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缘 ————希音

"这个......我这一个多月都在接你留下来的工作，实在不太清楚总部的动向。"浅井贺赔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诚恳些，再诚恳些。紧张地望着姬宫季昀，天知道这么说能不能让他相信。

姬宫季昀相信，他刚才就已经看见了，可怜的浅井贺几乎是埋在文件山里，说实在的，对自己不打一声招呼就逃出国，让本来主攻技术的浅井贺半路出家来接自己的担子，他本来就有点内疚，"那......你觉得谁可能会知道我爸爸他们的去向？"本来呢，其实该顺便问一问吟风的近况的，不过，浅井贺被工作压到连总部的动向都一无所知了，吟风的事，估计问也是白问。

"这个......"浅井贺在松一口大气的同时开始为难，该把这个难题踢给谁呢？一个个名字迅速在心里流过，不管了，一天到晚指挥人家演戏的人应该是个演戏高手才对，"......我想，北川曦可能会知道吧？最近，星云的那一部耗资过亿的大片是传媒的焦点，季伯父好象也比较关心。"

"北川曦？"姬宫季昀挑了挑眉毛，到底是自己的多心的错觉，还是浅井贺真的是在心虚？"你叫我去找一个此刻可能正在穷乡僻壤不毛之地拍片的导演？你觉得我爸爸和爹地会向北川曦通报行程？"

浅井贺心一紧，糟糕！自己还是说错话了，"这个......那......西门斌也许也会知道一些情况？对不起，我真的不是很清楚，只是猜测。"
"为什么这么紧张？"姬宫季昀突然开口，璨亮的眼眸直直地盯着浅井贺的眼，"我爸爸和爹地去了哪里？你想隐瞒什么？"他从来没想过爸爸和爹地会出什么事，但是，现在看到浅井贺的紧张，他突然不确定了起来。

"这......"浅井贺紧张到语不成声。
"这什么？"姬宫季昀在心里迅速回想今天到日本后遇到的种种，"不对！是不是我爸爸和爹地就在姬宫集团总部？合信静子其实也在，他们为了躲我才叫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秘书挡驾是不是？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一齐瞒着我？"

姬宫伯父，季伯父，合信阿姨啊......浅井贺在心里大叫，我已经尽力了，但没办法，昀昀实在是太聪明太敏锐，我不是他的对手啊......所以，所以，所以......所以我就只好壮烈......投降了......

"这个......神谷吟风和樱井琉璃子将于今天晚上正式举行订婚仪式，所以......"浅井贺以视死如归的精神一口气说完，看到姬宫季昀骤然发白的脸色时再加了一句，"是季伯父说要对你封锁消息的。"真的真的真的是那个可怕的季伯父说的啊，连自己的父母伯父伯母们都不敢对季伯父说一个"不"字，他们这些小一辈的人好象别无选择吧？这件事真的和他无关啊。

"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不是你要瞒我。"姬宫炽白着脸开口，他不想和浅井贺为难，知道他也是迫于压力不得已，"那风弥羽呢？她真的去度假了？"
"她离职了去法国了！说是要放自己长假。"浅井贺说出实情，"她一听到神谷吟风要和樱井琉璃子正式订婚的消息就打了离职报告，说要好好休息休息，去了法国。"
他就知道，风弥羽那女人虽然爱欺负他，但......在姬宫家的所有家臣中，她也是最关心爱护他，最为他打抱不平的那一个，"我爸爸和爹地都同意她离职？"
"姬宫伯父没有表态，季伯父叹了一口气，给羽批了个可以随时回来销假的三年长假。我当时在场。"说实在的，如果问谁对今天晚上的订婚仪式最不满，那他也算一个，风雷咨讯因为这订婚跑了一个总裁加一个总裁特别助理，结果，千斤担子丢到他一个人身上，把他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他到什么地方去喊冤？

