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紫禁城————海风

作者:海风  录入:12-16

同志帝碰了壁,并没泄气,又问道:"我能帮助你做些什麽吗?"
同志帝话音未落,老翁怒不可揭地反问道:"你行吗?你有这个能耐吗?你要有本事,你去紫禁城,你去问问同志皇帝,你问他,咱们老百姓还有没有活路?那些人做得伤天害理的事他知不知道?这些山高皇帝远的狗官,他还管不管?"
老翁劈头盖脸的一顿喝问,同志帝云里雾里。

同志帝料想老翁定有难言之隐,索性蹲下身去,"说吧,老人家,兴许我真的能帮得上您老的忙。"
安毅凑上前来插话道:"老人家,我家少爷神通广大,甭说小小的沙城知县,就是京城的那些个王公大臣,见了我家少爷哪个敢不上前请个安、纳个福。"
老翁一听,立时来了精神。他用胳臂抹了把鼻涕眼泪,满是黄土的手紧紧地拽住了同志帝。
"贵人,你是大贵人,你快救救咱老百姓吧,没咱们的活路了,真是暗无天日啊!"
同志帝拉著老翁找了个僻静的所在坐了下来。
原来,老翁家在几十里外的一个小村子里。老伴体弱多病。膝下只有一子。儿子儿熄孝顺勤劳,田里家里苦耕细作,一家人省吃俭用相互扶持,日子还算勉强过得去。今年开春後,天公不作美,连续半年滴雨未下,田荒禾枯,全家的生计顿时陷入了危机。眼见人们连树皮都扒光了充饥,小孙儿饥饿难耐哭叫不止,不得已,老翁一家也踏上了背井离乡的路。
沿途残酷的事实让老翁一家惊醒!来沙城的这一路根本没留一户人家,乞讨竟成了梦想。火一般的毒日头几乎要把他们的身体撕裂开来。极度的干渴,老翁的小孙子只能喝人尿维持生命。
千辛万苦後,老翁一家终於站在了沙城的土地上。可等待著他们的不是柳暗花明的新生活,接踵而至的却是更大的灾难。
沙城有一口宋朝时留下的神奇古井,据传是当年苏东坡任沙城县令时为解决百姓饮水问题而挖掘的。古井深不见底。在全城断水的情况下,此井竟仍然水涌不断。
"这是好事啊!"听到这里,同志帝不禁脱口说道:"如此,正可解救百姓之苦、造福一方。"
老翁晃著脑袋,气得脸都变了色,"你有所不知。那沙城县令朱耀宗贪赃枉法、无恶不做。他命手下把住井口,谁想要打上一桶水,需交十两纹银方可。你想想,百姓已经落到家破人亡的境地,就是把自己当了也拿不出十两银子啊。"
"真是岂有此理!"同志帝猛地站了起来,怒发冲冠,"强征暴敛的狗官,这是在喝百姓的血。"
"该杀!"云飞摩拳擦掌。
"对!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同志帝和云飞交换了一下眼色。同仇敌忾。
"我那体弱多病的老伴饥渴交迫,命在旦夕。我的儿子万般无奈,趁夜黑人困的时候,偷偷地吊了一桶水上来。没想到被发现後抓进了县衙门。朱耀宗硬说我儿子犯了偷窃大罪,判他去服苦役。"
"昏官。如此草菅人命,哪里还有一点点百姓公仆的样子。"同志帝为有这样的朝廷命官而坐立不安。
"你道我那儿子去给谁服苦役?原来,朱耀宗的老子死了。狗官为了显示他的排场,竟滥抓无辜去为他老子修造豪华坟墓。为此,不知已经死了多少人。我的儿熄为了讨个公道,上县衙击鼓喊冤,怒责朱耀宗惨无人道的兽行。没想到,竟被那狗官活活的打死在县衙之上。我的老伴闻此噩耗,当场咽了气......可怜我们一家人就这样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了......天啊!这大清哪里才有咱百姓伸冤说理的地方、哪里才有我们的活路......"
