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渐渐在他怀里恢复了平静。
那次坦承后,我们的感情又深了一步。
我承认,我心里觉得欠他的。对他有责任。我觉得我应该对他更好些。应该更爱他。
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们确实更加相爱了。爱到了海誓山盟的程度。
“为什么只有半年没见你,却隔了好几十年没见了呢?”我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说。
“按你的算法。我们错过了多少个春秋了。恐怕要算到下辈子了。”我说。
“就算是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还是爱你。”他说。
“我也是。”我被感动了。就让我们缘定三生。
我可能永远也说不出他那么动人的话,做出那么长久的承诺。就是“我爱你”,我也说不出口。也许,“我也是”就代表了一切。也许说“我也是”,对我来说比较容易。但单单拿出这句“我也是”有能代表什么呢?也许我是真的很狡猾;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感情的胆怯。
第九章 约定
“我们约好。二月十二号,我一定回来,还在你家见面。”他说。
快过春节了。他该回家了。我才知道他家就在深圳。离广州只有几个小时的车程。可他放了假就来找我,根本没回家。快除夕了,他才我的劝说下,依依不舍地要回家。
临别的晚上,我们最后一次上床。
他和我约定,农历正月十六就回来。
“为什么不再迟两天?情人节见面不是更浪漫?”我说。
“我才不要和那么多人分享一个节日。二月十二,就是我们的情人节。”他说。
我们的情人节,听起来真的很温暖、很感动。
“那天,我回来,你不会不在吧?”他问。
他忽然这么一问。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这么想?我能去哪儿啊?”我说。
为什么在临别时,才开始怀疑我和我们的感情?
“我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担心再也见不到你。担心你会离开我。你不会逃走吧?”他问。
“不会的。我保证。你就是不来,我也会等你的。”我说。
也许是他太敏感了。我心里的一点波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逃”这个词很适合我现在的心情。
心中最隐秘的想法被人说了出来,总是让人害怕的。
在内心深处,我对于我和季惜的感情其实一直是想逃避的。但现在,陷入了爱情,我就充满了勇气。
“如果我一直不能来,你能等我一辈子吗?”他问。
“好。如果见不到你,我就在这住一辈子。”我比较婉转的说。
“我发誓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我们约定不见不散!”他说。
他最后发誓的语气坚定不移,象是在预言未来的什么事情一样。
他让我对我们的未来深信不疑,充满信心。
我的心已经完全依赖他了。仅仅十几天的相处,他对爱情的信仰已经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的爱情观。
我相信他;所以我相信爱情。我相信爱情,所以我相信他。
送他走时,我没哭。
在送别时,我很少不哭泣。但这次不一样。
我坚信,我们马上就能再见面。
我看到的不是这次离别;而是下次相聚。
虽然劝季惜回家过年,和家人团聚;我自己却没回老家。
我已经好几年没回家过年了。大概从上大学就没回去过。
就算没有我,也没有什么缺憾。母亲、继父和弟弟,可能更像一个完美的三口之家。
我是多余的。
自从初三那年之后,我和母亲的关系也一直僵着。
母亲永远不能理解我为什么就是个同性恋。
我理解她。但我却不能容忍她试图改变我的想法和观点。
我们对彼此的包容是建立在一定程度的疏离上的,如果没有一定的距离,我想我们都很难平静。
高中时,我就和母亲很疏远了。上了大学,我更象飞出笼子的鸟,再也不可能飞回去了。
可过节的时候,还是最想念亲人。母亲还有我同母异父的弟弟。
弟弟今年也七岁了吧,该上学了。我上次见他时,还是个举着奶瓶的娃娃。我已经记不清他什么样子了。
印象中的他胖胖的小手软绵绵的,我特别喜欢握他的小手,领他出去玩。
放春节假,空闲时间多了。很多的人和事就都跑到了脑子里,弟弟也跟着跑了进来。
也许我是真的想弟弟了。也许只是一时冲动。我给家里打了电话。
很巧,接电话的是弟弟。
我报了姓名,他竟还记得我。
他说,爸和妈去亲戚家了。他昨晚睡得晚,没起来,就没去。
我们聊了一会。
听得出他是个很机灵的孩子。他一直没问我怎么没回来。
直到我说要挂了。他才问我今年还回来吗?
我说,有事,不回去了。
他说,妈下午就能回来,你再打电话来吧!
