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澄从读书的时候就和沈方煜关系好,听了不爽道:“做得早不代表做得好,以前哪次新鲜案例不是方煜讲得最好?”
“你说好就好?”于桑跟他杠上了,“我还觉得叙哥讲的更好呢。”
“那是你眼光有问题。”章澄还要再添油加醋,沈方煜扫了他一眼,章澄一点儿没领会精神,撸起袖子眼瞅着就要跟于桑干架,于桑也不甘示弱,放下小笼包就开始热身。
江叙直接一抬手把人拽回座位定住,沈方煜站起身把热血上头的章澄拦到后面,径直几步走到江叙身边。
“你干嘛,想打架?”于桑眼看着沈方煜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小笼包,赶紧护住并不需要他保护的江叙。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沈方煜说。
江叙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扒拉开挡在他前面的于桑,两人一起走出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于桑还在他身后呐喊助威,“叙哥加油干翻他!”
“你有点儿医生形象行吗,别败坏我们济华的名声,”章澄白了他一眼,转头对门外喊:“沈方煜你要干不过江叙你不是男人。”
江叙、沈方煜:“……”
一言难尽地关上门,沈方煜问:“早饭为什么不吃?”
“吃过了。”
沈方煜一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你要在别处我拿你没办法,这会儿就在医院,你现在跟我去找小婷给你测个血糖,要是你真吃过了我绝对什么也不说。”
“不去。”
“去不去?”
“不去。”
“你那胃病就是你不吃早饭闹得,你再跟我生气也别让自个儿身体遭罪行吗?”
沈方煜一把拽过江叙的手腕,江叙反手扣住他的手指,薄薄的镜片反射出凌厉的光,“管得着吗?”
“我就管你怎么了?”
“管好你自己。”
江叙现在极其怀疑昨晚的沈方煜是假的,要么就是唐可的复述有问题,不知道添了多少油,加了多少醋。
他就知道沈方煜永远是这幅找打的样子,不可能会在他面前服软。
“沈医生,做好你的汇报。”他说:“我吃什么做什么都不用你操心。”
时针一步步走近数字八,等着大查房的学生已经陆陆续续地开始靠近办公室门口的走廊,江叙瞪了沈方煜一眼,一把甩开沈方煜的手,转身走回办公室。
于桑立马抓着他的手腕问:“谁吵赢了?”
江叙拿起文件夹和笔,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于桑一头雾水地跟过去,章澄在一边幸灾乐祸,“那肯定是——”
正说着,他胸口的笔突然被抽走,“沈方煜!”他盯着罪魁祸首的背影愤慨道:“吵赢了你还抢笔?”
沈方煜背对着他挥挥手,“吵输了。”
章澄捂着自己胸口的口袋,安抚着仅剩的一支笔,闻言更委屈了,“吵输了你去抢江叙的笔啊,抢我的笔干什么!”
两位大查房的副主任医师再一次相距在走廊边上,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
查完房回来,江叙正准备收拾东西去手术室,沈方煜又拦住他,他皱着眉抬眼,手心就被塞进来一瓶葡萄糖。
“你不喝今天别想进手术室。”
“沈方煜你是无赖吗?”江叙问。
沈方煜不回答他,但是也不让路,就硬生生堵在他面前,像是拦门的笑面虎。
江叙懒得跟他掰扯,飞快地拧开瓶盖吨吨几口喝完了葡萄糖,目光透着镜片落在沈方煜脸上,不知怎么的,沈方煜忽然就想起了他们在地狱酒吧喝酒的那个晚上。
那天江叙也是这样一副眼神看着他,只是灯光昏暗,他没看见他眼睛下面那颗小痣。
手心骤然一沉,沈方煜回过神来,江叙把喝空的玻璃瓶塞进他手里,“你可以滚了吗?”
他让出一条道,江叙就贴着他越过去,擦肩而过的瞬间,沈方煜忽然叫住他,“江叙。”
江叙不耐烦地回头,沈方煜偏头望向他,往他衣兜里塞了什么东西,而后眼观鼻鼻观心,状似无意地插着兜离开了,江叙把口袋里的东西摸出来,眼神突然顿住了。
那是一封手写信……或者说,是检讨书。
“哈哈哈哈哈哈卧槽,”唐可捧着沈方煜的检讨书,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何德何能,有生之年能看见沈方煜的检讨书!”
