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快点过来。”池霁和推开门,看见一整个空旷的私人画室,“我可能找不完。”
“好。”
“这边请吧李总。”Andy脸上挂着促狭笑意,“你不会真信他出轨吧?”
“他不会。”
“他当然不会。”Andy说,“我只是没想到,他的联想力丰富得超乎我的想象。”
“而且,我一直以为他的胸针都是送给你的。”
“他没有送给我。”
Andy挑了挑眉:“你不生气?”
李锋遒瞥了她一眼,她立刻笑着举起手,作投降状:“好,那就谈正事吧。对了,还得多谢谢你,不然查理斯那个麻烦的家伙,还不知道让我怎么头痛呢。”
“当然。”她不等李锋遒说话就自顾自地接上,“我知道你帮的不是我,我头痛和你没关系……”
完美堵住了“冷酷无情”的李大老板即将说出的令人血压飙升的语言。
“你终于知道了。”李锋遒语气含着一丝丝赞赏。
“……”Andy哑口无言,没想到他的语言系统升级了。
画室很大,空气良好,也没有落灰,看来他不在的这些天,办公室也有被好好打扫。
画具摆放整齐,画稿和设计稿都分门别类的整理好了,能放东西的几个柜子池霁和都翻了一遍,除了颜料和各种工具,一无所获。
李锋遒敲了敲门走进来:“没找到吗?”
池霁和摇摇头:“都没有。”
“事先声明一下。”恰好走进来的Andy见两人都把视线投到她身上,立刻道,“你的那些胸针,我连设计稿都没见过几张,你也就是和我提过两句。”
池霁和苦恼地蹲在地上,双手揉着头发。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李锋遒担心他强行思考可能会引发像之前那样的症状,“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看看。”
“什么地方?”
李锋遒没回答他,而是直接把他带到离工作室不远的一片居民楼。
“502室。”李锋遒停在其中一栋楼下,把一串钥匙递给他,“应该是中间那个。”
“你不和我上去吗?”
“这儿我之前没来过。”李锋遒沉吟片刻,“可能是你比较私密的个人空间。”
他知道池霁和在工作室附近租了一个房子,偶尔也会在这边住一晚上。但李锋遒一直给他足够的空间,既没有追问也没有找人去查。要不是这一次池霁和一定想要找到胸针,他也不会知道具体的位置。
“我从没有带你来过?”
“没有。”
“那……”那他不会在这儿金屋藏娇了吧?
“那,你也没有问过我吗?”
“没有。”
“老公。”池霁和眼底漫上来解不开的惑色,“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呢?”在他自己都怀疑自己出轨的时候,李锋遒肯定地说他不会。现在还有这个根本不知用途的小房间,李锋遒也不过问。
到底是太信任?还是根本就不在乎?
“我相信你。”李锋遒说,“你喜欢我。”
“我当然喜欢你呀。”池霁和笑道,歪在他身上,反问他,“那你呢?你喜不喜欢我?”
如果五秒钟之内他没有回答,池霁和脸上的笑容会僵硬。超过十秒钟,池霁和会开始疑惑。超过二十秒钟,他会保持沉默,再过三十秒钟,池霁和或许就会红眼睛,会问他为什么不回答。最后再等一分钟,他可能会笑笑,然后故作轻松地说自己要上楼了。
那么等到池霁和再下楼呢?或许不会告诉他一个完整的答案。
或许会像之前一样,池霁和不会再叫他老公,不会再要求早安吻。
但是可能和之前不一样,池霁和不会再说要追他。
“老公,你怎么不说话呀?”
李锋遒盯着他眼眶里一点亮晶晶的眼泪,把他抱住:“我喜欢你。”
每一个字都急促,像匆忙赶制的脚本,演员的技法也不生动。不诚实的人编造了一句似真似假的台词,连他自己也在雾里。
“那你,干嘛要,要想这么久啊。”池霁和眼泪滑下去,流到他的脖子上。
“抱歉。”
“我才不要你道歉。”他抽噎起来,“干嘛要想这么久啊?”