老翁嚎啕大哭。哭声比铺天盖地的热浪更让同志帝倍感窒息。
同志帝沈默著。云飞看到,他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凸,一腔难抑的怒火就要拔地而起。
同志帝扶起老翁,神情庄重。
"老人家,您放心。您老的事我管定了。不给您个说法、不给您的问题一个回答,我永不再回京城。"
同志帝转过身,指著昊康和安毅,命令道:"你俩速速前去打探,查明老人家所言是否属实?即刻回来报我。"
"少爷您去哪?"安毅关切地问道。
同志帝把手搭在云飞的肩上,字字铿锵地说道:"咱们进城。去县衙。击鼓升堂。"

第六章 历险沙城
(五)
入了城。同志帝一行兵分两路。
在去县衙途中,所见所闻无不使同志帝惊心动魄。他特别找了一些难民询问,其悲惨境遇和老翁一家如出一辙。听至动情处,同志帝眼眶泛红。
来到县衙前,云飞忽然想起在离开紫禁城的时候,同志帝曾吩咐,不到迫不得已,尽可能不暴露他们的真实身份,便不安地问道:"少爷,您穿著这身衣服进去,那狗官能服您吗?"
跟在身後的老翁亦不无担心的加了句:"是啊!那朱耀宗可是人面兽心、蛮不讲理的。"
同志帝的眼里射出比任何时候都自信的光芒,"真理在手、百姓在後,还怕他区区一个朱耀宗。云飞,去,击鼓!"
在和同志帝目光交汇的这一刻,云飞浑身一震!一种异样的感觉蓦地涌上了心头。这一刻,云飞似乎找到了一份答案,看到了一位不曾见到过的同志皇帝......
县衙前的大鼓被云飞擂得震天响。
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在一群衙役的簇拥下出现在大堂之上。他往椅子上一仰,眼皮低垂,看都不看大堂上的人一眼。
此人正是沙城知县朱耀宗。
"堂下何人击鼓?"朱耀宗慢条斯理地问道。
"你就是沙城县令朱耀宗?"同志帝的声音高亢响亮,"你好大的派场哦!"
"嘟!"朱耀宗拍著惊堂木,脸拉得老长,"大胆。本官的名号岂是你等可以擅叫直呼的吗?"
"县令乃一县之父母官。本职造福一方。为民服务之人,百姓为何不可指名道姓?"同志帝反问。
朱耀宗睁大眼睛,打量了一眼傲然而立的同志帝,"休得胡言乱语。你等击鼓上堂,所为何故?"
"我等上得堂来,要伸血海之冤、要讨天理公道。"
"谁的冤情?谁的公道?"
"黎民的冤情、百姓的公道。"
"状纸在哪?原告在哪?"
同志帝把老翁爷孙俩拉至堂前,"他们就是状纸。我等就是原告。"
"所告何人?"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同志帝把手一指,"正是你沙城县令朱耀宗!"
同志帝言出,朱耀宗大惊失色。
"大胆狂徒,所言何来?"
"朱耀宗,本人现有三问,"同志帝向前一大步,朗声问道:"一问,天降大灾,百姓蒙难,身为一县之令,你都做了些什麽?二问,全城断水,生灵危机,你把井敛财,谁给你的权力?三问,国难民困,你却豪坟华墓大兴土木,你到底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害死了多少无辜良民?"
"你......你住口!"朱耀宗从椅子上腾地跳了起来,暴跳如雷,"哪来的野小子,竟敢咆哮公堂?"
同志帝毫不理会朱耀宗气势汹汹的吼叫,一步一步地向他逼近,脚步坚实有力。
"你身为朝廷命官,不思造福一方。置百姓生死於不顾,抛天灾人难於不管。草菅人命、横征暴敛。弄得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你枉受朝廷俸禄,枉尊百姓父母。上不为国家分忧解难,下不为百姓出钱出力。如你这般的狗官,要之何用?朝廷的脸面被你尽数丢尽。在你这里,天理国法,通通不见。冤案暴行,罄竹难书。杀人、渎职、贪赃、枉法,你无一不能、无一不为。你如何向朝廷交待?如何面对百姓?我们的国家,就因为有了太多你这样的狗官当道,才以致於国势日艰、外患内乱。如你这等狗官不除,大清何日振兴、百姓哪得出头?......"
