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黑的帐篷内,突然出现了一道亮光,那是因为有人掀开布帘而映入的月色。有人进来了,能在这个时间这样没有阻拦地进入威利法尔房间的,也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从布帘被拉起的那一刻起,威利法尔就醒了,他并没有睡得很熟,或者说根本睡不着。他知道是路德兰斯,但是他没有睁开眼睛,他想知道路德兰斯要做什么。
路德兰斯只是走近他的床铺,然后就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他大概在看着自己,因为威利法尔感觉到视线。突然额头有温热的触感,路德兰斯的气息很接近,这让威利法尔止不住心跳,之后路德兰斯就没再打搅他休息,起身离开了。
路德兰斯走后,威利法尔睁大了眼睛,他用了好久才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刚才路德兰斯吻了他的额头,他伸手摸着刚才被吻的地方,心中竟有一股暖流莫名地旷散开来。颤抖着流下眼泪,路德兰斯的吻让他回想到缺乏关爱的童年的自己,那时的他,渴望的就是父母能给他这样的吻吧,也许这样轻盈的一个吻,就能将年幼的自己从不安和恐惧中拯救吧。
而在路德兰斯那一边,他是因为战事后繁多的军务才迟迟没有去威利法尔那里的。等他忙完一切来到威利法尔帐中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睡了。看着威利法尔毫无防备的无邪睡脸,还有吸引人的秀美五官,他突然想像奖励听话的小孩子一样给予威利法尔想出今天成功策略的褒奖,于是他就亲吻了威利法尔光洁的额头,反正他一向是想干什么也不需要理由的,之后就回自己的帐篷休息了。
夜~~~~~~~~~~~很漫长,威利法尔在哭累了以后终于进入了梦乡.
第九章
黑坻之役之后,短短的两个星期内,利兹的黑骑兵已经一路伸延进入爱玛的中心地带。胆小的爱玛王室撤走了各个边城的驻兵,把重点防护放在了皇城首都。他们的策略是通过死守来消耗远征的黑骑兵的实力,这也许远比正面冲突的胜算要来得大。
距离爱玛的首都还有三四天的路程。占据了附近已经人去楼空的一个大概是什么大官的府邸,路德兰斯决定暂时让部队驻扎在这附近。亲自带领着一个小队到周围去寻找物资,同时观察地形,发现了围绕着院落的浓密森林外围是空旷的草原。由于处于高地势,站在顶端还能看到远处的景象。眼前豁然开朗的风景使人心情轻松,全副武装骑着军马的骑兵小队在路德兰斯德带领下漫步在草原上。
但是没过多久,老天却突然变了脸色,乌云开始聚集,而且很快雷电交加起来,明显是暴风雨遇来的征兆。路德兰斯与众人策马折返营地,同时吩咐周围的守卫快速做好应付风雨的准备。
回到作为驻地的院落时雨还没有下起来,倒是一下下的闪电伴随着雷声散落在四周,把漆黑的天空瞬间照亮得仿似白昼。叫属下将黑笃牵回马房,路德兰斯独自走在通往内室的长长走廊上。随意地观察着现在所处这个建筑,庞大的占地加上复杂的设计和华丽的用料,倒有几分皇族的味道,一定是爱玛哪个皇亲国戚的宅子。想来在主人还在的时候一定是充斥着仆人的热闹地方,在人去楼空的漆黑雨夜中只显得分外阴森和寒凉。
忽然注意到远处的围栏边有人影,路德兰斯下意识地把手放在剑柄上,虽然看不清样子,但那身便服肯定了对方不是士兵。所有的可能性在路德兰斯脑中闪过,这个时候能在这里出现的又不是他下属的人物,只有宰相威利法尔一人。果然,仔细望去,那个消瘦的身影和卷曲的长发证实了路德兰斯的猜测。而威利法尔完全没有注意到路德兰斯的存在,只是艰难地移动着,身体也不自然地依着栏杆和柱子,俯得很低。
他怎么了?路德兰斯脑中浮现这样的疑问,同时意识到一向冷漠的自己竟然会不自觉地担心起那个人。与威利法尔相处下来,路德兰斯对他的印象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阴险又讨人厌的皇城官员或者自恃过高的年轻对手了。对方幼稚得惹人怜爱的本质和青涩却很有潜质的身体都让人爱不释手,打比方的话就像可爱的小动物,让路德兰斯想放在身边好好地欺负。
