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月传奇————清响

一
有时候，一个人想出名是很困难的事。
有时候，一个人想单纯靠脸蛋出名，是十分困难的事。
有时候，一个人想单纯靠智商出名，是非常困难的事。
而绝大部分时候，一个人既想靠脸蛋，又想靠智商出名，是难上加难的事。
而对于东方无月来说，这些困难根本无足挂齿。因为他就是既靠着脸蛋，又靠着智商出名的。
自从十五岁出师下山，一战成名后，江湖上都知道了东方无月这个有着天使般脸蛋，母猪般智商的美人。
由此可见，我们后人所说的"美貌与智慧并重"，其实是一件多么多么难以实现的事。
身为江湖上最为神秘的门派--东方门的神秘掌门人东方惠云的得意门徒，东方无月理所当然也是很神秘的。比如说有一次东方无月行走江湖，行走到了西子湖畔，整整蹲了两天两夜冥神苦思，引来无数江湖人士以及各界名流围观。众人议论纷纷，说素以美貌、弱智以及神秘著称的东方大神不愧是我们江湖上的异类，行事诡密神秘莫测。可见西湖里必定有什么重大的秘密，无月美人正在思考如何破解。那两日可谓是热热闹闹沸沸扬扬，整个杭州城空了一半--全都聚集西湖边了。贩夫走卒纷纷长驻此地，为人群供应汤面酒水。
值得一提的是，后来的杭州志还特地记载了这次万人大围观，以表彰东方美人极大地促进苏杭地区经济繁荣发展的功绩。更有风流雅士，在美人当初蹲守的空地上建造了一座凉亭以兹纪念，名曰"月思亭"。
然而江湖上也有不知道的真相。当初无月美人蹲在湖畔的确是在思考难题--他在想怎么才能把他不小心掉进湖里的桂花糖捞上来。
然而这世界上，知晓无月美人心思的人极少。具体地说，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师父，一个是他师兄--关瑞卿。
关瑞卿是皇家血脉。依照历代皇帝的即位准则，身为大皇子的关瑞卿是理所当然的准皇帝人选。然而那个时候在位的天子，也就是关瑞卿他爹，脑子很有些问题。这么说虽然对堂堂一国之君显得不太尊重，但起码是对事实的尊重。
众所周知，皇上非同凡人，成长经历自然也是非比寻常的。钩心斗角互相倾轧，深宫大院里，每天都上演着皇位相争的大戏。哪个皇帝不是沐浴着淋漓的鲜血诞生的。然而，我们这位皇帝--也就是关瑞卿他爹，安安稳稳地出生，安安稳稳地封太子，安安稳稳地即位，千官爱戴万人拥护，连个夺权篡位的都没有。所谓饱暖思淫欲，一路成长过程过于安稳的皇帝，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于是下了个影响到关瑞卿一生的决定：送他到东方惠云门下，拜师学武，体验人间百味，江湖风雨！
于是小小的关瑞卿不情愿地离开宫廷里的软被华床锦衣玉食，跟着据说是爹爹的"旧识"--东方惠云来到了惠云峰--也就是后来的无月峰。可见自恋这种优良品德在东方门里是代代相传的。
关瑞卿与东方无月值得纪念的第一次--见面，就这样诞生了。那时无月小娃娃还只有四岁，水水灵灵白白嫩嫩，嘴角拖着口水呵呵地傻笑，穿着红色绣着小鱼图案的小肚兜，光着屁股，手里拿根木棒在院子里乱跑。只比东方无月大两岁的关瑞卿看得目瞪口呆，亲眼目睹了一院子鸡鸭鹅狗是如何牺牲在小小无月的无影神棍之下的。
从此在关瑞卿的学武生涯中，最害怕的东西从奶娘的大板牙变成了东方无月的棍子。
不过那是在小小无月长大之前。在东方无月跟着师父学会唱第一首"美人惠云歌"之后，关瑞卿的必杀又增加了一项：东方无月的歌声。
当然，这些都是当年的后话。唉，前话说到哪里来着？
对，说到这世界上最了解东方无月的人，他师父和关瑞卿。于是在无月美人蹲守两天苦思不得要领的时候，被及时赶到关瑞卿提着衣领拽出人群。
"我的桂花糖......"东方无月哭丧着脸。因为在一起生活的时间过久，关瑞卿已经被磨练得十分适应东方无月的思维方式。问也不用问，便知这次引起武林轰动的大围观的导火索是什么。为了避免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件，关瑞卿异常耐心地向这个只有脸蛋唬人的师弟解释：桂花糖到嘴里就会融化对吧？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无月红唇轻咬："因为糖是甜的......"