他煞有其事地拿起公文纸:“检讨书——本人,沈方煜,于昨天晚上,在喝醉酒的情况下说了让江叙生气的话,在此特做一份检讨……”
唐可照着念完第一行,一沓厚厚的信纸就被江叙给抢了过去,红白相间公文纸上还印着A医大附属济华医院的抬头,沈方煜难得把字写的很整齐,一点儿也没带上医生的潦草,满满当当写了五页纸,最后还附上了一份手术方案安排。
“江叙,”唐可说:“你把这封信拍了照发朋友圈,你们俩这么多年的争端也算是分出胜负了,”他一边震惊一边好笑,“我怀疑沈方煜这辈子就没写过检讨书。”
“有信封吗?”
“有有有。”唐可给他把信封拿来,江叙把那五页纸叠的整整齐齐塞回去,收进了公文包,又拿出附在后面的手术安排。
他们昨晚吵架前,沈方煜原本说的是今晚再把手术安排做出来,和他一起商量,检讨书和手术安排都是沈方煜早上给他的,江叙估摸着他昨天晚上应该就没怎么睡。
图什么呢。
“哎我说,”唐可弹了弹那份手术安排报告,“沈方煜都给你写检讨了,你也别跟他闹矛盾了,不就一句气话嘛,拿人家的手短,你现在还等着他给你做手术呢。”
江叙垂下眼睫。
“你这是什么反应?”唐可愣了,“江叙……你该不会……改主意了吧?”
他了解江叙的性格,要是江叙不大想要这个孩子,估摸着昨天就会急着跟沈方煜一起谈论手术安排,他回忆了一下昨晚跟江叙打电话时他的态度……他原以为江叙的反应没那么激动,是因为他这个人性子冷,或者是一时太震惊高兴,反而表现得不那么外放。
现在看来……
“才过了一个多月啊江叙。”唐可还记得一个月多前,刚查出来怀孕的江叙是怎么心急如焚地一遍遍问他杂志进度的。
“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你要把孩子生下来?”唐可说:“你知道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江叙顿了顿,“我知道。”
唐可有些不放心地看着他,“是发生了什么吗?你做事情一向雷厉风行,不该是这么优柔寡断的性格。”
“唐可,给我点时间,”他按了按眉心:“我只是需要再确认一下我的想法。”
第49章
夕阳斜斜地落下来,透过百叶窗落在室内,暗红色的会议桌上围坐着身着白大褂的医生们,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落在正在播放的PPT上。
伴随着主讲人的致谢,会议室内掌声雷动,江叙轻轻把激光笔放在桌面上,从投影仪的幕布前离开,坐回会议桌上。
长条形的会议桌最前面坐着崔教授,他坐在崔教授的下首,抬眸正好能对上沈方煜的视线。
他和沈方煜分别对Dr.Kenn的手术过程和患者病例分析进行了汇报,这样的汇报对江叙来说和吃饭喝水没有什么两样,是驾轻就熟的事情,唯一的不同,大概是他与被分析的患者有着一样的经历。
“你们两个讲得都不错,分析得很清晰,这么短的时间,准备得也很充分,”崔教授开着玩笑:“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案例,提早准备过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江叙和沈方煜的目光在空中交叠了一瞬又挪开,好在崔教授并没有察觉。
“江叙,”崔教授问:“你觉得,要是咱们医院也有这样的病例,你能做得了这台手术吗?”她问完又看向沈方煜,“你呢,能不能做?”
