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洞----巫域

把眼神若有所思的转移到皮球上，贝尔塞亚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那个孩子灰色的囚服上缝着六芒星--他是犹太人--
那个六芒星上也缝着他的号码--1468号。
有着美丽蓝色眼睛的小孩子--
犹太人也会有蓝眼吗？那是神赐给日尔曼人的特征，而和犹太人如此卑贱的种族无关才对。
想到这里，军医的眼神阴郁了起来。

当天晚上,编号为1468的菲尼克斯被带进了贝尔塞亚的实验室--

菲尼克斯被带到了贝尔塞亚的办公室，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前，有着蓝色眼睛的小男孩带着似乎随时随地都能哭出来的表情看着端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男人。
完全无视于孩子那种强烈到连空气都在颤抖的恐惧，贝尔塞亚仔细的翻阅着菲尼克斯的身体状况和资料。
良久，看完了之后，贝尔塞亚抬起了眼睛，端正俊美的容颜上一双蓝色的眼睛象是镶嵌了透明的蓝色水晶一样无感情，"......你叫菲尼克斯施米里特？"
"是的......阁下......"无声的颤抖着，用哭泣似的声调说话，站在红色地毯上的男孩恐惧的缩起肩膀，细弱的声音破碎似的在空气里面发抖。
"......"似乎在考虑什么，贝尔塞亚轻轻的用手指敲着额头，半晌才继续说话，"......你以后就住在这里，不用回集中营了--一会会有人带你到你的房间去。"冷淡的说着，贝尔塞亚根本没有和他耗费时间的意思，他站起来，把菲尼克斯抓到墙边测量身高体重之后，就把他丢到了卫兵的手里，"带他下去洗干净，然后吃点东西睡觉。"
看着卫兵粗鲁的抓提着菲尼克斯离开，贝尔塞亚完成工作记录之后，站起来，下楼，却在出门的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冲力掼到了地面上！
接着，男人的体重压到了他的身上--
"把菲尼克斯还给我！" 一个男人咆哮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而在一阵天旋地转过后，贝尔塞亚才觉得自己的脊背被撞的生疼！
耳膜被怒吼震荡的发疼，贝尔塞亚还没等反抗，就被男人揪住领带，让他瞬间呼吸不畅--
"我的菲尼克斯呢！"男人怒吼着，一双黑色的眼睛在暗夜中闪动着特异的光彩，生动而美丽。
他看起来似乎准备痛揍他，但是男人的拳头刚刚举起来就被冲上来的卫兵们拉住了--
随着男人被粗暴的摔到地上的声音，贝尔塞亚拒绝了卫兵的搀扶，他缓慢的站起来，阻止卫兵殴打他，他看着那个狼狈不堪的男人。
"你是谁？菲尼克斯的哥哥？"
"我是他的父亲！你把他还给我！纳粹猪！"
话还没有说完，男人的肋骨上就被军靴狠狠的踢了几脚，而枪托敲击在男人胸膛上的声音和枪拉开保险栓上膛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淡漠的听着男人肋骨折断的声音，贝尔塞亚挥手阻止卫兵的暴行，"今天负责值勤的人是谁？"
一名官衔为中尉是士官站了出来，"对不起......阁下......"
"我很想知道一名犹太犯人是如何脱离监视从集中营区到我的办公区来，并且埋伏在门口袭击我--要是知道了方法说不定我可以直接呈递给元首，或许会是好的突击方法。"理了一下散乱的银灰色头发，贝尔塞亚语气淡然的嘲笑守卫的无能，冰蓝色的眼睛看着地上痛苦的把身体蜷缩成一团的男人。
"我立刻枪毙他！"知道自己失职的中尉恭敬的低头。
而贝尔塞亚的回应则是一笑。
