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在风中,咿咿呀呀。
神社里的人不多。毕竟白色情人节只是西方的节日。只不过赶在了周末的假日,才有那么些稀稀朗朗的情侣来到这里做爱的祈祷。
粉嫩的雨樱花瓣欢快地飘摇本着,灿烂的春光和人们满面的喜色让You黯淡的心情渐渐明亮起来。脚步也不由地放缓到悠闲的节奏。深深地吸了口清新的空气,You的脸上展开了好久不见的惬意笑容。
他微笑着将目光从绚丽的春景转向眼前的神社,初到东京都的第一年,他和Gaku的今天就是在这里度过。
......
双双跪在软垫上,合十祈祷。
You睁开眼,温柔地看着祈祷完毕,灿烂地笑望着他的爱人。
"许的什么愿?"
"秘密!"Gaku清丽的脸上浮现出调皮的神色:"不过是和You有关的!"
闻言You也露出甜蜜而开心的笑,拉着他一同站起来。
很蓝很蓝的天。
粉色的樱花雨。
阳光耀眼得如同孩童纯真的笑脸。
走出神社时,Gaku忽然停步,回头望望身后,又望望身旁的You,握紧了他的手,扬起一抹春花般的笑:
"这里是只有我和You的回忆哦!"
......
不知第多少次回想起当日的情景,You的笑容愈加愉悦起来。迈上神社的台阶想要重温一下回忆的甜蜜。
迎面两个人说笑着从神社里走出来。矮些的那个紧紧挽着另一个的胳膊,头微微地仰起,天真地笑着。
"嗬--"You倒抽了口冷气,听见喉咙里发出自己也难以置信的声响。
步伐僵住。
好熟悉的两张面容。
笑容凝固成怪异的弧度。木木然对上慌张和疑惑两张颜色迥异的脸。
咯吱咯吱。
一点点碎裂。一丝丝崩溃。
快了。快了。
回忆像怒啸的海潮一样轰然地冲过来,几乎将人击倒。脑海里翻滚着挣扎着像沸腾的石灰水般混乱而浑浊。痛苦和欢乐的画面啸叫着争先恐后地涌现。什么都在想,又什么都想不起。
You僵直的身躯有些微的摇晃。阳光怎会如此刺目?有些眩晕了。
一片迷乱。
上一秒和下一刻。天堂和地狱转换得有如变脸般迅捷。现在?现在是什么?现在是下一瞬的"过去"?那"过去"又是什么?
生命是什么?
誓言是什么?
回忆是什么?
他--是什么?
痛苦和欢乐--竟都是自我折磨转瞬间就毫无意义的虚幻?
"这里是只有我和You的回忆哦!"
呵呵,又是一个谎言。手腕上的珠子上,这里亦是--
不!!在心底狂喊着告诫受伤四窜的自己:
只要他快乐自己就会满足,只要他快乐,只要他......
忽地,You笑开,笑意传不到眼底。
"好巧。"平静如昔的声音。
没错。不就是又一次伤害么?他早已习惯了。
"啊!"突然意识到什么,Masa迅速地把缠在Gaku胳膊上的手放下:"我们不是......"
"You!"Gaku的脸色在看到You的笑容后变得和他一般惨白。突地往前迈了一步,伸手想抓住You的胳膊:"You,你听我说......"
You身子轻轻一闪,躲了开来,仍微笑地望着他,神色里没有一丁点的波澜起伏。
唇瓣轻启:"你用不着解释什么的,我只是有点闷出来逛逛罢了。"
沉默地伫立对望了片刻,You又笑着说:"我进去了,你们先走吧。"说罢抬脚走进神社,并没有看Gaku一眼。
良久,Masa吓着了似的上前拉拉Gaku僵硬的身体,小心翼翼地问:"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只是带我来这里看看的?"Gaku曾告诉他这里是他和You在白色情人节来过的地方。他好奇心发作就缠着Gaku带他来玩。没想到......
"对不起......"Masa有些难过地喃喃着:"都是我不好,不该在今天......"
"不是你的错。"Gaku突然深吸了口气,打断他自责的言语。目光幽幽地投向蓝天的一角。
他不是没有私心。太清楚从小照顾他到大的You对自己抱持的是一份怎样的感情。十几年来,对这份总能给他带来温暖和平静的感情他一直窝心地回应着。可是......
自从离家之后,几年来,You对自己的执著愈来愈强烈,不再像当初如春风拂面般的温柔感觉。
他怕。很怕很怕。怕被这样的强烈冲垮,怕被困到窒息。
要怎么办?
