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缘 ————希音

天！早知道今天神谷吟风会以神谷百货新任董事长的身份来见姬宫季昀的话，今天她就请病假不来上班了。
想到刚才看到的在办公室里默然对视，整整五分钟都不发一语的两人，想到在他们之间的诡异气氛......风弥羽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唉，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他们两个人是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的生死仇敌呢。

姬宫集团执行总裁办公室
宽敞明亮的空间里，满满的凝结着紧张的空气沉重的让人在里面多待一秒钟都有快要窒息的感觉。虽然，身处其中，端然对坐的两人看起来都平静逾恒，甚至，从见面到现在，对视良久的两人，没有一个，动弹过一分一毫，哪怕仅仅是动一根眉毛。

"好久不见，你......一切都还好吧？"仿佛终于受不了如此凝滞如此慑人的气氛，微微挪动一下身子，神谷吟风客气地开口，在心里反反复复推敲过的一段开场白，却在真正说出口时化成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一句话。

"......谢谢关心，我很好。"姬宫季昀淡淡而答，眼神是淡淡的，声音也是淡淡的，俊美到接近罪恶的容貌上，没有一分多余的表情变化，"神谷董事长来访，想必有所见教？"
"......"神谷吟风默然半晌，"我今天来......是想拜托......"
"拜托？"姬宫季昀抬起眼帘，精光璨然的眼眸深处寒芒闪动，"神谷董事长，这里......是姬宫集团的执行总裁办公室，在这里可以谈的，只有正大光明的生意，绝无其他。"不管......好吧，不管自己的双亲过去的习惯是怎样的，至少，从现在开始，他会坚持这一点。商业就是商业，扯不到什么拜托不拜托的人情。

神谷吟风一楞，看进那两泓深不见底且平静无波的幽潭，被这样毫不留情地警告，说不难堪是骗别人也是骗自己的话，但......心里并不难受，能够再见到眼前的这个人，再难堪一千倍的事都不可能让他心里难受。

"是，我失言了，"神谷吟风点头致歉，"我今天来是想请问，如果我愿意卖出我和我家族名下的控股权，姬宫集团愿意不愿意购买？"
这一次，吃惊的轮到姬宫季昀，自从昨天在电话里答应了和神谷吟风见面洽谈，他将前因后果想了又想，推敲了再推敲，自以为已经把这整个购并案都想明白了，但......他怎么都没能想到，神谷吟风居然想都不想，谈都不谈，就自动自发地表示要让出控股权，干脆利落地放弃家族的产业。

"买和不买都是相对的，端看你要多少价钱才肯放手。"略略镇定心神，姬宫季昀回答得相当大方而有分寸。
"这我明白，我的问题仅仅是，如果价钱可以商量，姬宫集团有没有兴趣接手？"神谷吟风微微一笑，意思表达得很明白，话同样说得极有分寸，虽然是自己家的产业待价而沽，但风度神情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并不比姬宫季昀逊色。

"如果价钱合理的话，当然有合作的可能。"盯着神谷吟风的眼睛，姬宫季昀不由自主地有点走神，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他现在应该是个专业的专栏作家，工作是写小说，专栏评论和剧本，偶尔也写写流行歌曲的歌词什么的，应该......不懂商业才对。不，其实不是应该，是差不多可以完全确定，吟风......从小对商业就没有一点点兴趣。那......今天......是怎么回事？

"那......怎么样的价钱才是姬宫总裁心目中的合理价钱呢？"神谷吟风淡淡地反问，并不回避姬宫季昀打量的眼光，因为，他也在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的外表......他的神情......他的谈吐......四年不见，这一切都变了许多，尤其是......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双记忆中比星星还耀眼夺目的眼睛，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内敛冷漠？四年不见，他应该有要好的女朋友了吧？一定会有许多许多的女孩子追逐着他，他喜欢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呢？一定是美丽善良的公主般的女性吧？如果是的话......那就好了......至少，还有一个人是幸福的......