"好......你知道，我爸爸和爹地现在可能在哪儿？"姬宫季昀垂下眼帘，深呼吸几口，再抬起眼睛时，那双眼睛里的凛凛光芒把浅井贺惊得心里"突"得一跳。
"这个......他们可能还在总部？"被那样一双眼睛一逼，浅井贺下意识地脱口说出最可能的答案。
"好！"姬宫季昀抿一抿嘴角，本来就稍嫌苍白的俊美脸庞此刻白得象纸一般，当真是面如寒霜，"好！我这就去总部！"

注：啊......故事总算要进入高潮部分了......
啊......连希音这个作者都是期待已久啊......

《惘然缘》

第三十三章

姬宫集团总部董事长办公室
"哎呀，昀昀，你怎么直往里面闯？"姬宫集团第一秘书合信静子难得如此失措紧张。
"我来找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失职父母！"姬宫季昀的声音不高，不过，森森寒意连聋子都听得出来。
声色不动的看一眼满脸寒霜闯进门的儿子，姬宫炽淡淡地开口，"吟风的订婚礼定于今天晚上7：00开始，在华云丽景王子饭店秋水厅，昀昀，我想，你现在最好应该回剑桥，如果你不能保证你的行为合礼的话。"

姬宫季昀眼光扫过自己的双亲，俊美的容貌上封着一层薄冰，"为什么要瞒着我？"
"不过，并没能瞒过你，不是吗？"迎视儿子的眼，姬宫炽的表情平静。
"瞒我干什么？怕我闹出新闻？"
"也可以这么说，"季洛辰静静地接口，看到独生儿子如此失态，他不是不心疼，但，怎么能告诉昀昀，他们为他所做过的努力得到的答案？"昀昀！有些事强求不得，你要明白。"强求得到的可能是更深更彻底的伤害。

姬宫季昀楞了一楞，一双星眸里火光烁烁，"不强求一次，怎么知道强求不得？努力都不曾努力就要放弃？那不是我的风格！"他冷笑，眉间冷冷泛起的，是属于姬宫家族少主的冷酷和霸气，"我要马上见到他！如果你们不想今晚的订婚仪式闹出点事来的话。"

季洛辰微微叹息，投降地看向姬宫炽，"算了，他说得出做得到，你还是把吟风的地址给他吧。"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平素机变百出玲珑剔透决不喜欢与人硬碰硬的儿子，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有多强硬固执，那种宁折不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脾气，虽说让自己气到牙痒，但也是他和炽所共有的特质，怪不得儿子啊......

"给你！"姬宫炽皱了皱眉头，提起笔来在便条纸上"刷刷"写了几行字，"去把话说清楚！不许过分！"
"我知道！"伸手取过地址，姬宫季昀丢下三个字，转身就冲出了办公室！
姬宫炽与季洛辰对望了一眼，彼此都在彼此的眼睛里深处看到了深刻的无奈和担忧。

"是你？你来干什么？"打开门，神谷吟风并不掩饰自己的错愕。
"当然是我，你说我来干什么？"淡淡瞥他一眼，姬宫季昀老实不客气地推门进屋，完全不打算和对方客套。
"我怎么知道你现在来是要干什么？"跟在他身后关上门，神谷吟风承认，自己完全无法从那张无表情的俊脸上看出什么信息来，反正从小到大一向如此，所以，他并不觉得特别奇怪。

"你居然不知道我来是要干什么？"姬宫季昀转过身来，一双星子般的黑眼睛正正地对上神谷吟风的眼，眼瞳深处瞬间流转的种种情绪象深海瞬间卷起的潮汐，汹涌而来......
神谷吟风只觉得胸口一窒，本来平静的心"砰砰砰砰"地在胸腔里沉沉撞击出让他瞬间晕眩的声响。
"很抱歉，我真是不知道。"虽然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他又实在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应该在剑桥在英国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回来？应该已经与自己彻底断交的他为什么会来找自己？应该在好好养病的人为什么不在病床上而在自己面前？虽然这双眼睛亮得象两颗星星般慑人，但......他不会忽略眼前这张俊美的脸上的隐隐憔悴。

