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三楼有画室。”
“真的吗?”
“回去带你看看。”
“好呀。”
小出租房里什么都没有,再呆下去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李锋遒把被子整理好,就一手牵着池霁和一手拎着枕头下楼。
小区附近路段稍微拥堵,车子沿着最右侧开得很慢,路边的甜品店正在热烈促销,大大的玩偶一边跳着笨拙地舞吸引顾客一边找机会塞传单。
门口还有大大的立牌,巧克力脆皮上顶着五颗圆溜溜的冰淇淋球。
池霁和心也馋嘴也馋:“老公。”
“你的胃还没好,现在不能吃。”
“那什么时候可以吃嘛?”池霁和拖着尾音,满眼渴求。
“至少过一个礼拜。”他很快追加了一句,“也只能吃一点。”
“你这是,这是虐待。”池霁和撅嘴控诉,“虐待我的胃,就是虐待我的精神,想让我爱而不得,天天以泪洗面……”
“爱而不得?”
“对啊。”池霁和戏瘾上身,“我最爱的冰淇淋,居然不能够来到我的嘴里,真是太伤心啦!”
“你最爱冰淇淋?”
“嗯,嗯?”池霁和立刻察觉的到他和以往不一样的语气,故意重复了一遍,“对啊,我最喜欢冰淇淋了。”
除了喜欢还有最喜欢吗?
李锋遒问:“那我呢?”
“你啊。”池霁和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然后语气随意,“就,一般般啦,只有一点点……”他用食指和拇指捏了很小很小的一点距离。
李锋遒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听见他继续说:“但是,如果能吃冰淇淋,就会多喜欢一点啦。”
最大值,最小值,都是最值。
池霁和对冰淇淋的喜欢是最大值,对他的喜欢是最小值。
他面无表情思考地时候,眼睫会自然下垂,眉骨鼻峰像高耸的冷冽的山,看起来更加严肃冷淡,生人勿近。
“老公?”池霁和原本就是撒娇玩笑,见他迟迟不回应,心里打鼓,“你生气了吗?”
“没有……”李锋遒的食指习惯性稍稍抬起,然后击在方向盘上。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勉强能看见些许轮廓的甜品店,大大的立牌还竖在门口,冰淇凌球上的笑脸已经模糊。
他少有的把话吞了回去,改口道:“吃冰淇淋对宝宝不好。”
“诶?”池霁和立刻低头看着稍微堆起来一点肉肉的肚子,他把那当成了又长大一点的宝宝,温柔地摸了一下:“那我还是不吃了。”
提起小宝宝,池霁和的注意力就被全然转移了,他不再开口提冰淇淋。
李锋遒听着他嘴里描述的温馨画面,忽觉得倘若有个孩子,或许是可以的。
“这是什么呀?”开车回到家里,池霁和围着一个超大号粉色箱子转来转去,“这是送给我的吗?”
“嗯。”李锋遒正准备拆开那条丝带,忽然停手:“猜猜里面是什么。”
诶?没想到李锋遒偶尔也会玩儿这种小把戏,池霁和也配合:“那我猜猜啊……是衣服?”
“不是。”
“零食?”
“不是。”
“颜料?”
“不是。”
“那是什么嘛?”池霁和蹲在他身边,双手托腮,“是不是猜不出来,就不送给我了?”
如果说“不是”,那么肯定就要直接打开箱子了。
但他还想看看,池霁和的另一种反应,于是装模作样地“嗯”了一声。
“啊……不要嘛。”池霁和立刻撒娇,“老公~”
他在李锋遒脸上“吧唧”亲一口:“想看看嘛。”
是他意想不到的反应,李锋遒满意,摸了摸脸,然后打开了箱子。
一堆颜色亮眼的小鸭子整齐排列着,憨态可掬。
“是小鸭子!”池霁和高兴地抓起两只捏了捏,“好多只啊。”
确实太多了,浴缸里已经放不下了,池霁和泡在里面,快被一只只玩具鸭淹没了。
可他又舍不得扔下任何一只,坚持要全部放进去。
“我明天叫人把游泳池清理一下,把鸭子放到那里面,好不好?”
池霁和眼睛一亮,扑腾坐起来,又掉出来几只小鸭子,“游泳池?有游泳池?”
