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与他短暂分开了。”
“明淞,催眠可以唤起你的潜意识,但不能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所以,与宋瑾风分开其实就是你的本意。”
“我知道。我父母的婚姻非常失败,以至于我无法从我的家庭中形成对爱的信仰。因为看到了我父母的结局,我从不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是幸福,在我的潜意识里,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后,前路永远指向未知的灾难,终有一天我要么变成我的母亲,要么变成我的父亲。上一辈的故事教给我,感情终将消逝,爱情是一把害人害己的刀,这么多年来,我深信不疑。”
“你想说什么呢,明淞?”
“我想说,现在我看清楚了我的心魔,我要改变。”
“你改变不了的,明淞。”何为之温和却坚定地说,“童年对一个人的影响,大到难以想象。你幼时在家庭环境中学会了如何看待问题、如何思考问题,你的思维模式、为人的原则、处事的风格,这些都是在原生家庭中定型了的。你因为你父母的婚姻悲剧,潜意识里不相信爱情,以至于时时刻刻做着及时止损的准备,现在你想改,可是没那么容易。”
“可以改。”管明淞坚定地说,“在治疗的最后,张医生送给了我一句话,他说:‘你不是你的母亲,也不是你的父亲’。我是我自己,我不会变成上一辈的模样,上一辈的纠葛,与我无关,我要脱离上一辈的影响,过好我自己的生活。从张医生那里出来后,我一直都在想瑾风,我越是想越是觉得他可贵,在这个动不动就及时止损的年代,他拉扯着我这个感情懦夫,坚持了这么久。上次您说他‘恋爱脑’,我不同意,这个年代,害怕受伤,推崇及时止损,随随便便地就把执着于爱情叫做‘恋爱脑’,这不公平。”
何为之笑了笑,问:“那你有想过你和他的前途吗?”
“想过,我知道我们两个人的路很难走,抛去两个人的职业差别不说,如今国内的情况,纵使已经有很多人支持LGBT,可官方仍未认同。但只要瑾风在我身边,我就会和他一起走下去。”
“啪,啪,啪”何为之微笑着拍掌,说:“听得我都想为你们写歌。”
管明淞又道:“刚才我试图催眠您,没有成功。其实我只是想从您嘴里套出些话。您跟瑾风之间有什么过节?我不认为作为单纯的工作伙伴,您会有这么大的闲心插手瑾风的感情生活。”
“你担心我会害瑾风。想什么呢。”何为之笑了起来,“我只是不想瑾风因为你退出音乐电影项目,我希望是瑾风来唱我的歌。这年头,像瑾风这样既拥有高超的歌唱技巧,又能充分理解歌曲表达的情感,还能够带动市场的歌手着实不多了,我不希望他退出音乐电影项目,换个歪瓜裂枣来唱我的歌。”
“就……这么简单?”管明淞听完一愣。
“就是这么简单。”何为之轻松地耸耸肩。
管明淞觉得何为之一定是个疯子。许多艺术家都是疯子不是么?不疯玩不了艺术。
“棋,还下吗?”何为之问管明淞。
“当然下。”管明淞车三平二,局势扭转。
何为之笑了,“这招走得好!”
两个人继续下棋。
管明淞走的时候,何为之把他送到楼下,管明淞把上次何为之送给他的腕表取下来还给何为之。
“这个,物归原主。”管明淞说。
从何为之那里出来回到家,管明淞拿出kindle看书,看一些有关于感情经营的书,市面上这类书水平实在参差不齐,有的甚至全是堆砌鸡汤,要找出一两本好的来得费点工夫。管明淞从前觉得这类书只有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会看,现在他想明白了,对他这种人来说,爱是一种需要学习的技能,总不能什么都不学,就妄想脱离原生家庭的诅咒吧?