只好逃。一点点逃。愈逃愈远。
他也知这样的逃窜会伤了You,可是连自己也无法界定对You的感情是什么。习惯?依赖?还是--爱?他得不出答案。虽不想伤害自己最重视的他,但却像被魔鬼附身般控制不住自己仓皇的脚步。
回忆,誓言--他,又亲手毁了一个吧。看到You绝望的神情,自己也是忍不住地心痛。
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们走吧。"牵起仍担忧地向神社张望的Masa,不回首地离开。
啪嗒啪嗒。脚步声渐渐微弱。
You抬首望了下飘扬的白绫,双手合十,默默地闭上眼睛。
快了。
快要什么都不剩下。
誓言毁灭,残存仅仅一个:
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亲手守护着他--直到,他亲口要与自己分离。
这微波的信念是支持自己生存的唯一力量了。
预感是--也快要不远。
后庭院里的秋千,斑斑驳驳,腐朽得厉害。
春天的芳香里渗入绵绵的诡异的霉味。
碎裂,随时可能发生。
那么,且把所有的伤害舔平,把所有的痛苦暂忘。单纯地守护着他。因为,即便承受--也不会多久了罢。
果然。
思绪回转。盯着满地的碎片,You无意去收拾,就让它瘫在那里,横竖也是一场见证。
分离--近在咫尺。
第七章 破碎
"一,二,三,四......"
小指对小指,食指对食指。指头细细地勾在一起,掌心密密地贴起来。
夜晚就要来临了呵。黑色带着万般不忍给白昼抹上裂痕般的伤。呼吸被--笼了去。
在樱色的唇瓣上印下轻轻柔柔的一吻。星眸微张。就此沉去溺去毙去,做个童年甜蜜的棉花糖般入口即化的梦。
睡了--夜之神降临。让我妄自沉睡--一睡不醒。
你为什么要唤醒我?
秋日的太阳依旧很毒。惨惨然飘落在地。
曝晒曝晒曝晒。
魂飞魄散。
我的生命干涸成枯黄的落叶一片。脆弱的不堪一击。
于是,无心的脚轻轻一踩。我便碎了。
************************************************
汽车引擎声隐隐约约从车库的方向传来。You惊觉地从漫长的仿佛放电影般的回忆中突醒过来。望望天边已是日暮夕沉。Gaku已经回来了。他竟就这样过了一整天么?
无奈地笑笑,拾起步子欲走向前院。
"喵"地一声,Mei在脚边绕了个圈,摇着柔软的尾巴,留恋似的望着那摊秋千的碎片。You缓缓地停下,顺着有灵性的小猫的目光望过去,脸上闪过千种复杂的色彩,又在瞬间消失不见。
"Mei,走吧。"轻声地唤着哀求般仰望着自己的小猫,叹了口气,向房间走去。
"回来啦!"You温柔地笑望着被满手的呆子弄得有些狼狈的Gaku,却故意不去伸手帮他。
"是啊--哎You你也帮我拿一下东西嘛!"Gaku因喘息而变得粉红的腮帮子气呼呼地鼓胀着,不满地瞪着You。
You笑了出来,这才接过他递过来的一个又一个袋子,似乎十分热中于这样轻松的调笑。
此时不玩,更待何时?他们已时日不多。
"什么啊买这么大一堆,你抢劫哪!"You皱着过分英挺的眉望着地板上的小山堆,却体贴地将冰水递到额头上满是细汗的Gaku手上。
对他的好,能多一时是一时罢。
Gaku白了他一眼,喝口水:"别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这是下月的Live上要用的衣服和饰物还有其他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今天正好有空看到不少合意的就都给买回来了。"
"哦,live啊......"You困惑地挠挠头:"我都差点忘了......"
"是啊!虽然不是大型的Live,但也很重要的,从下周开始就要全力准备了。你可也要好好加油啊!"
You的目光微微一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从浴室出来,Gaku以便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顺着食物的香味走向餐桌。果然You又一如往常的迅速地做出一桌看起来就很美味的料理。
"唉......You可真是理想的太......"Gaku咕哝出这么一句,却又突然意识到了今晚他们不寻常的和谐,呆呆地噤了口。如果他的记忆没有错的话,他和You已经冷淡了许久了--当然其中大部分因素在他自己。可是今天......
Gaku微微变了脸色。神色回复了冷漠。
You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了过来:"还愣着干什么,吃吧。"言语中有掩不住的冰冷意味,神色也是多日来一贯的淡然。
饭间两人都没再说话,视线也没再交缠。令人憎恶的死寂又在碗筷的叮咚声中蔓延。
"我吃完了。"匆匆扔下这么一句,Gaku逃也似的奔回卧室。
You坐在那里没有动,冷冷的目光在他进入卧室后缓缓转移了方向。
透明的落地窗漠然地散发着寂寥的意味,扭曲了外面与屋内的光线。他没有发现。You想着,惨然地笑。他还是没有发现。
秋千碎了。
一周后
排练场一片嘈杂之声。一天挥汗如雨的练习之后,轻松的笑容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Gaku!我们晚上去喝一杯好不好?"Igao拍拍他的肩。
"对啊对啊,好久没去喝酒了啊!"旁边有不少人附和起来。
"啊我......"Gaku正想答话,兜里的行动电话铃声刺耳地响了起来。
"喂!"Gaku接起电话,听对方说了几句后,脸上绽开甜蜜的笑容:"好的。嗯......没有......我没有事......那就这样喽......呵呵......我怎么会放你的鸽子啊......好的......一会见!"