“嗯。”李锋遒说,“在楼上。”游泳池在顶层,上面是两层隔板设计,其中一层是玻璃,不过晚上的时候也看不见几颗星星,只有被城市灯光照亮的深色夜空。
他很少游泳,大部分时间在楼上的健身房。池霁和也一次都没有去过。因此那个泳池,除了有人定期打扫,就一直闲置着无人问津。
池霁和这会儿兴致勃勃,虽然李锋遒说明天打扫检查过后才能去,他也想上去看看:“我还想看看画室。”
“好。”
可怜的小鸭子立刻被抛下,孤零零地堆在水面上,连自由畅泳都不能。
池霁和穿着浴袍就要上楼,被李锋遒拦腰抱了回去,擦干了头发,换上衣服才准允放行。
第二十一章
游泳池长度30米,宽度15米,不是一般较为标准的室内尺寸。但是面积更大,看起来更宽阔。
池霁和有点耐不住心痒,拉住李锋遒的手臂:“明天真的可以游了吗?”
如果不是怕池霁和今晚要长在这个泳池里,现在叫人过来清理也是可以的。
“真想一直泡在里面哦。”池霁和一脸向往。
或许这个泳池也可以不清理,或者顺便填平什么的。李锋遒内心毫无波澜地想,毕竟他不太喜欢在水里呆着。
为了防小孩儿沉迷,李锋遒带着他往下走:“去看看画室。”
画室比池霁和想象中要大得多,比他的工作室和那间小出租屋加起来更大。
装修风格和他的工作室十分相近,需要的工作齐全摆放着,只是毫无使用过的痕迹,像一个无人造访的遗落区。
“以前改的。”李锋遒随意拉开帘子,向西坠下的落日余晖照进来,满室的静谧都发着光。
池霁和满腹狐疑:“我之前没用过吗?”
“嗯。”
“为什么?”
“你不知道。”不知道有这么一间画室。
画室是李锋遒少有的“自作主张”行为之一,那时候池霁和还没住进来,他提前叫人在三楼改了一间画室。倒是不觉着这算是什么惊喜或者礼物,只是认为池霁和的职业需要,有这么一个必要而已。
他最初是想要让池霁和自己亲自设计的,毕竟这是他以后使用的场所。彼时池霁和正好回国,池名早早就叫人来请李锋遒,美名其曰两人许久未见、应当一起吃顿饭给池霁和接风洗尘,实则请他到书房谈了一半天的项目。
晚上吃饭的时候李锋遒才见到池霁和,穿着不大合身的西装,给他敬酒。
李锋遒是客人,却没多少做客人的礼貌,早早地搁了筷子。池家人也不敢置喙,池名还仰仗着他,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叫池霁和带他去休息。
“谢谢。”池霁和知道他是为了自己才这样。
李锋遒看着他眼下的乌青:“飞机上没睡会儿?”
池霁和摇摇头,满眼疲惫:“睡不着。”
“把衣服换了吧。”
“嗯。”
房间里只有他和池霁和,刚才绷着的精神缓缓松弛下来。他把西装扯下来,随手一扔,匆匆忙忙地冲了一个澡,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勉强还能看见床边一个模糊的身影:“先生。”
“头发还没有擦干。”李锋遒打开衣柜,拿了一条干毛巾,“过来。”
池霁和原本还坐着,慢慢就困得东歪西倒,不小心靠在他身上,想使点儿劲坐起来,又软绵绵地倒回去。
太舒服了,他自暴自弃,不想再挣扎。
“你的头发长了很多。”
“您不喜欢吗?”池霁和声音断断续续,“我明天,剪掉……”
“没有不喜欢。”李锋遒把他头抬起,继续擦拭着潮湿的发丝。
“你想不想在家里设计一个画室?”
