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昕少爷一大早就带着催云回京了。"亦星偷偷看了主子一眼,只是回答。
"有没留下什么话?"
亦星摇了摇头:"没有。"
东篱暄没再说话,只是失神地走回房间,亦星想跟上去,他只是挥了挥手。
--他们说,寒落在勾引你。
寒落......那个双目失明的少年吗?那个总是抱着琴,一旦失去了就会慌乱不已的少年吗?那个总是温柔地笑着,会乐观地说"没见过就不会有期待,也就不觉得可怜了"的少年?记忆中那张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容颜上似乎总是萦绕着淡淡的微笑,还有一闪而过的,落泪的双眼。
他在勾引我?
"怎么会......"不自觉地,心里的话从唇边逸出,直到察觉到声音,东篱暄失笑了,自言自语地道,"开什么玩笑,他连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还是个男子......他怎么会勾引我!如果非要这样说,问个明白就好了。"说着,一手抄起刚放下的长剑,推门而出。
亦星正走到门外,见他又走回来,不禁愕然:"暄少爷?"
"我出去一下,你留在别馆里就好了。"话音刚落,东篱暄便头也不会地走了出去。
亦星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大概又是去找寒落了吧?这些天都是这样。昨天东篱昕说的话,她也是知道的。
暄少爷心中,寒落已经是可以影响他思绪的人了。
--亦星,好好照顾我哥,别让他出事了。
昕少爷,您的话,亦星明白,只是,就像我们从一开始就可以预想得到的,暄少爷心中的魔,是永生永世都无法消灭的。无论在过多少年,在那时候,雪落飞花沾衣寒......这是暄少爷心中永远的刻印,您不也说过吗?
几乎是施展轻功一路奔去,站在江府后面的小巷中,东篱暄却没再走前一步。
刚刚才把人送回来,这会又要找人,别说江家的人,就是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思索了半晌,东篱暄脚尖一点,轻轻巧巧地便跃上了围墙。既然如此,反正只是问个问题罢了,用不着让江家的人知道,只要找到寒落就行了。
无声地落在院中,侧身躲开刚好走过的两个丫鬟,正要动身,却无意中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中叫了自己的名。
"今天少爷一出去,少夫人就过去了,也不怕被老爷知道!"
"哦?东篱家的大少爷今天没来么?"
"来了,又回去了。不然也不会在府里跟少夫人鬼混了。"
人走远了,声音也小得听不见了,东篱暄也没跟上去,只是心中一动,似乎有什么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又自朝寒落居住的院落走去。
刚走到初次见到寒落的荷塘,便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琴声传来,恍惚间有点熟悉,似乎就是那天在画舫上所弹的《落花怨》。
微一凝神,确实便是那曲,可琴声中却夹杂着一阵阵女子娇柔的笑声,一直不断。
又走了一段路,靠在假山稍稍探出身子,一眼变看到了在屋子前院落中抚琴的寒落。东篱暄却怔住了。
寒落的身后,靠着一个妙龄女子。两人身体贴得很紧,那女子的头就靠在寒落的肩上,脸贴着他的脖子,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一曲停,那女子笑了,微抬头,轻轻咬了咬寒落的左耳:"小落的琴技真是越来越好了,我听得都要心碎了。"
寒落没有反抗,微微一笑,轻声道:"那我换首欢快点的?"
"吻我。"女子笑意更浓,"吻我就可以了。"
寒落脸上没有一丝变化,只是声音更轻了:"有人在。"
"就我和你,其他人都被我遣走了。"女子往寒落耳朵里轻轻吹了口气,"乖,吻我。"
寒落侧了侧脸,笑了,柔声道:"我看不见。"
话音刚落,他唇已被覆上了,那女子贴得更紧了,手也不自觉地缓缓环上了寒落的脖子。
看到着,东篱暄猛地收回身子,眼中竟不觉流露出一丝惊恐。
那个女子就那样吻上了寒落的唇,寒落没有一丝的反抗。
或者说,他是愿意的。
只是,那个女子,是宛雁惜啊!宛雁惜......江家的少夫人,江子寻的新婚妻子!他们不是表姐弟吗?怎么会......怎么会......