"我来追求你。"姬宫季昀淡淡开口，一派理所当然。
这一次，神谷吟风是彻底楞住了，怔怔地盯着姬宫季昀的眼睛，他不会怀疑那是自己的幻觉，因为，即使是在最美丽的梦境里，都不会有这样一对星星的闪烁。所以，他想，昀昀是真的说出了那两个字，用一种非常非常认真非常非常肯定的方式。

这一切都是真的，绝不是幻觉。虽然......他情愿那是幻觉。
"追求？你追求我？"神谷吟风无意识地重复，整个人还沉浸在巨大的冲击中难以回复。
"对，因为我爱你。"姬宫季昀始终神定气闲，他不是不紧张，而是，在来之前，已经义无返顾，他爱的就是眼前这个平凡无奇的男子，那又怎样？爱都爱了那么多年，难道连说出自己的爱都要感到羞愧和难堪？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子里炸开了！他几乎可以看到烟火在他的脑海中燃放出的七色缤纷，他几乎可以听到华美的音乐在他的耳边不断回荡，连绵不断，周而复始。
"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爱？那两颗星星在说出这个字的那一刹那闪烁着异样的璀璨，神谷吟风的身体微微晃了一晃，不用其他证据了，就凭那一刹那的璀璨，已足以证明昀昀......是在说真的。

爱？他和昀昀要怎么处理这个字？
"昀昀......我要订婚了，我要正式和琉璃子订婚了。"他听到自己无力的声音，无力而不情不愿的声音。是，他是不情不愿的，因为他知道，当那句"因为我爱你"化作全世界最动人的音乐回绕在他的耳边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知道他为什么那样深刻地记得孩提时的往事，他为什么那样地讨厌着昀昀却又抵挡不了他的软语哀求，他又是为什么，在同居的那一段日子里，那样过激地时刻防备着昀昀。是的，感情早就萌芽......但，却是错误！

"我知道你要订婚了，我也知道你要和谁订婚。"姬宫季昀仍然镇定逾恒，声音冷静而稳定清晰，那是当然的，因为一路上，他已经反复考虑过他要怎么争取，所有的话都已打好腹稿，"所以，我赶在仪式之前冲过来。我不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感觉，也许你还是在为了我过去的幼稚错误生气，但是......我不会拱手把我爱的人送给另一个人，你至少必须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昀昀......你是我的弟弟啊......"而且，你是姬宫集团的继承人，是姬宫家族未来的族长，是姬宫炽和季洛辰的儿子，是站在千万人的目光前的人，是要担负起重大责任的人。说的出的也许可以被对方接受的理由只有这样一句，神谷吟风喃喃，痛苦地将其他所有本应大声说出的话吞了回去。

"我不在乎！"姬宫季昀微微提高了声音，神谷吟风脸上毫不掩饰的痛苦也让他的心扭绞着疼痛。
是的，他也可以不在乎的。
他可以不在乎彼此的性别，可以不在乎世人的眼光，可以不在乎不在乎他们的名义关系，不在乎被世人在背后指指戳戳说一声"乱伦"，甚至，为了让昀昀露出灿烂的笑脸，他可以与琉璃子解除婚约，可以违背自己的道德和承诺，可以付出所有弥补自己造成的伤害。是的，他可以！

但他怎么能不在乎昀昀，昀昀是那样出色那样高贵那样完美的少年，他拥有着世界上最好的一切条件，他应该在剑桥继续他的学业，他应该在学成后继承姬宫集团做出一番事业，他应该站在世人面前接受最高的尊敬，他应该......他应该娶一个美丽聪慧优雅高贵的公主，虽然......神谷吟风苦涩地望着姬宫季昀身后那一片白得刺目的墙壁，虽然他不知道，怎样的公主才能配得上他的昀昀。可是，只有一件事确定无疑，那就是，自己，平凡的自己，没有任何过人之处的自己，是万万配不上的！

