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细细的紫草

　
　　"把Live里所有小提琴配器的曲子换掉！"
　　那日他瞥了眼曲目单，对伙伴们说。
　　"什么--？这......根本来不及啊！"Ren直勾勾地瞪着他，吃惊地叫了起来："可以临时找人顶替嘛！"
　　"我不会让除了You之外的人拉那些曲子的！"
　　说完这话，仿佛看见身旁一直冷着面孔的Masa的脸上有些微笑意。

　　"为什么？"他后来问Masa。
　　"你和他果然问一样的问题。"Masa天使样的脸蛋甜美地笑着："因为我想看我喜欢的人幸福！"
　　他也笑了，这次是，那么轻松地笑开。
　　"加油喔！现在虽然迟了，但你明白了他的重要，总是来得及的！"
　　"相信我吧，You一定会回来的。"
　　"去找他吧，你应该了解他会去什么地方......"

　　这次，他不要再飞起。把秋千停在原点。没有谁推着谁，两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看樱花飘飞。
　　You会原谅他吗？
　　You，还爱着他吗......

　　"咚咚！"
　　"谁呀？"听到敲门声，年轻的主人打开房门："您是......"疑惑的目光在眼前俊美的人身上逡巡。
　　Gaku有礼地笑了下："您好，我是这房子原来的住户，很多年没回来了，想进后院看看。"其实这原本是You的家。
　　"这样啊......"主人不疑有他地侧身让他进去："欢迎啊，您原来是旧主人啊，请进请进！不过后院两个小孩子在里面玩呢......您尽管进去看没关系的......"
　　Gaku僵了下。
　　两个小孩子？
　　"噢，谢谢！"回过神来，致谢了后快步走向记忆里已模糊得班驳的地方。

　　这--
　　很蓝很蓝的天。
　　咯咯欢笑。
　　秋千在风中，咿咿呀呀。

　　童真的笑脸像春日的樱花一样绽开来。
　　昨日重现。

　　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Gaku努力压抑着自己地缓缓上前。
　　"你们好啊！"
　　"叔叔好！"小男孩停下手里的动作，和从秋千上跳下的女孩一起甜甜地问着好。
　　"你们是兄妹俩吗？"
　　"不是！信子是隔壁藤井家的妹妹，我们天天在一起玩的！"男孩的脸快乐地扬起："信子最喜欢荡秋千了，所以我每天都推着她玩得好开心的！"
　　Gaku默默地看着他们，嘴角泛开柔柔的笑。
　　与他和You简直一模一样的过往啊......
　　"叔叔原来是住在这里的吗？"女孩突然好奇地问道。
　　"咦？你怎么会知道？"男孩的父母并没有走进后院，应该没有告诉他们啊！难道......
　　"那天......嗯......有个叔叔到我家来，说是原来这里的主人，想看看后院的......"
　　"对啊对啊！"小男孩忙忙地补充着："那个叔叔还帮我们推秋千玩呢！"

　　You！一定是他！！
　　Gaku难掩兴奋地在心底大声叫了出来。他猜想的果然没有错，You回到童年的家来了！
　　"那......那个叔叔有没有说什么？"Gaku小心翼翼地问，尽量不让自己的急切吓到了两个孩子。
　　"说什么啊......"男孩苦思着："好象是......"
　　............
　　要扶好绳子哦！不要让它停下来......
　　一定要用自己的双手保护好心爱的人......让她像小鸟一样，在天上高高地飞......千万不能让她受伤啊......
　　不要停下来，作了梦，不要醒过来......
　　好好保护她，不要后悔哦......
　　............
　　小男孩断断续续的叙述里，Gaku仿佛可以看得见You说这话时，轻蹙着眉，遥望天空的淡淡神情。
　　"那个叔叔......好象有点难过的样子呢......"小女孩咬着唇说道。
　　难过，是一定的吧......
　　亲手和自己筑了梦，又亲眼看着自己把梦毁去。纵使再爱他，You能经得起这一次又一次无情的伤害吗？
　　自己真是混蛋啊！！
　　原本坚定着要将他找回的心态，此时更狂肆起来。
　　找到他找到他！向他道歉向他坦白他对自己是多么的重要，决不能再失去了！决不能！！

　　可是，时光无情，未来难料。谁也不曾想过，这一找，找了他整整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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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阴影从身后淡淡地投下来，You抱着鲜花的双手顿了顿，注视着那道熟悉却又陌生的影子，嘴角泛起猜不透意义的笑。
　　该来的，还是来了。
　　静默在透明玻璃屋内蔓延，春日的阳光温暖和煦，透过玻璃温柔地洒在屋内洒入花间，隐隐看得见花丛里细小的尘粒飘舞飞扬。
　　呼吸声几近可闻。