同志帝抑扬顿挫的一番话,云飞听得热血奔涌。他万没想到,为了区区不起眼的平头百姓,同志帝竟置个人安危於不顾,闯堂击鼓,为民请命。
云飞的浑身上下,一股股豪迈之火被同志帝点燃。同志帝发自内心的一字一句,像刀刻斧凿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云飞眼里的同志帝,这一天、这一刻,一下子变得魁伟、一下子变得透明。魁伟的像挡得住一切血雨腥风的高山,透明的如澄澈见底的湖水。
云飞的耳边,又响起了师伯李长清的声音:"那拉氏母子蛇鼠一窝、蛇鼠一窝......
师伯口中的同志帝和此刻自己眼里的同志帝之间的距离变得愈来愈远、愈来愈泾渭分明......
"朱耀宗,抬起头来,看一看你头上写著什麽字?"同志帝指著大堂上方高高悬挂著的匾额,问道:"‘明镜高悬'!何为明镜?你为官当道,可知百姓的心就是一面明镜。他们照出了你为官的贪婪和罪恶、照出你当道下的腐败和黑暗。坐在这四个字下,你有何脸面?你有何资格?"
"反了反了!"朱耀宗气急败坏,惊堂木几乎拍断,"好你个大胆狂徒,跑到太岁头上动土来了。你难道不怕死吗?"
同志帝放声大笑,"我笑你螳臂挡车不自量。那些正义的百姓怎麽会屈服於你的淫威之下,就范於你的刀剑之中?你以为老百姓给了你权力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以为我们的国家可以任由你们一夥横行霸道猖狂一世?告诉你,谁也阻挡不了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你们这些跳粱小丑,只会被百姓所唾弃、被时代的潮流所淹没。"
朱耀宗把桌案上的文具横扫落地,人直直地站了起来,"好小子,吃了豹子胆了。不让你尝尝本官的厉害,你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来人,给我推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几名衙役蜂拥上前,想强制同志帝服刑。
就在这时,同志帝身後的云飞一个"燕子临空",影起脚落,把为首的衙役踢出去了丈远。
"反了,都反了。快、快把他们都给我拿下,我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朱耀宗张牙舞爪的大叫大喊很快就被大堂上拳来棍去的打斗声淹没了。
云飞一面击退著来犯之敌、一面保护著同志帝和身後的老翁爷孙。
衙役们哪里是云飞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一个个都像落水狗一样烂瘫如泥、成了云飞的手下败将。
朱耀宗眼见大势已去,心里不由暗暗发毛。他趁人不备,悄悄地从後门溜了出去,撒开腿跑了。

(六)
大堂之上一片狼藉。
归队的昊康和安毅看到同志帝平安无事,放下心来。
昊康拉了拉云飞,小声问道:"没伤著哪吧?"
云飞一边摇头一边忍不住地说道:"方才,少爷在大堂上的慷慨陈词,把个狗官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太过瘾了。"
"你们还是快跑吧。那朱耀宗吃了亏,他决不会善罢甘休。此人心狠手辣,定会卷土重来。"老翁拉著同志帝的手,紧张地劝道。
"我们走了,沙城的百姓走得了吗?"同志帝的眉紧紧地锁在了一起,"这样的狗官一天不除,沙城就一天不会太平,沙城的百姓就还会遭罪受苦。不解决沙城问题。我一天都不离开这里。"
"可他是同志皇帝的朝廷命官。同志皇帝不发话,谁敢把皇上派来的县太爷怎麽样?"老翁无奈地叹道。
同志帝拍拍老翁的手,把云飞拉过一边,"你立刻出发,去管辖沙城县的青州府,叫知府李元高速来沙城见朕。"
云飞迟疑地问道:"李大人能信我吗?"
同志帝从腰袋里取出一枚小小的金印,递给云飞。
"你把这枚金印给他看。见印如见朕。他自然会明白。"
"那您呢?"
