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这么久不见,都瘦了。”秦昭完全把楚斯年的话当了耳旁风,他毫不客气地一把将楚斯年的脚腕架在肩头,然后期身贴上楚斯年的耳畔:
“看来我得给你补充点蛋白质。”
***
楚斯年从浴桶里出来,几乎脚没沾地,就被秦昭重新抱上了床。楚斯年吓得正要摆手,他明天有的事要忙,可不想再折腾了。却没想到,秦昭却不再有什么过分的动作,反而主动帮他盖上被子,然后乖乖巧巧地躺在一边。
这下轮到楚斯年纳闷了。
秦昭摸了摸下巴,笑着说:“这么看你对象做什么?我变得更帅了?”
楚斯年抿了抿唇,这么丢脸的问题他是绝说不出口的。可是,过去的秦昭,每每都要逼得他求饶才肯罢休,怎么今天……
楚斯年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越想,心就越是忐忑不安,像是被数根看不见的软刺慢慢地扎进皮肉一样,整颗心都缩了起来。
该不会,还是因为那些照片……他……他还是在乎……?
正痛苦纠结着,鼻尖却被手指轻轻一刮。
“别瞎想。”
楚斯年微微一愣,抬眸正对上秦昭的眼睛。平日里总是嬉笑不羁的一双眼,此时却充满了温柔和真挚,所有的抚慰,所有的怜惜,所有的柔情,仿佛都从那一双眼睛传进了楚斯年的心底。
秦昭微微侧了侧身,然后伸出一只手臂,探入被子底下,轻轻地搭上楚斯年的腰。但却不是什么狎昵的动作,而是帮他轻轻按/摩和舒展腰部的肌肉。
他的力度不轻不重刚刚好,刚按揉了几下,楚斯年就觉得腰部的酸乏缓解了不少。
“你……?”
“唉,现在你不是我一个人的啦。那么多村民,都指望你救命呢。”秦昭一边帮楚斯年按揉,一边说:
“我可舍不得让你太累了。”
楚斯年抿紧了唇,心中不禁为刚才的想法感到歉疚,却又有点甜蜜。他垂下眸,正要说些什么,却见秦昭突然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抓了一支笔,在床头横横竖竖划了三道杠。
楚斯年:???
秦昭用指关节郑重其事地敲了敲这三道杠:“等咱们回去了,一一补上。今晚你先欠我3次。”
楚斯年:……
楚斯年终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一笑,秦昭便扑过去,笑着咯吱他:“笑什么笑,你是不怕还是觉得我不行,嗯哼?老实交代!不说还给你打针补充补充营养!”
两人嘻嘻哈哈滚作一团,楚斯年最怕咯吱,笑得蜷成一团,想反抗却没秦昭力气大,几下就被秦昭摁住手制住在床上。
楚斯年笑得有点接不上气直求饶。秦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从他起伏的胸膛,凌乱的黑发,一直看到楚斯年脸颊泛起淡淡的嫣红。秦昭眸色一暗,忍不住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唇。
他怕自己又陷进去,所以只是浅尝辄止就停下,手指恋恋不舍地捏了捏楚斯年的唇。
“什么时候,这场瘟疫才能结束呢?”
秦昭躺在床上,喃喃地说:“你知道吗,我有多少次都在想,不如干脆把你捆了,直接扛回中国去。去他的德拉病毒,去他的叙拉亚尔。可是我一看到外面的那些病人,看到他们躺在帐篷里奄奄一息,却满眼希望地看着你的时候,我又很不忍心。我想留下来,陪着你,也陪着他们。”
楚斯年伸出手,在黑暗中轻轻地摸了摸秦昭的脸。从他英挺的眉骨,直直的鼻梁,一直到温暖的唇角,和下巴上密密扎扎的小胡渣。
大半年不见,楚斯年突然意识到,秦昭和他记忆中那个幼稚、冲动的大男孩不太一样了。
虽然他依旧嘻嘻哈哈,笑起来没心没肺,但是,楚斯年分明能感觉到,在秦昭的内心深处,已经比过去更深沉,更成熟。
楚斯年心头不禁涌上一阵复杂的情绪,又心疼,又伤感,又愧疚,又有点欣慰。百感交集间,他再也说不出什么,只怜惜地摸了摸秦昭的脸颊。
秦昭微微一笑,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那你这次跑来叙拉亚尔,你的父母……”楚斯年担忧地看着:“他们放心吗?”
秦昭点了点楚斯年的鼻尖:“傻瓜,我若是说他们放心,你会相信吗?”
