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梁锐希还不知道,周琰本来在高中也是做校园主持的,别说中文,英文都不在话下。只是开学时他还有些消沉,懒得像以前那样折腾。
可就是梁锐希那首歌,让周琰觉得,来到F大也没什么不好,就是梁锐希那句话,周琰觉得,捡回老本行也没什么不好。
梁锐希唱着唱着,也渐渐想起来,好像就是在那次迎新会后,周琰对他的态度第一次有了转变。那之前,这家伙对他还挺冷漠挺不耐烦的,毕竟才开学两个月,同学们虽然已经彼此熟悉,但还放不怎么开。尤其是周琰这种高冷的性格,除了每天被他缠着,和大部分同学都比较疏离。
九月底的时候,因为梁锐希骗他去吃了一次麻辣香锅,把周琰气得一礼拜没好脸色。某天他又跟周琰碎碎念,把周琰给惹毛了。
当时他们是在聊什么来着?哦对,他好奇周琰为什么考分这么高却要来F大,但来了F大又成天拉着一张脸。
周琰回答他,来F大只是散散心。
这话说的梁锐希都感觉十分欠扁,他故意激他:“哦,那你有什么伤心事可以说出来让我乐乐啊?”
“梁锐希!”周琰生气的时候喜欢一脸严肃地叫他全名,“你是不是从小到大都没碰上过什么挫折?你到底有没有察言观色共情别人痛苦的能力?”
“你在开玩笑吗,怎么会有人没碰上过挫折?可人生不就是这样,哪有可能事事都如你所愿……再说,你都来F大了,这里有这么多好吃的好喝的,有这么多好玩的同学,还有我这个众望所归的大校草天天陪着你,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乐天,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一开学就跟所有同学打成一片的能力!”
“虽然但是,你也用不着这么苦大仇深,像大家都欠了你钱……”
“既然你看我这么苦大仇深你也可以不用跟着我,我听你少说两句话就比现在更开心了!”
……
那天两人吵得不欢而散,梁锐希也罕见地被周琰给气着了,暗暗发誓之后吃饭再也不叫对方。结果傍晚他跟舍友们去打了场球,出了身汗,气就消了。都是同学,有啥情绪非得憋着?想想觉得不应该,于是又去找周琰,问他晚上吃啥,周琰脸上是“不要烦我”,见他去叫,还是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迎新会后,周琰确实没这么阴郁和被动了,也开始主动找他,约他一起去上课、去食堂。
不过,梁锐希还没想明白这首歌到底对周琰有什么特别的深意,为什么刚刚在车里周琰会表现得那么……
等等。
梁锐希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记起他跟周琰对于那段诗的讨论。
编完歌后他八卦地问:“这诗你是写给谁的,你有什么喜欢的人了吗?”
周琰一本正经地向他解释:“这个‘你’不指代什么人,而是理想的化身,意思是说,过去的已经毁了,但我渴望在这个地方找到一种新的精神依托,一种足以支撑我为之奋斗和努力的理想。”
梁锐希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不就是一首表达‘很高兴遇见你’的情诗么!你写这首诗的时候难道不是在想遇见你的女神?”
“你以为我是你?”周琰一脸鄙夷。
“切,”梁锐希吐槽他,“你等着吧,等你有了喜欢的人就会知道,这就是一首唱给心上人听的歌,而且是渴望能一见钟情的那种初恋!”
“那只是你的歌,”周琰当初高傲地抬着下巴,说,“我的诗才没有这么粗浅。”
……
梁锐希看向周琰手中那杯已经快见底的“初恋心情”,心中咯噔了一下,仿佛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唱完《有幸相见》后,梁锐希并没有下来,节假日他都要求自己唱够两小时。周琰也耐耐心心听了两个小时,全程没看手机,没有上洗手间,就这么目不转睛地坐在台下望着他。
那日说开以后,梁锐希心理素质好了不少,被周琰这么看着,除了心跳有些加快,也不会再紧张到唱不下去。
等到十点结束,梁锐希下了台给周琰发消息,让对方去后门等自己。
“你崴了脚,这几天是周琰照顾着?”蒋晟问他。
“嗯,我住他那儿呢,”梁锐希眼神躲躲闪闪的,还没敢把周琰喜欢这事透露给蒋晟,“不能耽误他太多时间,我一会儿就走了,明天再来。”
“我滴哥,腿都瘸了,求你好好在家休息吧,这酒吧又不是没你唱歌就开不下去了,我那么多年调酒技术白学的啊?”