这算是欺骗吗?李锋遒要规避一个错误的结果和可能产生的风险,所以他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
“我喜欢你。”李锋遒拇指揩去他的泪珠,又轻轻地吻他。
好像不需要再去查找一个方法,他已经能够无师自通地哄好池霁和了。
“那你下次不可以想这么久,要马上回答。”被哄好的池霁和抽抽鼻子。
“好。”
“你喜……”
“喜欢。”
池霁和忽然憋不住笑,差点喷出来一个鼻涕泡:“哈哈哈。”
“我都没问你呢。”池霁和坏心眼,“我刚刚问的是你喜不喜欢别人,你说喜欢。”
他假装生气的样子实在“拙劣”又可爱,李锋遒无奈地应对着堪称“胡搅蛮缠”的池大画家:“我是说喜欢你。”
“你才没有说。”池霁和傲娇地把脑袋扬起来,朝着和他相反的位置。
有些人就是很擅长问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问题,反反复复地确认着自己在对方心里特殊的位置,而另一个人也不厌其烦的陪他玩着一点点看起来很无聊的文字游戏。
两个人站在楼下你来我往像幼稚园小朋友一样说话。
刚好路过在捡垃圾的保洁大妈看不下去了,撵他们上楼。李锋遒要在车里等,池霁和拉住他,和他十指相扣:“你和我一起上去吧。”
第十九章
屋子不大,也不像工作室那样干净整齐,地上还有干涸的颜料,布艺沙发上点点斑斑,也是五颜六色的颜料。
大概是他失忆之后就没有过来,房间的窗户紧闭着,空气有长时间不流通的闷味儿。
看样子也不是个和人私会的好场地,毕竟卫生间和仅有的一间卧室里日常用品都少得可怜。
池霁和走进卧室,这回总算在卧室的柜子里翻出了“消失”的胸针。一共有五对。每一个盒子里都夹着一张卡片,卡片上两个穿着礼服的卡通小人,左胸上各别着一枚胸针。
“老公!”池霁和把几个小盒子揣起来,“你快看!”
李锋遒站在一幅画前,少有的没有回应他。
池霁和小跑过去:“老公,你在看什么?”
“这是……”
画没有画完,旁边的颜料都还没有收起来,像是仓促中断之后就被人遗忘搁置了。但是脸部的轮廓已经能够隐约看出来是谁了。
“是我。”李锋遒说。
“还没有画完。”池霁和坐在板凳上,注视着这幅画。
“那边还有。”李锋遒看向打开的柜子。
池霁和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向外拉开的大大的入墙式柜子里整齐列着数十幅画,而上面的人像无一例外,都是李锋遒。
这么多吗?池霁和也愣住了,他怎么会在这里画了这么多老公,又不告诉他呢?
小小的的探究像针孔,破碎的残留的记忆画面像要穿过针孔的线一样钻进大脑,隐秘的情绪和眷恋随着这扇被打开的门潮水一样漫上来,他踉跄着站起来,怀里的盒子散落一地,还砸出了一对胸针,镶满的钻石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是熟悉的,是不可言说的,是汹涌的,也是压抑着的。
“小池!”李锋遒再也无暇去想画,接住他犹如折翼蝴蝶般坠落的身体。
“我好像,好像想起来……”池霁和跪在地上,像从水里捞上来被扔在岸边的鱼,张大着嘴,无声又艰难地存活着。
李锋遒跪坐在地上,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别想了,小池,深呼吸,放松下来。”
“头好晕,好困。”池霁和喃喃道。
“要不要睡一会儿?”李锋遒轻轻把他抱起来,“在房间里躺一躺。”
“嗯。”
李锋遒从桌上拿了常温的水,拧开递给他:“喝一点儿。”
“嗯咕……”
“咽慢一点。”
“我刚才找到胸针了。”池霁和喝了几口水,眼前的晕眩感缓缓淡去,刚才那点隐约的记忆渐渐销声匿迹,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
“不要紧,先休息。”
池霁和执着:“你先看看。”
“好。”李锋遒把他放平躺在枕头上:“我去拿。”
每个包装精致的丝绒小盒里,都躺着两枚胸针。
池霁和仔细检查着刚才被他摔出去的那枚胸针,确认没有摔坏,这才放了心。
李锋遒拿起宝蓝色的盒子:“这个我好像见过。”十分眼熟。
“我们去年,旅行的时候,你好像带了这个。”
“真的吗?”