关瑞卿眼睛一黑--忍耐。
"不对。再想想看......嘴里有什么？"循循善诱状。
"舌头，牙齿......要是吃糖的话，还有桂花糖。"无月老实地回答。
再黑......忍耐，忍耐。
"你睡觉的时候会流的东西！"关瑞卿口气不善。
"口水。"无月终于开窍。关瑞卿倍感欣慰："对。因为嘴巴里有口水，所以糖会融化。你的桂花糖掉到湖里，早就化光光了，你再等上两年也找不到了。"
无月美人费解地歪着脑袋咬手指。想了一会儿，挫败地发现以自己的智商是想不明白了。疑惑地拖拖关瑞卿的袖子："西湖里哪儿来的口水......"
关瑞卿终于发现自己也可以从头到尾全部黑成一片......清醒后第一个念头就是：为什么我的师弟不是头猪呢？！要不，驴也行啊......
当年，东方无月十五岁，关瑞卿十七岁。惠云师父每每看到自己两个活泼健康天资聪颖（？）的乖徒儿团结友爱亲如弟兄（......），都会打着呵欠感叹：多么美好的青春年华啊......

二
东方无月虽然比关瑞卿早入东方门，但依东方门的规矩，年长为兄。所以，东方无月得乖乖叫关瑞卿一声"师兄"。好在无月心胸开阔性情爽朗，拍着关瑞卿的肩膀说没关系，谁是师兄谁是师弟都无所谓。我不在意那些世俗名分啦......
关瑞卿心里说你不在意，我在意--我为什么要有你这么个师弟？
到这里我们大致就可以看出来了，阿雨和阿雪的悲剧其实就是无月美人和水桶脸皇帝的历史重演......唯一有区别的地方可能就在于：阿雪比他师父多了一丝死心眼；无月则在智商低下一条上略胜一筹。
关瑞卿在惠云峰呆得久了，很快就发现了东方门之所以与众不同，就在于代代相传的白痴精神。上至惠云师父，下至无月师弟，旁至惠云峰的花鸟鱼虫虎豹熊狼，没有一个智商能超过自己的。关瑞卿每天都会无奈地叹息一通，感叹老爹你可真会选人，惠云峰真是个修行锻炼的好地方......
例一：关瑞卿去林子里打猎，与一头野猪不期而遇。大喜，搭弓，上箭。野猪大恐，奋力以头钻地，将脑袋埋于地下，继而不动。关瑞卿惊讶地将弓丢在地上：第一次看到长着獠牙的鸵鸟......
例二：关瑞卿到翠胭溪钓鱼。一条鱼咬钩后，将鱼饵吃光，幸运逃脱。关瑞卿正懊恼不已，发现水里密密麻麻聚集来一群鱼，争着抢着咬鱼钩上的蚯蚓。瑞卿感叹：要吃不要命，不愧是惠云师父一手调教出来的鱼......
例三：关瑞卿又去打猎。这次不幸遇到了大黑熊。目测了对方的身高体重后，关瑞卿决定放弃抵抗，以古往今来屡试不爽的方法蒙混过关：装死。腿一身，眼一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黑熊走近，闻了一闻，立即哀嚎两声，以爪子挖地刨坑。不到半个时辰，挖出六尺见方，深约二尺的坑。挖毕，将关瑞卿拖进坑里，埋之。
被憋死前扒出土坑，关瑞卿大口喘着气，不由惊喜：终于有个智商能与自己媲美的活物了......
........................
