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疑他为什么放弃,又为什么忘记初心。
但江若没说出口。他觉得说到这里就够了,他不需要理解和怜悯,他只是想告诉席与风,我没有生气,也不怪你。
哪怕对方并没有道歉的意思,只是突然想对他好一点而已。
江若猜席与风应该听懂了,哪怕他自那一声之后,就静静聆听,再没发出声音。
回的自然是那套大平层。
进屋深吸一口气,江若有种事情终于解决的轻松感。
闷热夏日的夜晚,就该跳进游泳池,什么都不想,埋头狠狠游上几圈。
怎么想便怎么做了,江若把背包丢在地上,一个前跳扎进水里,世界上便多了一尾畅快的游鱼。
一口气憋了二十多秒,蹿出水面时正离岸边不远,江若看见席与风坐在躺椅上,手边意外地不是烟,而是酒杯。
江若曾在拍戏的时候见过这样的杯子,厚底广口,好像叫古典杯,一般用来喝加了冰块的威士忌。
冰水爱好者江若舔了舔唇,扬声问:“好喝吗?”
席与风没有回答,而是起身,走到岸边,蹲下。
靠在岸边的江若配合地扬起脖子,任由玻璃杯口贴上来,冰凉的液体自舌尖滑入喉管。
起初的顺滑口感被紧接着冲上脑门的辛辣取代,江若甚至有一瞬间眼前发黑。
听见岸边的人低声笑,问他:“好喝吗?”
江若一手搭在岸边,一手捂嘴,咳着咳着也笑起来。
他从头到脚都湿透,眼里也噙着水,仰头看向席与风:“好喝啊,因为……是你的味道。”
被从水里捞出来丢到床上时,江若才迟钝地感到头晕。
但是并不讨厌这感觉,人总要经历几次烈酒上头,和一旦醒来便不再知情的堕落。
他趴在席与风肩上,双手在看不见的地方,为席与风解开衬衫纽扣。
动作不快,语气也是醺然的缓慢:“其实,二十二岁的我,比起十七岁……也不差。”
说不清是介意还是别的什么心理,对于席与风昨天的话,江若有一种必须反驳的坚决。
而这话不知哪里刺激到对方,江若只觉箍在腰上的手一紧,继而脸被抬了起来,吻紧接着落下,掺杂着烟和酒,以及让人很难保持清醒的冷冽气息。
忽然想知道席与风看他跳舞时在想什么,哪怕这是越界,是过剩的好奇心。
这回,席与风满足了他。
拇指拂过曾经流泪的眼角,再往下,摩挲微微红肿的唇瓣。他们在黑暗中凝视对方。
对应江若口中“曾经漂亮的样子”,席与风的声音微沉而笃定:“差很多。”
“现在,更漂亮。”
第二十一章 需要陪伴
假期第二天,江若起晚了些。
打着哈欠从客房出来,看见席与风坐在餐桌前,很难不惊讶。
“今天不是周一吗?”江若拿起手机确认,“是周一啊,你不去公司上班?”
席与风看他一眼:“谁说上班一定要去公司?”
江若懂了,居家办公。
老板就是任性。
刚撸起袖子要进厨房,听见席与风说:“早餐一会儿到。”
江若眨眨眼,不太信的样子:“外卖小哥能上得来?”
高档住宅安保严格,江若曾经尝试点过一次外卖,送餐小哥被保安拦住不给进,好不容易电话沟通放行,又上不了需要验证身份的电梯。
最后是江若跑下楼去拿的,一顿外卖比自己出去吃还麻烦,让江若自此打消了点外卖的念头。
也因此对席与风口中的送上门的早餐格外好奇,江若洗脸刷牙之后就坐在客厅一门心思等,听到门铃响时一个激灵,开门见是席与风的助理,脑袋又耷拉下去。
等施明煦从身后拿出纸袋放在桌上,江若的眼睛再度亮了起来。
助理是来送文件的,顺便完成上级的指令——去茶餐厅买早餐。
人走之后,江若一面咬着热乎乎的叉烧包,一面问:“席总这算不算假公济私?”