“家里?”池霁和哼哼笑了声,“不想。我想直接开个工作室,这样就够了……”
李锋遒就没再说下去了,把池霁和的头发擦干之后,为他盖上被子。
池名还在楼下和小女儿说话,见到他走下去,立刻站起来:“李总,怎么下来了?霁和呢?是不是那孩子招待不周,回头我就说他,怎么……”
“小池睡下了。”李锋遒说,“不要上去打扰他。”
“哦哦。”池名哈哈大笑,从前还算英俊周正的脸愈发圆滚,堆出两边横肉,“您今晚不留宿吗?我还以为你们年轻人都是小别胜新婚呢。”
这种带着嘲弄意味,简直把池霁和当成一件商品献上似的行径和调侃,让李锋遒觉得晚饭时喝下的那两杯酒有点烧起来。
“池名。”李锋遒接过佣人递来的大衣,慢条斯理地穿上,余光瞥着他,“我和小池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安分点,也包括你的嘴巴。”
这番话属实是说得重了。他虽看不上池家,但在他与池霁和确定关系之后,对池家也算过得去,对池名也算过得去,至少不会让把他空挂在高台上吊着。
池名脸上的笑容僵硬,终究没反驳什么,咬着后槽牙把他送出去,勉强客气地说一路顺风。
第二天醒来的池霁和给他发消息说谢谢,李锋遒则问他什么时候去医院看他妈妈。
“我想过一会儿就去了。”池霁和发了语音,声音还是刚睡醒那阵,有点模糊沙哑。
李锋遒说:“我去接你。”
池霁和的母亲躺在医院已经十多年了,医生已经断定几乎没有醒过来的可能。李锋遒叫人找了顶尖的医生和最先进的设备,最终结果也还是一样的。可是没有谁能轻易地割断与血脉至亲的联系,池霁和不能。
哪怕母亲只是躺在病床上,很少有时间能见一见。但始终有心跳,脉搏,就好像还能够期待有一天那个温柔的女人睁开眼,用那双记忆中温柔的手轻轻抚摸孩子,用那温柔的嗓音给他这么多年饱受委屈的孩子一点安慰。
李锋遒递给他一张纸巾,又看了一眼这么多年一直躺着的女人。
“走吧。”池霁和闷声擦了擦,率先大步离开。
李锋遒打开了车上的音响,放池霁和喜欢的爵士乐:“吃点东西?”
“嗯。”
“今天又什么安排吗?”李锋遒问他。
“我没有什么……”他伸手抓了抓垂下来的头发,改口道,“一会儿去把头发剪掉吧。”
关于画室的事情两人都只字不提。
李锋遒找人仿照着池霁和喜欢的风格,把那间画室设计好。这个家里有他的书房,有他的健身房,那么也应该要有池霁和的画室。他觉得理所应当,哪怕池霁和有了工作室,又自己租了一个房子。这个画室也会一直保留,长久地只属于池霁和。
“你后来,后来也不和我说吗?”池霁和手臂微微颤抖,“如果你告诉我,我肯定会很高兴的,也肯定会用的。”
这回轮到李锋遒迷惑不解了:“你不会。”池霁和已经明确地拒绝过了,而且他还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每天呆在工作室的时间很长。他不需要这一间画室。
“怎么会不喜欢呢?”池霁和问。这是他喜欢的人亲手为他准备的,他怎么会不喜欢呢?他不知道自己从前为什么要拒绝,可即使是失忆的自己看见这样一间画室都会很开心,那么没有失忆之前,他只会更开心。
池霁和的眼泪掉得毫无征兆,李锋遒措手不及,这两天一个个试出来的正确密码毫无作用,解不开此刻池霁和眼里的锁。
“你要我什么都告诉你。”池霁和吸了吸鼻子,“可是你为什么又不告诉我呢?”
如果满心欢喜地要为自己喜欢的人准备一件东西,没送出去之前就被拒绝,那么又要怀着怎样的心情,把这一切重新装饰好,就这样封存着呢?
池霁和鼻子酸酸的,心里甜甜的,依靠在李锋遒温暖坚实的怀里,闷声闷气:“老公,你怎么这么好啊。”
第二十二章
纳德医生打来电话,询问李锋遒关于池霁和最近的情况和再一次头疼时的状况,又叫他拍两张照片发过去,并且希望约定周末的时间,再进行一次诊断。
“听您的意思是,池先生头疼只是因为看见了画?”纳德医生用不太流利清晰的中文说道,“我看画里的感情色彩十分强烈,这可能引起了他的情绪上的大波动。但是我并不太懂画儿,我有个朋友,对这个研究很多,或许我能请他分析一下这几幅画,也就能够深度剖析池先生的内心。”
李锋遒有些迟疑。
虽然不知道池霁和的初衷是什么,但是他没有把这些画儿放在家里,也没有放在画室,大概是不愿意让人知道的。他已经擅作主张地给纳德医生拍了照片发过去,要是再让一个艺术专家去观赏画儿并且深入推测画者的情感,这有些太冒犯了。
“我考虑一下。”李锋遒说,“一个小时之后给您答复。”
池霁和吃了几顿营养餐,整个人精神萎靡地趴在床上。虽说营养餐的味道也不差,可是终究少了点儿刺激。那天李锋遒带他去吃的那家麻辣烫的记忆忽然就涌了上来,飘着热气儿的香辣汤好像还在舌尖打转,让人馋虫大动。
“小池。”
“嗯?”池霁和捧着手机看美食视频,眼泪都要从嘴角流出来了,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