我说,再说吧。
我还是没给母亲打电话。我真不知道说什么。
过年的时候,我还很想季惜。
第十章 巴比伦通天塔
初七上班。
气氛怪怪的。没有节日的喜庆。
大家的新年祝贺也是程式化的,冷冷的。
照常投入工作,却怎么也静不下心。
偶尔一抬头,一个同事正在偷偷看我。看我一抬头,就回避了我目光。
不是我过敏。我心里总是觉得不太舒服。
经理有客人,一上午,经理室的门都关着。
到下班的时间,大家都准时离开。
我正在收拾东西。
经理室的门开了。经理走了出来,叫我进去。
经理室里还有位中年妇女。我看她第一眼就认出她是季惜的母亲。毕竟是血缘关系,他长得很像他母亲。
我当时的心乱了一下,马上就平静了。
他的母亲来了。再也没有比这对我来说更坏的情况了。但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样?除了面对。
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出我的一丝胆怯。
我想我的平静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的眼神有一丝惊讶。
让我惊讶的是,经理向我介绍她时,介绍她为董事之一。
经理比较婉转地向我表达了为了尊重该董事的要求,公司决定辞退我。当然会给我一定的违约金作为补偿。
他递给我一个信封,里面大概是钱。我没接。他把它放在了桌子上,就出去了。
我和他的母亲一起静静地听着经理走远的脚步声。
我知道真正的谈话现在才开始。
有几分钟,我们都没说话。
最后,还是她先开口的。
但这位外表十分高贵的夫人竟开门见山地告诉我,她知道我和她的儿子的“非正常的友谊”,还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她说,她觉得我们的关系是不正常的。季惜是她唯一的儿子。他还小。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男女之情。
她说的好象是我引诱了季惜。是我引他走上什么邪路。
我也没反驳。
她劝我离季惜远远的,最好离开这个城市。
我没反应。
我当时脑子里想的不是眼前的女人,也不是季惜,更不是我自己。
我忽然想到过去。大约十年前,曾经,我的母亲也曾经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吧。我忽然有种因果循环的感觉。
当年,我怪母亲,也怪他。怪他就那么轻易放弃了我们的感情。
现在,我就是当年他的处境,我不能否认我也想逃。
我不禁想:也许离开对季惜更好。他还有他的未来。我也许真的是季惜美好未来的阻碍。
他当年是不是也这么为我想的呢?
昨天他因为我而受的痛苦,今天又原封不动地回到了我的身上。
我的沉默和漠视,显然激怒了眼前这位女士。
她的声音高了,话语也刻薄了起来。
她说,别以为你有什么才华。能赖在这个公司不走。你能来这个公司,能做到现在的位置,都是靠季惜推荐,和背后支持。没有季惜,你就是过一万年都别想有自己的品牌。你设计的东西我看过了,什么乱七不糟的,根本没有顾客会买。季惜还要一意孤行地把它变成品牌。根本就是胡闹。
她说,你勾引季惜,该得到的也都得到了。这里根本不是属于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的地方,请你马上滚出时装界,滚出季惜的生活。
她扯碎了我所有的信心和自尊。我作为一个服装设计师的骄傲和自信,在那一刻完全崩溃。我作为一个人的自尊也被她无情地践踏了。
我的心被碾成一片碎玻璃,而我自己只不过是一滩烂泥。
脸颊滑过一滴冰凉的水,我知道我哭了。
她愣了一下,问,你还是主动离开吧?
我没有任何语气失神地说,是。
她说,这张支票就算是给你的路费。走的越远越好。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走了。
我一个人在原地站了一会。
然后回到我的办公桌收拾东西。
我什么也没有拿走。
我疯狂地把我所有的设计图纸都撕成碎片。
我心中的难过和郁闷无所发泄。在撕东西的时候,我多少可以发泄一下。
我把所有我设计的服装做好的样本,也都从衣架上扯了下来,用剪刀剪成一片一片的。
五颜六色的碎布片在我的剪刀下飞舞,象蝴蝶一样美。
那是滴着鲜血的蝴蝶。我不知何时让剪刀划破了手。我一直没有发现,直到所有的衣服都变成了碎布片,而上面斑斑点点地染着我的血迹。
我随手抓起一块布片系住伤口,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公司。
我当时想,如果不管伤口,让血一直流下去,就这样死了算了。
但还是在路过某家医院门口时反悔了。我走了进去。
我为什么要为一个一直在骗我的人去死?