好些日子没听他用这带有几分戏谑的称呼,席与风想了想:“不算。”
毕竟有开工资,而且今天是工作日。
“哦。”江若点头,“那就是违法乱纪。”
席与风:“……”
吃完早餐,两人当真干了些乱纪的事。
是江若主动勾引,问席与风要不要一起下泳池来场鸳鸯浴。
用词大胆,举动更大胆。一捧带着消毒水味的水泼在前胸时,席与风下意识皱眉,又被一捧水浇湿了裤腿,才有所反应,连扯带抱把人从水里弄出来。
在岸边闹了一阵,交换一个有着彼此味道的吻,江若“深明大义”地推席与风去工作:“不是说在家里办公吗,你电脑呢?”
等席与风打开电脑坐下看邮件,江若便坐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
“这边什么都好,就是外卖小哥没法上来,你们有钱人难道不吃外卖吗?
“话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肉?不过其实我什么都吃,不挑食。
“新剧组大家都不熟,好久没打牌了……你最近没有团建吗?就是上回那种聚会。”
席与风把视线从屏幕移到江若身上,见他手指在腿上无意识地敲,好像真的手痒想摸牌,笑一声,说:“玩上瘾了?”
江若坦诚道:“准确地说,是对赢钱这件事上瘾。”
可惜今天周一,而且这会儿太阳当空照,大白天不好攒局。
江若看了半上午剧本,休息时间拿着好不容易找出来的电视机遥控器盘弄,又想试语音控制。
席与风处理完邮件,正打开一份上午刚送来的文件,见江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道:“语音控制是开启的状态。”
江若立马坐直:“是有什么专属口令吗?”
“它会识别声音。”
“哦,我懂了,和Siri一样。”
席与风以管理者身份进入后台,让江若对着系统说几句话,将声纹录入。
于是之后的半个小时,江若乐此不疲地和智能系统互动,“打开电视”“关闭客厅窗帘”“扫个地”,甚至“你叫什么名字”“你是男的吗”“可是你声音好甜哦”……
回应时有时无,面对系统偶尔的无言以对,江若向席与风提议:“不如给它取个名字吧,不然它都不知道我在喊它。”
席与风但笑不语。
又玩了一阵,江若突发奇想喊:“芝麻开门!”
本是玩闹之举,门真能这么开岂不是早就遭贼了?
谁想话音刚落,大门“嘀”的一声响,应声而开。
手上拎着满满两大袋菜的方姨走进屋,抬头就看见客厅沙发上的两个人满脸诧异地盯着她看,仿佛她是魔术师大变出来的活人。
花了点时间弄明白席与风大周一的为什么不去上班,方姨一面将购物袋里的东西往外拿,一面打量在水池边帮忙洗菜的江若。
“那小伙子你——”
没等她问完,江若自报家门:“我叫江若,阿姨你可以叫我小江,我是席与风的……朋友。”
“朋友”的定义过于笼统,方姨也不是傻的,想着先前席与风和他父亲吵架的内容,再联系席望尘偶尔带回来的“消息”,心里便有数了。
到底只把自己当保姆,也没打算置喙席与风的感情生活,方姨很是淡定地点点头,转身打开冰箱,把做好的熟菜往里放。
临近正午,席与风进书房接了通工作电话,又和下属开了个短暂的视频会议,回到客厅的时候,离厨房还老远就听见方姨的笑声。
江若也没想到光是讨论做菜心得,就能将阿姨逗得这么开心。
“小风高中毕业之后就出国了,在外求学那几年都没吃上什么好东西。”
“这不是吃上了吗?虽然至少有一半进到我肚子里。”
“有你在我反而放心,他一个人的时候啊,经常把菜放到变质都想不起来吃。”
“这不暴殄天物吗……阿姨您放心,以后我就算不在这儿,也会提醒他吃冰箱里的菜。”
话题始终围绕着席与风,方姨总是不放心,问江若菜的口味怎么样,哪些席与风伸筷子比较多。
江若想了想,说:“我感觉他不太吃得惯中餐,而且不喜欢重口油腻。”
“怎么会!”方姨惊讶,“他喜欢吃红烧肉,要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还要多放糖,是夫人告诉我的呀。”
关于席家的八卦之前从林晓那儿听过一些,江若拿不准方姨口中的“夫人”指的是哪位。
方姨便解释道:“夫人当然是小风的亲生母亲。她可是个好人哪,只可惜真心错付,那会儿为了老爷,她连小风都能扔下不管……”
说到这里,忽然一阵叩门声,扭头看去,是席与风。
视线相交时,江若一霎怔住,因为席与风近乎冰冷的眼神。
“我来倒杯水。”席与风说着,从旁边的碗碟架上拿起一只杯子。
后来江若想起,吧台那边也有水,没必要舍近求远特地跑到厨房。
这么做的原因显而易见——不想让江若继续听。换言之,方姨要说的那些,江若不可以知道。
是一种把他当外人提防的戒备,虽然按他们俩肤浅的肉体关系这样理所当然,但作为被防备的一方,心凉在所难免。
午饭后方姨离开,走之前拜托江若盯着席与风好好吃饭。
“这孩子从前受了太多苦。”方姨也不再多说,“现在日子好过了,没那些束缚,我也不希望他总是不开心。”
上了年纪的人总把吃饭当作第一要紧的事,江若曾经也这么认为。
可是他不知道这“苦”是哪种“苦”,更不知道席与风眼中到底有没有真正的要紧事。
江若只感到一种无从下手的茫然。
不过到底只是个小插曲,加上早有心理准备,一场午觉醒来,就算翻篇了。
下午江若去了趟超市,采购吃的喝的及生活用品。
结账的时候拿了几支水果味冰棍,回去先把它们摁进冰箱,摁完江若顺手拆了支塞自己嘴里,关冰箱门的时候,看见席与风正从书房里出来,便问他:“吃冰棍吗?”
