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一滴滴滴落在阴湿的地面,被黑暗吞噬融为一体,就像他想要逃离的希冀,在一次次的失败里被绝望湮灭。
小七啊!
少年的神色流露出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沧桑,墨黑的眸,似乎比这深不见底的地牢还要幽暗。
那个被当礼物送出去的孩子。
逃到自以为能救她一命的“家里”,最后被那自称“爸爸”的男人一刀割喉,鲜血染红了花园里的玫瑰。
“不用怕,你现在,还没到了分化的年纪,不会被人当礼物送出去。”
少年不太会安慰人,陈述出可怕的事实。
小孩儿12岁,还有两年时间历经分化。
可是,这么爱哭的小鬼,多半还是会分化成一个omega,看平时的聪明模样,等级应该不会太低。
但,除非是S级别的omega,否则都改变不了被人玩弄折磨的悲惨命运。
他不说,小孩儿也知道,所以才会一次次冒死逃跑。
老鼠吱吱吱的叫声又从不远处攒聚了过来,小孩儿吓得缩着身子往少年身边挪。
地牢没有任何光源,哪怕在这里呆了半天了,还是看不到一点东西,可,光是听这成片的吱吱乱叫声,就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他们俩的身上都有严重的外伤,浓重的血腥味在这群饿疯了的老鼠眼里,就像两块儿活动的蛋糕,隔着三四米的距离,他们都能感觉到鼠群的蠢蠢欲动。
“哥,哥,老鼠……老鼠会吃人么?”
少年苦笑一声,没有作答。
正常老鼠不会,但一群常年食腐肉喝生血的大型变异鼠会。
“哥……”小男孩儿的手剧烈颤抖着,额头上冷汗密布,想象到一群饿疯了的老鼠就坐在自己对面不远处,饥肠辘辘的看着自己,他都要吓尿了。
“吱吱吱……”突然,一阵尖锐的叫声,头顶稀里哗啦掉下一堆双拳合并大的老鼠。
肥硕的老鼠呲着尖牙,触手黏腻恶心,湿滑的皮毛像是握住了一条阴湿的蛇,让人从头恶寒到脚。
“陆智!”
陆君砚惊叫着从床上一跃而起,他喘息粗重,手中抓着不知道什么东西,下意识的甩了出去。
“嘭”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是稀里哗啦玻璃杯碎裂的声音。
陆君砚指尖微微发着抖,眯着眼睛逡巡了一圈才看清自己身处什么地方。
自己在赤兔营的寝室里。
捏了捏胀痛的眉心,陆君砚疲惫的长吁了一口气。
已经好久没有做过小时候的梦了!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最近几天,总是噩梦缠身,那段被他刻意遗忘可以隐藏的记忆,全都冒出来怒刷存在感来了。
陆君砚看了眼满地的狼藉,无奈的下床收拾。
已经凌晨五点多了,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剩下的两个小时他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默默坐在床边,指尖不由自主的滑动着联系列表。
最后停在了一处。
沉默良久,他还是关闭了页面,颓丧的倒进床榻里。
“主人,你是想联系贺少帅么?”
宝贝001突然跳了出来。
陆君砚心烦意乱,不想做答。
但宝贝001从来都不是一个能看得开眼色的智能程序,它自顾自的放大身影,凌空飘在他的上方。
“主人,宝贝检测到,还可以联机小胖的哦!”
陆君砚双眼猛地睁大,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真的。”
“是的,”宝贝001语气轻快,“已经为您远程联机,请稍候……”
陆君砚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快要脱离人类负荷的正常节奏,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光幕。
忽然,屏幕微闪了一下,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身影猝不及防的闯进了他的视线中。
“嗯?”
