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我杀了他,但是他却把我当作大恩人,后来辗转几胎都投生在了南阳叶氏,累世修行,今世不知道怎么,竟然会被他遇到了我的行踪。”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个姑娘后来转世到了哪里?”
“她下到冥府,得知一切,为免阻碍爱郎修行,自愿再不投生,化作了黄泉中的一朵浪花。”
“一朵……浪花?”
“所以叶海天经常没事的时候神游到人界和冥界的分际之处,去看那些浪头。”
我想起来这家伙做前台时候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原来是在数浪么?
数得清吗?
张禽也上楼去以后,书房里面只剩下我和于阗。
于阗很神秘地凑过来问我,“喂,你大哥究竟多少岁了啊?什么七世之前,怪恐怖的。”
“不知道,大概几百岁吧。他选择的是‘长生道’而不是‘轮回道’,反正我听他讲过清朝的,明朝的,元朝的事情。宋朝的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我很老实地回答。
于阗吁了一口气。
“我一直知道他,但是真正认识他了解他以后,我才明白,为什么张楚不肯跟我走。”于阗站起来,背对我,面对着月亮。
我凝视着他的背影。
“我们两个很像。”
“哪里像了?”都是优秀出色的人?
“花了很久很久,等待着一场投入。”
“啊。”我不知道是肯定还是否定地发出了无意义的声响。“……那么,你们两个之间,在一起,又算是什么呢?”
“尝试啊。尝试能不能找到替代感——没有成功呢。”于阗回头笑。“谁也不能令谁投入。”
我耸耸肩。
我从没有投入过。
我也爱张楚,但是不是这种爱法。
爱是两种东西的结合:独占欲,和性欲。
我对张楚都没有,我只是喜欢以前那个可亲可爱的家庭环境。能够保护我的,能够取悦我的,能够温暖我的。
这叫做喜欢吧。
现在这个分崩离析的家庭,在于阗和叶海天的加入下,竟然又开始有生气,好玩起来。
我开始喜欢上他们了。
于阗也上去睡觉以后,我打开了电脑。
他进不去的地方我可以进去。
——也许,对待自己喜欢的人,不应该有所隐藏?
我垂下眼眸。
我是一个狡猾的人吧。我除了是一个修真者以外,我还是一个元素者。
木元素。
五行运作,不以天意为动摇。
元素协会在修真协会的潜藏帐号,其中一个,便在最最宠爱我的老师手上。
老师跟我分享一切。
我上线,给老师留言,然后,安心地,静静地,等待回复。
二十,拘魂
“好困啊……”窗外阳光照进来。
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心踏实了。
看看钟点,赶紧起床。手机上面的备忘录提醒我,不要忘记今天的五单生意——没办法,事情越积越多。我再跟大哥他们厮混下去,估计会丢掉我的男妓饭碗。
报社的死胖子打电话来。“喂,下个月你那小块版面还要不要啊?喂,要啊?记得准时转帐啊!喂,没涨价!你放心转过来……”
又胖又聋的死胖子。
仗着自己在广告部的不大不小的位置,长期帮我们几个卖淫的,贩毒的,杀人的,倒卖黑车的……以及等等等等的家伙打隐秘广告。
我的广告还算有文采,可以看看:
您寂寞吗?
您喜欢男人的阳刚溶化在男孩子的娇媚里吗?
您愿意善待自己吗?
