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春潮————雨蛾

"不会了，我再也不会不理你了！"
宋潮音拥欧阳春入怀，轻吻他的发，叹道。
"所以你明天也要来我们家哦！"
"好！"
"每天都要去我们家哦！"
"嗯。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我们永远在一起。"
"太好了！这样姐姐也不用再伤心了，我们三个人永远在一起。"
欧阳春笑逐颜开。
"三个人？"
仿佛听到某种怪异，宋潮音的笑容僵住了。欧阳敏对他的爱慕他不是不知道，小春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对啊！我好喜欢宋大哥，不想跟你分开，姐姐也好喜欢宋大哥，希望宋大哥永远留下来，所以，如果你跟姐姐成亲，那我们不是永远都能在一起吗？嘻嘻，其实这话不该我说，姐姐知道又该骂我不知礼数了！可是，反正你们最后都要成亲的，谁说都一样啦！宋大哥，你跟姐姐成亲好不好？宋大哥？"
宋潮音慢慢松开欧阳春，脸上一片木然。
"你希望我和欧阳姑娘成亲？"
"对啊，我姐姐人很好的，绝对可以做一个贤妻良母。"
欧阳春不明白他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看着漠然的神情，欧阳春没来由地一阵心慌，他急忙上前抱住宋潮音。
"宋大哥，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想每天都看见你，所以我不要你和别人成亲，那样我就看不到你了。宋大哥，你不是喜欢我吗？你答应我好不好？宋大哥！"
看着欧阳春一脸地惶急，宋潮音费尽力气扯开一抹苦笑。
"你真的希望我和欧阳姑娘成亲？"
"真的！真的！"
欧阳春连连点头。
宋潮音推开他，无言地走向门外。
"宋大哥！"
欧阳春追出去。
"我答应你。"宋潮音背对着他，"只要是你的希望，我都答应你！"
不知为何，欧阳春觉得宋潮音没有起伏的声音里似乎流淌出某种莫名的悲伤，使他也忍不住动容，有种想流泪的感觉。
心，有点痛。却不知为什么。