关瑞卿觉得自己在惠云师父门下学到最有用处的东西就是耐性。这对他今后的统治生涯造成了不可避免的影响，成为了他受益终身的宝贵财富。他曾不止一次在早朝的时候语重心长地对众官员教诲道：你们谁敢起二心，我就把谁扒光衣服扔到惠云峰的林子里去。是以从他十八岁即位起，十多年时间，朝廷上下同心协力，创下了没有一人犯上谋反的历史记录。
而最能帮助关瑞卿动心忍性的，自然就是东方无月。有时候他甚至想，东方无月是不是老天爷送给他的惊喜--原本是要送给别人当师弟的，一不小心投错了扔到他这里......
眼前的事实有力地证明了"人不可貌相"这句古训--在认识东方无月前，小小的关瑞卿对这句话的理解一直局限于"不能因为一个人的美貌而低估他的智商"。认识无月后，就变成"不能因为一个人的美貌而高估他的智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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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无月虽然心眼欠缺，但久而久之，再不敏感的人也能看出来，关瑞卿对自己的态度岂止"冷淡"可以形容--简直就是厌恶！如此一来，无月美人也开始伤感，拉住师兄的袖子，可怜巴巴地含着眼泪问："师兄，你是不是嫌弃我......"
关瑞卿叹了口气。无月毕竟素有"美人"之称，江湖上垂涎他美色的人不知有多少。这么说吧，都去跳河的话，黄河得截流；都去上吊的话，阎王殿里就只剩下吊死鬼。如此倾国倾城，销魂蚀骨的美人，此刻梨花带泪，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细嫩修长，白如美玉的双手揪着他的袖子。虽然曾经十分讨厌他，可见到美人现在的样子--关瑞卿只觉得牙根痒得更厉害了......
"要撒娇去找师父，这招对我不好使。"关瑞卿一甩美人玉手："我不嫌弃你。"
"真的？"无月大喜，破涕为笑。
"嗯，"关瑞卿点点头："只是嫌弃你的智商......"
无月美人又哭了：嫌弃我的智商和嫌弃我有什么区别，我的标志性特征就是智商啊......
江湖上的人无福见到无月美人这副楚楚动人的哭姿。不然，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用自己温暖的怀抱去安慰受到刺激的美人--当然，前提是不知道美人受刺激的原因= =|||||


三
惠云师父发现：自己的二徒儿有些闷闷不乐。
关切地询问，得到的答案是"师兄欺负我。"
惠云师父大怒，命关瑞卿拌一个月猪食。不许反抗，否则时间加倍。
关瑞卿有苦难言，愤愤然瞪了无月一眼，乖乖去割猪草。
由此又可见，偏袒徒儿的传统也是从惠云师父这里流传下来的。只不过对象相反......
无月美人居高临下，眉开眼笑。还不忘得便宜卖乖，在猪食里下料，导致一头本来可以产崽十只的母猪减产两只。师父又大怒，命关瑞卿再喂两个月猪食。
关瑞卿反抗不力，被罚除了喂猪食，还捎带负责他们师徒三人一日三餐。
关瑞卿无奈地发现：只有在这个时候，他师弟的智商才比较高。
这段凄苦的日子只存在与当事人的记忆中。关瑞卿即位初，有几个不怕死的闲话，问陛下啊您在惠云峰拜师学艺的日子都学些什么啦？结果被发现浮尸湖中英勇就义了。此后，再没人敢提及此事--呃，不要命的除外。
于是我们又有了新发现。无月比他徒儿阿雪长进的地方就在于：表面上看是关瑞卿在欺负他，事实上是他欺负关瑞卿。而阿雪，表面上看是夏青雨欺负他，事实上--和表面上看起来的是一样的......
所以自从喂猪事件过后，关瑞卿对他这个平时看起来没脑子的师弟起了戒心。什么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如果他关瑞卿可以用这句话来形容的话，那东方无月就是用来证明这句话的反面--聪明一时糊涂一世的典型。为了不被无月这偶发的"一时"荼毒，关瑞卿想了许多办法。而最后敲定的，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跑！
三十六计走为上，把这个列在首位不是没有道理的。打了败仗不要紧，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韬光养晦卷土重来，照样把你打得屁滚尿流。挨了老婆大人骂不要紧，跑！！先暂时避避风声，等老婆大人气消了，回来睡几天地铺跪几天搓板，熬过这阵子后，再开始挨骂......