楚斯年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天底下,哪个父母都不会放心吧。”
“不过,我已经给他们讲的清清楚楚。他们拗不过我,只好答应啦。再说了,我不光是为了找你,也是为了拯救世界。我爸妈虽然执拗,但这个觉悟,还是有的。嘿嘿。”
秦昭摸了摸鼻子,翻过身,仰面看着天花板,郑重地说:“我已经给他们说过了你的事。他们也觉得很对不起你。他们还嘱咐我,一定要带着你,平平安安地回中国。”
楚斯年静静地看着秦昭,眸中水光微闪,心潮翻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半晌,他才轻轻地握住秦昭身侧的手。秦昭立刻回握住,然后将楚斯年搂在怀里。
楚斯年蹭了蹭秦昭的胸口,听着秦昭有力的心跳,他慢慢地合上双眼。
*******
夜色深沉。似乎连风都止息了。静悄悄的屋内,只听得到悠长和缓的呼吸。秦昭睡得很沉。
黑暗中,楚斯年睁开眼睛,然后悄悄地下了床。他轻手轻脚地拉开抽屉,拿出一小瓶麻醉喷剂。这是他平常上次给安德鲁手术时,用来减缓疼痛的。效果立竿见影,而且没有任何副作用。这瓶药没用完一直放在这里,没想到却有意外的用途。
楚斯年掌心攥着麻醉剂,垂眸爱怜地看着秦昭睡梦中样子。
他睡得这么香,嘴角甚至还微微上扬,是在做什么美梦么?
楚斯年知道,秦昭是一个极有天分的演员。所以他演什么就像什么。只有极为了解他的人,才能看出他微小的破绽。
比如说,他撒谎的时候,眼神会微微有些躲闪,语掉会不经意加重,偶尔还会不自然地摸摸鼻子。
就比如说他刚才解释自己耳后那道疤是无意划伤的时候,又比如他刚才说,他爸妈支持他来叙拉亚尔冒险的行动。
秦昭啊秦昭,你为了我,到底牺牲了多少?
楚斯年一动不动地站在秦昭床边,整个身体都因为在克制某种强烈的情绪而微微颤抖。但是,他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拿起手中的麻醉瓶,冲秦昭的面部轻轻一喷。
第76章 神明的诅咒
正午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投射到屋内的小床上。秦昭依旧合着眼, 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长臂习惯性地一勾——却扑了个空。
又左右摸了摸,依旧是空。甚至连残存的体温也无。
秦昭皱了皱眉, 睁开眼睛。
这一睁眼, 他险些就从床上栽下去。
“卧槽,我特么又回来了?!”
眼前是无比熟悉的白墙小桌塑板放, 窗台上还放着昨晚被秦昭大卸八块只为取出铁丝撬门的藤编小筐——一夜之间,秦昭便莫名其妙地从楚斯年那个温情脉脉的小屋, 重新回到了让他深恶痛绝的隔离区“监狱”。
秦昭:…………!!!
秦昭走到窗下的小桌前, 果然不出他所料, 那里放着一张小纸条, 上面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铁划银钩规整漂亮的瘦金体, 一看就是楚斯年的笔迹。
秦昭扶着额头,无奈地苦笑一声。
楚斯年啊楚斯年, 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这一次, 楚斯年是铁了心要把秦昭好好保护起来。为了防止他再次“越狱”,门锁都额外多加了两道,送饭的筐子也变成了无缝可钻的小木盒。
秦昭在房子里像无头苍蝇般乱窜了一天, 愣是没找到一丝一毫可以再逃出去的漏洞。他越想越气, 忍不住咚地踹了房门一脚, 新加的手指粗的铁链子哗啦啦响了起来。门缝里露出一道缝隙, 安德鲁带着口罩, 一脸不耐烦地看过来。
“我要出去!”秦昭气急败坏地叉着腰:“我没病!我要见楚医生!”
安德鲁面无表情地看了秦昭一眼:“没病见什么医生??楚医生很忙的,只见病人。”
“……那我有病!”秦昭立刻改口,视面子如粪土:“重病!浑身疼!立刻让楚医生过来,只有他能治!”
