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有缘分?”包念说:“多谢沈先生。”
沈方煜干笑了两声,没搭腔。
钵仔糕大哥其实还想问问沈方煜那短命老婆的事儿,但是想着那天沈方煜都说的那么严重了,多半他那老婆也不在人世了,见沈方煜没说,他也识趣地没提,而是好奇地问包念道:“你怎么知道他姓什么?”
包念不知道沈方煜胡诌的那段故事,对丈夫解释道:“刚刚沈先生和我签了一年的月嫂合同,是我的新雇主。”
“月嫂?”钵仔糕大哥愣了,他望向沈方煜,脸上的热情逐渐消失,一点一点变得冰冷。
“哎你是不是人啊,老婆刚死就和别人好上了,”他看了一眼自己老婆和家政中心的招牌,一脸看人渣的愤怒,嫉恶如仇道:“居然连孩子都有了?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
江叙:“?”
“你什么时候有的老婆?”他问。
沈方煜气若游丝道:“你听我解释……”
“你是他熟人吧?”钵仔糕大哥一副大嗓门,见到江叙开口,他也跟着道:“正好你也来评评理,你说说你这朋友干的什么事?”
他越说越来气,唾沫星子都飞了出来,“就一个多月前吧,他来我店里买钵仔糕,那会儿我都打烊了,本来没想卖给他,结果他说他老婆快死了活不过那晚上了,就想吃一口钵仔糕,我还以为他多深情呢。”
他愤愤不平道:“结果他现在老婆才死了几天啊,坟头草都没长出来吧,他就来请月嫂了?”他插着腰指着沈方煜的鼻子,“我现在怀疑你老婆是不是就是让你给气死的。”
一个多月前……江叙反应速度极快,脑子一转就算出来那钵仔糕是买给谁的了。
好家伙,他就是那短命老婆。
他瞪了沈方煜一眼,眼神锋利得能杀人,后者心虚地笑了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江叙深吸一口气,对那气头上的大哥说:“你冷静一下,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他老婆没死。”
“没死?”大哥说:“那怀孕的……也是他老婆?”
江叙不太想回答,无奈沈方煜拼命给他使眼色,一个谎总要无数个谎来圆,江叙也知道当时沈方煜是为了给他买钵仔糕,才摊上现在这么个“渣男”的骂名,于是叹了口气,自暴自弃地“嗯”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替沈方煜解围:“对,是他老婆。”
沈方煜的眸光突然颤了颤。
大哥愣了愣,瞬间转怒为喜,“弟妹好福气啊,居然能死里逃生!”他拍了拍沈方煜的胳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是我误会你了,真是对不住,你别忘心里去啊,大哥错了。”
沈方煜没有立刻回答他,他让江叙那句“是他老婆”震得头皮发麻,一时没回过来神。
明知道江叙是在帮他解围才这么说,这句话还是莫名进了他心里,让他觉得心里毛躁躁的,像是有小羽毛擦过去一样,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是,”江叙在旁边凉凉地回答着钵仔糕大哥:“还是多亏了济华妇产科的沈医生,妙手回春。”
他刻意咬重了“沈医生”三个字,原本是奚落沈方煜的意思,可沈方煜听进耳朵里,莫名就觉得耳垂烧的慌。
“行了,别再问了。”包念显然比她丈夫要有眼力劲儿,再者现在沈方煜是她的雇主,她听这两人三言两语,只觉得情况似乎挺复杂。
按她以往的工作经验,越是复杂的雇主情况越是不要问的好,“少八卦多做事”才是家政最大的赚钱秘诀,她只管赚钱,雇主的私事她一点儿也不想多知道。
“孩子该饿了,我今天好不容易能回家,咱们早点回去吧?”
“哦对!”钵仔糕大哥一拍脑门儿,“那我们先走了。”他对两人道:“孩子在家等着呢。”他说完又带着歉意对沈方煜说:“这次真是不好意思,下回你和弟妹一起过来店里吃钵仔糕,要吃多少都行,大哥免费请你们。”
眼见着钵仔糕大哥和包念走远,江叙终于忍不住道:“你这么会编怎么不去说书呢?”
“你一会儿要我去说书,一会儿要我去追债,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职业?”
江叙白了他一眼。
钵仔糕大哥走了,沈方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放心,”他说:“我做医生也能养活你和孩子,虽然不能大富大贵,至少饿不死。”他认真道:“我觉得医生的收入还是比说书和追债高。”
“谁要你养活?”
“没有人要,”沈方煜说:“我自己想养,”他看着江叙,“那你让不让我养你?”