缓缓地张口,吸气,呼气,东篱暄力求能平静下来。
他一定是看错的,不然,怎么可能......寒落和宛雁惜......怎么可能!
战战兢兢地探出头,院中的两人没有分开,只是呼吸显得急促了,宛雁惜的慢慢划落,到衣领,到前襟......
不敢再看下去,东篱暄脑海中一片空白,手微微颤抖着握成拳,他返身沿原路走去,跃上围墙,无声地落回小巷中,他的身子终于晃了晃。
怎么会这样,那是梦吧?
他刚才在江家的院子里,看到寒落,和他的表姐宛雁惜,江家少夫人宛雁惜。然后,他看到宛雁惜吻上了寒落的唇。
而寒落没有反抗。
"暄少爷!"看着东篱暄摇晃着走进别馆,仿佛丢了魂似的,亦星不禁一惊。
缓缓看向亦星,东篱暄居然看到一丝惊惶,还有,一种似乎注定的悲哀。为什么?微微偏着头,东篱暄看着亦星不说话。
"暄少爷?"亦星叫得心慌。
似乎终于明白自己已经回来了,东篱暄闭了闭眼,吸了口气,终于道:"亦星,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回山庄。"
"明天......"亦星脱口而出,却又猛地收住了,只应了声,"是。"
第六章 初雪
枝头的枯叶已落尽,风吹过的时候,总夹着刺骨的寒意,不知不觉,已经是入冬了,天空还[飘着毛毛细雨,只是云缓缓移动的时候,总让人觉得,这年冬天的初雪卡要降临了。
寒落靠着软椅,膝上是挽玉琴,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无意识地拨弄着,调不成声,伴着一旁丫鬟思儿打扫的声音,竟透露着一丝无名的烦躁。
"思儿姐,天气是不是冷了?"骤然停手,寒落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思儿抬头看了看脸向着自己的人,冷冷哼了一声,没回答,径自打理着床铺。
寒落丝毫不在意,指尖轻轻抚上琴弦,光滑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头,让人不禁一颤。他自顾笑了。"思儿......这是你原本的名字吗?"
有点愕然地抬头,不懂那坐在软椅上的人怎么尽问些奇怪的问题,犹豫了好一会,思儿才不甘愿地道:"原本名字里就有那个思字,卖进来的时候,管家嫌名字复杂,就唤了现在这个了。"
"是吗?他们都爱这样叫人。以前......很久以前,也有个女孩像你这样,叫......我都快忘了。"随性地笑了笑,笑颜温柔得让人动容,"好象是叫寄儿吧,都一样的,也是后来被人唤成这样的名字。"
思儿没理他,只是奇怪地看了看他。
"思儿姐。"寒落突然很认真地唤了一声,思儿又是一愣,看去便见到寒落双手放在琴上,一个劲地笑,灿烂非常。"思儿姐,你说,东篱暄不来了,我该怎么办?"
"不还有少夫人么,寒落少爷还愁没人爱吗?"想也没想便冲口而出,思儿冷笑一声,提着水走出房间。
寒落一动不动,脸上笑意不减。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人走进门,寒落只是微微侧过头面向人来处。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东篱暄今天回绘世山庄了。"
天空阴沉了好久,终于飘起了入冬的第一场雪,宽阔的大道上,见不到多少人影,只有一辆马车,一侧车厢上以红色的玉石镶成一只展翅的雄鹰,只要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那是天下第一庄绘世山庄少庄主东篱暄的马车。
马车一路奔驰而过,刚积起的薄雪依着马蹄和车轮飞扬而起,又无声地落下。
东篱暄就在车厢内,靠着一角闭目假寐着,他面前是那雪鹰袭风,静静地立在那儿。
猛地一声马嘶,车厢往前猛烈地一晃,东篱暄张开眼,微皱了皱眉,伸手挑起门帘:"亦星,怎么了?"
