同,它并不是单纯的艺术鉴赏品,就连笔画里都充斥着情欲。我意识到世焕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不再任人摆布,也不再需要我。”
江彧本想询问‘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但这个问题背后的酸涩他仍需消化一段时间。
“——情欲?”
“你并不是在注视一个只有金钱关系的委托人,或者欣赏一具古典美的身体,在我看来,那张画不只是某种事物的再现——你是在创造自己的缪斯。看到那种只有情欲才能挥洒出来的笔触时,我很想问你,江先生,你爱他吗?”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我只是有点好奇。”久屋没有继续追问,“你明知道和那孩子在一起会招致厄运,只要丢下他,只要把男孩交给他心急如焚的父亲——你不止能全身而退,你将从中牟利,那利益远超你的想象。江先生,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江彧牢牢地盯着他,答非所问。
“……所以你丢下他了?”
久屋明白过来眼前的病人正试图透过自己的语言套出过去的缩影。
他只能略显尴尬地笑了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题。
“早些休息吧,江先生。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先告辞了。”
“你结婚了吗?”
就在他即将转身离去之际,江彧忽然叫住他。
久屋无言地回过身,向警官展示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二婚。”
“因为什么原因离婚?”
“这不重要。”有关这个问题的细枝末节,久屋避而不谈,他只是给出了一个较为笼统的说法,“可能是厌倦了彼此,可能也想找寻新生活。总而言之,这是我的私事。”
“私事,说得也对啊。久屋律师,关于你的私事,我确实无权指责。但既然你问我为什么,那我就有回答的必要。”
江彧随手捻起手边的一绺金发,在指尖攥成细细的一缕。
“山上的道路确实泥泞难行,有时候,光是路上的石子就能磨破鞋底。只要丢下包袱,这道坎很快便会迎刃而解。可有的时候,你要丢下的不是包袱,而是你决心相伴一生的人。”
久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就如你所说,缪斯,情欲,随便什么吧。但爱,爱总是要受之酷刑。”
***
沙地上的孩子们随处撒欢,在掉了一颗牙的小男孩率领下他们徒手刨开沙坑,堆起一座又一座不成形的沙堡,然后摧毁它们。
男孩们奔向滑梯,从轨道起点一路欢呼着滑落下来。
皮球滚到了脚边。
江彧骑跨在低矮的摇摇木马上,这是头紫色独角兽,唯独眼睛的部分有些掉漆。
而在他的右手边,看不清面容的小男孩正骑着黑兔子,身体前摇后晃。
那孩子正专心致志吃着一根快要融化的冰激凌。
“大叔。”
“都说了叫我哥哥。”
男孩的嘴边沾着香草的甜汁。
面对江彧的凝视,他陷入了短暂的沉思,没一会儿便妥协。
“——好吧。哥哥。”
江彧满意地点点头。
拿出振动的手机看了一眼,都民灿正在过问目前的情况。
他一边回复对方消息,一边和男孩主动搭话。
“你的律师什么时候来接你?”
【找到那孩子了。他现在很安全,只是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会选择和自己的父亲对簿公堂。】
都民灿:【很好,你只需要和他保持良好关系,其他的不用在意。】
【你确定不让我回队里?你一个人处理得来这么庞大的数据吗?】
都民灿:【别担心这个。连你都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还有什么能难得倒我的?——看住那个孩子,如果他和这场官司之外的人有别的接触,务必通知我。】
【好吧……那就这样吧。我会替你带孩子的,你就为了升职再加把劲吧,大忙人。】
都民灿:【你一向可靠。】
“我不知道。”男孩凑过去想看一眼时间,却意外瞥见江彧正和别人互通消息。他不敢对别人的隐私过多深究,连忙缩了回去,“你很忙吗?很快就要走了吗?”
“工作暂时不是很忙。我只是忙里偷闲跑出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