3

宋潮音果然信守承诺，三天后媒人来提亲，一个月后宋潮音的父母从京城赶到，起先不满欧阳敏出身寒微，配不上宋氏大族，及至亲自见了面，不知怎么的，都对欧阳敏非常满意，赞不绝口。喜谏如雪片般发了出去，宋府开始忙碌起来，欧阳春却没办法如想象般轻易见到宋潮音。宋潮音变得很忙，忙着公事，也忙着婚事，整天不见人影，欧阳春安慰自己，等过几天，姐姐和宋大哥成亲后就好了，那个时候，就能天天见到宋大哥了。
欧阳春的笑容少了，而欧阳敏又何尝不是一样？
自初见面起，欧阳敏就爱上了宋潮音，一年来，宋潮音几乎风雨无阻天天都会来她家小坐，其中的含意不是很明显吗？每天她精心准备着一切，招待宋潮音的到来，她的眼无时无刻不关注着他！当宋潮音派人向她提亲，她高兴得简直象要上了天，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她一直以为，宋潮音也是爱着她的，可是近来她却怀疑了。宋潮音注视她的眼是冷静的，平淡的，没有热情，没有欲望。这不是错觉！当他们在一起时，宋潮音连碰都不碰她一下。
为什么？如果他不爱她，为什么要向她提亲？如果他爱她，为什么对她始终无动于衷？
欧阳敏越来越不明白。
"宋公子，请等一下。"
欧阳敏唤住前方匆匆行走的人。
"什么事？欧阳姑娘。"
欧阳姑娘！他总是这般唤她，有礼却冷淡。
"唤我敏儿好吗？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这并不逾礼吧。"
宋潮音的眉悄悄皱了一下，欧阳敏眼尖地发现了。
"宋公子，如果你是被逼迫的，"欧阳敏深吸了口气，毅然道："你可以取消婚事，我不会怪你。"
宋潮音惊讶地抬了抬眉，随即摇了摇头。
"我是自愿的。没人逼我。"
"真的？"
"真的。"
"......"
"......"
"你爱我吗？"
"......爱。"
看着我，为什么不看着我，坚定地、大声地告诉我？你真的爱我吗？
"你可以吻我吗？宋公子。"
宋潮音惊疑地回头。
欧阳敏笑了一下。
"恋人间接吻是很平常的事情，更何况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吻我吧！除非你不爱我。"
宋潮音想了一下，没说什么，俯身在她唇上印下轻轻的一吻，随即直腰离开。欧阳敏立刻抓住他，搂住他的脖子，主动加深这一吻。
过了良久，欧阳敏这才放开手，宋潮音立刻推开她。欧阳敏苦笑。
"既然你这么不愿和我成亲，何必勉强！"
宋潮音看着她，一挑眉，"你爱我，不是吗？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拒绝，把我推给别人？"
欧阳敏睁大了眼。
"我不会取消婚事，我一定要娶你，既然你答应了，就别想反悔！"
宋潮音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扬长而去。
为什么？欧阳敏无声泪落。
欧阳春捂住嘴，急忙躲在树后。
他们在做什么？宋大哥和姐姐......他们在......亲嘴！讨厌！宋大哥怎么可以亲姐姐，象那天亲他一样！他不要！他不要宋大哥再去亲别的人！
胸口，好难受，象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涨得满满的，找不到一丝儿空隙。心，象被谁捏在手心里，不由自主地疼。
他是怎么了？
这就叫做成亲吗？
婚礼如期举行，整个宋府焕然一新。处处是鲜红的喜字，处处是芬芳的鲜花，处处是人们欢快的笑语。新娘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也是公认的才女，新郎是当朝吏部尚书之子，亦是有名的才俊，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羡煞世人。
欧阳春独自坐在角落里，象是有仇似的用力瞪着眼前满桌的山珍海味，却不举箸。旁边的客人吓得挪动凳子，尽量离他远点。谁知道新婚之时这位新郎官的小舅子因何心情不好？问他也不肯说，只是狠狠地瞪着来人，吓得原本好意相询的人只好灰溜溜地躲下去。
"哇！讨厌啊！"
欧阳春大叫一声，跑出宴席。
"讨厌！讨厌的宋大哥！说话不算数！赖皮！小人！"
欧阳春用力踢着墙角的碎石，鼓着腮帮子，一边恨声数落。
宋潮音来到他身后，叹息着。
"又怎么了？"
欧阳春听见他的声音，忽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有点热，硬是堵着气，不肯转过身，背对着他。
"你啊！"宋潮音轻叹，两臂舒展，将他拥入怀中，下巴摩挲着他发顶，轻问："我哪里说话不算数了？我不是已经按照你的希望娶你姐姐了吗？"
"哼！"欧阳春将头偏到一边。"你答应过我，我们三个人要永远在一起的，可是......"
"是啊，我答应过你，我一定会做到。"
"可是，他们说，你娶了我姐姐，以后姐姐就要和你住在一起，不回来了，那我不就一个人了吗？"欧阳春闷闷地说。
宋潮音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地抱住他。
"喂，你说话呀！"
欧阳春等急了，轻轻敲了敲宋潮音紧环在他胸前的手。呜！宋大哥好久没抱他了，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可是这怀抱会只属于他吗？
"你后悔了吗？"宋潮音静静地开口。
"什么？"
"后悔让我娶你姐姐了吗？"
"......"
欧阳春说不出话来，后悔吗？有一点，当那天看见他们俩亲嘴的时候。可是，是他说要宋大哥和姐成亲的，大丈夫说话怎能不算话呢？
宋潮音手臂收紧，低语：
"如果你后悔了，我立刻停办这场婚礼，好不好？"
"真的？"
"真的。"
欧阳春笑了，宋大哥对他真好，世上再没有人会象宋大哥一样对他这么好了吧！百依百顺。
"不行的哟。"欧阳春放松地靠在宋潮音怀中，"姐姐很喜欢你，她一直想嫁给你，如果你不娶她，她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还是这个答案，意料中的，出口之前就已经预见了，可还是忍不住要抱有一线希望，以为或许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结果仍只是让心再死一次罢了。
"小春。"
"嗯？"
欧阳春靠着宋潮音轻轻的左右摇晃，舒服地象躺在摇篮里。
"你也可以住到我家来，我家空屋子很多，随便你挑。"
"真的？太好了！这样我们三个人就永远在一起了！"
"嗯，永不分离。"
宋潮音拥着他亦随之轻轻摇摆。欧阳春并不懂他的心意，他还仍然只是个大孩子啊！算了，就这样吧。只要他还在自己身边，怎样都无所谓。
"对了，宋大哥，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说。"
"你不可以象这样抱住别人哦！"
"好。"
"还有你也不可以和别人亲嘴哦！就算是我姐也不可以！"
宋潮音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总之不可以啦！你要是亲别人，我会难过！"
"为什么？"
宋潮音喃喃地问，将欧阳春转过身来，仔细凝视他的脸，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脸颊。"你是说这样的亲吗？"
"不是。"欧阳春踮起脚尖，学那天姐姐的模样勾住宋潮音的脖子，将唇送上去贴住他的。"是这样......"
不待欧阳春松手，宋潮音捉住他，夺回主导权，狂热得吻回去。
"唔......"
欧阳春还是不很喜欢这样，这样叫他怎么呼吸呀！可是他更不喜欢宋大哥的唇去碰别人，两者相权，只好......
墙角下，树荫中，两个人旁若无人地拥吻着，一个是无知，一个是无忌。
身着喜服的新娘冷冷地看着这一幕，脸色雪白，唇角咬得流出血来。
风中传来新郎的低语："我答应你。"
欧阳春搬进了宋府，三人恢复过往的生活模式。欧阳敏操持家务，努力当好一个称职的当家主母和贤惠的儿媳。欧阳春仍是每日悠闲度日，看看书，偶尔打打拳，大半时间都去摆弄那些花花草草。宋潮音白天在衙门办公，没事就早点回来，与两姐弟说说笑笑，一如以往。
日子很快过去，欧阳敏日渐显露过人的才干，赢得宋府上上下下的信任和尊重，周旋于亲友和宋潮音官商两道的朋友间也日益显得挥洒自若，气度非凡，人人都道宋潮音娶了一个贤内助。宋潮音也只是笑笑。
成亲三个月后，京里忽来一道圣旨，宣宋潮音急入京。宋潮音不敢怠慢，虽然百般不舍，也只得抛泪去了。
欧阳姐弟送到长亭，三人默默不语，泪流不止，欧阳春哭得尤其厉害。
"宋大哥，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啊。"
"我知道。你在家里要多保重，有什么事和你姐姐多商量，多听她的话。我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你在家里好好等着，我会带很多奇花异草给你。"
"嗯！"欧阳春拼命擦眼泪，却越擦越多。"宋大哥，我真的不能和你一起去吗？"
"不行啊！"宋潮音软语劝哄，"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你身体又不是很好，万一路上生病了怎么办？乖，别哭了，看你的眼睛都肿成水桃了！"
"那好吧，你快去快回，我等你哦！"
这厢两人依依不舍，那边欧阳敏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待两人好不容易分开，走上前道："夫君，一路保重。"
"嗯。" 宋潮音淡淡地应道， "夫人，替我多照看照看小春，他至今仍和小孩没两样，真叫人放心不下！"
"你放心，我当然会照顾他的，他是我弟弟嘛。"
宋潮音再看了欧阳春一眼，终于下决心翻身上马，与随从们一起绝尘而去。
欧阳春追出去，大喊："宋大哥，一路多小心！"
回应他的是宋潮音高高挥举的手臂和越行越远的背影。
欧阳敏走出长亭经过欧阳春身边，见他仍泪流不止地呆呆望着那一点烟尘，神思复杂得瞥了他一眼。
"回去了，小春。"