“嘘!”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陆君砚及时阻止了小胖的询问。
小胖感觉很兴奋,视线来回转动,陆君砚将通话的语音设置了静音。
“让它别乱动。”命令是下给宝贝001的,同样作为智能机械,它们之间是有独特的交流方式的。
光幕上的画面很快稳定了下来。
纤瘦的身影嵌在宽大的沙发里显得他整个人格外单薄,贺溪南似乎心情不太好,屋子里没有开灯,明明灭灭的烟火勾勒出动人的轮廓,那双星光璀璨的眸子灰蒙蒙一片,重新被阴翳笼罩。
“上将自从回来就整天呆在家里。”
宝贝001尽职尽责的转述情报。
“上将没怎么吃饭,酒喝了不少。”
“上将睡不着了,一整夜一整夜的都在抽烟。”
“上将醉了会说醉话,念叨:走了就别回来……”
一条一条,都是剜陆君砚心窝子的情况,他看着那人满目凄凉的笑,只觉得喉咙里血肉翻搅。
【作者有话说:陆君砚的童年开始揭露了,】
第102章 肮脏的从来都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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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大亮的时候,小胖提示它的电量即将耗尽,需要立即充电。
“去吧,一会儿我给你送去点东西,不要断开联机。”
光幕上,贺溪南蜷缩在沙发上的身影一闪而逝,陆君砚长叹一声,搓了搓疲惫的脸,进了厨房。
熬制了一份清淡的粥,又弄了两个小菜,一口都没有舍得动,拿上就往荆山龙庭赶。
短短几天不见,那个笨蛋就把自己折腾的瘦了一圈。
他迫切的想和贺溪南聊聊,反正这几天他已经想明白了,哪怕罪孽深重,哪怕不择手段,他也要把这个人留在身边。
一路风驰电掣,赶到小院儿的时候,小胖已经充好电,等在门口了。
一进去,小胖固定模式的抱腿欢迎先把陆君砚撞了个趔趄。
小胖圆鼓鼓的大脑袋在陆君砚身上蹭了蹭,机械音罕见的有些情感波动,好像是久别重逢的孩子见到父母一般,撒娇式的。
“夫人,你终于回来了。”
陆君砚宽大的手摸了摸小胖的头,有些疑惑,程序言是不是这一个月无聊,和陆智两个人给小胖安装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程序。
“上将呢?”他问小胖,心思早飞进屋子里了。
小胖光幕脸上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很快又恢复平静。
“上将睡了,我给他的水里加了安眠成分的药物,计量不多,很快会醒。”
所有的智能程序朋友们都告诉过他,不符合机械程序的任何多余感情,都足以让后台监测的程序员检测到,然后返厂修正和销毁处理。
精神力探测了一瞬,确认人的确睡着了,才放心进入。
小胖滚动着轮子跟着进屋。
陆君砚把粥递给小胖,轻声走近,而后在沙发跟前蹲了下去。
睡着的贺溪南格外乖巧,明明那么宽大的沙发,他却只蜷缩着身子占了很小的地方,就像刻意还给别人留了地方一样。
大概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好的缘故,原本白皙的皮肤有些暗沉,细碎的胡茬也冒了头,眼底疲惫的青黑就连那纤长的鸦羽都遮掩不住。
陆君砚心疼的覆手摸了摸,自顾自的说:“明明你也难受,为什么就不肯原谅我呢?我保证不会再犯浑,从此以后,掏心掏肺的爱你,好不好?”
睡梦中贺溪南被扰的不安宁,烦躁的躲了躲作乱的大手。
陆君砚硬挺的轮廓里刻满了心疼,他知道,是自己这个混蛋不识好歹的一次又一次伤狠了这人。
过去这人抱着一腔赤忱满心孤勇往自己心里扑,结果伤的伤痕累累,现在,哪里还有脸去央求这人放下芥蒂,和他重归于好。
就是贺溪南肯,他也舍不得。
他要用过去十倍百倍的热忱去软化这座壁垒,治愈那些伤痛,也要以千倍万倍的耐心等待着贺溪南的伤口尽数愈合。
小心翼翼的从沙发上抄膝将人抱起,精神力也乖觉的舒缓着这人紧绷焦躁的不安。
贺溪南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子,像是要转醒的节奏,陆君砚猛地屏住了呼吸。
好在精神力的梳理有一定效果,贺溪南拧着眉又缩回陆君砚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
“这里太小了,我们回床上睡。”陆君砚小声呢喃。
贺溪南的屋子依旧单调,但陆君砚已经不会再嫌弃了。
甚至现在再看这单调的房间,他只从心底产生一种,果然和它的主人如出一辙的干净单纯看了,就让人心生欢喜。
屋子里淡淡的红茶信息素也给陆君砚一种莫名的满足感,像是被自己标记过领地的野狗,恨不得尾巴翘到天上去。
柔软的床榻陷下一个弧度,陆君砚贴着贺溪南的背躺了下去。
重新把这个人拥进怀里,让他有种似梦非梦的虚幻感,要不是这人清浅的呼吸正一下下的吹在自己的脖子上,陆君砚都要以为这又是一个温情旖旎的梦了。
一觉好眠,两人直接从晨光熹微睡到了星辰漫天。
贺溪南一睁眼看着眼前放大的俊颜,还以为自己喝酒喝的出现幻觉了。
他的呼吸死死卡顿着,怔愣了半晌才意识到这不是梦。
晶莹的眸子瞪的溜圆,想逃离又不敢轻举妄动。
好在陆君砚也很快醒来了,睁眼就看到贺溪南圆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一副纠结又惊吓的模样。
“醒了?”陆君砚情不自禁的在人额头落下一吻,询问道:“饿了么?”
