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两步才嘀咕。
“以前我有过一把,是我妈给我买的,生日礼物。”
“后来呢?”
“后来丢了。”
实在没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
“在火车上,我太累了,睡着了。”
“就被偷了。”
那时他接到一个很廉价的商演,为了省钱坐的绿皮火车,困得不行,睡着了,吉他就被偷了。
醒来时怎么也找不到,连愤怒都像举拳挥向空气,把自己打了个跟头,欲哭无泪,心里空落落地难受了很久。
没钱买同一个款式的,后来还是去淘了一把二手的其他品牌。
陆忱没说话,把发票塞进他手里,吉他也给他了。
宁晃拿着发票、抱着吉他摸了又摸、鞋底在地上蹭了又蹭,好半天低着头说:“我不想还回去,等我之后还你钱好不好?”
他心里有些难堪,却又怎么也舍不得这一把吉他。
陆忱说:“好。”
宁晃偷偷看了一眼陆忱。
没有嘲笑的神色,好像只有信任和亲近。
悬起来的自尊心勉强得以保全。
他抿着嘴唇笑起来,右手不自觉揉了揉微热的耳根。
刺猬似的少年,小声说:“陆忱,谢谢。”
陆忱的手蠢蠢欲动。
想揉小小叔叔的头顶。
14
当晚什么都没来得及买,宁晃就急着赶回家,抱着吉他摸了又摸,坐在露台,弹了一晚上的琴。
陆忱烤了抹茶饼干,又榨了橙汁,作为私人音乐会的入场费。
陆忱将露台布置得很舒服,有小叔叔放在这儿的简单乐器,有他闲时看的书架,也有他种下的绿植,和浇水时用的花洒。
从前他们就经常坐在这里闲聊。
那时候总是陆忱说的多一点。
说自己的大学课程和同学,说照着视频做、却翻了车的新菜,说卫生间去霉斑的喷剂,再后来,就说到自己的同事和公司,说不靠谱的甲方或乙方。
他的小叔叔总是侧耳听着,听到有趣的会拖着下巴笑,会阴阳怪气地开玩笑,却很少提及自己。
也许是意识到了,大家都只对自己感兴趣,没人想理解什么,又也许只是小叔叔习惯了倾听,而无人倾诉。
但这天晚上宁晃说了许多,说几句,就弹出几段音调来,笑意抑制都抑制不住。
东拉西扯聊到该睡的时间,宁晃看了他一下,忽然顿了顿,拧着眉毛,万分艰难地开口,说那个,你今晚还睡得着吗。
陆忱笑着挑了挑眉。
宁晃咳嗽了一声,努力撑起自己的冷酷黑脸来,说:“你低头。”
陆忱低下头,正对上那一本正经,又有点纠结的目光。
“亲你只是因为……习惯,吉他钱会赶紧还给你的。”
宁晃心里一本正经地告诫自己:就算三十岁的他可能已经堕落了,十八岁的他不能将错就错。
他就是履行一下义务。
陆忱目光一震,尽管这个口吻听起来哪里不对,但是小叔叔第一次主动说想亲他。
想要亲他!
小叔叔都不会说这种话的。
“知道了。”
陆忱偷了腥似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
乖乖闭上眼睛,期待来自小小叔叔的亲吻。
下一刻。
一个冷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陆忱。”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当诱拐犯的潜质?”
第5章
15
陆忱陆老板,平日在自家小叔叔面前,那就是温柔体贴、诚实可靠的代名词,是模范男友的代名词。
谁知一着不甚,让人抓了个现行。
硬是不敢睁眼睛。
他家小叔叔口吻凉凉的:“你傻闭着眼睛干什么?等我夸你还是亲你啊?”
“陆忱,有你的啊。”
陆老板睁开眼睛,咳嗽了一声。
果然,宁晃已经变成了大号。
身形清瘦修长的男人,懒懒散散地撑着下巴看他:“你好好解释解释,老——公——”
“是怎么回事?”
陆老板的大脑当时就超负荷运转。
转过孙子兵法三十六计,编出上中下策若干。
最后他家小叔叔一个眼神过来,他就老老实实招供,说:“我就是想你了,想听你喊。”
宁晃面无表情:“晚安吻呢?也是想被亲了呗。”
陆忱又心虚点头,咳嗽了一声,低声说:“我就,开个玩笑试试。”
绝不是想要趁人之危占他家小叔叔便宜。
被小叔叔一巴掌“啪叽”拍在头上。
陆忱:???