10顿KFC标准套餐的价钱,就能带来一个销魂蚀骨的钟点……0.1平方米城市滨江花园豪宅的价格,就能搂住心爱的他,共度一整个良宵……
绝对美人,貌丑免费。
老在我隔壁那个就简单明了:
结婚证,离婚证,老年证,幼童证,毕业证,教师证,学员证,一律五折。
身份证,军官证,警察证,驾驶证,原价。
我楼下那位比较可怕:
本人长期代理把人变成鬼的工作。把鬼变成人的工作,请到市中心白马寺左拐二楼方丈室。
然后每个人的小格子里都有一个水印,印着一个电话号码。
这个世界就是靠着这么一串无意义的数字在灰色和黑色之间穿行——哪天不想做了,扔掉一张电话卡片就可以。说小的,去隔壁买两张证,假造一个人生履历;说大的,去楼下买凶杀掉从前认识你的人,保准还一个清清白白纯纯洁洁的本来面目。
所以,做人其实是一件很末路的事情。
如果不在这个世界彻底坏掉之前,赶紧修成正法,飞升仙界,我怀疑我会被这个时代的轮子卷进入,吞噬掉。
人最害怕的就是消失和虚无。只有白痴才会感慨永恒的寂寞——对于蜉蝣来说,人类是多么寂寞的生物啊!那么那么难以度过的漫长!
“一大早发什么呆啊?”张禽推门进来。
“哎……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傻瓜,今天周末。”
我哀嚎。“我周末却还要工作。”
“接了哪些工作,我瞧瞧——”他不客气地开始翻我的备忘录。
“三个老客人,两个新客人。”我挑来挑去挑不到合适的裤子穿。“大哥,你身上这条借我配配衣服吧。”
“你有三十几条裤子。”张禽皱眉。
“借我一下嘛!”就缺满意的那一条。
我真是个GAY的心态啊……掩面。不是说只有女人才会这样子的吗?
欢欣鼓舞地把张禽扒光,伸手戳戳他的小鸡鸡。“大哥不算很大嘛!”
“我的比例比较好。”
“什么比例?”z
“勃起前后的比例!”
我吐吐舌头。“大哥真幸福,有七个弟弟。”
“哪有?只有三个啊!你昏了,说胡话?”
“不是啊。我们每个不都还有个老二嘛……”
张禽想打我。y
我脚底抹油滑入浴室。
好不容易收拾整齐,下楼,大哥和于阗已经走掉了,隐约听见张禽说要去买点水果蔬菜牛奶什么的回来。叶海天坐在阳光厅那里,大开着门晒太阳。
“嗨。”我主动跟他打招呼。“你没跟他们一起去买东西?”
“我一只手,提不了多少。”他随意地转动转椅,看起来很是舒服惬意的样子。我怎么也相信不了他对自己的手真的毫不在乎。
“我现在出去工作……你一个人在家闷不闷?”
“闷,难道要跟你一起去?”b
我摸摸头。“你是个处男,又讨厌同性恋,怎可能跟我一起去。”拜托,我不想再发生一次于阗在SM协会上那样的事——不过,一个残疾的年轻处男?……我咽了口口水。如果把他卖了,应该能值不少钱?很多稀奇古怪的爱好者会蜂拥而至……乡下人买媳妇求的是结实健壮好生养,吃饱饭没事干的现代都市文明人士刚好反其道而行之。
“我本来就没有空。”叶海天微笑一下。“我小叔叔要来看我,下午到本城。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去接他。”
“你小叔叔?那不就是叶家的人?……大哥知道不?”
“知道啊。你怕什么?他住酒店,不会住在这里。”
“他住哪家酒店?”g
“明珠。——怎么了?”
怎么那么巧……今天晚上包我夜的那个客人也定在明珠。
“对了,小叔叔会请吃饭。你工作完的话,也来吧。”
“我我我……我没空。”
边下楼边想,今天的叶海天似乎很不对头。
我见过他潇洒凌厉的样子,也常常见他天真装傻的样子。可是今天的他……竟然貌似有点……有点忐忑凄艳?
我暗自鄙视自己的中文能力。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词……其实我的意思是,很少见他那么乖,那么正经,又那么柔顺的样子。
也难怪,在自家大人面前,总归还是个十七岁的小孩子。
做完一天的工作,真是顺利到叫人郁闷。似乎已经很久没能过这么正常的生活了。今天的几个客人都是健壮型的,搞完虽然气喘如牛阳气大损,却没什么当即的性命危险,不用叫救护车。——当然,如果这样子被我弄个三五个月,也是找阎君报道的命。
想到阎君,我就忍不住想到孟君。上次他入我梦里救人,究竟是真是幻,所为何来?现今的他可一切安好?