冷淡而充满阴森意味的一笑。
"不，把他交给我吧，我最近正好欠缺实验的素材。"这样很好，他省得去和将军要人，天知道每次批准几个实验品要盖几个章。
说完，他低头，正好，附近高墙上的探照灯照射了过来，刺眼到接近亮白色的光芒扫到了男人的容颜上，而就在这个瞬间，军医的眼皮微弱的跳动了一下，随即，他转身离开，象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命令几名士兵把昏倒的男人抬到了自己的实验室，他走远。
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身影走远，中尉对身边的人小声嘀咕，"天那......要到那种地方去......我还宁愿死掉比较痛快些......"
在一群军人带着恐惧的低语中，谁也没有听到贝尔塞亚在胸膛之中神经质的自问："......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他？"
第三章
曾经湛蓝的天空--自己可以在那片天空之下幸福的生活，无拘无束的生活--
曾经灿烂的阳光--自己可以在那片阳光之下欢快的笑着--
曾经温柔的清风--自己可以在和朋友互相追逐之后瘫倒在河岸细细的沙子上--
可是现在，天空依旧湛蓝，阳光依旧灿烂、清风依旧温柔，而一切却全部都疯狂了,整个世界还是一样的，他眼里却只剩下疯狂--这个世界被卷入了巨大的空洞--
那是一个无论任何人都无法填补的空洞，它唯一渴求的就是人类的憎恨和眼泪--以及鲜血--
而我做错了什么？
我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只想过平凡的生活--
做着混噩的梦，那种从梦境里面渗透出的哀伤味道让他无法抑制那种疼痛。
海因施米里特从让人哀伤到想要哭泣的梦境里苏醒，第一个反应就是觉得浑身上下都疼的恐怖--
疼的快要死掉--
--他觉得自己似乎全身上下都被拆开了再度重组一般的疼--
"我奉劝你最好别动。"冰样清风般清冷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上方落了下来"你现在正发高烧。"
"--！！"抬起了眼睛，海因看着面前那张俊美而冷漠的容颜--就某种程度上而言犹如白磁人偶一样的上校军医贝尔塞亚那双蓝得一点瑕疵都没有的眼睛正漠然的看着他。
"肋骨断了四根......如果你不希望自己的伤势更加严重的话，就最好老实躺着别动。"贝尔塞亚的语气淡淡的，他朝海因的身上丢了个抱枕，"靠着可能会舒服一点。"
看着被丢到胸前的抱枕，海因睁大了一双黑色的眼睛--他是什么意思？他想做什么？他不是要拿自己和儿子做实验吗？
他可没有单纯到认为一个纳粹的上校军医找自己父子是为了招待他们喝茶。
冰冷的象是完全没有感情的贝尔塞亚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身离开。
不理会屋子里一头雾水的男人，贝尔塞亚走到屋外，把脊背靠在门板上轻轻的叹气--俊美容颜上浮动起一种疲惫一般的表情，贝尔塞亚捂住了嘴，"......真是的......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呢......海因施米里特......"
在听到这个姓氏的时候他就该知道才对--可是，他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缓慢的闭上眼睛，贝尔塞亚疲惫的摇了下头，脑海里泛起了久远之前的记忆--
在一片好蓝好蓝的天空下，那遥远以前的往事......
可是--那些都已经不存在了......