梁锐希瞅了瞅自己的脚,作罢道:“好吧,那过阵子好点了再说。”
“去吧去吧,这儿有我呢。”蒋晟挥手赶他。
从后门出去,周琰已经在那儿等着了,梁锐希手脚利索地爬上对方的背,搂着他的脖子问:“考官,我过了没?”
“勉强合格。”周琰语气带着些微的笑意。
梁锐希贱兮兮地凑到他耳边:“今天的饮料好喝吗?”
周琰:“……”伸手抓住了梁锐希包扎过的脚踝。
梁锐希忙讨饶:“别别别!”
安分了两秒,他又忍不住道:“所以,我是你的初恋?”
“都给我点那杯饮料了,还明知故问?”周琰没好气道。
梁锐希觉得不可思议极了:“为什么,你当时明明这么烦我,怎么就……”说到一半想起来,周琰不让他问这种问题,他话锋一转,“那你说的那个理想,现在找到了吗?”
周琰“嗯”了一声,把他往上托了托:“搂紧点,都快掉下去了。”
梁锐希好奇:“是什么?”
周琰沉默一秒,说:“不告诉你。”
梁锐希:“……”这闷葫芦!
第27章 多管管我
回去路上, 梁锐希坐在副驾座,不时地看周琰一眼——“我竟然是他的初恋”“他竟然把我当初恋”“他怎么能喜欢我这么久”几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颠来倒去以不同的感叹形式反复出现,再对比周琰当年盛气凌人的模样,梁锐希心里简直比喝了两大罐冰可乐还爽……
当年是谁说他浅薄来着?结果又是谁把他当初恋喜欢了这么多年?
等到家时, 梁锐希已经得出了“周琰超级爱我”的结论。
他想起上回周琰去酒吧找他, 蒋晟说周琰红了眼眶那事, 基于目前的现实, 他当初的推断显然有误,于是直白地问周琰:“上次你去酒吧听我唱歌为什么要哭?”
周琰:“……”
被梁锐希偷瞄了一路,周琰本就有些心浮气躁, 闻言无语地把他转了个向, 捏着对方的后颈道:“你哪来这么多问题?赶紧去洗澡。”
梁锐希“嘿嘿”一笑,心说不急, 洗完再问。
洗澡时梁锐希还在浴室里得意洋洋地哼着歌, 昨晚做了心理建设后,短短二十四个小时他对周琰的态度就有了一百八十度转变。
洗完澡他只穿了一件T恤和从家里带来的短睡裤就出来了, 虽然瘸了腿, 但不妨碍他此刻昂首挺胸。
周琰在卧室帮他理行李箱里的衣服,梁锐希见了又是一阵心动,觉得对方实在是贤惠。
“我洗完了, ”他拖着瘸腿走到对方身后,继续刚才的问题, “你那天是被我的歌感动的吗?是不是你这几年都见不到我,所以不怎么快乐?”
“……”
“你早说嘛,想我了可以给我打电话的, 我又不是不给你见, 其实我这两年也挺想你的……”
正自顾自说着, 周琰忽然直起身转过来,卧室本就不大,他们站的位置空间又有限,梁锐希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他这一退,周琰又紧跟着倾身向前,逼得梁锐希整个人都靠在了墙上。
“呃,你干什么?”梁锐希见周琰眸色深沉,凶神恶煞,本能地想从边上的空隙腾挪出去,却又被周琰伸出的手臂给挡住了。
周琰一手撑墙,两人距离不足半尺,近得梁锐希几乎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那呼吸略微有些急促,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梁锐希对上周琰的视线,一瞬间清晰地感受到了以前从没有感受到过的……
来自一个男性的欲望。
他的心跳蓦地增快了,嘴上忙不迭地喊:“爸爸!我错了!有话好好说!”边说还边举起双手贴在墙上作投降状。
周琰一愕,嘴唇微动:“叫我什么?”