"这个......恐怕就必须经过核算才能得到具体数字了。"姬宫季昀回答得简明扼要，借着说话，他不露痕迹地垂下眼帘，暂时地避开那两道在自己的脸上久久停驻的眼光，现在是商业谈判中哎，他那样盯着他干什么？他脸上又没有开出花来！

"哦，那......等到您觉得方便的时候再谈吧，"并不再多所纠缠，神谷吟风站起身来，神情从容自若，"我还要赶到洛克德兰公司去赴约，很抱歉打扰您，占用你的宝贵时间。"
姬宫季昀再一次地楞住了，虽然只有一刹那，除了他自己知道自己楞住以外并没有其他任何一个人看得出来，洛克德兰公司？洛克德兰什么时候也插手这件事了？而且，站起身来，抬眼，目光与神谷吟风淡然含笑的目光一碰，姬宫季昀心中暗暗一凛，难道......是自己小看神谷吟风的商业才能了？他居然能够使出如此厉害的一手，连消带打，看似漫不经意的一句话，不但恰到好处地表明了自己并非只有姬宫集团一个可能出手的买家，而且......也提醒了他，别以为神谷家山穷水尽了他就会跳楼求售，因为......他神谷家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两个有兴趣的买家自然会报出竞争性收购价，使本来便宜的资产增值。

这一切，都是对的，而且很高明。但是......洛克德兰家，怎么会突然在这件事中出现？
"洛克德兰公司对神谷百货也有兴趣？"这不是应该问的问题，但......既然已经一时冲动地问出了口，姬宫季昀也并不打算收回问题，或者......为自己的唐突道歉。
"也许吧。"神谷吟风的眼光在姬宫季昀脸上打了个转，然后......给了他一个模糊的答案。
"那......再见了，神谷董事长。"姬宫季昀点点头，伸手拉开了办公室的门，"请代我问候尊夫人，没有能参加两位的订婚和结婚仪式，我非常抱歉。"在这个时候，这样的客套话也许是不恰当的，但是......他就是想问这一声，姬宫季昀紧紧地盯着神谷吟风的眼睛--

告诉我，你和她非常非常恩爱啊，
我知道你们结婚了，那样平凡的你居然娶到了日本上流社会有名的美人，很春风得意吧？
踏出办公室一步，回过头来，神谷吟风看了姬宫季昀一眼，深深地，看进了那双无波的眸底隐隐闪烁的桀骜与挑衅，他微笑......无奈地，疲倦地微笑，
"谢谢，我一定会把您的问候带到的。"

 

 

注：头疼中......想想希音写文向来不激烈，应该也没有多少虐昀昀或者虐吟风的情节吧，为什么总是有大人为他们两人打抱不平呢？而且......偏爱都很明显......汗......这一节里的神谷吟风还合大家的意吗？是两种完全不同性格不同风格的人啊，虽然......在四年后，拥有同样的淡然外表。但，吟风，是天生的淡泊和与世无争，而昀昀，是霸道和任性沉淀成熟成的冷酷稳重，但骨子里，他还是那个富有侵略心的，对自己想要的东西志在必得的姬宫季昀。说起来，这两种性格其实没什么高低之分，但......因为一般说来，神谷吟风的性格不用多花笔墨大家就会比较容易接受和喜欢了，而姬宫季昀很难让大家喜欢......笑，这样的人物让大家口诛笔伐的比较多一些。所以，希音就有意识地多给昀昀戏份了。

其实，故事里，总有个人物是作者兴趣的中心，通过这个人物铺陈整个的剧情，在《惘然缘》里，这个中心人物是姬宫季昀，而不是神谷吟风，虽然他也是主角。没办法啊，这个毕竟是姬宫家族的系列故事，而不是神谷家族的。