"海因！我最喜欢你！"
"我也最喜欢巴尔德尔！"
二十年前自己那稚气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着，贝尔塞亚象是要把耳边缭绕的声音驱散似的挥手，然后抱住了自己的肩膀--在瞬间给人无助感觉的青年也瞬间把无助熄灭在胸膛之中。在片刻之后，恢复了一贯的冷淡，贝尔塞亚走向了走廊的另外一端。
走进了自己卧室旁边的房间，贝尔塞亚看着倒在沙发上已经睡着的菲尼克斯，他皱了下眉毛，轻轻伸手把纤瘦的孩子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
拉起被子给他盖上，看着菲尼克斯的脸，贝尔塞亚楞楞的睁着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就这么看了熟睡的孩子一夜--
看着那张似乎有些熟悉感觉的容颜，某些他已经彻底遗忘了的碎片重新席卷而回，那些记忆的碎片在大脑里流淌着，旋转着，然而他却抓不住其中最微小的颗粒。
想了一夜，但是当太阳出来的时候，贝尔赛亚瞪着窗帘外正在上升中的一片灿烂金色，却无法想起自己昨夜到底思考回忆了些什么。

菲尼克斯是在床上苏醒过来的，已经很久没有睡在床上的少年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之后瞬间僵硬--
他看到了床边正若有所思看着他的贝尔塞亚--
原本因为一夜好眠而放松的表情在接触到贝尔塞亚那双冰冷眼睛的瞬间冻结，立刻小心的从床上移下来，菲尼克斯带着一种随时会哭出来的表情站在他面前。
"......对......不起......上校先生......"
"是我抱你上去的。"他的语气淡淡的，"所以你不用这个样子。"
看到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放松的孩子，贝尔塞亚指了下床头柜旁边的一个盘子，"里面有三明治和牛奶，是你的早餐，赶紧吃完，过一会你有事情要做。"
虽然对面的人对自己完全称不上友善，但是没有预想中被拿来做人体实验让小少年安心了不少，一旦放心了，他对着床头摆放的食物就大流起口水来！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饱这个概念了，菲尼克斯大口大口的吃着，等他风卷残云一般把食物消灭精光之后，他再度转头，贝尔塞亚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不安的转动着掌心的勺子，最后，人类对食物的渴望战胜了恐惧，菲尼克斯贪婪的把餐盘里最后的食物渣滓舔的干干净净。
谁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呢？
谁也不知道--神也不知道--所以，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吃饱。

对于布痕瓦尔德集中营的犹太人而言，最恐怖的不是在党卫军和德国猎犬的监视下在烈日炎炎的操场上劳动，而是身为上校军医的贝尔塞亚带着一种永远无谓的表情来到他们的面前--他的手随便指向一个方向就决定人的生死。
今天，贝尔塞亚来到了这群刚到集中营来的人们。
冰蓝色的眼睛看着那些已经麻木的大大小小各色眼睛中流露的恐惧，贝尔塞亚挨个的扫过他们，轻轻的举起手，在人群之中划分着。
随着他的动作，犹太人被分为了两批，而被拿着枪的士兵分割开的人们都惊恐的瞪大自己的眼睛，不知道即将降临在他们身上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用一种完全在衡量动物肥瘦的眼神扫视着那些已经恐惧的缩成一团的犹太人们，在良久之后贝尔塞亚下令。
而随着他的命令，其中的一方象是牛羊一样被驱赶向集中营的另外一个方向。
那些人将会分别被送进毒气室和炼炉--虚弱不堪到连成为实验品都不够的人，没有必要留下来浪费粮食，至少被送进炼尸炉里后，他们的油脂还可以拿来做肥皂，其实他应该提醒一下士兵们的，其中如果有头发很美的犯人的话，应该在他们进焚尸炉之前把头发先割下来，现在很多高官的夫人们都很喜欢人发地毯。
算了，他们应该能记住。
点头，以眼神对等待自己命令的士兵下令，立刻，举着枪的士兵们开始行动！
刹那，随着自己的亲人们被赶向死亡之路，撕心裂肺的哀号惨叫在湛蓝的天顶之下悲惨的回荡着，却不能震撼贝尔塞亚强悍的神经一丝一毫--
转身，不再去看几分钟之后即将失去生命的人，他转身，看着这些侥幸可以多活些日子的犹太人。
他仔细的观察了片刻，然后念着他们身上的号码。
"1236号、1781号......568号和372号。"随着他念出号码，几名卫兵立刻上去从母亲的怀里抢过孩子、从丈夫的怀里拖走妻子--
"恶魔！"被夺走孩子的母亲恐惧的怒吼着，随即被卫兵用枪托揍昏。
完全无视身后因为失去亲人的人们凄惨的呼声和哀号，贝尔塞亚没有任何表情的走回自己的实验室--
先把带上来的实验体分开，然后让自己的助手带他们去洗澡，看着那一双双已经出离了愤怒和恐惧，完全被绝望和麻木笼罩的眼睛的主人从自己面前走过，贝尔塞亚依旧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当实验体的队伍最后面的成员走过他面前的时候，他才象是有了点兴趣一样的弯下身子。
踉跄着走在队伍最后面的是一名小小的孩童，五六岁年纪小女孩虽然瘦弱却有着一双异常灵活的褐色大眼睛。
因为年纪的幼小，她似乎对自己面前的一切都只是新奇而不是恐惧，那双骨碌转动的眼睛好奇的看着贝尔塞亚。
弯下身子把她抱起来，贝尔塞亚吩咐助手，"她由我亲自来。"然后让助手离开。
把因为营养不良而几乎没有重量的小女孩抱在怀里，小女孩好奇的看着他，在看了片刻之后，抓起他梳理整齐的银灰色头发，格格的笑了。
听着小女孩咯咯的笑声，贝尔塞亚努力让她在自己手臂上靠的舒服些，望着孩子那仿佛什么哀伤什么污秽都能冲刷殆尽的清澈眼神，他的神情柔和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芙丽雅！"小小少女响亮的回答着。
"你愿意有个伙伴和你一起玩吗？"他平淡的问道，而小女孩笑的象是一只活泼的小母鸡，她用力的点着头。

