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浩然又来找他,而他除了记得出生之后的事外什么都记不清了。浩然虽然无法断定孩子是不是子彦的转世,还是把收集到的子彦对杜清悠的执念注入清庭的脑中。后来他又把害死的那些童男童女的怨气收集起来注入清庭的脑中,那怨气同子彦对杜清悠的执念交织在一起,渐渐控制了清庭的身体,使得清庭对杜清悠充满了恨意。
七年后杜清悠征战归来,为了让杜清悠愧疚,七岁的清庭悄悄随浩然离开了山庄,从而加深了杜清悠对月无瑕的怀疑。浩然一直在暗地里监视月无瑕的行动,知道她似乎了解到自己已死以及劫持童男童女培育碧落花的秘密。为了斩草除根他用法术托梦给杜清悠,让一只蜻蜓告诉杜清悠清庭的尸体在后花园墙角。
当晚趁着杜清悠不在山庄浩然让清庭引来月无瑕,两人合力把月无瑕推入井底,造成她畏罪自杀的假象。
杜清悠离开山庄不久后清庭便主动重新回到山庄,一过就是好几年。渐渐清庭烦了这样的生活,开始感觉到对杜清悠的报复不够,所以便悄悄出去寻找,期间找了个替身在山庄里呆着。
有一年他到了古长国的兰陵镇,在放灯节的湖上无意间高歌了几曲,引得人潮汹涌。他觉得甚是有趣,因此一连三年的放灯节都去了兰陵镇。
第三年无意间看见人群里的杜清悠,便偷偷跟踪他至客栈。他见杜清悠对自己似乎甚为痴迷,突然生出勾引他戏弄他的念头......
后来的种种杜清悠均已知道,所以他便没有再细说。他只说那日在自己坟前看见了那长发,恍若一梦惊醒,突然记起了前尘。反而关于清庭的种种变成了别人的故事,而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看了一个名叫清庭的人十六年的风风雨雨。
说到这里秋子彦停了下来,他望着窗外的景色淡淡道:"如今我是秋子彦,除了这身体,我与清庭毫无干系。他是无数童男童女的怨气集成的精魂,如今怨气已散,一切便无处追寻。我知道你喜欢他,所以昨夜我把他的身体给了你,替他还了你的情,从此我又是秋子彦。以前你负我一次,而我转世害死你的妻儿,又占了你弟弟的身体,从此我们两不相欠。明日我便会离开这里。"
"不!"杜清悠脱口而出。
秋子彦望着他惶急的神情,淡淡道:"我知道你无法接受清庭已不在的事实,然而我却不能代替他留在这里。我有我自己的人生,有自己未完成的愿望。如果你因为这具皮囊阻止我离开,那么我便只有杀死自己,把这身体留给你。"
虽然杜清悠知道秋子彦所言属实,然而他却不愿意去相信。想到真正的清庭从此烟消云散,他心里又酸又痛,望着秋子彦说不出话来。可是秋子彦昔日是因他而死,如今他能复生,自己同时又为他感到高兴。希望秋子彦下一世可以幸福不也是自己的愿望?