不管他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他在我眼里总是顶正了二哥的面貌,我总是情不自禁像关怀二哥那样关怀他。
很可笑?
下午最后一单生意所在之处,离开明珠酒店不过是十五分钟的路程,我选择步行——周末这个时间,也叫不到车。要不是讨厌汽油味道,我想我还真的应该去学本驾照了。
咦……好奇怪的日子。
早晨在路上见了两起结婚车队,这会怎么会有灵车过路?
照道理来说,宜婚之日,绝不宜葬啊!难道时代已经发展到人们不再依照黄历行事的阶段了?难道世情衰微,礼崩乐坏……我边摇头,边与送葬的队伍面对面擦肩而过。
“喂,张榕。”
谁叫我?我一回头。
大白天的,揉揉眼睛——居然没看错。“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白天?”
我尽量减轻音量和嘴唇的动作,不引起路人的惊慌。因为我知道别人根本看不到这位孟殿的七使大人。
“我转职了,现在是拘魂使者。这人是我刚拘走的,现在去前面那个酒店拘下一个。”
“这人?”我转头看灵车队伍。“怎么那么快?刚死就发丧?”
七使叹气。“这家伙是个大企业的老板,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一个私生子,三天前发病危通知书的时候,长子就已经准备好了仪仗,老头子一咽气就立刻发丧,让远在美国的后母和弟弟们措手不及,想争遗产也没份。”
“真牛。”
“是啊,这样就下葬,他老头子连回七的机会也没有,哭得那叫一个惨。”
“对了,孟君……还好不好?”
“不太好。要是很好,我也不会跳槽啊。”
我一惊,“怎么了?”
“也没怎么,只是跟阎君请辞了一些工作。现在黄泉水改成了胶囊装,放在入关处一并发放,人手一粒,效果好得多了,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手了。”
“黄泉水不是要自愿饮下才有用的么?但凡欺骗误会,都不会收效?”
“是啊,不过没说过不能屈之以威武,诱之以利益。从前我们威逼刑迫,现在改了,凡不服用者,冻结其冥界一切钱银帐户。你知道,黄泉要渡资,小鬼要贿赂,没有钱,在下面是寸步难行啊。”
“……真是好办法。你们也与时俱进了。”
“对了,你有空去看看孟君吧。”七使忽然叹了半声。“听说有次他离开了孟殿片刻,回来以后就大病了一场。”
啊?我全身神经被吊起。难道是真,不是幻?来我梦中那个舍身相救的,真是他?
可是为什么呢?两次相见,就为我冒险如此?孟君不是被阎君束缚,永远不许踏出孟殿一步的么?
“好啦,不跟你说了,我要过去准备拘魂了。”七使唤醒我。“对了,我对人界的路面还不太熟,请问下明珠酒店在哪里?”
“明……明珠酒店?”我汗。“你跟我走就好。我也去那里。对了,你这次要拘的又是什么人啊?”
“一个姓叶的,叫什么……忘了。”
好熟的姓啊。——叶海天?我笑出来,我才不担心他。
二十一,凶案
包夜的老板虽然暴发户,却很好人地叫了四十头的鲍鱼给我吃。我在豪华套房里面吃得津津有味,满嘴鲍汁,心满意足地脱光衣服被他抱抱。
不到九点钟我们就做爱完毕。那位平时也是个忙人,难得有机会好好休息,居然枕着我的肚皮呼呼地睡去了,一面睡,还一面紧紧抓着我的小弟弟不放——真不知道他究竟是0号还是1号了,也许做1号只是装的,为了配合我?