"我们留在此地等你回来。"
"那个狗官随时都可能来找麻烦,您的安全......"
话出口,云飞暗暗吃惊!下意识中,自己竟然会为眼前这个"杀父仇人"的生命安危忧虑担心。难道,自己进宫随驾的目的忘了吗?难道,此行身负的使命忘了吗?难道,肃家五十余口血淋淋的人头不见了吗?......
云飞拼命地摇头。
"怎麽了?不舒服吗?"同志帝关切地问道,"要不,换安毅去吧。"
云飞抬起头,看到了同志帝情深脉脉地眼神。一瞬间,他感到自己肩头担负的责任就要无力承担,胸怀的那份斗志就要土崩瓦解。
就是这一瞬,云飞看到了同志帝眸中如炬的烈火正在煎熬著他的心。这把熊熊燃烧的火就要蔓延过来,自己已无力量置身於外,甚至,自己正渐渐地向火靠拢过去,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承接那火的温暖,也承接那火可能带来的灼伤。
"我去!保证完成任务,"云飞勇敢地说了心里想说的话:"皇上,您可要保重!"
"难为你想著我!"同志帝笑了笑,声音带著一份伤感、带著一份落寞,"这一路,我看你愁眉不展闷闷不乐,真担心你......如果,你不愿留在朕的身边,朕,不勉强你。"
云飞逃避开同志帝的目光,低下头来。
同志帝和云飞窃窃低语、表情缠绵。昊康见了,心里如翻五味瓶,滋味莫辨。他转过身去,不忍再见这令他愁肠百转的一幕。
"我去了!"云飞上马。
"我等著你回来。"同志帝挥手。
云飞策马举缰,双脚力蹬,卷著一路风尘而去。
云飞想回头。云飞不敢回头。他想回头再看一眼身後久久伫立著的那个人。他怕!他怕这一回头,自己再无力前行。
小别的这一刻,云飞和同志帝竟都感到了山高水远。


(七)
夜幕降临。
本就人迹稀少的沙城笼罩了一层蔼蔼的阴气。
同志帝一行找了家叫做"来福"的小客栈住了下来。
客栈的主人告诉他们:由於水比金贵,所以客栈只提供住宿,没办法提供其他服务。
同志帝问店主,没有水怎麽生活?
店主指指简陋不堪的设施说眼下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去换水了。
"都是被那个狗官害得。"老翁在一边愤愤不平。
店主慌忙摆手,"别别,此地莫谈国事。要是传到他的耳朵里,那小的性命就难保了。"
店小二把客人们引至楼上客房。
昊康和安毅住外间。同志帝在里屋睡下。老翁爷孙俩住楼下。
过了午夜。暑热依然难当。
同志帝说要看一会书,命昊康和安毅先去休息。
昊康刚想出门,同志帝叫住了他,"云飞马术如何?能跑夜路吗?不会出啥事吧?......"
同志帝连珠炮似地询问,昊康听了心里酸酸的。
云飞出发前,昊康曾毛遂自荐替代云飞。同志帝断然否决。昊康知道,同志帝对他是不信任的。虽然,进宫以来,自己在同志帝和慈喜之间尽可能地置身事外,言行举止也最大限度地避免伤害到同志帝,以致於西太後和安总管一再表示了对他的不满。但,同志帝在对待他们兄弟的态度上还是天差地别。
昊康并不怪怨同志帝。他明白同志帝的处境,亦明白同志帝的那份心思。今夜,他睡不著,是担心远去平凉府的云飞能否平安。同志帝的所为,清清楚楚地给了昊康一个答案:他爱上了云飞!
猜测变成了事实,这对於昊康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他和同志帝之间,不同的身份,在这条爱的跑道上本就乱了秩序。他爱云飞,可至今云飞只是把他当作可以依赖的好兄长。而同志帝和云飞的关系,难道会一直停留在君臣的位置上吗?
一边是君、一边是爱人,昊康从未碰到过类似这麽尴尬的情况。他感到自己落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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