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铮见状,大约是良心发现终于不再气他,摸了摸桌上的杯子,拿了起来:“你也累了一天了,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让徐章再加点热水给你送进来。”
江修咳得停不下来,只点了头,没办法应他。
只隔了几分钟,徐章就重新端了水进来时。他一推门,便见江修伏在桌上,手里捏着一张纸巾,抵在唇边,还在断断续续地轻咳。
“江总,喝点水压一压。”徐章把水杯推过去。
江修微微摇头,气息被带得又紊乱了起来,继而又是一串闷咳。
他手里的纸巾随着他的咳嗽轻轻颤抖,徐章这时才看见,江修手心里握着的那张纸巾上赫然有血。
那血迹随着他的咳嗽还在一点一点扩大,几乎要爬满整张纸巾,再也藏不住了。
徐章心里发寒:“江总。”
江修声音暗哑:“联系,许,许医生……”
作者有话说:
修修不会倒下的,不会!
申榜成功,接下来两周会加更-但是加更时间不确定呀,每一次更新的时候告诉你们吧——
比如明天晚上还会有修修呀——
第15章
预算
如今水涨起来,他们又想把桥搭起来救命了。
医生连夜赶来,听说江修有咳血的症状,坚持要他即刻入院检查。
可第二天的会议江修不能缺席,他寥寥草草擦净唇边的血迹,执意让医生配了药水,边在办公室里边输液,边整理第二天的会议材料。气得医生在办公室里直接跟江修吵了一架,配好药水挂上针,丢了一包酒精棉球,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大约晚上九点,江修忙完手上的事回过神来,才想起昨晚跟方云晚说的,请吴阿姨去接安安放学的事还没落实,忙给吴阿姨打了个电话交代了这个事。
吴阿姨有个小孙子,之前都是她带在身边养着,后来到了读书的年纪就被爸妈接走了。安安长得白净可爱,又跟当年小孙子跟在她时是差不多的年岁,吴阿姨看着本就亲切欢喜,江修没费多少口舌,她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江修跟吴阿姨接触了快两年了,彼此都已经十分熟悉。吴阿姨为人和善,做事也可靠,尽管如此,江修还是忍不住多交代了一句:“那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还要麻烦您多照顾一点。您的酬劳,我按双倍付给您。”
“没了父母?那方先生是?”
方云晚是安安的什么人呢?
被吴阿姨的一句话问住,江修望着落地窗外的茫茫夜色,一时怔住。
现在来看,方云晚确实跟安安没什么关系,但是以后呢?是不是以后他们会有一些别的什么关系?
因为宋启君的到来,第二天的会议氛围要比第一天更严肃些。
会议依然是江修主持的。昨天刚刚无缘无故地咳了血,他的状态不大好,一段不长的开场断断续续顿了三四回,宋启君都不满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今天的议程涉及酒店、房产和服装板块的预算数据敲定,其中酒店板块受疫情影响大,新的一年里以摆脱困境为主,没有设置过高的目标,集团与酒店板块负责人很快便达成了共识。
而压轴的房产与服装板块才是今天的重点。
会议进行到这里,会议室里只留下了宋启君、江修、宋铮,以及两个板块负责人和集团预决算的主要负责人。
气氛一时严肃沉重起来。
宋启君先看了服装板块的预算,眉头越拧越紧。几张表格全部翻完,他「啪」的一声把纸页砸到桌上,看向江修:“服装的预算江总看过了?”
“看过了。”
宋启君问:“你觉得没问题?”
“支出里涨幅比较大的是宣传费用、人力成本、固定资产投入这几块。主要是今年考虑要加大自主设计支持力度,以及新材料、新模型的研发,需要加大技术性人才的引进力度,所以匡的人力成本较高。另外,我们的几个品牌连续两年市场反响良好,需求量持续增长,计划今年再各增加一条生产线。”
宋启君翻看起另一份材料,目光冷厉:“跟去年同期比,营收增长多少?毛利增长多少?我听说你们今年运气很好,趣舍品牌低价签了个代言人。
年中的时候他突然火了,拉动了一波销售,我就问你们,这样的增长具有可持续性吗?还没站稳呢,就想着大兴土木,建新的生产线,你们有没有评估过新增加的生产力会不会过剩?有没有想过其他成本更低的办法解决短时间的生产力不足问题?”