悄悄把他挪开,我走下床。酒店比家里舒服的地方就是地上铺满地毯,温暖,柔软,没有声音。
乱翻客人的东西。找到一包烟,点着,抽一口,看见自己姿势漂亮,满足,按灭。
一棵树没必要毒害自己的肺。吸烟有害健康。
然后玩那个打火机,玩了两下,忽然听到轰地一声。
不会吧?打火机也能玩出这么大动静?我傻傻地看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声音不是从我手里传来。
大概是外面打雷或者爆胎了。
再随便玩了会,发现没有意思,于是回到床上睡。
翻来覆去睡不着。看了看表,我折腾掉一个小时,现在已经快十点。可惜我的生物钟还没到,至少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清醒。
正想着要做点什么,就有好事来。
门外有人大力敲门,还有跑来跑去呼喝的声音。
我兴高采烈起来去开门。
警察?
哎……这次倒霉了,撞到枪口上。我做好了被罚款甚至送进去的准备,惶惶不可终日地掩紧浴袍,开门。
“我们是同事,来本城出差的。”我赶紧把谎先扯起来。
“哦,这个没有关系。”警察比想象中客气很多。“能否把你的同事叫醒,我们想询问你们几个问题。”
“……怎么回事?”
我看见外面有穿白大褂的医生走来走去。
“隔壁发生了命案。在九点十八分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那老板迷迷糊糊醒过来,茫然坐在床上。我赶紧掩饰。“他八点多就睡着了。九点十八分……啊!”我灵光一闪,“我听到一声类似于车胎爆掉的声音。”
警察点点头。“没错了。那是枪声。你听到以后有什么反应?出去查看了吗?”
“没有,我不喜欢多管闲事,所以过了一会也睡了。”我诚实地回答。
警察又问了几个不咸不淡的问题,记录下我们的名字以后就走了。
那位居然愣了半天,倒下去继续睡了。
我可睡不着,跑出去看热闹。命案哎!而且就在隔壁——没错,准准的隔壁,我们在1043,警察封锁住的是1045。门开着,里面好多人,飘过来血腥味道,可惜红地毯,看不见有什么血迹。
我忽然想起来七使。难怪到酒店而不是医院来搜魂,原来是凶杀。
不知道哪位仁兄这么倒霉,英年早逝。我在虚空中漫无目的地找来找去,估计时间隔得太久,七使早带人回去了,我啥奇怪的东西也没看着。
忽然1045那边起了一阵骚动。
警察纷纷掏枪。“小子你想干嘛?”的呼喝不绝于耳。
靠近我方向的警员往后退过来,一手将我们几个附近房间看热闹的挡开,厉声喝道,“回你们的房间去!”
我正想乖乖回去的时候,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挡住我又有何用?你们也挡不住我。”
我惊得差点跳起来。
这声调……口气……我浑身一个寒战,仿佛回到了那时候月色下面对魔兽的时刻。
叶,海,天!
我哪里肯回去,旁边几个围观的也不知道厉害,跟我一起起劲往前凑。酒店的工作人员为难地拉我们几下,然后自己也伸头进去看热闹。
我竖起耳朵听。
“这个人是我的叔叔,亲叔叔。我不会杀他。我就算要杀人,也不会用枪。——我现在有事情要离开,拜托你们让一让。”
人群凸出一个角来。我已经看到了叶海天飘扬的长发一角。他气势凌厉,生生将一群警察逼得微退。
“你们的关系我们会调查清楚!”一声虎吼,一个高大的警察把他逼了回去。“现在你是这起命案的唯一目击者和嫌疑人,你不可能随心所欲的离开,请你搞清楚!不要逼我不礼貌!”
我心中咯噔一下。
怎么会这样?这个人……竟然是,竟然是这个城市的守护军神?!
代表天意监督所有修真者,不得使用特异力量作奸犯科的,城市之神——军神!
叶海天显然也看出他的身份,不敢造次。“我不是想要潜逃,但是我叔叔过世,我需要通知我的家人,应对一切事宜。”
“通知死者家人的事情我们会做。至于死者的身后事,等你洗脱了自己的嫌疑,自然能够随心操办。”军神口气威严,不容反驳。“酒店的监控录像显示,这间房间在你们进入之后一直到案发报警为止,没有任何人接近过。而现在凶器又在房间内找到,你,正是此案最大的嫌犯。所以我不会放你走,要走,也是被我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