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下外套,卷起裤脚,将鞋子放到沙滩上,提起勇气迈出水中的第一脚,那种钻心的凉意就完全的蔓延上来,让平司不自觉的打了寒战。
简直冷到让人牙齿哆嗦的程度,平司收紧了肩膀。
暗夜的海风里带着浓浓的咸味,连同冷气一起一阵阵的席卷着平司已经冻到麻木的鼻尖。
好在他的衣服是白色的。
在这个需要靠颜色来辨别物体的时刻,眼镜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平司将它摘下,折叠的放到上衣口袋里。而当他再次输理好视线的时候,贵重的目标却失去了踪影。
刚才还矗立在正前放的细弱的白色像风化一般的消失无踪了。
没有!
没有!
没有!
平司像雷达一样的环视着整个视线所及的区域,可是除了那黑色的海水外,什么都没有发现。恐怖的预感攀附上平司的神经,不断的抽打着他的心脏。
他在哪里?!
在那里?!
[先生!]将双手形成筒装放到嘴边,用来扩大声音的范围。
[沐先生!]声嘶力竭的呼喊。
[沐!]
[沐!]
伴随着海浪冲击膝盖的声音,平司像一位失明的患者一样伸开双臂摸索着走向沐消失的方向。
[沐!你在哪里!]
水已经漫到快到胸部的高度,自己已经很难完全靠双脚来保持自己的平衡,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法使力的空洞,连同下半身不断遭遇的自然的冲击,让平司感觉自己像跌入了忘川。
最糟糕的情况。
[快出来啊!]
急噪的,愤怒的,担心的,带着悲伤的声音从男人的肺部不断的喷洒出来,覆盖着没有方向的黑暗。
HUA!
和视觉一起爆裂在眼前的水花落尽后,是一个被水冲刷到仿佛即将消失的瘦弱人形,溪水从沐的头顶开始和话语一起流淌下来,[我要去杀了她,我要去杀了那个女人!]
赤裸的恶意同风声一起充实着平司的耳膜,那张本来永远带着微笑的面孔,展现了如同魔鬼一样的神情,不断的诉说着丑陋的誓言。
[冷静点沐先生,]平司将身体剩余的全部力气放到了自己的双臂上,用来压制面前这个已经失去控制的男人,[请您先和我回去好吗?!]
[为什么你不让我杀她!]沐的眼眸里夺人心魄的暗色,如同被诅咒的宝石样的光芒。
[为什么!]
沐完全失去理智的蛮力,彻底的插入了平司的皮肤里,用来摆脱自己身体上的夹固。
[沐--]痛苦到让人即使咬紧牙齿也无法不发出声音,[唔-]
[把你的手拿开,]
深入皮肤的刺痛又增加了几分,那全然不像人类力气的冲击让平司的牙齿发出了吱吱的摩擦声。
[不然我就先杀了你!]
从手腕开始的胳膊已经全部麻木,只剩下痛苦和冷气从身体的其他部分不断的传上来,攻击着平司感官神经,已经不知道应该安慰还是诉斥。
[你叫我一起来是想让我阻止你吧。]
[其实你并不想伤害任何人不是吗?]
像利剑一般的词语也许有着比力量更加庞大的作用,沐的行动停顿下来,直接的拆穿沉重到让他不得不低下头去,[我妈妈上个月去世了--]哭泣的坦白。
[她死了!我唯一的亲人死了!]
放弃样的咆哮,夹杂着泪水和海水的咸湿味道,喷涌过来。
[我想杀死自己!]
[我想杀死没有妈妈的骨血,不断的思念着另一个女人的自己!!]
PA!
响亮的皮肤的撞击声后,是彼此僵硬对视的时间。
平司先是木木的看了看自己举在空中的左手,然后被那个瘦弱洁白的身影推到在深色冰凉的海水中,接受和呼吸一起到来的热吻。
车里的暖气被开到了最大,但是平司却还是无法制止从心底涌现的凉意。
[就当是人工呼吸吧。]
沐说这句话的时候,将头靠到了汽车椅子的靠背上,头发像被水捆绑一样的一束束的垂落下来,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泪水的液体缓缓的从身体的各个部分流淌下来,殷湿了柔软的地毯。
微微开启的嘴唇在吐出了最后的压抑后,漫漫合拢,和那淡茶色的眼眸一起睡去。
被液体贴附的肢体有种无法言语的危险性感。
简直可以清楚的看到乳头的形状。
对于像在回放电影一样回味着刚刚淫秽记忆的自己,平司用手掌响亮的拍打了自己的脑门。
难道是身为男人的自觉?