如果只是我自己没有才能,我不会这么难过。
我难过的是:季惜一直在骗我。
我找到工作后,第一个告诉的人就是他。
他说,我说你就是有才能的。不可能找不到工作的。
第十一章 逃
年少轻狂时经常和挚友谈起梦想和未来。
我说,我想去日本。
原因大约是,我年少时,日本文化输入正是鼎盛时期。什么日本漫画、日本偶像剧、动画片,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我看到的是个美化后的日本,成了我梦中向往的地方。
加之我喜欢美术,对漫画的偏爱,更让我对发展很快的基于成熟的日本漫画界有一种憧憬。想融入其中,哪怕做一个漫画家的助手。
当时我记得墨华说:我只想离开这个城市。
他说,如果说你的梦想是飞,那我的梦想就是逃;逃离现在的生活和一切。。。。。。
他一直比我成熟、比我理智,就连梦想都比我实在。
一上大学,他就轻易地逃离了这个城市,完成了他的梦想。而我到现在也没到日本去过。
逃确实比飞容易的多了。
从医院出来,我连家都没回,就直奔火车站,买了去北京的火车票。
我之所以选择北飘。也不是完全丧失理智的行为。
在医院处理伤口的时候,医生以为我是自杀。他非常的好心,劝了我许多。包扎好后,又让我在病房休息了一会。
那时已是深夜,医院很静。
我的心情也渐渐平静,思路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公司的工作肯定是不能干了。
服装设计这行我暂时可能也干不了了。
我也不想再在这个城市呆下去。最好能远远的离开。
那我能去哪?
我脑中一下闪过一个人的影子。那是我大学的一个朋友,叫于卫国。春节时他给我来过电话拜年。
他说他现在在北京一个影视传播公司工作,混得还行。要我有事找他。
我当时抱着一种投机的心理,马上给他打了电话。
没寒暄几句,我就直接说,我想去北京发展,希望他能给我找个住的地方和一份能维持生活的工作。
当时我想他不答应,我也可以理解;经过刚刚那一劫,也不能够成什么打击了。
他答应的那么爽快,却是出乎我的预料。
他还让我在买好了车票后通知他,他好接站。
对我为什么忽然要去北京却一句不提。
我很感激他。当时没有他,我也可能会去北京,但不会那么顺利。
踏上广州去北京的火车时,我什么行李也没带,身上只有几百元钱的现金、手记和一张只有几千元存款的储蓄卡。
买车票时付钱我才想起,经理给我的赔偿金和他母亲给的支票还都在经理室的桌子上。
我没碰,也没看,所以没什么印象,走的时候也没有处理一下。
现在想来,该把支票撕了的,把钱放在经理抽屉里。但让我再回去做什么善后处理,是怎么也不可能了,就随它去吧。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火车上的两天两夜,我都没吃东西,只喝了一瓶水。实在是吃不进去,一看就想吐。
也许是后遗症,那次之后,我坐火车,再也不能吃任何东西了。
我的座位是靠窗的,我就倚在车厢上,盯着窗外的飞逝而去的景物发呆。其实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想。
我之所以往窗外看,是因为一上车,我在车窗上看到了自己的眼神。
那是张完全没有表情的脸。不知道说是冷漠还是木然的眼神,连我自己都受不了;我又怎么能拿这种眼神去对着别人。
和大多数人不一样,我是那种越是受刺激越没有表情的人。面对季惜母亲的脸应该也是这样的木然,好象这一切都不关自己的事一样吧。
在北京站台看到于卫国的时候,他正大力地挥着手臂,叫着我的名字。
我当时觉得特别感动,心里升起一阵暖意。我给了他一个微笑,两天来的第一个微笑;虽然很勉强,挂在我苍白的脸上也许也不怎么好看。
卫国总是让我意外,他把我直接领到了他家。
房子挺大,也挺干净,有两间卧室。他给我收拾了一个房间,说让我先住这儿。
我觉得不太好,好象占了他的便宜。
我笑说,这么好的房子,我可付不起租金。
他说,是朋友便宜租给他的,没收他什么钱。他一个人住也嫌太大。两个人住正好。
我也就不好拒绝了。
他看我好象气色不好,让我把行李放下,就拉我出去,要请我吃饭。
卫国是东北人。典型的东北汉子,豪爽又大方。说话特直接,说什么就一定是这么想的。和他相处其实很容易,不用动什么脑筋。反正我们都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耍心计的人,相处的还算愉快。
还是来的才知道,卫国在公司也算是个小头头。是执行部的经理。
他很轻易地就把我插入了他的部门。
给我安排工作,他也先询问我的意见。
他知道我是学服装设计的,开始是想把我安排到服装设计部门的。
我坚定的拒绝了。
他也没问理由。问,那你想干什么吧?
我说,我学过化装和发型设计,这方面的工作,我想我可以做。
他说,也可以。只是可惜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我的知音,大学的时候,他也是很喜欢我的服装设计风格的。
但人都有他不为人知的难处。我没有对他做任何解释。
他对我也真是没的说的好。
隔天就通知我可以上班了。
第12章 十年
如果,我没有做化妆师,我就不会到剧组做化妆师。
如果,没有到剧组工作,我就不会随剧组走南闯北的。
如果,没有到过祖国各地的那么多地方,也许我就没有机会再见到他。
如果,没有再见到他,我这一辈子可能都放不下。
“老师!”只是一个侧影,也是我永远不可能忘记的。
我真不敢相信,今生我们还能再见面。
“华雨。”当老师转过身,并叫出我的名字时,我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