　　You轻轻放下手中的花，转过身，一如当初般澄明的棕眸缓缓对上微微凝结的湛蓝眼瞳。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有几分疏离。
　　"好久不见。"呢喃的轻语，像发酵的醇酒般飘出来。
　　"嗯。"You微笑着颔首，看不出吃惊或是其他任何的情绪波动。
　　"你......你还好么？"近人情怯。似乎有无尽的话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用嗫嚅着的双唇勉强挤出一句。
　　"我很好。"干脆的回答。
　　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我--"
　　"You！"一个响亮的声音在玻璃屋门口骤然响起，突兀地打破令人窒息的氛围。
　　Gaku惊异地看到You刚才还是淡然仿若出世般的沉静面容在瞬间染上粉金色的光芒，风一样地迅速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Eric！"You带着与片刻前截然不同的嫣然的欢笑奔向门前金发的身影，毫不顾忌Gaku在存在般与那人拥在一起。两人亲密地附耳说了几句什么，是Gaku听不懂的语言，交映的笑脸仿佛这阳光一样的耀眼。

　　听不懂？原来，他们之间已经有了这许多不同了么？
　　陌生的国度，陌生的人，和陌生的语言。
　　这一刻才发现，他们是真的已、分道扬镳。
　　好象有纤细而坚硬的钢丝在心里肆意地乱窜，Gaku让那种足可以让人昏厥的疼痛吞噬着有些迷茫的意识。

　　两个人好象说完了，那人淡淡地瞥他一眼，在You的额上印下轻轻的怜惜般的一吻，而You甜蜜地笑着的神情也成功地让Gaku本以为已做好准备的心理濒临错乱。
　　吻？甜蜜？
　　这一切，难道不是曾经他的所有，他的独占吗？
　　原来，You的美好，不再是只对他绽放；You的温柔，不再是他一人独享。
　　为什么？就因为"曾经"？
　　是真的吗？被遗忘在身后的记忆，再也不能重来？
　　"再见了哦......"离去那天You轻渺的语气和神情又悄悄浮现出来，Gaku突然感到全身惊人的寒冷。

　　再见，已变了空间换了时间，事过境迁，心境全变，彼此也不再是当初的彼此。
　　难道，追的那么久，悔的那么深，思的那么苦，到头来，一切还是真的--来不及？

　　恍惚的刹那，You已回到他身边，回头看看那金发男子也不知所踪。

　　痴痴地望着那双曾经是满满的浓情而如今却坦率而平静地直视自己的双瞳，Gaku强压住满心的悔恨和痛苦，强压住想紧紧地拥住他、诉说自己爱意的疯狂。他缓缓地抬起手，缓缓地、缓缓地，伸向You......
　　"You......"沙哑的话语，仿佛是沙漠里干渴昏厥的旅人乞求最后一滴甘露。
　　You显然吃了一惊，眼光微微闪了下，掩饰什么似的用手理了下额前垂落的发丝--
　　"这是--！！"Gaku抑不住地叫出声来，脸色苍白如纸。
　　"啊！"仿佛才想起来般，You慌张地朝自己左手上看去--

　　无名指上细白光亮的小小的戒指。

　　Gaku不说话，只拿了双充血的眸子紧紧地、拷问似的盯着You，目光里是满满的期切和哀求--求求你！不要、不要说出那个答案来--求求你！！！
　　You不敢与他对视般，缓缓地、缓缓地低下了头。

　　算是默认。
　　默认了。

　　"哈......我、我知道了......"Gaku的声音里分明已全是浓浓的哭腔，却强扯出僵硬的笑脸："但是......过去的事，我还是要和你说声‘对不起'，是我伤了你太多负了你太多......还不清了，所以也不敢再求你原谅......我找你找了好久，没想到你回到荷兰来，3年了......我......现在......"他抬头眯着眼看向金灿灿的阳光，湛蓝的眼瞳里晶莹的东西在一闪一闪："看到你幸福......我、我就......"
　　You忽地抬首望向他，眼中有看不分明的复杂色彩："你--"
　　Gaku倏地一步向前，紧紧地把他拥在怀里，想过去一样把头埋在他的肩窝，使劲地嗅着他曾拥有了二十二年的温暖的馨香--一次，仅此一次，一次就是永远的铭记，一次就能让他死心地离开，坐在童年后花园的秋千上遥想着所有的回忆......
　　"You......我爱你............"
　　喃喃地吐出最后的话语，Gaku头也不抬，快步地离去。
　　骤得骤失的体温让You乱了心魂，他迷茫地抬眼望过去--梦里转了千回念了千回的修长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金色的阳光和尘粒中。
　　又是分离。