微信有新消息,是管雪发来的。管雪在一个星期前从全封闭病房转入普通病房,转入普通病房后,管明淞和霍文楚去看过她,霍文楚彬彬有礼,还给她送了小礼物,管雪对他印象很好。全封闭病房不允许玩手机,但普通病房可以酌情让病人在监护下玩一会儿手机,管雪每次一拿到手机就给管明淞发微信,她喜欢跟管明淞聊天多过跟管修齐聊天。
跟管雪聊了会微信后,管明淞给自己做了顿饭,他明天要去接宋瑾风,他觉得一切都会变好。
26.饭圈新人
远在外地的宋瑾风,在前往机场前接了古雨的一个电话。
古雨是宋瑾风工作室的经纪人,宋瑾风的工作室里,艺人宣传和形象包装由宣传总监边敏负责,工作接洽和资源沟通则由经纪人古雨一手把控。古雨和边敏是宋瑾风的左膀右臂。
“你是说,音乐电影的合作定了?”宋瑾风有些意外。这个资源,不久前龙昕出手截胡,龙昕的人脉和后台都很硬,加上宋瑾风此时正处于低谷期,古雨曾给宋瑾风打过预防针,这个资源可能保不住。
“是。霍氏集团二公子霍文楚亲自出面,指定瑾哥来唱电影里的歌。金主大佬亲自发话,龙昕人脉和后台再硬,也没有办法再作妖。”
“霍文楚?”宋瑾风更惊讶了。
“是。说来是有些奇怪,以霍文楚的身份,他作为霍氏集团的一个代表,一般不会亲力亲为去把控人选,一般都是下面的人去忙活,他点个头走个过场。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结果是对瑾哥有利的。”
宋瑾风满腹狐疑。
京城,管明淞家。
管明淞跟宋瑾风说了他要去接机,宋瑾风受宠若惊,让他明天跟着工作室的保姆车来机场,到了就在车上等,千万别下车。
“为什么千万别下车?”
“因为怕管博士被黑压压的一群人吓死。”宋瑾风认真地说。
去机场的路上,管明淞内心无比雀跃,马上就能见到宋瑾风这件事让他觉得生活如此美好。
管明淞想,或许自己早就应该去看心理医生,在初中爸妈离婚后就应该去看了。过去的他把自己的思维局限在父母的婚姻悲剧里,画地为牢,错过了与爱有关的许多美好。
黑压压的粉丝聚集在机场里,大部分都是女生,她们手拿印着宋瑾风照片的横幅,在组织人的安排下摆好队形,整齐有力地一边挥着小旗一边喊:“宋瑾风!宋瑾风!”
这群粉丝一开始还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可当宋瑾风出现在她们视线中时,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纪律没有了,大家冲上去,掏出手机、相机拍照,还有些粉丝冲到他面前,把捧花和粉丝手写信递过去。
宋瑾风在工作人员的护送下,非常艰难地在大片粉丝中突围,好不容易才挤到工作室的保姆车门前。宋瑾风上了车,向车外的粉丝们挥手告别,粉丝们非常激动,大声叫着宋瑾风的名字。
宋瑾风抱着几大捧花,还拿着粉丝的手写信,进了车里,他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在一旁,抹了抹汗——刚才那一段路走得他累死了。
宋瑾风回过头,与后座的管明淞对视。管明淞被刚才粉丝的阵势吓呆了,那口号喊的,耳朵差点震聋。
两人一个月没见了,此时见到,居然有些局促。可局促中,光是看着彼此,心里边就能够窜出一阵酥酥麻麻的奇妙感觉,让人脸红心跳。
管明淞先冲宋瑾风笑了笑,宋瑾风也笑了。
晚上回到管明淞家,一关门,宋瑾风就要去亲管明淞。管明淞这次没有再像以前那样不冷不热,而是热情地回应了宋瑾风。
突然,宋瑾风紧紧搂住管明淞的腰,喘着气贴着他的耳朵说:“你知道吗,在外地的时候,我是多么害怕你真的找了别人。管明淞,就算你是个冷漠怪,可我就是喜欢你。”
管明淞心里一酸,也紧紧地抱住宋瑾风,说:“不会了。”
“不会什么?”
“以后不会再是冷漠怪。瑾风,你听我说,咱们就以今天作为新的起点,重新开始。”
两人就这么抱着,不知过了多久,管明淞温声对宋瑾风说:“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
宋瑾风笑眯眯地问:“做什么?”
“我备了菜,有虾仁鸡蛋、干煸四季豆、椰子鸡、水煮鱼。”
“听着就让人流口水。”
管明淞去厨房做饭,宋瑾风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手机打游戏,他心情好,一连赢了几把。
又赢了一局,宋瑾风把手机放到一边,打算休息一会。这时茶几上管明淞的手机屏幕亮了,有新的微信消息。
弹出来的微信消息十分古怪,发信人是“妹妹”,内容是:渣男哥哥,你和你男朋友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宋瑾风满腹狐疑,妹妹?管明淞有妹妹?