“爸、爸爸……”梁锐希早被吓得面如土色。
周琰被他第二声“爸爸”直接叫乐了,浑身散发出来的侵略性在片刻间收回去不少,但人却没有退开,威慑感也依然存在。
他就着这个姿势,似笑非笑地反问梁锐希:“说没准备好的人是你,现在又反复来撩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自从梁锐希知道他的心思后,周琰就感觉内心的秘密花园里像是突然闯进了一只懵懂的野猴子,那猴子随意地把他珍藏多年的果实摘下来,这个掂掂,那个抛抛,问他哪个好吃。
他无法忍受任何人糟践自己的花园,即便那花园就是为梁锐希所打造的,他也不允许对方如此肆意妄为。
“我没……”梁锐希此时怂得恨不得把自己嵌到墙里头去。
“没?”周琰上下打量了梁锐希一番,视线甚至在他宽松的短裤上停留了两秒,收回手时冷哼了一声,“你没想好要怎么样之前,我劝你最好不要用习以为常那些方式来招惹我,否则以后难受的也是你自己。”
等周琰转身离开后,梁锐希才把手从墙上放下来,暗骂了一声“草”。
别的暗恋者被意中人得知心情后都会更加小心翼翼,他怎么感觉周琰反而像是破罐子破摔了?脾气也变差了,耐心也没以前这么好了,还动不动就凶他、吓唬他。
梁锐希不能理解,甚至还有点哀怨。
但被周琰这么一警告,他也不敢再得意忘形了,还悄悄地推翻一个小时前才得出的“超级爱我”的结论。
周琰说没想好之前别去招惹他,话是这么讲没错,但梁锐希想知道的问题周琰一个都不告诉他,他怎么才能想得好?总不能说“兄弟我是有一些心理准备了但我现在对你恐怕还in不起来所以我想知道更多你爱我的证据没准就能激发一下我未知的潜能”……
两人各自上了床,梁锐希又像是冒雨冲过来那晚一样,卷着被子躺了床沿边,这次还背对着周琰,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周琰觉得好笑,默默看了会儿手机,突然来了一句:“那天,我是想起了我们两年前那次见面,你跟我说,你已经决定不再考司考了。”
梁锐希微微动了一下,悄悄竖起耳朵。
“大学的时候你明明说过要做律师,我一直记得,所以我当时觉得很遗憾,”周琰顿了顿,轻声道,“那一晚我听你唱歌,不是我不快乐,而是我觉得,那时候的你好像也不是很快乐。”
梁锐希听得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只是因为这样?因为他不考司考?所以周琰难受了?
周琰边回忆边道:“从大四开始,我感觉你就没碰上几件好事。先是你最亲的小姨被伤害回老家,接着我们毕业,我去了南市。你准备了两个月的司考没过,而后你爷爷也走了。到现在我们重逢,我是在急诊间见到的你,你又被女友抛弃了……你想一想,如果你看着自己喜欢的人遭遇了这么多挫折,把自己折腾出了一身胃病,还比以前瘦了那么多,你是什么心情?”
梁锐希在被窝里瑟缩了一下,感觉周琰每一句话都在往自己的心坎儿里戳。
“即便见了面,你也没跟我主动求助过一句。我知道你有你的自尊,作为朋友,我管太多你也会觉得不自在。但这一次我都想好了,不论你是不是躲着我,我都要好好地看着你,尽量不再让你受伤了,”周琰瞥了一眼他露在被子外的脚,叹了口气,“梁锐希,你可别再给我出什么幺蛾子了,现在只要看见你健康快乐地活着,我就烧高香了。”
七年前的周琰不耐烦地驱赶他,放着“听你少说两句话我就比现在更开心”这样的狠话,七年后却又满心懊丧地祈祷着,“看见你健康快乐地活着就烧高香了”……
周琰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梁锐希压根没想到自己会被他一席话直接整破防。他缩在被窝里,眼泪控制不住地从左眼滑过右眼,无声地浸入带着茉莉味的枕头里。
他一直没有说话,周琰似乎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回应。
“一会睡前记得把灯关了。”周琰轻声叮嘱了一句就躺了下来。
几分钟后,灯灭了,一只手悄悄地从梁锐希被窝底下伸出来,像一只在黑暗中摸索的蜗牛,越过两人之间的空档,摸进了同样温暖的地方。
手臂被碰到时,周琰整个人都震了一下,那触感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游走,带着湿漉漉的潮意,像沾了眼泪,最后停留在了他手掌边。
周琰反手抓住他,紧紧地与他十指相扣。
许久,他才听见梁锐希在边上哑声问了一句:“周琰,你以后可以多管管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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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接下来几日,两人之间的气氛又跟以往不大一样了,梁锐希很明显变得沉闷起来,仿佛有了心事。
蒋晟让他好好休息,他也没去酒吧,白天在家上上网,晚上和周琰玩会儿游戏,早早地洗漱完就上床睡觉,规律得像是提前进入了养老状态。
假期最后一天,周琰怕他闷坏了,问他要不要去逛超市。那超市就在时洋广场一楼,和去停车场一个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