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奴隶到将军————木呗[上]

听到奔尼问话，杰西徐徐松开正打军领结的手，低头看他，"......奔尼，你只要记住，我们是米法斯出生的人。就是当今文莱斯特皇室的祖先中，也有出生自米法斯星系的人。"
"真的吗？那个人很厉害吧！"
"那个人，有一颗爱恋米法斯的心。他曾说过一句广为流传的名言，‘米法斯是他的家乡，那里有等着他的人，他一直在等的人'......我们，也一样。"
"那为什么我看见的米法斯人，在这里都是最下等的奴隶呢？"
"那只是沧海桑田，人事变换。"杰西看到奔尼越睁越大越睁越傻的眼睛，停下还要说的话，轻轻揉揉他柔软的小头发，才换个说法道，"简单讲，就是当年那个守护米法斯的人死了，其他的人群龙无首，时间过去很久，米法斯又是个偏远贫穷的地方......"
奔尼听了半天还是直眨巴眼睛，"那个人死了吗？可我们还活着，为什么不能替代他？"
"奔尼......"杰西的手一抖，拿在手里的领带掉在地上，他定定注视奔尼良久，直到奔尼被看得手足无措小脸红得能滴出血，才蓦然醒来，连忙用力收紧手臂，把奔尼瘦小的身体严丝合缝地摁在胸前，低声说，"刚才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但也，不要忘了。"

第014章
杰西换完军服出来，看到秀刀和威廉等在外面。威廉连忙上来跟杰西打招呼，"陛下得到紧急军务，把保罗公爵和方达中将都先传过去了，我们也快走吧。"
威廉特意跟秀刀一左一右走在杰西两旁。两人自然而然按在军校的习惯，步履声整齐有力，意气风发。威廉听了一会，却又觉得不对，怎么只听到两边他跟秀刀的军靴声，接着，连秀刀的脚步声中也突然掺入杂音，一下乱了方才气势昂扬的队列。
威廉忍不住低头去验视走在地面的三双脚，却看到秀刀正紧盯着通道边掉的一张纸片瞧，然后那家伙居然惊呼着，跑过去把纸纸片捡起来。
威廉今天自觉几天来晃来晃去的心，似乎终于能找到个妥当地方深个懒腰，当下开起玩笑，"张秀刀小伯爵，这种打扫垃圾的就业机会，阁下就不要和佣人抢了。"
秀刀却仍然激动不已地看着那张纸片，还递到杰西面前，"这张纸是谁的？"
杰西扫一眼那张纸，脸色猛然苍白，沉静的眼神也变得明暗不定。
威廉好奇心起，从秀刀手里抢过那张纸片，"这上面写着什么？--一花一净土......后面半截没有了，底下署名‘一花'......这是什么呀？根本看不懂。"
这时一个仆人走来，"公爵大人请杰西公子带着两位客人赶快过去。"
威廉把纸片随手扔开。
仆人见到那片纸，声音超级响亮地叫了啊的一声，"咚咚咚咚"跑过去，把那张小纸片捡起来，大惊小怪地高高举在手里。
秀刀连忙抓住那仆人追问，"这张纸是你的？"
"呃？不是。"
"那是谁的？"
"我也不知道，这两天我们都必须得到批准才能出入这栋楼，想不到积了垃圾。让公爵大人知道杰西公子没被照顾好，可又该发火了。"仆人边说，边使劲探寻着偷瞟杰西。
秀刀也不由跟着去看杰西，却发现后者方才紧盯纸片的视线已经收回去了，虽仍脸色惨白，却绷直嘴角，并开始控制步履，姿态严谨地向外走，和仆人擦身而过时似略有一顿。但秀刀还来不及确认到底怎么回事，杰西已经走到门外去了。
"这里怎么会有......"秀刀不可置信地盯住杰西的背影，眼神几经翻转，才能低低地发出一声惊问，"难道说是他......？"
威廉追上去跟着杰西走几步，看秀刀老不跟上来，又回过头催促他，"快点！杰西都走老远啦。"
＊＊＊＊＊
当天晚上，从宫中回来，杰西安顿好奔尼睡下，从卧室出来，进到旁边的书房，打开电脑，启动加密程序后，进入一间标题冷僻的聊天室。
大部分时间都空无一人的聊天室里，居然发现那株莲花正在里面拌着大头鬼脸吐舌头。
大头莲花看到杰西新上来的图标，打过来一行字。
一花说：投球投球，你好？
投球投球说：你好。
一花说：以前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叫"投球投球"，是不是喜欢打飞行球？
投球投球说：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是挺喜欢。
一花说：为什么喜欢？
投球投球说：很轻松，公平交手，激烈竞争，能让人投入其中，忘却一切。
一花说：忘却一切......但你仍留在这里，不论自身处境如何......莫非，你心里还有牵挂？我明白了。你需要一把快刀，帮你披荆斩棘，才能出去享受所渴望的公平交手，激烈竞争哦。
投球投球说：一花，你都在说些什么？
一花说：......