安德鲁上上下下打量了秦昭一眼:“楚医生不治狂犬病。”
秦昭愤怒地咆哮起来。安德鲁却带上耳机,一边听歌, 一边优哉游哉拎着棍子巡察去了。
转眼六天半的时间过去,秦昭依旧没有寻找到“越狱”的方法。隔离期限将到,秦昭只能选择在无菌车队到来时,寻找机会溜走了。
夜幕渐渐降临,秦昭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一遍遍在脑海中盘算着溜出去的计策。直到桌前的小闹钟,叮咚一声将指针指向了8点。
秦昭猛地睁开眼睛,紧紧盯着对面的房门。按照安德鲁的说法,今晚八点,将会有MSF的无菌车队来接受隔离期满,未受感染的村民。
秦昭竖起耳朵,听着门外随时可能响起的脚步声。因为前所未有的紧张,他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锁在他左手手腕的铁环——那是MSF给每个即将被接走的未感染者的标识,以防有村民冒充未感染者趁机逃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指针一直转到了接近9点,却依然没有人敲响秦昭的房门。秦昭忍不住有些焦急了,正坐立不安时,却听到门外终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安德鲁带着口罩,气喘吁吁地打开房门,一进门就丢给秦昭一套防护服:“快点穿上,跟我走!”
秦昭套上衣服,跟着安德鲁出了房门,关门的一瞬,他悄悄把金属锁藏在了袖口里。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为了能和楚斯年并肩战斗,他只能委屈这位健壮的美国佬头顶大包在草丛里睡那么一小会儿了。
然而令秦昭没想到的是,安德鲁却并没有带着他按照原有的路线走,而是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出村小道。
“等等。”秦昭没走几步就停住了,他怀疑地盯着安德鲁:“你为什么走这条路?如果向西走那条大道,不是更近?”
安德鲁脸色微变,:“……那……那里修路。只能走这条。”说着继续想拉着秦昭往前走,秦昭却依旧站着没动。
不对。这太奇怪了。秦昭记得很清楚,西边那条去村外的路,明明是不久前刚铺上的柏油,绝不可能短时间重修。再考虑到安德鲁今日姗姗来迟的反常举动,秦昭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老实说,村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没有!”安德鲁摆着手立刻否认,但是他紧张的表情却泄露了秘密。秦昭脸色大变,安德鲁立刻着急地想要抓住秦昭,却扑了个空。
秦昭转身向相反的方向飞奔而去。隔离区距离楚斯年所在的地方很远,必须要穿过一片黑压压的树林。秦昭在黑暗中跑得跌跌撞撞,除了自己的喘息,他越来越清楚地听见远处撕心肺裂的哭声和愤怒的呼喊。
*******
艾姆村唯一的出口,此时灯火通明。
无国界医生们站在出口的大铁门下,被村民们团团围住。村民足有数百人,一双双眼睛,无比恳切地齐刷刷地望着平日里他们最信任的医生们。
“求求你们,让我们出去,求求你们,让我们出去……”
“让我们出去!我们要出去!!”
无数的恳求声和呐喊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楚斯年被重重包围,不得不接受着脚下无数恳求的目光。他的面容依旧如平常那么沉着肃穆,只是额角的线条有点不易察觉地微微绷紧。
那正是他紧张的表现,
“楚队长……?”一旁的助理医师已经急的满头大汗了,他压低了声音凑过来:“怎么办?如果不放他们出去,我真怕……?这群黑人,别看平时对咱们还算客气,可要凶起来,可是什么都敢……?”
楚斯年默默攥紧了拳头,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前前后后,所有的村民都聚集在这里,无论是病重的还是病得轻的,只要还能喘气能动,都携老扶幼,眼巴巴地望着他。
就在三天以前,村中感染德拉病毒的村民突然开始大量死亡,之前致死率明明只有30%,如今却翻了近乎两倍,每十个人中,几乎只剩三到四个人能幸存,村中不少人家一夜之间就绝了户,掩埋尸体的人,甚至埋着埋着就突然病发,直接一头栽进死人坑。剩下来的村民一片哗然,无论有没有得病,几乎都吓破了胆,他们不再信任MSF的医生,也不敢在接受任何治疗和隔离,只想逃出这个“被恶灵诅咒的地狱。”
“求求你们,让我们出去吧!这里被诅咒了,再这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让我们出去!我们还有孩子,我们不想死,我们不想死!”
“救救我们,把大门打开吧……只有出去才能活下来……呜呜呜……”
老人的恳求声,女人的抽泣声,婴儿的哭闹声,男人的呼喊声,此起彼伏乱糟糟地响成一片。楚斯年看着这些渴望求生的眼睛,只觉得胸前都在跟着发颤。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转头向村口唯一的出口看去。那是两扇足有三米多高,将近一英尺厚的大铁门。叙拉亚尔常年多战乱,为了保护艾姆村不受炮火和武装势力的侵犯,十年前的艾姆村村长倾全村之力锻造了这扇结实厚重的大铁门,同时又铸造了比门还高一倍的砖墙,将艾姆村严严实实包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