贺溪南缓了半天,迷迷瞪瞪的忽然想起,他们现在可不是能睡在一张床上举止暧昧的关系。
推着陆君砚的胸腔,一退半米远,险些掉下地了。
“你……你怎么在这里?”
“小心。”陆君砚混不在意他的过激反应,支起身子长臂一揽,又将人捞回怀里。
贺溪南紧张的头皮发麻,他手忙脚乱的推开陆君砚,脸上聚起怒气。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怎么进来的?”
陆君砚淡定跟着下床,厚脸皮的靠近,贺溪南立即如临大敌的后退。
“就站在那里说!”
陆君砚脸上堆起委屈,像个犯了错的阿拉斯加,垂着脑袋。
“我让小胖开的门,他还认为我是夫人,所以我才进来的。”
贺溪南黑脸,他明明已经告诉过小胖,陆君砚从此以后不再拥有任何特权,也不是他的夫人。
“陆少尉来做什么?”贺溪南态度烦郁的问。
“我很想你!”陆君砚回答的毫不犹豫。
“土石的事……我都知道了,”陆君砚看着贺溪南,此话一出,贺溪南果然神色大变。
“……”贺溪南没有说话,发白的唇紧抿着。
“没有人出生就是原罪。”
“我们只是没得选择,从哪里出生,出生于什么样的家庭,从什么样的父母身体里降生,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
“我的确罪孽深重,看不清自己的心,一次次践踏你的真心,但我不想背负陆峰的罪孽,我是我,他是他,我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我不会傻乎乎的把不属于自己的罪孽强加在自己身上,因为那不是我犯的错。”
“你也一样……”
“陆峰他们用实验变异了那个男人,那不是他自愿的,兽人吞噬他的基因序列,他失去意识被兽性控制,强奸徐博嫣,也不是你的错误。”
“你或许身体里流着他的血液,但上将,你不是他,这么多年,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单纯、善良、坚韧、正直、果敢,你拥有这世间最璞玉浑金的美好品格……”
“你只是借他们的血脉降生到了这个世界上,但你依旧是上帝亲赐给这肮脏世界的天使之光。”
陆君砚一气呵成,把自己所思所想终于尽数倒出,他没有给贺溪南一点打断的机会。
贺溪南这么多年来,被桎梏在“兽人后代”这个樊笼里进退不得,因为那些强加给他的憎恶而自伤的伤痕累累,想要把这个固步自封的傻瓜带出樊笼,首先要做的,就是一鼓作气,敲碎这个困了他三十多年的笼子。
贺溪南的头低垂着,有些长的头发遮挡住了他的眉眼,从陆君砚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一个可爱的发旋。
他知道贺溪南现在一定很不好受,承载了三十年的负荷,从小被人忌惮,被人憎恶,被人伤害浸淫长大的孩子,突然之间,有人告诉他,这些不是你的错。
你是干净的,肮脏的从来都不是你。
他的世界正在土崩瓦解……
【作者有话说:很抱歉,昨天忘记发文了,今天早点发。】
第102章 信徒与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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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君砚上前一步,一手把快要支撑不住的傻瓜按进怀里。
怀里的人挣扎了一瞬,很快便一动不动了。
他自己支撑不住了,不管是谁也好,让他依靠一会儿。
贺溪南头痛欲裂,每次精神不济或心里难受的时候,各种毛病都要出来作乱。
今天也是一样。
他觉得他的头好痛,心好痛,甚至那早已被砍掉换上了机械替代的胳膊和腿都好痛。
这痛苦太过浓烈了,像烈火烹油,也像裂冰飞霜,从内而外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彻底淹没。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什么都看不清了,他也不想看。
“不是说,我是贱种么?”贺溪南声音几乎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