管明淞有两个妹妹,管雪与他同父异母,周颜颜与他同母异父。事实上在管雪出事之前他跟这两个妹妹一点都不熟,在大街上见面都未必认得出,再加上管明淞对自己家里的情况讳莫如深,所以他身边的人几乎都不知道他有两个妹妹,霍文楚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也是在前不久才知道管雪是他妹。就连管雪的这个微信,都是管明淞上次去医院看望管雪时才加的。
宋瑾风拿起手机,想了想,在输入框敲下了几个字:男朋友?
他点了发送。
“妹妹”立即发了新消息过来:就是那个霍文楚啊。
宋瑾风“轰”的一下大脑爆炸了。
宋瑾风许久没有回消息,“妹妹”便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怎么不回我?难道你那个外地的男朋友回来了,你想搞保密工作?哎,早跟你说脚踏两条船不好啦。
宋瑾风拿着手机的手在发抖。
他明白了,他明白了为什么霍文楚突然出面保他的资源,他明白了为什么管明淞突然对自己这么温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两个人拿他当猴耍,末了又觉得他可怜,于是给点施舍!
宋瑾风觉得自己像被当面打了巴掌,脸火辣辣地疼。
这时候管明淞端着一盘做好的菜出来,看到宋瑾风拿着自己的手机,双眼泛红,脸阴沉得骇人。
管明淞把菜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问:“怎么了?”
宋瑾风没理他,他保持着那个姿势,表情愈发冰冷。
管明淞轻轻将宋瑾风手上自己的手机拿了过来,看到管雪发的信息,他的脑袋也“轰”了一下。
“瑾风,你听我说……”管明淞慌道。
“妹妹?”宋瑾风愤怒地打断了管明淞的话,“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妹妹?这个人,我记得以前在你的好友列表里面没有。我才离开一个月,你就多了个妹妹?你爸妈现生的吗?”
管明淞想说这个不是我爸妈现生的这个甚至不是我爸跟我妈生的。
管明淞还在组织语言如何解释他一家复杂的关系,宋瑾风的怒意却已经持续升级。
“霍文楚是你男朋友?哦,你电话里跟我说你找到别人了,就是说的霍文楚啊?”
管明淞想要解释,可一开口,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从催眠开始说?从家庭开始说?从哪开始说都不对头,反正他已经给宋瑾风带来了伤害。
宋瑾风见管明淞迟迟不开口说话,近乎疯狂地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摔,这一摔仿佛用尽了他全身力气,他闭了闭眼,终于绝望地说道:“原来你上次跟我说断,是认真的,你连下家都找好了。哈哈,原来从头到尾,蠢的是我。”
管明淞心里一痛,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来一点声音。
宋瑾风一步一步后退,退到门边,他变得反常地冷静,他对管明淞说:“我累了管明淞。上次你说及时止损,那么,如你所愿。”
说完,宋瑾风打开门,走了出去。管明淞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跑过去大声喊道:“瑾风!”
宋瑾风已经走下楼道。楼梯间里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管明淞的心像被人捏碎了,捏成一片片,扔到地上踩。可看着宋瑾风的背影,他却不敢再追上前,因为这次做错的本就是他,他没脸往前追。
菜不做了,管明淞坐在沙发上,蜷成一团。天黑了,他却不愿开灯。他曾尝试着打电话给宋瑾风,没接,又打电话给唐源,唐源第一次接了,却被旁边的人——应该是宋瑾风强行挂断,之后再打给唐源他也不接了。
管明淞觉得身上发冷,他惊恐地发现,他可能失去宋瑾风了。管明淞不怪任何人,他知道是自己的错,他只是觉得人啊真可笑,以前宋瑾风在的时候,他没能好好对他,现在他想重新开始,可是谁等他呢?
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
屋里有暖气,可孤独的寒意仍然在黑暗中爬上了管明淞的身体。他忽然想,当年父亲犯错时,回来面对母亲,是不是也像自己现在这么心痛呢?
想到这里,管明淞打了一个激灵,他突然觉得一切都可怕极了,他现在不正是在走父母的老路吗!原来上一辈的诅咒,真的遗传了下来。
管明淞呼吸不畅,他惶恐地把屋子里的灯全打开了,他像溺水的人一样试图求救,他的心很乱。
我不是我的母亲,我也不是我的父亲。管明淞在心里默念张墨医生送给他的这句话。他慌张地跑到书桌前,拿出一沓草稿纸,开始默写数学公式。当他把厚厚一沓草稿纸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后,他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我不是我的母亲,我也不是我的父亲。我不会继承他们的命运。管明淞深吸一口气,恢复了他作为理科生的理性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