　　You慢慢地弯腰拾起脚边破碎的洁白海芋，怔怔地看着，突地一颗泪随花汁一道滴落在花房绵密的土壤里，随即消失不见。
　　是怕了还是恨意犹存，自己分不清也不敢去分辨。等待他的，反正都是一个个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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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我回来了！"年轻的女子甩开一头活泼蓬密的栗色秀发："You~~一天不见好想你啊！"说着就扔下手中的东西往You身上冲过去。可是还没等她绽开花朵般的娇艳笑脸时就被一双大掌无情地"拎"走了。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对别人这么亲热！"
　　"呵呵......老公，吃醋了？"女子扑到男子怀里不顾You的存在般给了他的脸颊一个甜甜的吻。清秀的脸上有着与容貌不协调的狡黠。
　　You看到他们反复上演的戏码，也露出浅浅的温柔的笑。
　　"Elvira，这个还你。"递过去的正是白天Gaku看到的那枚精致的白金戒指。然后抬头朝男子笑笑："还有，今天麻烦你了，Eric，谢谢。"
　　Elvira看看老公自己，又看看You："你的手指还真细......不过......那个笨蛋还真被骗回去啦？哈哈......"
　　"Elvira！"Eric担心地看了眼You苍白憔悴的脸色，低声责备道。
　　"本来嘛......"她嘟了俏唇："你们哪里像‘夫妻'了，谁‘攻'谁‘受'啊？Eric肯定不是‘受'啦，You你本来也不是那......"　
　　"Elvira你给我闭嘴！！"Eric被她一贯的口无遮拦吓得脸都变了色，一边强制地把妻子拖回房间以免她说出更刺激的言辞来，一边给You一个"抱歉"的眼神。他能看出You今天很不好受，虽然以往Elvira的欢快都能给他带来很多笑容，但今天实在......
　　目送着他们进入房间，You淡然笑着垂了头。这对和他一起生活了近3年的夫妻在他来到这异乡之后一直给予他温暖的帮助和无忧的欢笑。没有他们，这些年的日子，还真不知要怎么才能熬的过去......

　　走出房门，You深深地吸了口夜晚海边清凉咸湿的空气--好象泪的味道。
　　春日夜晚的海总是那样的平静温柔。细眉般的弯月在没有一丝暇云的幽蓝天际洒落着莹白澄净的光芒。星子不多，若隐若现的慵懒地闪烁着。银白色的沙滩上，脚一踩下去，细细的柔腻的沙粒便退开来，暖暖地包裹住冰凉的脚面。
　　You渐渐地走远，习惯性地在这样幽美的夜里漫步，然后想念。
　　"我爱你。"Gaku今天临走的时候，轻轻地吐出这几个字，他听见了。
　　望着他走远的脚步，自己满心想冲上去抱住他的冲动还是被生生地抑制住。为什么呢......还是害怕，怕受伤......You又想起离去的那天后院里燃烧得凄艳的火堆。烧了，什么都烧了，回忆烤干了烧尽了。秋千没有残渣，他没有理由回去。
　　可是--You把脸深深地埋在手掌里，白天平静的面具被暗夜彻底地剥落，呜咽出声。
　　"还是爱你啊......怎么办......我一点力气都没了......"
　　"那就爱啊，你累了的话，可以坐在秋千上，我推着你飞啊！"
　　？！--
　　You惊愕地抬头，却看见月光下Gaku有些憔悴却一脸轻松的笑。
　　"你--"要出口的话却又噎了住。Gaku牵起他的手，紧紧交握着。
　　"还有，我也可以牵着你走呀！"
　　You突然湿了眼眶，深深地、深深地贪恋地望着数年不见却仍像烙印般铭刻在心的绝美容颜，手缓缓地抬起来，轻轻地抚摩着他细腻白皙的肌肤。
　　拥住，温柔地拥住，一如从前。
　　耳边呢喃。
　　"可是......已经烧了......回不去了......"
　　"烧？"Gaku扳过他的身子，疑惑地看着他，旋即明白他在指什么。
　　"那个啊！烧了也好，复制品就把他们统统丢掉好了，只要原来的那个还在我就满足了！"Gaku意有所指地含笑道。
　　"复制品？"这回You呆呆地望着他，显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不是么？"Gaku宠爱地看着You难得的发呆的神色，这样倒过来宠着他，似乎也不错："你离开东京以后不是回......"
　　"啊？你怎么知道？你也......"You吃惊地打断他的话。
　　"为什么不去？"Gaku又一次反将他拥在怀里，在他的额上细细地吻着："而且......现在那里又是我们的家了哦！"
　　他是说--？？You惊喜地望着他，今夜的不可思议的幸福的事实在太多，快要将他的头脑冲昏了。
　　"那两家人搬走了，所以，我们回去吧......You......我们，一起回去......"

　　我们。
　　好久，好久不曾用过的词语。
　　狂躁的心，怨恨的心，思念的心，痛苦的心。全平静了下来。
　　海风徐徐地吹，吹平汩汩流血的伤痕，只留了无数个携手的背影在记忆里层层相叠，愈叠愈厚，压制成一叶蓝色的书签，永远地夹在童年的书页。
　　日子，我们要一起过下去。
　　回去吗？回童年初遇的家？
　　
　　"好！"You笑了，很美很美地笑。他牵起Gaku的手："走吧......"
　　还是，自己牵着他吧。没有谁主动谁被动，只是习惯。习惯地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