投球投球说：一花，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就要离开这个星球了。
一花说：我也是！
投球投球说：你终于决定要离家去深山修行了？
一花说：深山修行不适合我！我要去找能和我一起在世上修行的人！
投球投球说（扔去一个蛋糕符号）：你想结婚？
一花说：投球投球，来和我一起在世上修行吧！我今天才发现，原来那人就是你！
投球投球说：呃？
一花说：我才知你满身闷头撞墙的超级傻气，不过这恰巧成就了名将光芒，如今虽只略具雏形，但日后必能激荡风云！请来和我一起在世上修行吧！我需要一个合作互补的伙伴！你也一样！
投球投球说：......这又是哪部喜剧的著名道白？
一花说：你想让所有人都跟你看向同一个方向吗？我能帮你！
投球投球说：还是想不起来。
一花打开一个动画镜头。马路边，几只小狗跑来，站在路边，煞有介事地仰着脖子，专注看旁边天上一块其实什么也没有的地方。自然有几只好奇心重的卡通动物不由得停下来，被引诱得一起坐下看。一来二去，路边停下来抬头看的动物越聚越多......最后全都看向一个方向。
投球投球说：......给愚人节做宣传。
一花说：你想让所有的人跟在你后面走吗？我能帮你！
动画画面变了。几只小狗横穿马路，身上都穿着价值不菲的大礼服。卡通动物们交头接耳，"这里不是没有狗行道吗？"小狗昂首挺胸，大礼服在阳光下神气地乱晃。其他动物看得眼花缭乱，"好棒，原来也可以这样呀！"一只、两只......稀里哗啦，无数只跟在小狗后面横穿马路。
投球投球说：......这是在教人违反交规嘛，你总是这样。
一花说：你想让所有人跟你喊出相同的声音吗？我也能帮你！
投球投球说：让我猜下面的动画是什么？......是不是大喊"着火啦"，"着火啦"？小心没有火，被人揭穿谎话哦。
一花说：真的没有火吗？
杰西突然产生奇怪的感觉，好象那个一花，知道他在现实中是谁。
一花看到电脑上出现长时间的空白，打出一行字来，"投球投球，所有人都把我叫疯子哦！人生无事怎苦短？祝我们两个一齐好运，晚安！"

第015章
杰西关上电脑，走向卧室，却发现保罗正等在他门外。走廊里没开灯，只能看到保罗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白炽火焰特有的低暗光芒。
保罗问杰西，"又去上网了？"
"是的......"杰西安静地迎视保罗，"......如果你想看纪录......"
"算了，你既然开了那个加密程序，所谓的‘记录'，不过是些随机伪造的网页吧。"
漆黑的走廊里，霎那静到极点。
两个人都能听见彼此压低的呼吸声。
又过去不知多少时间，保罗才慢慢问，"不想问我都发现什么了吗？"
"......"