瞬间落下一个大闪电,路德兰斯听见一声细细的悲鸣,然后眼前威利法尔的身体颤抖地倒了下去,瑟缩在围栏与柱子形成的小角落里。路德兰斯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威利法尔,原以为好不容易成为了宰相的人即使再年轻也应该学会了很好地掩饰情绪呢,谁知此时却露骨地表现出害怕打雷闪电的懦弱模样。无奈地向他身边走去,在走到面前的时候还意外地听到低垂着头的宰相传来抽泣的声音。真是没用的家伙,路德兰斯不禁这样想,同时伸出手想把对方拉起来。
"宰相大人"低声唤着对方,不过颤抖着的人儿只是更紧地缩起自己的身子。扳起威利法尔的下颚逼他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但是完全失去焦距的兰紫色瞳孔只透出恍惚的视线,再也承载不住的满溢的泪水无声地流下来。
"救我.."像是不自觉地低喃甚于对路德兰斯的乞求,仿佛要抓住救命稻草般攀上路德兰斯胸口和脖子的冰冷双手流露出比恐惧更深层的悲伤。虽然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路德兰斯却毫不犹豫地揽过威利法尔抖得如受伤的小兽一般的身体,如预料般和手臂一样没有温度的身子,连路德兰斯心中的温度也一并吸走,使他的胸口徒然泛起一阵凉意。无言地扯下披风盖住威利法尔的身体,然后一把抱起,路德兰斯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在暖炉全开的温暖房间中,雷电与大雨散发的寒意完全被阻隔在外。整整一个晚上,威利法尔都紧紧靠在路德兰斯的怀里,当身体渐渐恢复温度,威利法尔也终于停止了哭泣,他没有再睁开过眼睛,仿佛不愿意从美梦中醒来一般。看着毫无防备地依偎着自己的宰相威利法尔,路德兰斯只觉得心情复杂。到底这个有着精灵般美貌,聪明却倔强的青年,是为了什么选择加入勾心斗角的皇权斗争中的呢。为了那个还不懂事的幼年皇帝吗,为了荣华富贵或是虚荣心吗.....甚至没有人知道宰相的身世,难道会和这个有什么关系吗?路德兰斯突然好奇起威利法尔的身世,因为他总觉得如此反常的威利法尔一定经历过什么痛苦的事。想到这里,路德兰斯不禁苦笑起来,自己到底在这里忧虑什么呢,怀中人儿的人生又和他有何关联呢.......
整整一夜,路德兰斯再提不起做别的事情的兴趣,就躺在威利法尔身边,时而思考着军队的事情,时而端详旁边人儿的睡脸......
第二天的清晨,当路德兰斯醒来,他不敢相信自己昨天就这样搂着威利法尔睡了过去。做事总是小心谨慎的自己,从来没有安心地在某人身边沉睡过。即使有过数不清的床伴,也没有人能有幸得到完事后路德兰斯的一夜陪伴。奥芙莱是个例外,因为他是路德兰斯最信任的副官,一个即使在睡觉的时候也从不放松警戒保护着主子的忠实部下。但威利法尔是敌人,是皇帝的代言人。自己一定是一时糊涂!静静地起身,旁边的人儿依恋地抓住了他的发稍,转头看着还没有转醒过来的威利法尔,不知为何他甜美的睡脸让他恨不起来,胸中丝毫没有想要防备或是算计的心情,反而是怜惜他的心情无法抑止。我一定是疯了,路德兰斯这样告诉自己......
离开了营地。驾驭着黑笃飞奔在雨后清晨爽朗的青空下,路德兰斯只想驱走心中陌生的情愫。
"将军!"身后逐渐接近的马蹄声和熟悉的声线,路德兰斯不用回头也知道追上来的是奥芙莱。
"路德.......怎么了?"在靠近的时候直接唤着名字,奥芙莱担心地询问。
"我太没有自觉了!"有点恼怒,路德兰斯指的是自己对敌人一时失了防备的事。楚楚可怜又如何,尚且年幼又如何,威利法尔毕竟是当今宰相,一时的迷惑只能使自己在权力的斗争中处于劣势。
"宰相大人还是个孩子,你不需要对他太过防备的。"
转身面对奥芙莱,这个人还是如此了解自己的想法,就如是他肚子里的虫子。
"昨天晚上的事我看见了,你拥着他连我进来都没发觉呢。那个人安心地睡得如婴儿一样,很难得的经验不是么?"