江修正想开口,忽然一阵晕眩,眼前猛然一黑,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背后浮上一层冷汗,竟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其实宋启君质疑的每个点都在江修的预期之中,他早同服装板块负责人陈兴任排演过如何应对。服装板块前几年业绩不理想,负责人陈兴任没有跟总部谈条件的资本,这两年业务有了起色,他自然想着多争取些资源乘胜追击。
“宋董,从截止今年10月的业务数据看,总营收同比增长了50%,细化到各个子品牌来看,趣舍借着代言人红利,营收快速增长不错。
但您应该也关注到了,两个高端品牌的增长幅度也不逊于趣舍,并且自去年9月以来,环比均有不同程度增长。”
陈兴仁把具体的数据列举完,江修恰好缓过一阵气,抿了一口茶水,将喉咙蠢蠢欲动的咳嗽压下去,恰到好处地补充道:“而今年想要新增的两条生产线,正是计划用于这两个高端品牌。”
江修的声音低弱缓慢,其实没带什么攻击性,但在这样的会议上,以这样慢条斯理的语气同董事长讲话,多少给人一点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错觉。
与宋启君相处久的人都知道,他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刚刚认真听过陈兴任的分析,眉头微微松动,此时又听见江修轻飘飘的一句话,莫名地涌起火气:“这笔预算不是不能批,但是现在大环境在收紧,这笔钱用在哪个板块能收益更多?江总,我让你主持集团工作,不是让你只顾着眼前的那一亩三分地!”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江修苦笑,他怎么就顾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了?当年刚刚收购昭阳地产,让他去整合地产板块,他也硬着头皮服从调配去了。那时颂文与新收购的公司处于磨合期,新旧管理层处处针锋相对,他一个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此前对地产业务一无所知,如何服众?他只能白天缠着工程部的人学,晚上关在家里研究投模,终于能跟上大家的步伐,提出自己有价值的观点。
再后来,他凭着独到的眼光拿了一批潜力巨大的优质地块,四处斡旋应酬放下贷款推进项目开工。他主导的第一个商品房项目的第一张预售证办下来时,他的心血即将开花结果时,却被宋铮截了胡——
昭阳地产不归他管了。
那之后,售房回款,蒸蒸日上的昭阳地产成了宋铮进入颂文集团后打响的第一枪而江修调任集团,挂着集团副总经理的头衔主持工作。那时他资历尚浅,也没有领导多个业务板块的经验,仿佛在昭阳地产合并初期咬牙硬抗的历再重来了一遍,又是一轮不吃不喝不睡地熬过来。
自加入颂文以来,宋启君让他去什么岗位,他便去什么岗位。他要强惯了,咬咬牙,再硬的骨头也能啃个八九不离十,但宋启君夸宋铮的时候,却从来不会带上他。
他早就习惯了,撒种子,施肥料,除杂草的人是他,开花结果却总落在宋铮头上。
这些年来这样的事大大小小时有发生,他懒得计较,不多声张,竟然就被忘光了所作的退让,所受的委屈。
显然宋启君不记得,一直以来,时时哭惨,来集团要资源要支持的人,可不是他。
江修没想着在这个场合和宋启君起冲突,任他又骂了几句,最终只说:“那我们会后再调整一个版本,我再单独找您过一下服装板块的修改版。”
相比之下,昭阳地产的预算就过得比较温和。宋铮对于来年的形势十分乐观,认为几年前拿的地近期已经陆续完工交房,将沉淀一大笔资金,因此计划中有很大一部分资金准备用来拿地。
听过宋铮眉飞色舞的讲话,宋启君似乎也觉得不对,可是他是做服装和投资出身,没有亲自抓过房地产,一时没有头绪,示意江修提点意见。
“税负考虑进去了吗?”江修皱起眉头,却不是问宋铮,而是看向坐在陈兴任旁边的昭阳地产副总徐阳。
徐阳有些尴尬,无声地朝江修摇了摇头。
宋铮想了想,补充道:“这几个盘去年都卖得差不多了,前几年税局都没有提清算的事,预计明年应该也不会提。”
江修拿起桌上的激光笔:“江北的这个盘,东西湖的这个盘……”他一连圈出屏幕上的五六个楼盘,“我没记错的话,这几块地都是我还在昭阳的时候拿的,不管去化率怎么样,预售证肯定是满三了。