《惘然缘》

第三十九章

丰城家大宅
"你拜托我一定要在神谷百货的购并竞争中插上一脚，到底是为了什么？"虽说调查研究以后，确实觉得收购神谷百货是一笔有利可图值得尝试的交易，但是，一心一意钻研医术的光月居然会关心商业购并案，这岂不是太奇怪了吗？

"如果我说是因为我觉得洛克德兰集团应当多元化发展，伯父你会不会相信？"丰城光月眨一眨眼睛，似笑非笑地问。
"你说呢？光月？"望着面前这个从外表到内心都象极当年那个有着冰冷外表和火热柔软脆弱内心的人的年轻人，蓝斯.洛克德兰不禁在心里感叹遗传的奇妙，"你并不是一个会在和你无关的事情上费神的人。"

"那......如果我说是为了给凯瑟琳制造机会呢？想必你也不可能相信罗。"丰城光月微笑，纯美如天使的容貌上隐隐有光华流动。
"那就更不可能了，"蓝斯大笑，"我的女儿如果连这么一点小事都要别人出手帮忙，那就不配做洛克德兰家的小公主了。其实，你不说，我也大概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才央求我的。"

"哦？愿闻其详。"
"你是不是为了帮那个叫神谷吟风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有相当不错的内涵，在他自己的领域里也做得出色，但......如果我得到的资料没错的话，他应该是对商业并不精通的才对。"蓝斯微微一笑，"今天他到我办公室来的时候，表现出的，却是一个一流商业人才的谈吐和素养，谦和，敏锐，富有大局观念和平衡意识，这些当然还可以认为是他的个人素质，但他对商业的熟悉和了解，恐怕......就应该是你在背后帮了他的忙吧？"

丰城光月扬眉，"不过是给他补习了一些基本的背景和常识，实际运用这些知识的成效，那就完全是他本身的能力了。我不敢居功，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说实在的，神谷吟风这一次表现出来的素质和悟性，就连我这个在幕后教他的人也非常吃惊呢，毕竟，之前他对商业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啊。不过......他志不在此，他完全没有在商场上出人头地的野心，否则，以他的条件，就是当真进入商场搏杀也完全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吧？"

"那倒是，"蓝斯颔首表示同意，"但是，你借用了你父亲的名义，半是请求半是诱骗地把我和我的公司扯到我不加入掺和也已经非常诡异的局面当中去，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初步的目的，也许是为了让神谷吟风他不至于在山穷水尽的局面中被迫地出卖了尊严吧？虽然那个傻瓜在做事的时候，总是不考虑他自己的利益和立场。"丰城光月皱皱眉头，
"正好，我听凯瑟琳说，您也正好有意增加在日本的投资，我估算过，这笔生意可以让买卖双方都基本满意的。"
"你把我拖进来，就是为了要给姬宫集团创造一个竞争对手吧？"蓝斯对这点自是了然于心，"不过，你是不是太多虑了？神谷吟风是姬宫炽和季洛辰的养子，也算是姬宫季昀的兄长，在商言商公事公办当然不错，但也没有必要为了争取最大利益而对神谷家赶尽杀绝吧？这样做，并不是姬宫集团高层长久以来的风格。"

蓝斯沉吟，想着三十年间姬宫集团的经营风格，姬宫炽和季洛辰领导下的姬宫集团，最为人称道的就是他们的平衡能力了，如何运用自己所握有的一切在交易中比较轻松愉快地获取比正常利润稍微高出一点的利润，并不会引起整个市场的反感，让大家心悦诚服地承认了姬宫集团在市场中的领导者地位。在日本的商业中举足轻重，采多元化发展，几乎在所有涉足的行业中都获得龙头地位的姬宫集团，成就和声名都决非幸至。因此，他可以理解姬宫集团可能会出手收购而非兼并陷入困境的神谷百货，毕竟，在商业上过分的骑士风度并不是美德。但乘人之危拼命打压价格，将情急求售的卖家逼到绝境......很难想象姬宫炽和季洛辰会这么做，尤其神谷吟风还是他们的养子，这样罔顾人情，不是他们能做得出来的吧？