未来一定会搏击云天的雄鹰需要的是一双矫健的翅膀，而不是，他这样一个无用的累赘！
"可是我在乎！"是，就让他认为自己在乎的是身份，昀昀还太年轻，他可能只不过只是一时的冲动和迷恋，他不能放纵他的感情，为了，不让自己心爱的人日后后悔。
"......"姬宫季昀望着神谷吟风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并不很漂亮，却清澄透明的眼睛，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毫无立场，来的时候想好的所有说辞，在这样五个字面前变得苍白而无力。他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一时间，仿佛同时有千百句话同时涌到了唇边，可是......没有一句，真正有说服力。

"可是我爱你啊......从十二岁开始......只爱你......"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大声地吼出来的，结果，在开口时溢出喉头的哽咽声却让语句变得支离破碎......他拼命地吞咽着，企图吞下喉头堵着的硬块，不能哭出来啊，哭出来的话......自己就真的变成小孩子了，只有小孩子，才会企图用哭泣来获得想要的东西。

"昀昀......"神谷吟风心痛地喊，他知道，他的昀昀要哭了，在众人眼前的那个完美的姬宫季昀，在自己面前，一直一直都只是个小孩子，一个爱哭爱笑爱撒娇的任性的小孩子。只不过，即使是小孩子，昀昀也是最骄傲的那一个，他从来没有这样，用这样带着哽咽的，委屈的声音说过话，他骄傲的昀昀怎么可以这样脆弱，这样示弱？

可是，他终究说不出那句他要听的话，他终究不能说出那句话，他舍不得，但他也只能让昀昀伤心了。因为，在未来，昀昀一定会明白，自己，不是他应该选择的伴侣，自己，不能给他任何支持和帮助。

"我......父亲和爹地......他们不是很好吗？"
......
他无言......是的，姬宫炽和季洛辰，是的，他们很好，很幸福。但......
"昀昀，我不是季伯父......很抱歉......"他不是季洛辰，季洛辰是姬宫炽旗鼓相当的对手，是姬宫炽同舟共济的伙伴，是茫茫众生中，唯一有资格有能力与姬宫炽比肩的战友，他们俩是如此般配，再没有任何一个人，不论男女，敢说自己比季洛辰更适合姬宫炽！所以，他们经历了二十多年的风雨，依然是最令人艳羡的伴侣。

但......他不是，他和昀昀差得太远......太远......在昀昀的未来奋斗里，他只能做个旁观者......一个旁观者不应该也没有资格占据昀昀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位置！
"昀昀......对不起！我真的不能......"
姬宫季昀定定地望着神谷吟风的眼睛，定定地......很久很久......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
......
"你尽管去订婚！只不过......"姬宫季昀一字一句地说着，淡淡地，坚决地，平静缓慢的话语象裹着丝绒的利剑，"我一定会去破坏你的订婚礼！我发誓！"
说完，他冲出了神谷吟风的家，去的，和来时一样突然，一样迅速！

《惘然缘》

第三十四章

晚6：00，华云丽景王子饭店
虽然离仪式正式开始还有整整一个小时，但秋水厅内此刻已是人头攒动，上流社会的婚姻嫁娶，在绝大多数时间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只不过是社交的需要和利益的驱动，要是说还有更多的意义，那就是--可以为大家的茶余饭后多些谈资罢了。

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到底有多少人是真心真意为表达祝福而来的呢？恐怕十成中不超过一成。微微叹息着，站在休息室门口，神谷吟风望着大厅里的，下意识地，要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寻找一个熟悉到令人心痛的身影。

没有，还是没有。
他再次叹息，无声的，虽然，他的嘴角仍然勾着一抹微笑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