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缘 ————希音

那个人，是会出现，还是不会出现？
他是应该期望他出现，还是该祈祷他不要出现？
如果那个人出现，如果他出现......自己，还能不能坚定地对他说出"不"？
"吟风？"轻轻柔柔的声音响起。
神谷吟风一惊，回过头去，"琉璃子？"站在他身后，用带着些微担心的娇羞眼光看着他的，是盛装的美丽准新娘。
"没什么，我看你在出神，就......"樱井琉璃子抿了抿唇，本来满是幸福光彩的俏脸在看到神谷吟风有些恍惚的神情时黯了一下，但随即又扬起了唇角，按奈下心头的隐约不安，在这样的美好日子里，是不应该有任何阴影和不安存在的，她即将在众人面前，拥有她所期盼的幸福了啊。吟风的恍惚，应该只是在订婚前的情绪反应吧，不会......有其他更多的含义了。

"哦，我不要紧的，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一时有点走神。"神谷吟风微笑着，强迫自己把所有的心神放在自己未来的妻子身上，"你知道，难免会有点紧张。"
"我明白。"樱井琉璃子羞涩地微笑了，笑容里满是释然，"其实，如果不是......是我任性了。"
神谷吟风摇摇头，"我们还太年轻了，订婚确实比较适合，不要责怪自己。"如果，如果琉璃子知道，他在她提出因为要继续深造而不结婚先订婚时，感觉到的不是遗憾而是松了一口气，她......会有什么反应？虽然，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对昀昀的真实感情......

昀昀......
那个几乎和自己纠缠了一辈子的人啊......
如果，确定自己也可以给他幸福的未来，会不会，真的不顾一切的和他在一起？
如果，没有把握给他一个幸福的未来，是不是，应该欺骗了琉璃子，只为了让昀昀死心？
在自己和另一个女人的订婚典礼即将开始时，将所有的心思都绕在一个男人的身上，这样的情不自禁......是不是一种罪恶？
为什么？在凝视着琉璃子满是幸福光彩的眼睛时，他心里，反反复复呼唤的，只有两个简单的音节？
"昀昀，昀昀，昀昀......"
只能叫着他的名字，却不知道如何对他说更多的话，哪怕是在心里，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吟风？"琉璃子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恩，我们出去吧，仪式马上就开始了。"

站在休息室的门口，一个比较不起眼的地方，季洛辰环顾四周，清澈锐利的目光在每一个身影上掠过，带着三分感慨，三分担心。
昀昀还没有来。
季洛辰的目光已经搜寻了大厅里的每一个角落，他已经可以确定昀昀还没有到，回想起今天下午冲进办公室的身影，他不由自主地眉头打结，昀昀应该会来！既然吟风已经如预期地到达，而并未象自己私心所期望的那样取消婚礼......

不知道昀昀现在怎么样了。
季洛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想到独生爱子此刻的可能的感受和心情，他忽然对眼前的华堂盛宴有点厌倦，眼前的衣香鬓影，笑语欢声......都让他更担心昀昀此刻的状况，望着那个正在人群中周旋往来的准新郎，季洛辰禁不住叹息出声。吟风......真的拒绝了昀昀吗？还是？骄傲的昀昀，在最后的关头还是没坦白说出自己的心意？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他现在所能够肯定的，只是昀昀，并没能得到他想要的。
"在想什么？"一只温暖的手悄悄伸过来，握住了季洛辰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炽，"季洛辰回过头，完全不意外地看进一双深邃如潭的黑眸，此刻，这双威严冷峻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片关切和温暖，奇异地，安抚了他焦虑的心，"没什么。"。
"在担心昀昀？"姬宫炽的手掌紧了一紧，黑眸扫视着整个大厅，英挺的剑眉微微一皱，"他还没有到？"
"没有。"季洛辰轻轻回答，"没有任何消息。"
"他会不会是放弃了？"姬宫炽推测一个可能的理由，虽然，他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很小。
这绝对不是昀昀的处事风格，骄傲任性的昀昀，固执决绝的昀昀，决不可能如此平静平淡地面对他人生最大一次的失望。
"也许，他是在等待最佳的出场时机？"季洛辰犹豫地开口，如果要得到最佳效果，当然是挑仪式进行到紧要关头时出现最为恰当。他知道，自己也是自私到极点的人，当看到那一双璧人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出现，他居然希望，站在神谷吟风身边的，不是樱井琉璃子，而是......