"我......我是说你如今有病在身,不如等好些了再说。"杜清悠小心翼翼道。
秋子彦淡淡一笑,摇摇头,"不了。其实我这病是心病。一觉醒来,物是人非。想到清庭做了那么多错事,又想到自己这一睡让爹爹也因伤心过度一早就西去,我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难过。这么多事积在心里,我这才病了。如今同你说清楚了,心里的结也突然解开。既然懊悔于事无扑,那么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始终不信浩然真的魂飞魄散了,我想去寻找他的魂魄。此外先父在世时一心希望我能早日成亲生子。我从前没能在他跟前尽孝,还害他伤心而死,如今也惟有这一件可以为他做,让他含笑九泉。"
"可是......"杜清悠又惊又急,却不知该如何说是好,只是心里有个念头,那就是决计不能让秋子彦成亲生子。
"记得当年你同我说过男子终究是要娶亲的,如今想想你说的确是正理。可笑我当年竟参不透这道理,因一时的执念搞出此后种种,如今想想只觉汗颜。一觉醒来,恩怨情愁尽已放下,如今也是该撒手的时候了。"
经秋子彦这么一说,杜清悠所有的话便被堵在口中,心中又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他既不能象锁住清庭那样锁住秋子彦,也不能用情爱来挽留秋子彦,因为秋子彦并不是他的弟弟,也不再象当年那样迷恋他。
次日秋子彦便离开落英山庄,回到了荒废已久的秋府。他望着庭院里昔日栽种碧落花之处,想起浩然,心中酸痛难忍。
回到自己的卧房,房里已经蒙上厚厚一层灰,到处都是蜘蛛网。边打扫边回忆着昔日在这里生活的点滴,父亲严厉而慈爱的话语似乎犹在耳边回响着。想到若非自己的不伦之恋父亲也不会早亡,心脏上如同被一个铁爪钩着,生疼生疼。
走到床榻边,已经泛黄的枕头下露出浅蓝色一角,抽出一看,却是当年杜清悠邀他去桃花谷的那张薛涛笺。
把酒祝东风,且住共从容。花间同携手,共赏万萼红。
圆月初上,桃花山谷,不见不散。--清悠
打亮火折子点燃小笺一角,红色火苗静静舔着纸张,小笺渐渐化为灰烬。手一扬,几片飞灰便飘在了空中。幽幽地,悠悠地,埋葬了一段过往。
偷偷躲在窗外树丛中的杜清悠看见了这一幕,心里又酸又痛,绝望之下悄然离去。却不知在他离开之后秋子彦望着他适才藏身之所幽幽地叹了口气,喃喃道:"该是彻底了断的时候了。"
(二十)
过了几日杜清悠又来了秋家,秋子彦淡淡看着他:"王爷有何吩咐?"
杜清悠看了他一眼,呐呐道:"我......只是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不必了。王爷若是无事就请好走,子彦就不送了。"
杜清悠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咳嗽了几声,看看萧条庭院,"这里很乱,不如我派人来整理一下。"
"不必了,多谢王爷费心。"仍是有礼而疏离。
杜清悠咬咬牙,鼓足了勇气道:"子彦,这几日我想过了。不管你是子彦还是庭儿,如今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不如回到山庄让我照顾你。"
秋子彦看看他,片刻后晒笑了一下,"王爷以为子彦柔弱到要人照顾才能活?"
杜清悠被他言语神情中的嘲讽之意激得一阵面红耳赤,一向最擅长言辞的他一时呐呐说不出话来。
秋子彦轻叹一声,"说来说去王爷看中的不过是这张清庭的脸,假如没有了这张脸王爷是不是就放过子彦了?"说到这里突然转身疾步朝房间里走去。
杜清悠一怔,突然明白过来。急忙冲进房里,正看见秋子彦伸手抄起一把剪刀就要往自己脸上划。杜清悠大吼一声扑过去,秋子彦手一偏,那剪刀便划在了杜清悠的手臂上,顿时鲜血横流。可见秋子彦用了很大的力气。
秋子彦呆呆看着他的伤口,而杜清悠则痴痴看着他。半晌秋子彦把剪刀放回桌子上,退后了几步走到椅子边坐下,"王爷这是何苦?难道王爷不明白子彦为了自由宁可不要这脸?"
杜清悠清醒过来,急急道:"我不逼你了,你以后千万不要做这种傻事。我......我保证再不来纠缠你。"说到这里心里如同一根根针刺着,恨不得抓把匕首伸进去狠狠搅动几下。
秋子彦抬起头来,"王爷能想通就好。我希望王爷明白:我虽是秋子彦,但已经不是十六年前那个毫无机心的傻瓜书生。如今王爷于我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
陌生人?杜清悠心中大痛,茫然间走出房门,离开了秋家。
一晃又是月余,这日清晨秋子彦去千碧湖边散步,看见湖上一只豪华的游船。游船靠近岸边时秋子彦看见船头并排站着两个壮年男子,其中之一看着十分眼熟。待船靠了岸秋子彦特意走了过去,四目相对两人均是一怔。一人的表情是惊艳,另一人的表情则是惊喜。
"维鸣!"秋子彦脱口而出,待看见男子面上的惊讶之色后才想起自己的面貌已经不同以往,不禁深悔自己造次。
那男子正是昔日的好友何维鸣,他迟疑着上前抱了抱拳,"公子可是认得在下。"
秋子彦忙掩饰道:"在下曾经在一位朋友那里见过阁下的画像,听他提到过阁下的大名。"
何维鸣露出好奇之色,"不知公子的朋友姓甚名谁?"