第四章
把芙丽雅丢到菲尼克斯的怀里，贝尔塞亚淡淡的命令："照顾她。"
"......"手足无措的看着怀抱里那个睁着一双灵动大眼的孩子，菲尼克斯狼狈的看着站在门口的贝尔塞亚，"上校先生......这个......"
"陪她玩、给她讲故事、喂她喝水，你总做得到吧？"贝尔塞亚的语气依旧听不出任何的波动。
看着笑嘻嘻的看着他的女孩，菲尼克斯的脸孔上浮着一丝不知所措，"上校先生......我不会讲故事啊......我们一家一直在集中营里生活，爸爸没有给我讲过故事......"
"......"贝尔塞亚思索了一下，"你认识字吗？"
"爸爸教过我一些......"男孩谨慎的回答。
"那我一会去给你拿一本故事书，你念给芙丽雅听。"这么说着，贝尔塞亚转身走了出去。半小时侯后他回来，丢给菲尼克斯一本虽然能看的出来古旧但是却被保存得非常好的幼儿读本。
"念给芙丽雅听吧。"他淡然的说，然后就靠在窗边，站在窗帘前面，任凭透射过来的阳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微妙的光圈，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用一双宝蓝色的眼睛安静的看着他们。幼稚的心思根本无法揣测面前的纳粹军官在想什么，偷看了他一眼，菲尼克斯怯生生的翻开书页，开始生涩的给小女孩念起童话来。
渐渐的，菲尼克斯也被书本中五光十色的故事吸引了，而遗忘掉身边的那个一直在注视他的纳粹军官。
他着迷于那只能带来幸福的青鸟；被魔王化作了天鹅的公主和王子在夜晚的湖水中以人类的摸样相逢；而从窗户里垂下的长发则是他向那个奇妙世界攀登的绳索--
他和小芙丽雅都这么认真的倾听着，两个孩子之间筑起了一道名为童真的美丽，把他们和外界隔离了起来。
站在窗户的旁边，贝尔塞亚沉默的将前额的头发撩了起来，他听着菲尼克斯那童稚的声音，思绪渐渐的飞远......

"海因，我不喜欢这个童话。"
"为什么？"
"难道王子的爱要比自己的身体更重要吗？"
"巴尔德尔......你很适合做医生呢，到时候你就去帮灰姑娘的姐姐治脚指头吧！"
"我才不要去帮那些坏女人呢！"
"诶呀......不是巴尔德尔你说可怜她们的吗？！"
"我才没有！"
"......没有就没有......你何必动手呢......"

"于是......美人鱼所有的思念都化作了泡沫......"
"啊......小人鱼真可怜......她明明为王子做了那么多......可是王子却不知道呢......"小女孩软软的声音带着些哽咽的味道说，而贝尔塞亚猛的抬头，银灰色的头发在空气中轻轻的划出一个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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