江叙安静了片刻,“嘁”了一声,“你养你短命老婆去。”
“好,”沈方煜搭上他的肩,“今晚就去买钵仔糕,买红豆的,不过你不能吃多了,小心又肠痉挛。”他的手指顺势搭在江叙脖颈附近,指尖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侧颈。
江叙的手肘突然往后一撞,沈方煜骤然吃痛被顶开,一抬眼发现江叙的侧颈红了。
“怎么回事?”
因为江叙皮肤白,那片红格外明显。他伸手想去看看情况,却被江叙一掌拍开。
江叙突然加快了脚步,沈方煜莫名其妙地追上去,“是不是过敏?”
江叙赶在侧颈的温度烧到脸上之前捂住了沈方煜的嘴,没等沈方煜一句“谋杀”喊出来,江叙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来电人是他母亲。
江叙食指放在唇边,给沈方煜比了个“嘘”的手势,转头对电话道:“怎么了妈?”
电话那头传来搓麻将的声音,“没什么事,就是跟你严阿姨一起打牌呢,她说听新闻说,国外有个男人能生孩子,我不相信,她让我打电话问问你,说你们大城市医院里的肯定知道,小叙呀,这事儿是真的不?”
江叙看了沈方煜一眼。
“是真的。”
他抿了抿唇,把M国那个病例的大致情况跟母亲说了一遍,江母在电话那头惊诧道:“这么说还真有这事?这可太稀奇了。”
“你看我就说是真的吧。”严阿姨的声音混着麻将声一同被收进话筒,“你还非要问小叙,你家小叙忙着呢。”
“是啊是啊,”江母笑了,“大医院就是忙,没办法。”
“哎呦,我们家儿子想这么忙都没机会呢,还是你们小叙有出息,年纪轻轻就在大城市扎了根当了主任,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教的?”
“哎,”江母颇为矜持地笑道:“他自己努力,我小时候就没管过他。”
江叙:“……”
“妈,没什么事我挂了。”
“好好好,你去忙吧。”
麻将声里电话被挂断,江叙有点无奈。他爸妈是真心疼他对他好,但他爸妈也是望子成龙,借子耍威风的典型。
江叙其实并不愿意成为他父母的谈资。
“哎,”沈方煜突然叫他,“你有没有想过……借着这个机会跟你爸妈坦白?”
江叙神色顿住。
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至少现在M国的病例在前,他父母也会更容易接受男人可以怀孕这个事实。
而且,他其实是想说的。
手术有风险,江叙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平安地离开手术台,他希望在这之前能给他的父母一个心理准备,而不是让年过半百的二老骤闻噩耗。
另外,如果他手术成功,和孩子都好好的,那他也总有一天要带着孩子去见他的爷爷奶奶。
但他不太敢说。
M国那个病例不止在科研圈引起了轩然大波,因为它的特殊性和国人喜闻乐见看热闹的爱好,网络上也掀起了一阵讨论的热潮。
大多数人是尊重祝福,但也有人发表着一些类似于“不男不女”,“怪物”,“恶心”这样的言论。
他有点担心一直以来把他视作骄傲的父母,无法接受他们的儿子变成“怪物”。
旁人的言论他或许不会放在心上,但江叙不太想听到父母说那样的话。
“没事,”沈方煜碰了碰他,“想说就说,我陪你一起回去,你什么时候再调休,我跟人换了班和你回B市,跟你父母当面说。”
“你不怕……”
“我打算提前去骨科挂个号,”沈方煜说:“然后再去买份保险。”
江叙欲言又止:“这算不算骗保?”
沈方煜想了想,配合道:“那我去定制一套防弹衣?”
江叙让沈方煜给逗笑了,刚刚心里那点儿不快和压抑也散了,他望着沈方煜,很轻地“嗯”了一声。
“那给我也订一套吧。”
第53章
“哟,叙哥,你这是要重回校园?”
脱下外套,于桑一眼就看见了江叙穿在里面的亮橙色卫衣,“这不像你风格啊。”
江叙瞥了沈方煜一眼,后者转过身来对于桑道:“好看吗?”
“好看。”于桑下意识接了话,说完才发现问他的人是沈方煜,他一脸见了鬼似的表情看向沈方煜,又把探寻的眼神落回江叙脸上。
“江老师!”邵乐在门口叫他。
江叙冲邵乐点点头,赶在于桑脑袋里冒出问号前走出了办公室,留下一头雾水的于桑拍了拍脑门,自言自语道:“应该是幻听了吧。”
“什么事?”江叙问邵乐。
邵乐把一沓文件递给江叙,“今早从下级医院转过来的病人,怀疑是原发单侧卵巢癌。”
“有转移吗?”江叙看了眼B超检查单。
“在之前的医院排过转移灶,暂时没发现。”邵乐问:“我们要再排一遍吗?”