为了取得氧气而被迫吞入的舌头似乎并不是十分的灵活,和海水一起侵入口腔的接触也并不甜美。
只是个非常情况下的玩笑而已。
扔掉刚刚擦拭过头发的毛巾,平司伸开四肢倒在了柔软的被单上,从床头的杂志底下摸出了电话分机,拨通了最熟悉的号码。
[这么晚出什么事了吗?]
[吻吻我,加奈。]
[?]
[请你吻吻我。]
我开始感觉他那略微低垂的眼角在诱惑着我。诱惑我跨过伦理的栅栏。
从来没有过的敏感反应布满平司的皮肤,让他因为沐的一个眼神也会燃烧起来。明明是一直以来的带着笑意的微微凝望,现在却包含了情色的成分,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原本机械样的动作,变成了提醒自己回忆的工具,抬手,低头,转身都在预示着过去的一切。解释药剂成分的双唇是从来没有过的红润光泽,让人不能不有将其霸占,归为己有的冲动。
昨天与今天不同,前天与昨天更不相同,为什么这个曾经在我眼前彻底表露弱点的男人,会让人感觉越来越美丽?
那个青白色的影子总是在平司的头脑不停盘旋,甚至是在和加奈上床的时候。
眼前爱人陶醉的面孔幻化成男人的样子,然后在激情几乎退尽的时候,睁开眯蒙的双眼,面带怒色的对自己说。
--下流--
言语的冲击和身下的顺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平司在运动中停下来,僵硬的静止在了那里。
[平司?]女人湿润的声音响了起来。
[恩。]完全没有意识的回应。
[你在想什么?]
[没有--]
[难道你不认为现在应该只想着我吗?!]
当情爱的余温转化为懊恼的尖利,平司才从过去的记忆中转过神来。
现在是深夜11点50分,自己和未婚妻刚刚激情缠绵,身体还连接在一起,思想却远离到不着边际。加奈那种熟悉的香气一直缠绕着自己的嗅觉,但是这种魅力诱惑的气体却始终无法掩盖住那股在那一刻充满了整个世界的,海的味道。
[对不起--]紧咬嘴唇的苦涩回答,缓缓支撑起双臂,平司从温柔上抬起身体,倒向了一边,望着天花。
[至少在这个时候你只可以想着我。]枕边传来的是比寒冰还要冷却的告戒。
[对不起--]在重复自己的歉意之后,平司得到了香烟味道的回答。
HUA--CI-
关紧水龙头后,平司将沾满水迹的手掌扶到自己的额头上,近距离的看着水珠一滴滴的掉落下来,视线是模糊的,但是这种短暂的平静感让平司深深的松了口气,闭上眼睛暂时忘记已经整整缠绕自己几天的问题。
[你似乎很喜欢在卫生间思考问题,]随着房门被打开和关闭的声音,这几天一直在缠绕在头脑里的麻烦一步步的走了过来,[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我可以帮忙么?]
[和女朋友起了摩擦。]看到问题根源毫无自觉的向自己靠拢,平司皱了皱眉毛,苦笑了下。
[不会是临危不振了吧~~]看到平司那种为难的样子,沐总是难免让自己不作弄他。
[不,不是。]不能算是完全不正确的答案,让平司脸刷的红了起来,虽然脸已经转到不能再转的对面方向,袒露的脖子还是忠实的透露了主人的信息。
[不会是吧--]发现自己的玩笑很有可能命中那令人尴尬的目标后,沐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手指不自觉的掩上嘴巴。
[不是的--!!]