如果明年税源不足,税局随时可能要求清算。而且这几块拿地早,地价很低,但销售时这几个片区的房价已经涨起来了。
因此增值率很高,一旦被税局要求进行土增清算,我预估可能会产生数亿的资金流出。”
他将激光移到现金安排的某一行里,提醒道:“虽然税局不一定今年就会要求进行土增清算,但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而且金额不小。这里完全不体现这笔潜在支出,我觉得是有风险的。”
“另外,今年下半年起房企融资政策收紧的趋势很明显,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明年的融资压力只增不减,现金流的安排我觉得还可以再保守一些。”江修拿激光笔点了几个区域,看向宋启君,“宋董,我初步看下来,这几个点可能是存在问题的。”
徐阳暗暗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和宋铮不同,江修是实打实跟大伙风里来雨里去,从招拍挂开始做过项目的,每个环节涉及到的关键点,在他心里清清楚楚。
“好的,我们再确认一下。”徐阳埋头在本子上记下被江修点名的几个项目。
“我觉得……”
宋铮想解释点什么,却被宋启君打断:“房地产的政策在收紧,昭阳前几年是吃了行业上行和早期地价低的红利,往后日子可能会艰难些。”
能挣下这么大的家业,宋启君脑子里是清楚的,可对宋铮偏袒维护惯了。相比讨论服装板块时的咄咄逼人,此时的宋启君显得和颜悦色极了。
他合上面前纸质版的材料,看看徐阳又看看江修,眉眼间苍老的沟壑都显得柔和:“房地产这块,宋铮的经验不如你们,你们还是要帮帮他。”
过河后拆了桥,如今眼看着水涨起来了,又想把桥搭起来救命。
宋家的好事有十分,宋铮一人就可以占尽八分。
江修嘲弄地勾勾嘴角:“好的。”
不出所料,敲定了大方向后,宋启君无心当场敲定修整细节,示意散会。参会人员陆续离开,只有江修跟着宋启君走进董事长办公室。
徐章担心江修身子不适,一直等在会议室外头。见人出来了,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到了董事长办公室门外,只见宋启君扭头看了江修一眼,不耐烦说:“跟过来做什么?有什么话刚刚不能说,非得偷偷摸摸的……”
后面的话被江修关上的门阻挡在办公室内,徐章听不见了。
徐章再次见到江修是半个多小时以后。
从宋启君的办公室出来,江修情绪不高,回办公室的路上一直断断续续地咳嗽。徐章印象里,江修上回发烧后,咳嗽便一直没好全,这两天预算会一忙起来,好像咳得越发厉害了。
这时已经临近下班时间,徐章上前询问:“江总接下来怎么安排?我通知司机送您回去休息吗?”
江修边掩着唇咳得止不住,边向徐章摆手,脚步一刻没停,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果然陈兴任没有离开,此刻正在江修办公室门来来回回跺着步子等着,眼见他回来了,急忙迎上去问:“小修,明年的预算,你看,我们砍掉哪些比较好?”
江修顿下脚步,朝着陈兴任笑了笑:“不用改,那两条生产线他同意了。”
不过短短一个小时不到,陈兴任不知道江修是用什么办法说服了宋启君,他算是服装厂的老人,早年宋启君亲自管服装厂的时候,他就见识过宋老板的脾气,要说服他绝非易事,也怪不得江修进出宋启君的办公室一趟,整个人像是被抽光了力气一般的苍白疲惫。
“你怎么说服他的?”
江修苍白的唇微微勾起一点笑意,却没有回答陈兴任,只拿那双乌木般漆黑的眼睛认真地盯着陈兴任,轻声道:“陈叔叔,这是妈妈当年呕心沥血要办好的厂子,拜托您了。”
作者有话说:
修修再坚持一章,下一更就能放倒他了;
但是明天要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过年啦-明晚停一晚,周日晚上见呀——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家
他曾经拥有过太阳,他曾经成为过月亮。
高档小区的景观是精心设计过的。嘉和府园林景观设计仿造中国古典园林,小区入口是五开间形制的大门,高大华丽,威仪显赫。穿过大门,再绕过一道汉白玉屏风,便看见细细的一条小溪,顺着溪流前行,于是步步深入古朴清雅的东方园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