"他不会笨到以为我们没有防到这一点吧？"牵着季洛辰走向大厅中央的新人，行走间，姬宫炽悄悄地提醒。
季洛辰无言，自己居然会忘了自己之前在宴会厅外安排的防范措施，担心，确实让人失常。
但是......直到整个仪式结束，却发现，昀昀的去向......已然......成谜。

因为，直到这个晚上结束，姬宫季昀都没有出现。
因为，此后整整一年，姬宫季昀没有在日本出现。
仿佛仅仅是在一夜之间，天之骄子姬宫季昀突然消失了。

他再出现，已是四年以后。
他再出现，已是沧海桑田。

 

 

注：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在典礼上多花笔墨，还是没有让昀昀去大闹婚礼。也许，命运是真的太偏爱这个嚣张的，骄傲的，出色到眩目的少年？（是你太偏爱才对吧？）居然，在如此的关键时刻，阻止了他人生中唯一可能失去风度的一次冲动的发生。

四年以后，经历过许多的，二十三岁的姬宫季昀会是怎样的男人？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该比他的双亲出色......在外表上；而内心，却......
因为，他和他的双亲一样......死心眼，
因为，那只骄傲的花猫，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一只其他的猫......

《惘然缘》

第三十五章

"姬宫季昀学成归国，姬宫家族权力交替逐步进行！"
"姬宫炽与季洛辰均表示，将逐渐把公司运营交给独子管理。"
"姬宫家族人事变动，新一代陆续接掌重要职位。"
当各大报刊的财经产经新闻版的头条不约而同的出现了这样的文字，当姬宫季昀这个名字被政商两界的重要人物频频提起，当姬宫季昀在难得参加一次上流社会社交性宴会上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仿佛仅仅是一夜之间，姬宫季昀就象一颗沉寂很久的星星重新在天河中放射出耀眼的光彩，令无数的人惊羡、仰慕、议论、追随。

虽然，他本人，似乎对这一切全不在意。
事实上，四年后的昀昀，是完完全全的改变了。

垂手站在姬宫集团执行总裁办公室里，等待着执行总裁姬宫季昀给予指示的风弥羽在心里暗暗叹息，说真的，一个月前，看到此刻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人的第一眼，她是震惊......不，说震惊还太轻描淡写了，看到走出侯机楼走向自己的挺拔男子的第一眼，她甚至感到惊骇！

那是......昀昀吗？
还是，是自己的眼睛产生的幻觉？
那个优雅潇洒如童话里的王子，浑身上下永远闪烁着阳光的金色光芒，俊美无畴的容颜即使不笑也总带着春风的昀昀哪儿去了？那个虽然霸道嚣张，虽然任性刁蛮，虽然骗死人不偿命也气死人不偿命却依然拥有天真赤子心的昀昀哪儿去了？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自己的，真的是她所熟悉的昀昀？

没错，那个人......拥有记忆中昀昀的轮廓......那综合了姬宫伯父与季伯父优点的俊美轮廓......那轮廓，甚至比四年前更魅惑人心，那是一张俊美到罪恶的脸......但，这张脸上的表情；但，这张脸上的眼睛，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双记忆中璀璨如星的眼睛......是岁月吗？还是别的一些什么，将那两颗星星，变成了两泓幽深的潭，两泓没有一丝波纹的潭，潭心里，偶尔闪烁的，是冷冷的光。

"风弥羽？你好，我是姬宫季昀。"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很好听的声音，如中提琴的奏鸣，但......如此冷静，如此冷淡，如此......冷酷......
昀昀怎么可能是冷酷的？
但......眼前的人，仅仅是站在那儿，方圆三尺内就是一片冷肃......即使这里是人来人往的机场......
"姬宫......季昀？"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声音里，有着明显的犹豫和别扭，来机场以前，她想象着见到昀昀时要如何的拥抱他，要亲亲热热的叫他"昀昀"，要好好地骂他一顿，因为他居然整整四年不和她联系。但......此刻，她却只能叫他"姬宫季昀"，因为......站在眼前的，不是所有人想念着牵挂着的"昀昀"，而是......一个叫"姬宫季昀"的陌生人......

"风弥小姐......"低沉的声音响起。
"恩......是。"风弥羽蓦然回过神来，微微有些失措地答应着，"总裁？"
"拿去吧，我已经批好了。"淡淡地望了风弥羽一眼，姬宫季昀将文件放在办公桌一角，也不再说什么，自顾自地拿起另一份文件。
"哦，那我出去了。"风弥羽拿好文件，转过身去正准备退出，手刚刚碰到门把手，却听见那个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
"风弥小姐，现在是上班时间，我的脸不是你工作的内容。"
风弥羽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响......有三秒钟脑海里一片空白，想得起来的，只有一句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煦风综合医院附属餐厅
丰城光月急匆匆走进餐厅，走向靠窗的桌子，"风弥？这么急着找我，有事？"他刚刚动完一个手术，连大气都没来得及喘一口，就被风弥羽连着三个电话十万火急地找出来，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让向来以精明干练遇事沉着著称的风弥羽急成这样？

"在这四年里，只有你......是知道昀昀的，是不是？"寒着一张脸，风弥羽不客气地瞪着丰城光月，单刀直入主题。
"什么？"丰城光月一楞，有点反应不过来地望着风弥羽，"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已经查过了，只有你......在这四年里和昀昀有联系！"四年里，在欧洲辗转访求名师学医的丰城光月，曾多次前往英国并逗留，以前，大家还曾经猜测他是不是在英国交了女朋友，现在回想起来，他该是去看昀昀的才对。