[也许我可以帮你介绍个好的医生--]
[真的不是!]搀杂着懊恼的情绪攀沿上来,平司为对方那种全然不知的态度有种没来由的愤怒感情,特别是沐刚刚在他耳边低声诉说的时候,那种吹拂到皮肤上的温度让人心烦意躁,[抱歉--]压低声音的妥协。
[没有--什么--]由于平司一连串的意外反应,让沐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提到胸前,做出了保护的姿势,[不是--自然最好--]艰难吐出的应付并没有缓解目前的局势,空气像变成碎块一样的哗啦哗啦的研磨着彼此的身体,僵硬到让沐的毛孔似乎要渗出汗来,从来不曾生气的人忽然展现了自己的负面感情的事实,还是不能不让人吃惊,[其实,有时候情侣之间不需要太多语言拉,直接一击,身体搞定~]
[我在和她做爱的时候想着别人。]平司有点自暴自弃的把事情的原因扔了过去,偏过眼睛。
[咽?]意外的坦白让沐愣了一下,在停顿了一下后,他拍着平司的肩膀露出招牌笑容,[那就把你想着的人搞定~]
PAJI!
突然回转的赤裸视线和沐微眯的目光擦出响亮的火花,虽然在下一个秒种平司又做起了颈部运动,沐却清楚的了解到了他苦恼的原因。
[是因为我吗?]
沉默。
[是因为那个吻吗?]
心照不喧的秘密。
[平司--]和话语一起降临到平司脸颊上的,还有沐手掌的温度,[那不算什么,都是成年人了。即使再深入些,也不会对现实生活有太大的影响。]
[不过,]不知为何,一直淡然望过来的褐色瞳孔在一瞬间染上灰色的成分,[以你的温和性格来说,一定是个好妻子-]
卫生间总是冲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在这一刻,除了惯有的潺潺流水声,还有西装摩擦的噗呲声,以及唇与唇交缠的另一种,充满情色的水迹味道。
男人将自己连同平司的身体一起摁倒在洗手台上,用左手支撑起对方的头颅,粗鲁的印上双唇,毫不留情的啃食着平司的身体,直到银色的丝线从两人的嘴角飘落下来,沐才停止了自己的侵略。
[这并不算什么不是么?]重新调整好距离,沐像刚才一样的轻抚对方的面孔,[像我对你一样的去拥抱你的女人吧。]眼角的微红还没有退去,短暂的激情就已经完全消失了。
看着男人背着自己关上房门,平司用母指掠过自己的唇边,好象陷入什么似的,静止了一般。
3
高中时和加奈足足交往了一年,平司才初次品尝了情爱的味道。
加奈是平司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女人。在这个开放的时代里,平司的谨慎专一,简直不能不说是项奇迹。这种被女性所津津乐道的优良品质,也造成了他缺乏性感魅力的致命原因。
平司并不是个矮小的男人,他有着宽阔的胸膛和结实的肌肉,只是性格上的内向和反应迟钝造成了他无法给人留下成熟印象的事实。
而直到现在也难免遇到此类问题所表现出来的羞涩,让了解的男同事不仅常常带着调笑的私下议论。
--是不是根本就功能不健全啊--
--或者是尺寸小到无法见人吧--
--其实他和他的女朋友看起来并不合适--
--他能满足别人吗--
已经听到过不只一次嘲笑的记忆,从办公桌另一边那些看似善良的面孔上浮现出来,男人们的嘴脸是刻薄而充满竞争性的,而他们讨论的问题却是平司自己都无法确定的事情。
像针一样的感觉笼罩过来,刺满了平司的皮肤,连刚刚被戏弄的滋味一起向上攀爬,让他不得不抓紧手中的钢笔,用来负担他那几乎爆发的愤怒。
很长时间以来积蓄的压抑喷涌上来,仿佛要把器官爆裂一般的力量,让他感觉十分焦躁,焦躁的不知该如何处理,如同开启了闸门一般,平司清楚的感受到心底忽然爆发的暗色情感。
即使握紧双手也难以抑制的颤抖。
迫切骚动的感情充满了平司的神经,让他不由自主的活动,无意识的寻找着解决的方式。在穿过了昏暗的楼梯走廊后,终于抵达了女人的房间。
[加奈--]