亦星没有回答,只是怔在那儿一动不动。
东篱暄探出头,顺着亦星的方向看去,那刚被雪染白了的路上,竟然躺着一个人!那人一身单薄的白衣,若不是盖脸的黑发,怕就很难发现了。
而他的怀中,抱着一个琴。寒落的挽玉琴!
下意识地猛抽了口气,东篱暄想也不想便跳下车,冲了过去。
说不上为什么手竟抖了起来,东篱暄小心翼翼地扶起倒在地上的人,轻轻拂开掩面的长发,便看到了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绝美容颜。
真的是寒落。
"寒落,寒落!"唤了两声,怀中人儿却没有一丝反应,手上所触,竟是一片冰凉。
屏着呼吸,东篱暄的手魏颤颤地伸到寒落的鼻子前。终于缓缓地松了口气。
还有呼吸,只是已经很微弱了。
"亦星,我先到前面的客栈去,你赶车跟来吧。"
"是。"亦星一直看着一切,直到此刻,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应了一声。
东篱暄扯了扯寒落怀中的挽玉琴,想将它交给亦星带去,可寒落虽然昏迷,却死死地抱着琴不肯放,东篱暄无奈地低笑一声,喃喃道:"还是这么宝贝它吗......"语罢,连着琴抱起了地上的人,一提气施展轻功便向前飞奔而去。
亦星看着远去的身影,只是轻得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驱车跟上。
原以为,扬州一梦,醒了便无迹可寻,只是现在,恐怕又是一场纠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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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过一股真气护着,又让客栈的小二请来了大夫看过,开了药又吩咐人去煮了,好不容易喂寒落服下,见他的气息渐渐平服了,东篱暄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竟然冰冷。
刚才......那是惊慌吗?在看到他倒在雪地中时。完全不假思索便将他救起。
真的,完全不假思索。不去想这个人与自己是毫无关系,不去想那些空穴来风的流言,不去想江家院落中那肆无忌惮的调情......只是想救他,绝不能让他死去。为什么呢?难道,在心中,已经变得重要了么......
只是,为什么寒落会那样倒在雪地上呢?他至少还是扬州大家族的表少爷吧?
"不......"几不可闻的声音在静无声息的房间中响起,清晰得带着回音,东篱暄猛地低头,床上的人紧闭着眼,眉头紧锁着,脸色一片苍白。那不是清醒......他是在做梦。噩梦?
忍不住凑上耳朵,便听到寒落很低很低地呢喃着:"不能死......不会了......不会死的......我、活......我会活下去的......"
"寒落......"那些断断续续的话语一直萦绕,破碎,却坚定。东篱暄心中竟涌起一阵惊恐。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带着如此的执念去活着。那不是人本能的求生意志......那样的话语,如同诅咒,活着的诅咒。
呢喃声渐渐静了,夜幕不知何时已经吞噬了整个大地。
东篱暄靠着床假寐着,竟是不敢离开。
房间里很安静,静得可以听到窗外雪落到地上的声音,似乎只一会光景,雪便已下得大了。
一声很轻很轻的呻吟传进耳中,东篱暄猛地睁开眼,看向床上。
只见寒落眼睛还是闭着,只是手从被子里抽了出来,先是摸了摸被子,才缓缓睁开双眼,瞪了瞪,茫然地捉不到一丝一物,终于放弃了,侧过头听了一会,脸慢慢转向东篱暄,然后开口,微弱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却意外地透着一丝撩人:"东篱暄?"