江叙没回答他,先快速翻了一遍病例,而后略蹙眉道:“患者只有十七岁?”
年纪太小了。
江叙又拿起CT片子,对着光看了看,半晌,他把CT片子放回袋子里,又一页一页翻了翻之前的检查结果。
“就这些?”他问邵乐。
“患者给的只有这些,”邵乐说:“我看了差不多该做的检查都有,B超显示囊性病变,CT增强回声区,确实像恶性肿瘤。”
江叙把B超单子拿给邵乐看,“你觉不觉得边界轮廓太清晰了,囊肿壁血流很丰富。”
“啊?”
江叙对邵乐道:“问问病人有没有消化道症状,给她开加急的胃镜和结肠镜检查,再做一遍B超,让医生着重看一下没肿块的那边卵巢。”
“江老师……”邵乐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是怀疑他们误诊?”
江叙有些沉默,他看了一眼邵乐,把文件资料递回给她,“只是排除一下,希望是我想多了,患者来了吗,我去看看。”
“来了。”邵乐把资料都收了起来,准备带他去病房。
“江叙!”一个熟悉的女声打断了两人的脚步。
江叙闻声抬眼望过去,发现叫他的是颜华,她今天换了一身浅灰色的风衣,身边站着个染着绿毛贴了满胳膊纹身贴,只穿了件潮牌无袖背心的姑娘。
挺个性。
颜华拽着小姑娘走到江叙面前,她见邵乐跟在江叙身边,两人像是有工作的模样,于是问了句:“在忙?”
“去看个病人。”江叙说:“什么事?”
“协会一个病人,”颜华指了指身边的女孩,“沈方煜在吗,你要是忙,我找他也一样。”
他们参加的那个女性权益保护协会里,有很多需要帮助的人都是生了病的人,妇产科这种患者全是女性的科室更是常常涉及到。
以前颜华也经常带病人过来,不过打扮这么特立独行的还是头一位。
“他刚刚在,”江叙看了眼女孩胳膊上纹身贴都挡不住的鸡皮疙瘩:“你先带她去办公室吧,外面冷。要是找不到沈方煜,我一会儿就回来。”
“行。”
眼见着江叙和邵乐走远,颜华拍了拍身边女孩的肩,“走。”
女孩没动,跟被钉在原地似的不肯挪步,颜华叹了口气,牵起她的手,小姑娘这才动了。
“多大人了,走路还非要牵着。”
绿头发的姑娘偏开脸,显然不打算就这个问题回答颜华。
敲开办公室的门,沈方煜正好站起来接咖啡,看见她来,沈方煜意外道:“颜华?”他顺口夸道:“你这件衣服挺漂亮。”
说完,他的目光落到颜华牵着的女孩头顶,欣赏了半秒那头饱和度极高,绿的如同青青野草的头发,点了点下巴,问道:“你妹妹?”
“谢谢,”颜华笑了笑,指着沈方煜对小姑娘介绍,“这是沈医生,也是协会的成员。”
小姑娘闻言掀了掀眼皮,极其敷衍地给沈方煜分了半个眼神,刻意夸张的眼线显得格外夺人眼球。
“你这纹身贴多少钱一张?”沈方煜望着她胳膊上的小猪佩奇说:“还挺特别。”
“谁告诉你是纹身贴,”小姑娘下巴抬得老高,就差拿鼻孔看人了,“我找人纹的。”
沈方煜看了看颜华的风衣,又看了看小姑娘的玫红色背心,“穿这么少不冷?”
“我刚也说要带她去买衣服,她说什么都不肯,非要穿这个,”颜华看起来对她的没礼貌也有些无奈,不过她的语气显得略有些焦急,“先别说这些了。”
她解释道:“这小丫头叫任瀚,是自己联系我们协会的,说她宫外孕,又没人管她,我虽然没学过医,也知道这个病很吓人,闹不好还会死人,我赶紧就带她过来找你了。”
虽然协会一直在进行宣传,但毕竟财力有限,大部分接受帮助的人在被帮助前,都很少在网络上搜索相关的讯息,也不知道协会的存在,这个女孩显然是个很新潮的姑娘,知道自己在在网上寻求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