席与风看他一眼,说:“你吃吧。”
江若便连吃两支,算上席与风那份。
晚餐前肚子就开始隐隐作痛,多半是胃受了凉。也不能全怪他贪嘴,这两天又是睡沙发又是泳池玩水,跳舞的时候还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儿的身体不适,反倒让江若有种“病魔终于降临”的落定感。
本没打算告诉席与风,但许是饭量减少太明显,收拾碗筷的时候,席与风问:“不舒服?”
既然他问了,江若也不瞒着:“冰棍吃多了,胃有点疼。不过没事,一会儿就该好了。”
席与风什么也没说,半个小时后,施助理今天第二次上门,来送药。
江若看着满满一袋的胃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席总没说是什么引起的胃疼,稳妥起见,我就把能买的胃药都买来了。”施明煦说。
人走之后,江若把药盒一个叠一个摞起,再哗啦啦碰倒,唏嘘道:“这下可真是假公济私了。”又偏头对席与风说,“席总记得给施助涨工资啊。”
席与风没理会,而是走过来,从一堆药盒里翻出对症的递给江若,就两个字:“吃药。”
江若其实没有身体不舒服就吃药或者去医院的习惯,他习惯硬扛,反正人体有自我修复功能,小毛小病都能靠时间自愈,还省钱。
因此他从小到大别说进医院,吃药次数都屈指可数。小时候学跳舞难免磕磕碰碰,有一回江若转圈转晕了,停下来的时候腿一软,摔倒前栽时脑袋正好磕在旁边的凳角,霎时飙血。
当时舞蹈老师吓得不敢妄动,忙把他家长叫来,家长为了省钱没带他去医院,就用纱布简单包扎了下,没两天就愈合了。
就是留了疤,在左边耳鬓发际线位置,指甲盖大小,平时有头发挡着看不见。并且江若总是怀疑自己学习成绩一般是因为那次磕坏了脑子,不然当年说不定还要纠结一下到底选清北还是去舞院。
就算最后还当演员,宣传时也可以拿高智商当噱头,难道不比那个十七岁的录取考试视频强?
想到这事,江若一面不情不愿地按照说明书抠出两颗胶囊,一面问:“那个视频……就是那个宣传物料,最后怎么做的?”
席与风就打开笔记本,播放给他看。
看得出来宣传部门尽力了,除了在校时的几段舞台表演,还把江若参与过的影视剧片段几乎都剪了进去。
包括群演龙套。
三分钟不到的视频,最后几十秒江若是闭着眼睛听完的。尴尬到自己不忍心看,还不让席与风看,伸手去捂他眼睛:“别看了别看了,都是黑历史。”
席与风不由分说捉了他的手,移开,坚持看到最后一秒。
进度条终于跑完,江若叹气:“给孩子留条底裤吧……”
席与风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像在问——谁不给你裤子穿?
晚上,病人江若穿戴整齐,老老实实躺在主卧的床上,和席与风盖着被子纯聊天。
准确地说是他说单口相声,席与风偶尔应一声。
连续好几句没被搭理,江若突发奇想,尝试喊道:“关闭席与风的电脑。”
电脑自是不会听他指挥,倒是席与风听到这指令笑了声,然后合上手中的笔记本放到床头,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