"这样表面上顺从地立刻低垂下头，其实骨子里却是对自己能力的绝对骄傲和自信。看到我让仆人故意落在墙角的纸片后，不仅不吓得立刻当场变色争抢，更干脆装作若无其事，挑衅着继续越轨。可我会慢慢教育你，让你学会‘驯服'这个词，而且这么多年来，我已经帮你纠正了不少缺点。"保罗抬起手，轻轻抚摸上杰西的灿烂金发，"这么能干，算起来是我的成就呢。你果然充分利用了我提供的教育环境，自我发展成放射灼目锐芒的钻石，一切......只用了十年时间。"
听见对方轻轻吐出"十年"这个时间概念，杰西低垂的头，突然难以自抑地抬起来，对视保罗。
保罗检查着杰西如同大海一样的湛蓝深眸，"我到现在还清晰记得，你当时在清晨微凉的阳光下，飞快地向我跑来。跳过红得耀眼的野玫瑰丛，没有碰掉一滴露珠，遇到那个小水塘的时候，也轻快地点着中间那块小石头一掠而过，矫健得象头漂亮的小羚羊。"
十年前，八岁的小杰西第一次走出家乡米法斯，随家人去泰坦星州繁华的大首府审判所星系参加少年风筝大赛。审判所星系第三行星北半球的大陆东侧沿海地带，每到春天都会刮起狂暴的劲风，尤其是海边的峭壁上，风势大得甚至让普通人根本站不住脚，只能在其上匍匐而行。而这也吸引来追逐狂风的风筝爱好者。
于凄厉的春风呼啸声中站得笔直，用腕力牵引高强韧纤线，把轻金属作骨七彩帆布蒙面的风筝纵上蓝天最高处，再随心所欲地牵引它，让它在掀卷天地的巨浪画面背景下，做出各种高难度挑战性动作，这都让当时出身乡下的小杰西沉迷不已。后来他甚至找了几个小伙伴，打算除了参加个人赛，还要组队报名花样团体项目。
由于是临时组队，没有教练，在偶然听人说起附近的小旅店住着一位来自外乡的客人，虽然异常年轻，却谈吐颇有见识，于是说干就干的风筝小队长杰西立刻跑去找对方请教。当时远远的，小杰西就看到站在阳台上远眺晨光的保罗，他马上象个标准的乡下少年一样，冲动地跟对方挥起手臂大声打招呼，并象在家乡旷野时那样，不走大道却越野直抄捷径。
而这即是两人的初次相会。
保罗继续悠然回忆，"那时我就发现，你除了四肢发达很适合帮我陪伴瑞恩外，还缺乏很多必需的教育。虽然经我稍加点拨，就不仅自己拿到个人冠军，并带着那只杂牌军夺魁，但这绝佳的可塑性，更说明完美的体系教育对你非常必要。"
"为什么要......再提起那些......"杰西听见，他只能发音模糊地吐出只言片语，就再也拼凑不出完整的句子。
风筝大赛后，名叫保罗的年轻旅客鼓着掌，迎上头戴双重桂冠的小杰西，请他出去吃大餐以示庆祝。
当时保罗专注地凝视着杰西，说，"杰西，你是最好的"。
而小杰西饭后一觉醒来，却发现已身在远离家乡的帝都一所庞大府邸中。甚至连家乡米法斯所在的人马旋臂，都成了夜空中遥不可及的点点繁星。身边只有奔尼呀呀的笑声，那是母亲去审判所星系为他观赛时一直抱在襁褓中的幼弟。
"你说为什么又提起呢......？"此刻，保罗又开始伸出手，帮杰西梳理在黑夜中仍闪动光彩的金色发丝，"真是遗憾呀，你后来居然不再碰风筝了。但是此次......‘一花一净土，一土一如来'。若非偶然在军校听张秀刀闲聊，我还不能这样快完整破译出那句话......但只要知道这一句，其他的也不难猜了吧。"
在保罗比微风还柔不可觉的指尖下，杰西竭力压抑着的呼吸，却终于忍不住急促起来。
"怎么，这样不舒服吗？"保罗的指尖继续着。一下，又一下......