4
第二章

也曾有过豆蔻年华，也曾有过绮思幻梦，当我遇到他，我以为梦想成真，当他向我许诺白头，我笃定我们曾在三生石上刻下了名字。
我以为他亲手栽种的相思红豆，为我！我以为他眼中的脉脉柔波，因我！
但我错了，错得离谱。
我的世界建在空中楼阁，虚无缥缈，无意中回首，这才发现，原来步步危崖，生死一线。
我所期盼的幸福并不掌握在我手上，却依附在一个可笑的承诺上，承诺的双方，一个天真烂漫，笑着将我推进地狱，一个深情无悔，清冷着夺去我所有力气，回不了天。
这算什么！
这为什么？
我一生的热情，尽付与他。
我一生的幸福，尽系于他。
既然我得不到我想要的爱情，那么至少我要捍卫我已得到的婚姻。
谁也不能阻止我，这是我的权利，是他们赠送给我的权利。

欧阳敏轻轻地打了个呵欠。
"夫人。"侍女立刻奉上一盏香茗。"夫人您先安寝吧，老爷那儿还没谈完呢。"
欧阳敏懒懒地应了一声，抿了口香茶，向窗外瞥了一眼，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再两刻就是亥时了。"
欧阳敏点点头，轻语："他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侍女掩嘴而笑。
"笑什么呢？"
"夫人，您和老爷的感情真好啊，大家都很羡慕呢！嗯，这就叫作夫倡妇随，鹣鲽情深，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神仙眷侣吧！呵呵！"
"你这个小丫头，懂得什么！"欧阳敏唇角扯出一抹微笑，"感情并不是一种自以为怎样就能怎样的东西。"
"夫人的话好玄哦，奴婢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你永远不要懂才好。"
欧阳敏啜着香茗，氤氲上升的袅袅白雾迷蒙了她的脸。烛火明明灭灭，在墙上投下摇曳不定的暗影，微带寒意的静谧的气氛飘散开来，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压力使侍女噤了口，不敢再说什么。
过了许久，欧阳敏放下茶盏，问：
"少爷们都睡了吗？"
"回夫人，大少爷天一黑就睡了，睡得很香，二少爷戌时哭闹了一会儿，奶娘喂了奶后也安稳地睡了。"
提起宝贝儿子，欧阳敏脸上泛出母性的慈爱光辉。
"再过四十三天，士明就周岁了，希望这次他抓阄能抓到点好东西，不要学他那不成材的哥哥，什么不好拿，偏却拿女孩子的脂粉香囊，真是没出息。"
侍女抿嘴一笑，"夫人，抓阄只是闹着玩儿而已，作不得准的，奴婢看大少爷倒是憨顽可爱得紧！"
"憨顽可爱？太过憨顽可爱可就未必是好事了！"
忽听见脚步声，欧阳敏示意侍女退下，亲自迎到门前。
"潮，你回来了！下雪了吗？"
欧阳敏替宋潮音解下外氅，见锦毛上沾了几点雪珠，问道。"快进里间去吧，火已经升好了，暖和着呢！"
"家里没什么事吧？"宋潮音边走边问。
"没事。我嫁进宋家快五年了，什么事出过差错，潮你尽管安心地忙你的事业，家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