"他......叫李玉成。"秋子彦呐呐道。
"是玉成,听说他......"何维鸣长叹一声,便不再继续往下说了。虽然他也恨过埋怨过李玉成,但是人都死了,所有的冤仇便也随着去了。此时何维鸣回想起李玉成,脑海中尽是书社同窗时的快乐时光。
秋子彦心中亦是一阵伤感,两人正自沉默着,一个陌生的声音加了进来。"何大人是遇到故人了么?敢问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秋子彦抬头望去,一个锦衣男子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那男子相貌英武华贵,三十五六岁年纪,眸中精光闪动,看身上的衣饰便知非富即贵。
秋子彦忙道:"在下......秋清庭。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男子道:"区区月飞扬。"侧头望了一眼何维鸣,"乃是何大人的好友。"
何维鸣面上露出一丝不自然之色,忙道:"月大人太抬举维鸣了。"
秋子彦暗暗道:何维鸣如今已是尚书,难道这月飞扬的官位远在他之上?再一想"月"正是皇族的姓,心里便有了底。
那月飞扬不太高兴地斜了何维鸣一眼,似乎怪罪他泄漏了自己的身份。随即又微笑着朝秋子彦道:"月某与何大人正欲游览临州城,不知秋公子可愿赏脸做个向导?何大人已有十多年未曾回归过故里,想来对临州已经不太熟悉了。"
秋子彦本欲拒绝,再一想想到浩然玉成已故去,昔日好友中只剩下何维鸣。如今既然与他重逢,正好可以借机了解一下他这十多年来的情况。于是便欣然应允了。
三人结伴在临州城游玩了一整日,直到日落西山才告别,临别前约好次日再聚。
看着秋子彦远去的背影,月飞扬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何维鸣心里一动,上前道:"三殿下,那秋清庭来路不明,下官觉得让他陪同恐怕......"
"本王自有主张。"月飞扬冷冷打断他。"据闻杜清悠不久前回到了落英山庄,此事可真?"
"启禀殿下,此事千真万确。"
"哼,这杜清悠居然敢躲在这风景如画的地方逍遥,本王非要让他不能如愿。"月飞扬鹰眼中露出狠毒残酷之色,狠狠捏了一下拳头。
何维鸣闻言暗暗叹气,他知道这三皇子最是睚眦必报之人,十八年前杜清悠得罪了他一次,他足足怀恨了十八年。心中暗暗道:杜清悠你自求多福罢。
"我们现在就去落英山庄,本王今夜要在那里歇息。此外替我打听一下那个秋清庭的来历,越详细越好。"
杜清悠见到三皇子月飞扬时暗地里吃了一惊,想到自己曾和他结怨,如今他无端来拜访自己,只怕没安什么好心。表面上却依然做出喜出望外的样子,美酒佳肴歌舞美人地招待着他。
席间何维鸣与杜清悠谈及自己两个好友秋子彦以及李玉成先后故去,而浩然则失踪多年之事,两人中一个黯然神伤,另一个则若有所思。月飞扬听得好奇,便追问了几句,何维鸣简要说了。月飞扬闻后道:"看来如今境遇最好的是何大人了。"
何维鸣只得说了一些皇恩浩荡之类应景的话,内心深处却因为回到旧地而触景伤情,根本没有心思欣赏歌舞。找了个借口离开了酒席,便在外面找了个僻静所在静立着。
杜清悠与月飞扬两人虚虚攀谈着,当年结怨的事却绝口不提。聊了一阵后两人均觉无趣,月飞扬便提议要参观山庄,杜清悠只得应了。
一前一后走着,杜清悠介绍得有气无力,月飞扬也听得没精打采。一路走到了杜清悠的书房门前,刚要经过,月飞扬却突然提议进去看看。
推开门,书桌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靠墙立着一个书架,上面是些普通的经史诗词。月飞扬随便扫了几眼,目光突然落在一幅画上,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那画上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一身淡绿色衣衫,宽大的衣袖随风飘扬。白玉般的面上杏眼微眯,眸光清冷,眼底一丝讥诮之色;朱唇微启,似语还休,一颦一笑占尽风流。
见了月飞扬探询的目光,杜清悠只得道:"此乃舍弟清庭。"
"噢?"月飞扬意味深长一笑,深深注视着杜清悠,"令兄弟二人长得倒有几分相似,俱是绝世的好容貌。怎么席上未见令弟?难道是你不舍得?"