"两位伯父当然不会这么做，但是......现在执掌姬宫集团的并不是他们。"丰城光月回答，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叹息，其实，问题还是在人而不是在事，兼并收购对姬宫集团来说其实真不能算什么大事，那么大的企业体，一年之中有两三起较大的资产运作再正常不过，如果今天代表神谷百货的不是神谷吟风，那可能一切都会简单得多了。

"你是指......昀昀？"蓝斯拧起眉头，有些难以置信，"昀昀会对自己的兄长赶尽杀绝？"他也有好几年没见过姬宫季昀了，虽然独生爱女好象很欣赏这孩子，想来，姬宫炽和季洛辰的孩子，不可能和双亲的心性差得很远吧？

"应该是不会，这只不过是我在瞎担心......"丰城光月嘴上这么说，在心里，他也是这么相信的，四年后回到日本的昀昀虽然性格大变，行事风格也凌厉冷酷，但......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事他应该还不屑于去干，他与生俱来的骄傲不允许他这么做。问题是，他就是担心，担心一旦真的面对着吟风，昀昀是不是还能够用理智控制自己的感情？其实，这一次出手帮助吟风，一半也是姬宫伯父和季伯父的授意，从表面上看，昀昀确实是没有多少激烈的情绪反应，可是......三年之前，自己是亲眼看到过表面上情绪稳定理智的昀昀在人后如何排遣自己的情绪的......，他会对吟风抱有恨意，甚至会有一些报复的行为，也很正常，毕竟，四年里，他是真的经历了很多很多。

但是，反过来想一想，昀昀经历的那一切......真的是吟风的错吗？
"你这个孩子......真是和你父亲一模一样，"见丰城光月兀自沉吟，表情沉重，蓝斯不禁叹息，"这么爱把不是自己的责任揽上身，会很累的。"当然，光月这孩子比当年的罗伊是好了许多，毕竟光月从小就是在双亲友朋的关爱中长大的，不会象当年的罗伊那么自卑又脆弱。

"是吗？"丰城光月扬起嘴角，粲然一笑，"这可是莫大的荣幸呢，洛克德兰伯父。"
"我看啊，你总有一天，会被这个好管闲事的脾气害死。"宠爱地看着丰城光月，蓝斯半真半假的说着，当然，他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所以，五年以后，当他回想起自己这时候说的这句话时，只能蹙着眉头叹息一声，"真是不幸而言中啊。"

 

 

注：无论怎么说，我还是坚持，在这个故事里，吟风没有做错什么。他所做的，是他认为对昀昀最好的事。如果说......他不够坚强，他不够勇敢，那是不对的。他当时所担心的，是姬宫季昀的未来，是昀昀作为姬宫季昀在社会上立足奋斗的未来，而不是他自己。他并不在乎自己是否会遭人笑骂，他在乎的，是昀昀那么骄傲，能不能承受那些笑骂。

对，一个人无权为别人选择怎么样的人生，但......他总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人生，他总有权利决定，自己不要拖累自己所珍视的人。是的，四年后，两个人都伤痕累累，但......当时，吟风并不知道......

《惘然缘》

第四十章

幽静的音乐餐厅一角
"听说......你已经接下了神谷百货？"轻轻端起咖啡杯，以极优雅的姿势浅尝一口，放下杯子，一身素淡衣装，薄施脂粉，容貌清丽气质柔婉的女子静静地望着坐在他对面的男子，从头到尾，手中端着的杯碟间不曾发出哪怕一声碰撞的轻响。

"是的。"坐在女子对面的男子堪堪称得上端正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相比女子，他的外表并不英俊出色，但......他那双澄澈的琥珀色眼睛......那双眼睛里的光芒是如此温暖真诚，如闪耀的阳光般......将他平凡的脸映射得生动。他看着女子，目光专注，"琉璃子？你是什么时候回日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