“可以试一试。”
“不会出问题。”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崔教授有些意味深长地望向沈方煜,“你倒是比江叙自信。”
沈方煜望着他们这个方向,“我会尽全力。”
尽管他和崔主任都坐在这个方向,但江叙知道,沈方煜是在看他,是在跟他做保证,这样的保证,在那份检讨书里也做过了。
沈方煜还说,如果他倾向于去国外找Kenn做手术,他会支付所有的费用。
不知道什么缘故,他突然有点气恼,或许他讨厌沈方煜的自作主张自以为是,就像沈方煜讨厌他的颐指气使不容反驳一样。
他现在住在唐可家里,沈方煜晚上没再问过他什么时候回家,做完明天的手术安排,他看了眼时钟,发现已经过了八点。
照往常,其实他还可以加一会儿班,不过今天他有点心不在焉,想着反正效率不高,索性收拾东西打算回去。
出门前,他看了一眼沈方煜的工位……人不在。
他垂下眼睫,照例走到医院门口打车,那里是流量最大的地方,在路口站了一会儿,突然有什么东西从背后碰了碰他。
江叙有些意外地回头,居然看见了一只比他还高的兔子,那只巨大的兔子耷拉着一双耳朵,和他床上那只陈旧的粉兔子长得一模一样。
看清兔子手里的传单,他才明白过来,这是商家的促销手段。
近些年来A城的大店小店越来越多,商家们为了抢生意,各种巧思层出不穷,像这类由工作人员来扮玩偶已经不算稀奇了,多数时候是吸引小孩子,小孩儿一闹起来,陪着的大人都得跟着进店。
大概是这个点的孩子都回家了,又或者是这位穿着兔子玩偶服的工作人员是新来的,并不知道招揽生意的诀窍,才找到了江叙头上,他把传单推回给兔子,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
然而那兔子却像是赖上他似的,非要把传单往他手里塞,江叙想着他大概是有什么发传单的指标任务,于是接下了传单,随意地扫了一眼。
等看见了传单上的文字,他才发现这位工作人员推销的店居然是仙居。
仙居是济华附近一小片消费最高的一家店,它不是按菜计费,而是按人头计费,一位一千二百八十八,差不多是江叙一天的收入。
他家在B市,父母都是勤勤恳恳的小职工,不是什么帮得上他的豪门家庭,这些年江叙的工资和奖金差不多全砸在房车这些大项目上,故而平时并不经常去仙居。
江叙印象里,仙居生意一直很好,A城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只是如今怎么也沦落到让工作人员在街边招揽生意了?
他突然有点怀疑眼前玩偶工作人员的真实性。
没等他提出质疑,那兔子突然从手里捧出一个签筒让江叙抽,江叙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兔子并没有追过来,而是站在原地,耷拉着脑袋,双手捧着签筒,一动不动地面对着他。
明明有巨大的头套遮掩,江叙看不见里面的人,他却无端觉得眼前的兔子有些委屈巴巴的。
大概是因为眼前的兔子玩偶和陪了他那么多年的粉兔子长得特别像,让江叙的负罪感又重了几分。
行吧,不就抽个签嘛,他这么大个人,又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难不成他抽了签这工作人员还能把他怎么样不成?
于是他把手伸向签筒。
那粉兔子瞬间像是活过来似的,耷拉的脑袋也支棱起来了,江叙甚至没来由地感觉到了它很高兴,惹得江叙也下意识舒展了眉眼。
他拿出竹签,签尾部挂着一张小纸条,他把小纸条在指尖展开,半晌,他一言难尽地抬头,望向憨态可掬的兔子玩偶。
“沈方煜,你无不无聊?”
白纸黑字的纸条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原谅一个最近和你发生矛盾的朋友,就可以免费至本店享用大餐。
江叙又打开了几个竹签,果然上面悬挂的小纸条写的都是一模一样的内容,他把竹签和小纸条一并丢回签筒,作势要去招手打车,沈方煜把头套揭下来,隔着一层粉兔子的绒布料拉住江叙的手,“不无聊,就想和你吃顿饭。”
玩偶的头套很热,饶是深秋也依然让沈方煜出了一身汗,他头发湿漉漉的,显得格外浓黑如墨,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他伸手擦了擦,斜眼看着江叙笑。
“道歉道过了,检讨书给你看了,我保证以后不气你了。”他说:“去嘛,餐我都订好了……”
江叙偏开脸把传单塞给他。
“你看在我辛辛苦苦开刀攒钱请你吃饭的份儿上,赏个光呗?”
他吃准了江叙不是花钱大手大脚的人,就算不想看见他,也忍受不了他直接给餐厅送钱。
果然江叙念在他两天工资打水漂的份儿上,屈尊陪他走进了仙居。
这家店的装潢很优雅,最舒服的是它全独立包间的布局,安静舒适,遗世独立,桌上还摆着玫瑰花……不对,仙居的桌上不会摆九十九朵红玫瑰,江叙带着一点质疑看向沈方煜。
“玫瑰花是我买的。”
江叙:“……”
“玩偶,鲜花,大餐,”江叙一个一个总结完,然后评价道:“这种道歉方式真的很土。”
大概也就楼下点心形蜡烛告白能与之媲美了。
“土吗?”沈方煜满脸怀疑人生,“这设计方案可是我从淘宝花二百五请的金牌调解师设计的方案。”
他说着就要拿订单记录给江叙看,江叙把他的手机推回去,“你知道黄玫瑰才是用来道歉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