杰西全身僵持半天，还是慢慢屈膝，跪下去，让自己的头完全置放在保罗的手掌下。
"今天服从得出奇快哦，又在打什么念头，看来......我也许错过网上一些好东西。"保罗的手指，一点点顺着杰西的头颅向下滑，碰到他僵硬的颈部，放在那里，慢慢停住，然后，向上收回去，拿来一只项链，垂下到杰西的面庞前，"我的杰西，祝贺你今天所作成的一切，这是我早就备下的礼物......戴着它，去把你的快乐象夺冠的风筝一样纵上天空吧，在那块我为你打开的小小天空上。"
杰西紧闭嘴角，看着在眼前从上方垂下象钟摆一样晃来晃去的小坠件。那是一个简洁却显然是独家定制的贵族式样，坠子是那种带夹层的圆片。
杰西在保罗示意下接过项链，打开夹层，一声不发向里看。
夹层里面是张微缩明信片，明信片画面上伫立着自己所在的这栋翼楼--他被带到这里后，留下最多记忆的地方，在没上锁的房间里，更在那些上锁的房间里。
当目光漂到夹层的盖子内侧后，杰西的呼吸终于猝然凝止。盖子那里绕了几根柔软的金色短发，他每一根都认得，是奔尼的头发。
"这是你唯一能把奔尼从此处带走的部分。"保罗从杰西手里抽走项链，"卡"的合上夹层，从后上方把项链环在他颈上，"这样光彩夺目的你，只有如此高贵款式的精致锁链，才配得上吧。不论日后身在何处，都一直戴着它吧......把它天天戴到梦里去。"

第016章
普鲁托旋臂间星际物质稀薄区域，俗称普冥域，隔离人类发源地猎户旋臂和相邻的人马旋臂，是远超普通船舰星际飞行能力的广阔空间。
被授予实习准将军衔之后的第二个月，杰西正乘于一艘横渡普冥域的庞大渡轮里。坐在轮上图书馆，杰西随手翻开一本名叫《银河史诗》的小学课本。
那页写道，"传说冥王普鲁托辖下冥河漂流无数死魂，当年探险普冥域的前人也都象落进冥河，一去不回。后来人马旋臂第一批开拓者终于历尽重重危险，抵达彼岸，发回通讯。人类从此进入伟大的跨旋臂时代。帝国在旋臂边缘找到合适几点建造渡口，研发专用渡轮，往返运载船舰。普冥域对面的人马旋臂，渐渐发展出人类新的繁荣聚居地。"
"嗡--"通讯器突然震动起来，一行字出现在屏幕上，"杰西•克里斯曼见习准将，请速来战舰军官休息室，有人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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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第七舰队指挥官方达中将得到指令，紧急出兵人马臂，杰西只来得及赶上舰队后遣队的最后一艘征调自民间的渡轮。这是个运输分队，所谓的战舰军官休息室，其实只是一艘货船上的小食堂。时间还早，用餐的人都没来，只有几个厨师在烤饼干。
等在食堂里唯一一张高级餐桌旁的，居然是瑞恩。瑞恩身着运动员的便服，在这个几乎全被军人征调占满空间的渡轮上，显得异常醒目。
自从那天瑞恩知晓杰西的奴隶身份，就一直刻意回避和他见面。连杰西登舰远行那天，保罗亲自驾车送他，瑞恩也没出现。杰西只曾听保罗说瑞恩正在发狠练飞行球，"这孩子以前只喜欢跟你打球，现在开始加入球队跟别人一块打了。"
现在杰西看到，瑞恩的个子又长高了，却似乎消瘦些，体形倒更符合一个优秀的飞行球球员。瑞恩见到杰西，第一句招呼的话却带着些赌气的情绪，"你想不到吧？居然快抵达目的地才发现，原来我一直跟你在同一艘渡轮上。"
杰西从自助饮料台倒来一杯苹果汁，放到瑞恩面前。瑞恩想当然地端起来咕咚咕咚喝个干净，才注意到杰西身前的桌面空无一物，"你怎么不喝？"这句话刚开始的时候，只是简单的询问，但瑞恩不知想到了什么事，在问话结尾时，语气却变得尖锐起来，他又压低嗓子，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执著重复，"为什么只给我倒？你自己呢？快说啊？是不是我不给你倒，你就一口都不喝？我给你倒什么，你不管喜不喜欢，都会一口气喝得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