[恩?]在开门的瞬间,从来未曾经历过的热情扑面而来,加奈被平司抵在玄关走廊的墙壁上,睁大眼睛无法对刚刚发生的一切做出反应。
昏黄的灯光和俯视的角度让加奈无法清楚看到男人的表情,只能感受他不断落下的接触。
[那天对不起,]从脖颈一步步留下的亲吻,夹杂着平司那仿佛梦吟一般的承诺降了下来,[以后不会了--]
[平司--啊--]太过舒服的服务让加奈不自觉的发出呻吟。
[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简直是电影的场景样的对白。
--那不算什么,都是成年人了。即使再深入些,也不会对现实生活有太大的影响--
你告诉我的方法似乎很好用。
--这并不算什么不是么--
那么你应该不反对我,幻想着来拥抱你吧。
[我只有你哦,]从胳膊一直蕴含到指间,然后将手指插入女人的发丝中彼此凝视,[我只有你一个而已。]
我想用最浪漫的方式,将你抱到床上。
[所以把全部交给我吧。]
热气,呼吸,交叠,体温,汗水,平司掠夺一般的贪婪的吞噬着对方的肢体。那象牙样的颜色充实着男人的视觉,还有带着消毒水气味的体味,柔软的棕色长发。
梦想中的一切实现在自己朦胧的意识里,借由未来妻子的配合。
[似乎是不错的样子。]沐背着身体将产品目录放到了平司的桌子上。
上午的办公室里是非常忙碌,川流不息的人流,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还有打字机的咔嚓声,甚至是翻看资料时书页的摩擦声,都像被放大了一般,清晰的充实着所有人的耳膜。
紧张的气氛感染着所有的成员,让人没有理由的思考到压力。
[多亏您的提醒了。]平司站起来,恭敬的微微弯腰,望着近距离细瘦男人的背影,[您下次可以叫我过去拿。]
[如果真的要道谢,就陪我去上次的店吧。]扔下像命令一样的请求后,沐径直走出了办公区。
前两天他说不在需要人陪伴。
为什么现在又靠近过来。
[啊--]看着沐逐渐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平司长长舒了口气,仰面倒在了椅子上,头顶上是一片机械灯光交织而成的织白,这恒久不变的光明似乎在预示着制药公司的美好未来。
[呵呵。]对于自己的冷笑话,平司很慷慨的抱以回报。
还是星空比较好。
清晰到让人无法忘记。
眉毛被神经牵扯到靠拢,然后又分开。
和第一次类似的数量繁多的材料摆满了桌子,沐和平司坐在相同的位置上吃着一样的料理,餐席间的气氛是沉默的干涩,入口的食物是那样的僵硬。
仿佛在咀嚼木料。
和式风格没有再次带来喜悦,滚烫的底汤也不能趋走彼此相处的寒意。食物并没有第二次被消灭干净,甚至连话语也缺乏。
只有酒精一次次的被叫上桌来,通过沐的咽喉,滑落到胃肠,逐渐遍部全身。粉红的颜色从双颊开始蔓延,到勃颈,到胸口,到四肢,最后反嗤到大脑,让他变的昏昏沉沉。
平司静静的坐在对面,看着重要的客人逐渐丧失理智。
[请您不要再喝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因为一直被攥紧而泌出了细汗,平司的神情不自觉的严肃起来。
[你陪我喝,]已经有半个身体倒在桌面上的沐头也不抬的举起右手,摇晃着装满啤酒的容器,淡黄色的液体在他完全无法掌握力道的左右冲击下,纷纷跃出水面,[我千杯不醉,嘿嘿。]
[可以。]伸手接过沐手中的酒杯,平司一口气将那苦涩的味道吞进肚里,收紧手掌直到玻璃发出了吱吱的摩擦声。
[呵呵,继续。]甚至无法掌握焦距的手臂又将酒精摇摆的送了上来,[我,最爱这个味道。]
连回答也没有,平司只是像机器一样的喝下液体,没有一丝动摇。
[继续。]
窗外的颜色由深蓝变为墨黑,再从黑色中点燃的霓虹,直到只剩下灯光的照耀,无法再见到人影的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