自相识以来,寒落从未直呼过他的名字,总是恭恭敬敬地唤一声"暄少爷",这时听他这么一问,东篱暄反而怔住了。
"过来。"寒落轻轻地说了两个字。
东篱暄不由自主地走到床边,见他似乎想要起来的样子,下意识地便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寒落却捉着他的手,然后轻缓地向上摸索着,手腕,到前臂,然后手肘,再到手臂,然后抚上肩膀,微微顿了顿,又移到脖子。
他的手很冰,手劲很轻,触到身体时,让东篱暄觉得一阵酥麻,不自在地一缩,寒落笑了。手终于抚上东篱暄的脸,托着腮,拇指慢慢游离到嘴角。
就一瞬间,他猛地一拉,身子向前一倾,略带冰冷地唇便准确无误地印在了东篱暄的唇上。
东篱暄一下子便僵住了,愕然地睁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离自己极近的容颜。
那么近,闭着的眼上,睫毛仿佛就能扫到自己的脸上。
唇被占着,先是一股很淡很淡的菊花香仿佛从那慢慢渗进身体,然后感觉到很痒,似乎被什么轻轻地啃着,接着,有一股湿润慢慢探进......
"你干什么!"猛地清醒,想也没想便使劲推开了身前的人,东篱暄失声大喊,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唇上似乎还存在那微微的冰凉触感,他喘着气,难以置信地看着被自己推跌在枕上的人。
寒落不着痕迹地轻轻抚了抚撞痛了的肩膀,笑厣如花。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像那天在江家院落中东篱暄听到的一般:"带我走,好吗?"
"你......"东篱暄气已经顺了,可他还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仿佛这样才能压下心中的紧张。
寒落笑着靠上去,依在东篱暄怀里,头枕在他肩上,在他耳边低低地道:"我要跟你,带我走,我什么都答应你。"
东篱暄几乎不能思考,手僵在两旁,却无法再推开身上的人,只是勉强挤出一句话:"你是宛雁惜的表弟......"
"才不是呢!"寒落的笑声在东篱暄耳边低低地响着,"她是我的主人,可是现在她不要我了。带我走,好不好?"
声音如此地近,近得,东篱暄似乎听到了哀求。
"为、为什么?"
"你知道吗?我是羽飞哦!很多人想要我......宛雁惜花了很多钱将我买了回去,可是她现在又不要我了......"寒落的头埋在东篱暄的颈窝里,声音更小了,"我不要死,你很有钱,所以,我跟你。"
羽飞?谁?很熟悉......东篱暄思索着,眉头习惯地皱起,嘴上只是问:"因为我有钱?"
"还有,你喜欢我。不是吗?"寒落的话很轻,话语间吐出的气息吹进耳中,东篱暄不禁心中一荡。
他否认不了。他竟然无法否认。
寒落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我在雪天里等你那么久了,等到我都以为我要死了......可是你又把我救回来了。这不是上天注定么?"
"你不是寒落......"东篱暄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不是寒落,他认识的寒落,是个很干净很柔顺的人,不是眼前这个一言一举都带着诱惑的人......不是,虽然一样美得让人移不开眼,但是,不一样。
寒落展颜一笑:"我是。"话音未落,又一次覆上东篱暄的唇。
又是那一阵淡淡的菊花香,清冽,却是致命地醉人。
寒落的眼中是满满的笑意,东篱暄惊讶地瞪着眼,看过去,寒落似乎就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只是,少了一分神气。
惊讶慢慢褪去,东篱暄缓缓合上眼,他能够听到自己和寒落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寒落在玩火。可是他知道自己无法推开他。一向自豪的自制力在这一刻竟然毫无用武之地。
舌与舌的纠缠,唇与唇的离合,房间中只有呼吸声越来越重。
寒落的手慢慢滑落,轻轻扫过东篱暄的后颈,然后满意地听到东篱暄一声低哼。再下去,轻轻贴着衣领慢慢探进去。
东篱暄全身一缠,下意识地猛一抓住寒落的手。
"东篱暄......"寒落呢喃着吐出三个字,伴着急促的呼气声,竟是分外诱人。
东篱暄紧紧抓着他的手,渐渐用力:"不可以......"
手上传来的疼痛让寒落皱了皱眉,硬是挣开了,却更向前靠,柔声道:"可以的。"他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东篱暄的脖子,感觉到他缩了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