池霁和原本以为他把胸针送给别的什么人了。种种现实表明可能没有这么个人,胸针也终于找到了,他心中的怀疑完全散去。可新一层的不解又浮了上来。
为什么胸针会在这儿呢?他为什么没有送给李锋遒?
“你看这个。”池霁和把卡片拿给他看,“这是我们吗?”
照片上的其中一个笑嘻嘻的Q版小人,和池霁和画在数学课本儿上的一模一样,穿着西装戴着领结,竟真有些数十年光阴流去,已然长大的感觉。
另一个小人则严肃得多,但是配上胖乎乎的小圆脸,就显得有些幼稚可爱了。
池霁和拿起一枚胸针,为他别上:“好看吗?”
“好看。”
李锋遒低头摆弄了一下,对池霁和说:“我又高兴了。”
“是吗?”池霁和见他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忍俊不禁,扑过去抱着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好可爱啊老公。”
池霁和说他可爱?
第一次有人说他可爱。
李锋遒看着他弯弯的笑眼,确定自己又掌握了一个完全正确的答案。池霁和想听肯定,想听喜欢,想听他说高兴,想要被亲吻。
“宝贝。”
池霁和正要拿另一枚胸针的手一顿:“你叫我什么?”
“宝贝。”
“你,你干嘛这么叫我?”池霁和不好意思抬头,把胸针一放,“我,我要睡了。”
“不喜欢吗?”
“就,你喊咯。”池霁和把脸埋在枕头里,心里小鹿乱撞着,“砰砰”的。
池霁和还喜欢他喊宝贝。李锋遒再一次得出了一个结论的证明。
“大哥,你现在就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没有办法啊。”何易把眼镜摘下来,“他们现在还没有一个确切的方案和办法,想看看过两天方不方便,再来做一次诊断。”
李锋遒强调:“他今天头很疼,倒在地上了。”
“没有一点办法吗?”李锋遒说,“是他们说可以在不破坏他的逻辑的情况下逐步带他回忆起来。”
听到他语气异于平常的强烈,何易怔了怔:“阿遒,你在生气?”
这是一个可以轻易反驳的话,因为他根本不会感受到什么生气的情绪。
但李锋遒没有,因为这种情绪陌生的波动,和他惯常所有的并不一样。
如果需要一种定义的话,就这样去命名也没有关系。
何易已经把这当成了默认:“你真的在生气?”
即使是在生气或者不生气,都没有区别,李锋遒不觉得这件事情的可讨论性比池霁和重要:“我在问你,那些医生有没有办法?”
“我待会儿帮你问一下纳德医生,稍后叫他给你电话。”
“嗯。”
“对了,你要不要,联系一下之前的心理医生?”何易试探性问道。
“不用。”
何易手指夹着勺子搅动咖啡:“我觉得可能有一些必要,你现在居然生气了,不是吗?”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何易叹了口气。
“不一样。”李锋遒挂断电话,把池霁和踢到床下的被子捡起来,再次打开了那几个胸针盒子,站在镜子面前挨个试了试。
胸针是他的。就算是繁杂得让人找不出原理的数学题,也总有人能用上句式“由此可得”。李锋遒同样找不出一个确切的支撑论据,但他就是由模糊不已的“此”,非常坚定又自我地推断出了一个“得”。
李锋遒点开手机的备忘录,找到属于池霁和的那一个文件夹,在其中一个项打了勾。
第二十章
池霁和美美地睡了一觉,哈喇子都流到枕头上了,正想藏一下罪证,李锋遒就把枕头拿走了:“拿回去洗一洗。”
“哦。”池霁和努力表现得很淡然,“那就洗洗吧。”
他穿上鞋,慢吞吞走出去,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换了个地方。客厅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地上的颜料也清理掉了,布艺沙发也不翼而飞。简直和刚才“判若两厅”。
“沙发我找人送去清洗了。”
想到之前客厅的一派“狂野不羁”,池霁和不自在地挠挠下颚:“谢谢老公。”
“那,画儿呢?”
“我收起来了。”李锋遒说,“等你之后想起来了,再过来吧。”
“好。”他现在也没办法继续画下去,否则可能会毁了画。
“如果你想画画,也可以在家里。”
“可以吗?”池霁和问,“会把家里弄得嗯……”他本来想指给李锋遒看看,顺着自己手指望过去才发现残局早就被收拾好了,只好口述:“会把家里弄得很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