"这才危险......."
"只是你不习惯罢了,一直待在军营里,周围都是硬邦邦的男人,对于那样的宰相大人也许......"
"你这是在把我推给别人么?"厉声打断奥芙莱的话,不断地劝他接受威利法尔算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告诉过他自己爱的人是他吗?
"路德,为什么你不明白呢。我不会是你的另一半,我没有条件,也不是那个能激动你内心的人....."
"你凭什么那么肯定呢!"
"因为我是最了解你的人不是吗,那么你应该相信--我比你更清楚我们之间的事"
路德兰斯沉默了,也许他真的是不了解,因为他自从出生就没有真正地爱过什么人,也没有人教给他什么是爱。这或许就是为什么他不停地和各样的人睡的原因,有人说过,身体也是辨认爱情的方法之一不是么(PS:说这个的人其实是-禁忌游戏里面千里的情人叶),他不知道,如此地防备着别人的自己,真的可能在世间找到属于自己的爱吗?
在世上不知名的角落里,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伤痕,每个人都有靠自己无法冲破的茧
起来已经是早上,威利法尔的头昏昏沉沉的,但力气在一点点地恢复。依稀记得的是昨夜雷电,如幻灯片转换一样把他带回到过去--被囚禁深宫的幼年,那个承载着太多痛苦回忆的噩梦。这段回忆只是一直被压抑着,却从未有一刻离开过他的内心深处......但是昨夜他是怎么被带到房间里的呢,仔细环顾四周,摆在桌上的将军盔甲告诉他这里是路德兰斯的房间。难道是他陪了自己一夜吗?迷惑于充满房间的那个男人的味道,因为自己昨夜就是沉浸在这个味道中入睡的。艰难地移动身体,头脑中还是有些嗡嗡作响,打开窗子,想要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忽见远处走来两个身影,骑在两匹骏马上并排而行的,是路德兰斯和副官奥芙莱。青草露水衬托中的两人,是那么美丽的一幅画面。真是合称的一对情侣,威利法尔由衷地这样赞叹,但是胸口中闷闷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就算和路德兰斯有了一点"关系"又如何,自己只不过是他掌心的玩偶,当厌弃时可能就会被完全遗忘。如果昨晚是他照顾了虚弱的自己,他很感谢,但威利法尔丝毫不觉得有亏欠对方什么,因为他是对自己做了那么多过分事情的顽劣男人。而且到了这个时候,也是时候下手了,在自己的心绪变得更加纷乱之前.......
他是不被需要的人,是被抛弃的人,无论是这幅容貌这个身体,都是该诅咒的存在。除了靠着自己以外,这个世上没有别的方式能让他得到幸福,任何的,一刻的软弱与依赖都只能导向更深的不幸。自己的幸福自己守护,他坚信这是他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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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斯"纤细的声音,让坐在桌前查阅卷宗的蓝骑兵野战将领琼斯错愕地抬头,因为他一瞬间没有认出威利法尔的声音,今日的宰相声音里有着与往常只是因为身体不适散发出的无力感不同的东西,或许可以叫做精神层面上的无力感。
"您怎么了吗?"琼斯不禁想要上前搀扶一下威利法尔,他最近也真是累坏了,虽然没有打什么硬仗,但宰相大人作为军师却一直在为安排军队的调遣和后备补给的事劳心劳力。他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眼睁睁看着威利法尔倔强地强撑过一个个不眠之夜。他知道宰相大人在忙什么,军务当然是一方面,但清楚地掌握整个军队的情形和路德兰斯的势力才是威利法尔最花精神和时间的地方。时机也许随时会到来,狠狠地打击狂傲的路德兰斯的时机,一错过也许就会是永远地错过,威利法尔比谁都清楚这个道理。
"明天,大军离开这个营地之时,我们动手。"
第十章(以背叛结束)
"这么快?那以后的战事....."琼斯不认为现在算是个好时机,如果现在对付路德兰斯,大军一定会混乱的。
"关于爱玛.......如果对方肯投降当然好......"紧咬下唇,威利法尔自己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谁会惧怕没有了领军人物的黑骑兵呢。不过如果现在不下这个决定也许以后都无法下了,必须要在自己改变心意之前....