杜清悠见他神情暧昧轻佻,心上甚是不悦,淡淡道:"舍弟有事外出,刻下不在山庄。"
这时何维鸣推门进来,"三殿下,吴侍卫有事禀告,现下在门外等候。"
月飞扬闻言离开,何维鸣向杜清悠行了礼,正欲离去之际不经意间看见清庭的画像,"是他?"
杜清悠想起适才月飞扬初见画像时的惊异,再看看何维鸣此时也是同样的表情,心里便有了些底,"何大人可是见过画中之人?"
何维鸣点头,"今日在千碧湖边遇见过他。后来他陪同我们四处游玩了一阵,黄昏时才离开,临行前答应明日继续陪同我与三殿下。"
稍稍一想,杜清悠便明白了其中的缘故。又想起一件事,心中暗暗担忧起来。这时何维鸣又把目光投到画上,"不知为何下官总觉得他与一个故人有几分神似。"
犹豫了一下,杜清悠还是说了出来,"大人可是指秋子彦?"
何维鸣忙点头,"正是,原来王爷也这么觉得。敢问王爷这画上人是谁?"
"舍弟清庭。"
何维鸣闻言面露惊讶之色,随即笑道:"原来真有这么巧的事?令弟今日介绍自己姓秋,是以下官没有朝王爷这边猜想。"
又聊了一阵,见月飞扬进来,三人便出去了。
安排月飞扬与何维鸣歇息之后杜清悠重新推门进来。他走到清庭的画像前痴痴看了很久很久。
"你是庭儿还是子彦,我已经分不清了。我只知道我已失去太多,这次决不能再放手。"
(二十一)
秋子彦推开自己卧室的门,看见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坐在椅子上。
"玉成,怎么是你?"
李玉成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你......真是子彦?"
"嗯,你是如何知晓?"
"一是浩然以前对我提过他怀疑你是子彦的转世,只是暂时失去了记忆;二是我看了桌上你写的字,与子彦的字迹一模一样;而第三便是直觉了。"
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秋子彦突然想起灰飞烟灭的浩然。叹了口气,想想浩然确实为了一己之私害了许多无辜性命,也不好怪玉成什么。
"玉成,那夜之后你去了哪里?" 自 由 自 在
李玉成面露忧伤之色,沉默着站起身来望着窗外的庭院,"子彦,你看院子里那棵大树,浩然就死在那里是不是?"
"嗯。"秋子彦眼中一涩,别过脸去。
李玉成轻叹一声,"我去峨眉山寻找一个叫王山的修行之人,曾经听浩然说那人的道行很高,素有半仙之称。我想要找到他招回浩然的魂魄。"
"哦,那你找到了吗?"
李玉成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他给了我这个,说是只要在人死后三个月内的任意一个月圆之夜按照册子中介绍的方法做,就可以找回已经破碎的魂魄颗粒,再用离仙草便可以将碎片合并。我已经得到了离仙草,过几日是月圆之夜,我们便可以如法炮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