关瑞卿跑路后，心里很是轻松了一阵子。以他的耐力，能忍受那白痴师徒俩十一年，已经算是人中龙凤了。此刻，再没有了师父不问青红皂白的刁难，再没有了东方无月那个大白痴的纠缠，简直就像身处天堂......
不过关瑞卿很快就从狂喜中清醒过来。因为他发现了一个严酷的现实--他忘记带一样重要的东西：银子。
没有银子，意味着他吃不到酒菜，意味着他住不到客栈，意味着他买不了新衣服......最重要的，意味着他白跑了。
不行，不能回去拿银子。关瑞卿毅然咬牙。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师父眼皮子低下溜出来。一旦回去，师父有了经验，他再跑就困难了。也不能回皇宫，因为他的皇帝爹爹曾经警告他：未满十八岁之前不许踏进皇宫一步，不然就罚你再留在惠云峰十年。显然父亲这招是很管用的，而且关瑞卿也不相信，父皇会记不住他的生日......
没有银子，关瑞卿决定自力更生。由于他身份的特殊性，师父不许他出师，只让无月一个人出来胡闹。以至于江湖上都不知道东方惠云还有个大徒弟。不过有八卦者，风言风语地打听到了原来惠云师父是有两个徒弟的。只不过当初选人时看走了眼，大徒弟是个窝囊废，除了吃喝拉睡其余样样不会，和玉树临风妩媚风流且武功盖世美绝天下的二徒弟东方无月，根本就是天上地下。惠云师父怕传出去名声不好，就把他留下来当家奴--现在正帮惠云师父喂猪呢。
关瑞卿不是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传闻。虽然在面对东方无月的时候，他怎么也不相信那种智商居然能造出谣来。可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他们三个--不是无月，难道是师父自己打自己嘴巴？
想到此，关瑞卿悲愤之余，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而以后发生的事更加证明：他这个决定是多么多么正确啊......
四
关瑞卿身处热闹的街市。两手空空，腹中饥饿，眼神空旷。
没有银子。
没有银子啊......
关瑞卿一脸要哭的表情。前面说到他只能自力更生，然银子不是鸡蛋，不会从母鸡屁股里一个接一个的生出来。更重要的是，关瑞卿不是母鸡，即使母鸡能生银子，他也生不了......
既然银子不会自己生，银子不会从天降，他也找不到可以接济救助的来源，于是只能有一个办法：赚钱。
关瑞卿冷眼斜视：纵观整个市场，最简单的赚钱方式莫过于--要饭。
要饭只是个象征性的说法。实际上，要来的都是钱。
而钱可以买饭吃。关瑞卿想，这也许就是为什么管要钱的叫"要饭的"的主要原因吧。
可惜有心要饭，无力实施。他好歹是当今武林第一高手东方惠云的大徒弟--虽然在江湖上这个人暂时不存在；他同时还是未来君临天下的皇帝。要饭一事，实在是有失体统。虽说不是没有过皇帝要饭的先例，比如有位朱姓皇帝就是叫化子出身。然而，朱皇帝和关瑞卿本质的区别就在于：他在要饭时不知道自己能当皇帝，而关瑞卿是在知道自己能当皇帝的前提下去要饭......
抛开这个不可能实施的想法，关瑞卿另谋生路。
到码头扛麻袋？关瑞卿摇摇头：力工兄弟挣点钱不容易。麻袋都被他扛了，那些人喝西北风去？否定；
摆地摊卖杂货？关瑞卿又摇摇头：货郎兄弟挣点钱不容易。女人都被他吸引过来了，那些人还卖给谁？否定......
关瑞卿苦恼地发现原来一个人太优秀了，连赚钱都变成一件奢侈的事情。
既然是奢侈的事情，自然要想些奢侈的方法。比如......
"这位公子好生俊俏啊！来来，我们这儿的姑娘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公子看上哪个了？"老鸨看见关瑞卿翩翩而至，眉开眼笑口水横流，恨不得自己年轻二十岁。
关瑞卿摇摇扇子，粲然一笑，不出意外地听见整楼一片吸气声。然后......
"公子你点我吧！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点我点我！！我温柔体贴善良贤惠......""抢什么抢？这位公子是我的谁也不准抢！""啥米？你个小狐狸精，我早看你不顺眼了，敢抢我客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