宁晃皮笑肉不笑:“我看你是你想挨揍了。”
他只是没想到这种变化会这样快。
16
陆忱让沙发垫子砸了三个回合,伴随小叔叔冷笑若干,“你出息了。”“长能耐了”“有你的。”之类的阴阳怪气无数。
最后乖乖坐下来,一五一十汇报病情坦白罪行。
宁晃按着额角,叹息:“这他妈叫什么事。”
陆忱安慰他,说只当是返老还童体验卡了,最近工作不多,正好休个假。
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十八岁什么样,他自己都快忘了,但肯定是个铁憨憨。这么说吧,他十八岁以前吃苦,十八岁以后吃亏,这样一路走走停停,成了刀枪不入的小叔叔。
结果那个笨蛋一样的十八岁,又被莫名其妙地挖出来,还是晾在他小男朋友面前。
要多丢脸有多丢脸。
越想越糟心,吃倒是没忘了,宁晃抓起小饼干,嚼得喀嚓喀嚓直响。
小饼干有浓郁抹茶奶香,咬下去满口酥脆,热乎劲儿还没散去,一颗接着一颗、让人忍不住上瘾。
发现陆忱在偷瞄自己。
宁晃没好气瞪他一眼。
陆忱便又收回目光,
这家伙平日里总是装得很乖,谁知道一肚子的坏水,好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宁晃没好气说:“看什么看?”
陆忱说:“好几天没见到了。”
这是实话,宁晃是旅游回来那天出的事,说失联就失联,留陆忱一个六神无主,三魂七魄飞了一半。
再找到人时,已经是缩水了的小叔叔了。
可爱是可爱的,但瞧见切实变大了的宁晃,才终于有放下心了的感觉。
宁晃沉默片刻,嘀咕:“那你要看就看,做贼似的干什么。”
陆忱就真凑了过来。
两双瞳孔相对着注视。
陆忱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能放心了,不然总怕你让谁给拐了。”
小叔叔失踪那几天,他见天的胡思乱想,甚至怀疑小叔叔让人卖了器官了。
宁晃抿了抿嘴唇,轻哼:“胡思乱想。”
话虽如此。
他是有自己变小之后的记忆的,至少陆忱找到他的那一刻,西装皱皱巴巴,眼底青得跟熊猫一样。
十八岁的宁晃瞧不出什么来,他却能看得出来。
陆忱是个细节控,从大学开始,就是在家里都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衣服粘上根猫毛都要给粘下来,哪怕是生意失败即将背负巨债,还不忘失魂落魄地在那熨衣服。
谁知道他还有天把自己糟蹋成这样。
这样一想,就忍不住心软了一点。
说:“你过来,我看看你睡好了没。”
陆忱乖乖凑近了。
宁晃就捏着脸左看右看。
还好,还挺精神。
这才说,也没见你憔悴啊。
陆老板,你这担心的挺有水分啊?
分明是拧着眉毛训他。
陆忱却想吻他。
挨近了,被他用膝盖顶住。
陆忱就正对上小叔叔漂亮的眼睛。
宁晃轻哼:“罪行交代清楚了么?就想趁火打劫。”
他还没问陆忱那个该死的包养。
谁他妈天天到他办公桌上坐着了?