"怎么了啊!又不能去啊!"Igao不满地叫起来。
"对不起......可是......"Gaku的脸色浮出歉意的神色。
"既然有事就让他去好了,你说是不是啊,You?"Masa冷冷地抛下了这么一句,望了眼一直在自己身旁默不做声的You。
You径自收拾着手中的东西,没有理他。
沉默突然间窜入。
"那......我先走了......"Gaku有些尴尬地起身,临走前偷偷瞄了You一眼,见他仍是不变的面无表情。在心底默叹了声离开。
"You......"Masa忽地抓住You的胳膊,一双水灵的眼睛溢满了同情和悲哀。You是怎样地爱着Gaku,他全看的出,可是那个傻瓜却一直逃避逃避逃避。他还要把You伤害到什么程度?难道他没发现You已经快撑不下去了吗?今天打电话的那个人......不好!Masa的心底莫名地升上一股寒意。
"You,晚上和我去喝酒吧!"
You沉默着望了他片刻,轻轻点点头。
居酒屋里
"你和他......"Masa正想提起他们的事。You突地转过头来,用鲜见的冷酷语调说:
"不要提这个事。我们喝酒。"
冰冻的一大杯日本酒被他喝水似的灌下喉咙。
"唉......今天打电话那个人......好象是**映象的老板。"Masa没有理会他的拒绝,固执而残忍地提起话题。
You正倒酒的手蓦地滑了下,几滴酒溅了出来,撒在台子上像冰冷的泪。
"他们......最近走的很近。"
"我知道。"以往Gaku找到新情人的事也都不瞒他。可这次......他也是从别人嘴里隐约地听说。
"那个家伙最近在千叶买了幢新房子。他不缺地方住--"Masa说到这里,直直地望向You不知是因酒还是其他是什么缘故而泛红的眼睛:"所以你要小心。"
哈!小心?他要怎么小心?该来的,他躲得掉吗?
"呵......"浅浅地漾出嘲笑声:"为什么?"
"?"
"你为什么要帮我?"
Masa疑惑的神情消失了,天使一样美丽而纯洁的笑容在他脸上荡漾开:"因为你们都是我喜欢的人。我想要看我喜欢的人幸福!"
"这......"You低下头,慢慢地玩着手中的酒杯:"可能要让你无法如愿了......"
好哀戚的语气。
秋夜的风一点一点地渗到骨髓里。不动的话,会冻僵吧。
Masa细长的睫毛淡淡地垂了下来。
"可是......我很喜欢看童话呢。You......你......可要......"他说不下去了。两人并排无言着,直到夜幕深笼。
可是,华丽的夜都,看不见漫天的星星。月亮有病恹恹的惨白的脸。
究竟,什么是幸福?
*************************************************
好久不曾见过这样血色的黄昏了。
You立在落地玻璃窗前,望着透着凄凉况味的天边,有些怔忡。
说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种颜色:嫣红的血和刺目的金橙杂糅在一块,融合的同时却又界限分明,褪去湛蓝的白昼惨然着脸一点一点被挤走,浓度不同的灰黑色像从山尖冒出似的一点一点又渗出来,仿佛黯色的血丝般布满狰狞的眼瞳。天际充斥着燃烧的霞光。红色。高楼和低矮的房屋,树木,草坪,道路,匆忙的行人和喷着青灰色烟尘的车辆全成了红色,甚至连空气中飘扬的尘粒也是胭脂般的娇艳。
燃烧吧。一切都烧起来。烧到乌有烧到虚无。焚化了所有的悲伤和欢乐,让红莲之火吞噬至原始的死寂直至荡然无存。
就要来了。
"You?"轻轻的呼唤声从门边响起,Gaku推开书房虚掩着的门走进来。面色有些恍惚。
You转头瞥了他眼,又回过头,继续痴迷地把视线缠绕于妖艳蛊惑的世界。
"You,"声音很低很低:"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背对着Gaku的面上浮上一丝浅笑,可惜他没有看见。You旋即敛了笑,转身看着他。血色从背后投进来,一红一黑,两人相对的面好象燃烧着修罗火焰的地狱。
"什么?"
"是这样......我......"Gaku不敢直视You暗色下依旧清澄得耀眼的眼睛,水蓝色的眸子敛了光,睫毛微垂:"我......想要搬出去住一段时间。"
"喔。这样。"依旧波澜不兴的淡然回答,窥不出You的心底已是怎样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