"什么？"丰城光月瞪大眼睛，满脸不知所以的迷惑，"我是见过昀昀啊，那又怎么了？我到英国去就顺便看看他，有什么不对吗？"
"昀昀是怎么回事？"
"什么叫是怎么回事？"扬手为自己要了一杯咖啡，丰城光月似乎完全不能理解风弥羽的问题，"昀昀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风弥羽同样瞪大眼睛，情绪激动，"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他的性格......他已经完全不是四年前的那个昀昀了，完全不是！他......"
"他什么？"丰城光月皱眉，将侍者刚刚端来的咖啡推到风弥羽面前，又扬手为自己叫了一杯，"你别激动，慢慢说，我上次在宴会上看到他，他看上去很好，很受欢迎啊，听说他把姬宫集团的事情也处理得井井有条，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而且问题很大！"风弥羽平了平气，继续说道，"他完全变了，变得根本就不象昀昀了，我告诉你，我现在如果闭上眼睛，如果不看他的脸，我根本不能从他的言行举止间知道他是谁？他根本就不是昀昀，他更象一个陌生人！"

"你怀疑这个姬宫季昀是别人假扮的？"丰城光月挑眉，"没可能吧？"
"不是！"风弥羽有点火大，光月一向敏锐过人，怎么今天这么不开窍？"我的意思是，我怀疑昀昀在这四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否则，一个人的性情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变化！"
"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发生点变化是很正常的，"丰城光月不以为然地开口，"再说，昀昀走的时候才十九岁，还是个少年，现在完全是个成熟的男人了，怎么可能还和以前一模一样？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你在这四年里，就没发现他发生什么事？"盯着丰城光月平静淡然的脸，风弥羽追问。
"没有，"丰城光月肯定地回答，"我每次去都待不了多久，不过，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啊，我觉得昀昀很好，你确定你不是想太多了？"
"......你没有骗我？你不会是......"风弥羽盯着丰城光月的眼睛，虽然丰城光月的每一句话都很合理，他的表情神态也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觉得有点怪异......是她的错觉吗？也许，但......无论如何，说姬宫季昀没有任何问题......她怎么看都觉得不可能。

"唉......我骗你干什么？有什么好处吗？"丰城光月受不了地叹一口气，"这样吧......我看你要是还不放心，干脆就直接去问姬宫伯父或者是季伯父，他们总该知道自己的儿子吧？"

"说得也是。"风弥羽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那好......我马上去问他们，先走了。"
"好，我下午还有手术，就不陪你去了。"丰城光月正待起身，却被风弥羽按回了座位上。
"你吃你的饭吧，我走了，对不起，打扰你到现在。"风弥羽微觉抱歉地说，说完，起身就走，动作之优雅迅速，令人叹为观止。
......
她走的太快太急，如果......她能够回过头来看一看的话......
丰城光月轻轻叹息......凝视着风弥羽远去的身影，自始至终平静淡然的眼睛里，忧色重重......

 

 

注：四年的时间，能够发生很多事，能够改变很多事，有的，甚至是相当彻底的改变。
我们自己，回想起四年前的种种，当时觉得天崩地裂的事，现在......还有几件是重要的？
四年后的姬宫季昀，已经不是四年前的昀昀......
四年后的神谷吟风，应该也已不是四年前的他......
物是人非事事休......
所以......如果不是缘分还在，他们两个，应当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但......这个故事，叫做《惘然缘》，虽然"惘然"，毕竟还是"有缘"。

《惘然缘》

第三十六章

姬宫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董事长和总裁在吗？"行色匆匆赶回姬宫集团总部，风弥羽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顶楼的董事长办公室，求见姬宫集团的两位最高首领。
秘书室的秘书们大都和风弥羽熟悉，见她未经预约突然到来虽不以为异，但还是一把将她拦下，轻声告知，"风弥小姐，董事长和总裁现在有重要客人，您还是到秘书室等一会儿如何？"

风弥羽微微一楞，看了看秘书室墙上的挂钟，"有客人？在这个时间？"现在可是中午十二点十分，是什么人这么不识趣，居然在午休时间打扰两位长辈？
"是，是神谷正和先生，上午十点来的，直谈到现在。"
神谷正和？神谷家族的那个神谷正和？
风弥羽暗暗沉吟，这倒也奇了，虽然神谷吟风是姬宫家的养子，但除此之外两家却是素无来往，尤其是在这十几年来神谷家百货业企业经营情况每况愈下，在日本上流社会的地位和影响力也相应降低的情况下，也许是出于自尊心吧，神谷家更是和姬宫家族断了来往，就连神谷吟风的订婚和结婚仪式，神谷家也不曾出席，今日是吹了什么风？竟把神谷家的掌门人吹到姬宫集团来了？难不成......是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