可见了陆忱失望的眼神,他又瞬间就改了主意。
“低头。”
他轻哼。
陆忱俯下身。
得到了一个吻。
十八岁的小叔叔很美味,但三十岁以后也不遑多让。
当年鲜亮的锐气倔强,都沉淀在了坚韧结实的枝干,成熟的欲望却像果实,沉甸甸,直白炙热地坠在枝头。
目光忽明忽暗,说不出是羞涩,还是凶戾,脖子和耳垂染上了淡淡地红。
这样的宁晃,继续了那个十八岁没能完成的吻。
这个晚安吻自然也是更成熟的口味。
嘴唇和嘴唇接触,宁晃嘴唇薄而冷酷,亲起来却是热而柔软的,舌尖上还残余奶香饼干的甜味。
一点不像他凶巴巴的神色。
他很快就丢失了主动权。陆忱捉住他的舌头,深切而炙热地吻他。
“这是露台……”宁晃闷哼着,陷进柔软的豆袋沙发里。
像陷入了无尽的流沙。
姜黄的豆袋沙发,是他们两个人去挑的,只有两个,因为这露台不常与人共享。
矮桌,星星灯,还有陆忱种下一盆又一盆的花。
宁晃的眼睛不自觉眯起,一片模糊中,有露台暖色的星星灯,有陆忱温柔却贪婪的索求。
这似乎是头回在露台接吻。
而他露出了这样的神色。
陆忱不自觉去渴望更多。
他有一个秘密。
比起白天做一个乖巧完美的温柔男友。
他更喜欢在一片漆黑的卧室里,听着那个亦兄亦友,自己无比尊敬信任的指引者,只能拥着他,依赖着他,闷哼着低泣。
他指尖探进宁晃的衬衫下摆,触手是暖融融的,光滑温热的皮肤。
他的小叔叔,神情举止都是冷淡尖锐的。
可他真正去触碰时,却又一切都是温暖而柔软的。
这温热的皮肤,在他的手指下产生了无声而细微的变化。
骨节,皮肤,眉眼,眼神。
嘴唇,舌头。
微不可查地变化至青涩。
继而僵硬。
眼睛瞪圆,热切的舌头也成了烧火棍。
只有拳头越来越硬。
陆忱陷在难得的炙热中,低声喃喃:“……小叔叔。”
“——嘭!”
冷不防他小腹就挨了一拳。
沙发里的人,用力将他推开。
陆忱怔了怔。
缩小的、十八岁的宁晃正衣衫不整,不可置信地瞪着他,耳根烧的通红,连嘴唇都在哆嗦。
想补给他一拳,没动手,仓惶站起身来,小饼干滚了一地。
宁晃下意识想去捡,又意识到情况不对,踉跄了一下,飞快跑回房间。
一路旋风似的跌跌撞撞、门摔得震天响。
他脑海已经错乱,里只剩下喷涌而出的脏话和乱码。
总而言之,会包养人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鬼了,他说的亲一下,就是想亲一下脸。
只有脸而已。
怎么一晃神的功夫。
……被压在豆袋沙发里,四周都是柔软的织物,无处施力,只有炙热的唇舌纠缠。
……鼻腔里陌生而亲切的柑橘香,和舌尖上饼干暖暖的甜味。
……温暖的手掌。
——不能再想了!
绝对不能!
宁晃骂骂咧咧地捂住眼睛,倒在柔软的被褥上,耳根烧的厉害,
就亲个脸,怎么他妈的搞成了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挨两顿揍的陆老板:禁止随地大小变
第6章
17
迷迷糊糊丢了初吻的宁晃半宿清醒,辗转反侧。
他生得好看,会弹吉他、寡言冷淡、又有几分傲气,活像是电视剧或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正对那时少年少女的胃口。
念书的时候,上厕所溜达一个来回的功夫,就有许多人抻着脖子来看他,你捅我我捅你,说是高一那个校庆唱歌的吗?不是说有人给他写情书了吗?
情书、表白、他什么都记不得了。
就记得那时候课上什么都听不下去,课本一页一页写的都是他幼稚轻狂的歌词。
谁知道人过三十老房子着火,刚一恢复记忆,就迫不及待跟人啃嘴巴,还啃得津津有味啧啧有声的。
——他一想起那唇舌交缠的水声,就恨不能把自己埋进地底下。
宁晃糟心地抓乱了头发,突然后悔自己没有记日记的习惯,否则也能知道这十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就堕落成这样。
尤其是抽屉里那堆套……他们应该什么都做过了。
不、不对,万一只是买了还没有用过呢?
宁晃怀揣着侥幸的心理,再次拉开了禁忌而神秘的抽屉。
家庭装的大盒,32只。
数了数,外层的一盒用掉了10多片。
“完了完了——”
最后一点幻想也破碎了。
宁晃一头把脸撞进了煎蛋抱枕里,在床上驴打滚转了好几圈,挣不动了,才又困又累得合上了眼皮。
梦做得很怪。
他仍是在中学,那样走过走廊,有人偷看他,有人在他的书里夹了小纸条。
有人把他拉进教室,按在风掀起的窗帘里亲吻。
他陷入了一片雪白的纤维当中,什么也瞧不见,只有柔软的嘴唇磨蹭,温柔的舌慢镜头似的,一点点顶开牙齿挤进来。
他抓紧了窗帘,恍惚想,原来亲吻时,两条舌头是这样一点点黏合在一起的。
纠缠良久,他闷哼着想推开对方,对方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