琼斯对威利法尔的劝说没有结果,因为宰相大人似乎是要一意孤行。爱玛这个小国并没有值得畏惧的兵力,倒是黑骑兵本身可能引起的骚动较让人担心。"为了达到目的,我们需要一个人的协助。"
"是谁?"琼斯猜不到在路德兰斯的军队中会有谁胆敢站出来反抗他们的统帅。
"一个叫做维拉. 爱华 的老人。"
根据威利法尔调查,路德兰斯在军队中有相当高的威信,从他担当小队长开始,他所率领的部下就是黑骑兵中骑术剑术都很了得的精英,他们一心一意地跟随着路德兰斯,到他被前大将军举荐为黑骑兵总帅的时候,这帮一直跟随他的部下也都升格为高级将领。虽然有用人唯亲的嫌疑,这些将领却又能做到优秀得让人无法说闲话,而在他们的教育下,现在的士兵们也都将路德兰斯奉为军神般崇敬着,他就是整个军队的核心,他的命令就是绝对......在整个军团的十三个分队中,只有第四队的统帅 维拉. 爱华 是上一代遗留下来的老将,也是唯一有可能还遵从着上代大将军"皇权至上"思想的人。据说他在许多方面都与路德兰斯意见相左,而至今仍然能在军中留有一席之地全赖他剑术了得,并在早期曾经做过路德兰斯半年的剑术指导,算是他的老师。
为了能驱走路德兰斯身边的士兵并成功地伏击,威利法尔需要有黑骑兵内部的帮助,于是威利法尔就去拜会了这个老人,而一切的计划也秘密地进行着......
"宰相大人您想除掉路德兰斯?"紧皱起眉头,听了威利法尔的话,叫做维拉的老人忽地变了脸色。
"因为他是王权的最大威胁不是么,难道您可以眼睁睁看着他继续坐大,然后让皇上的地位不稳吗?"
沉思着,维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的维拉,叹气道,"难道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吗,路德兰斯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我相信维拉将军比谁更清楚,路德兰斯就如一匹随时脱缰,无法驯服的野马。他自从当上大将军之后,经过了多年仍然没有收敛自己的打算,即使他再优秀,一匹随时会将主人抖落的马是不适合骑驭的。"
"也许您说的没错, 路德兰斯的存在真的会对王权造成威胁,但是我忠于王权的同时更忠于这个国家。 要作出背叛整个军队的事情, 即使是宰相大人您的要求也绝对做不到!"仿佛下定决心地站起身,作出逐客态度的老将维拉背转身。
"如果我说将由您接任大将军的位子呢?"
威利法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伴随着这个足以让任何一个军人动心的条件。
"你以为我是贪图名利地位的人吗?"气愤地转过身,甚至连称呼都忘了用上敬语的维拉, 对上的却是威利法尔坚定不移的兰紫色眼眸。
"如果我说这次的远征将到此为止,并且承诺将军从今往后的十年将不会有由利兹这方发起战争呢?"
难以置信地看着威利法尔, 维拉在怀疑这个承诺的真实性。
"作为皇帝的代言人, 我,宰相威利法尔,以这块历代宰相的令牌发誓,只要将军你肯在这次的事中帮助我,我将会履行以上所说,为利兹的军队和百姓带来稳定与和平。"
看着威利法尔拿在手中的令牌,中间的软玉反射出紫色的光芒,一瞬间,维拉.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他与这块令牌的前任主人告别的日子。最后一次的见面,就是自己被指派成为黑骑士第四军团将军的日子。那时,他拿出墨绿色的令牌对他说,"维拉,你知道吗,当我领到这块令牌并成为宰相的时候,就对自己说,要为这个国家和人民献上我的全部,而这个就是我起誓的证物,无论我做什么决定,都有它在看着。所以,我希望你也能一样,穿着皇上赐给你的这件盔甲,永远像你今天起的誓一样,守护着这里的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