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影————原上小草

作者:原上小草  录入:12-14

她紧捉著阿承拿著酒的手,期望他听她的话,「不要再喝了,求求你,不要喝了。」她彷佛还可以在这个房间听到自己对阿承的呐喊,叫著他别再继续喝,可是,似乎也就只有自己听得到自己的回声,阿承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好怕,好怕阿承就这样一直喝下去,那就像一位酒精中毒的患者,再也无法用著言语与他沟通,任凭他这样醉死。
他疯了,他一定疯了,小琳宛如受到打击地呢喃著,也许疯的人是自己,小琳这样想著,不然为何自己会看到这种奇异景象,这是电影里才能瞧见的吧?还是电视上的社会新闻?为何自己的嘴中还在喃喃自语?传进耳中的又是什麽声音?这太奇怪了、太奇怪!
小琳失神地看著阿承,忽然惊觉有人在敲门,是呀!是敲门的声音,彷如救星降临,她打开迎接的大门。
「小刚,你来了,太好了。」小琳拥著进来的人,放声大哭。
「小琳,你冷静点。」小刚拍拍她的背,将视线望进房间。
果如电话中所闻,阿承正用著不要命的方式用著酒,他放开小琳走上前。
「阿承,你到底怎麽了?你这次真是太过份了,你看小琳都被你吓哭了。」小刚发挥他的身高优势扯著阿承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拉起,他期望阿承的回应。
漠然的表情,阿承就像个初期设定状态的机器人,连看向小刚的意愿也没有,脑中惟有尚存一个指令,宛若在沙漠中畅饮开水般必要,他持续他的行动将手中的酒罐缓缓拿起,被人提起的姿式一点也不防碍他,阿承用著不好咽下的动作徐徐地喝下,溢出的透明液体沿著嘴角滑落,滴在小刚握起的虎口上。
「阿承,你难道疯了不成?」小刚用力拨掉阿承手中的酒,直接制止他的怪异举止。
「......是呀!我是疯了,哈哈......」阿承竟咯咯地笑了起来,失了酒瓶的他全身力气彷如跟著那瓶酒被打掉了,无力地瘫下,若不是小刚还拉著他,阿承此刻已颓软在地。
「你到底在搞什麽呀?」小刚有点无奈地放下他,走至小琳的跟前。
「小琳,你先回去好不好?让我先跟阿承聊聊。」小刚轻拍小琳的脸颊,再次说道:「小琳,你有听到我说的话吗?」兀自啜泣的小琳点点头。
「你一个人回得去吗?还是要我先送你回去?」「不用了,我一个人回得去。」小琳坚定说道:「阿承就拜托你了。」小刚替小琳招了一辆计程车,目送她离去,回到房里的小刚仍旧看见阿承在喝著酒。
「你到底要喝到什麽时候?」小刚最讨厌借酒浇愁的人,他总是面对所有该来的事,因此,看见阿承这样像要逃避什麽似的,令他有点受不了。
「虽然不知道你怎麽了,可是你要是把困难说出来,搞不好就可以商量出解决的方法,我们不是朋友吗?我一定会替你想出办法来的,阿承,你别再喝了好不好?」「朋友?」阿承茫然说道。
「是呀!我跟你是朋友呀!」小刚拿下阿承手上的东西,安抚地说道,「把烦恼说出来吧!我会帮你的。」彷佛卸下了心防,小刚的柔和话语起了作用,阿承将手掌捂住自己的双眼,松懈的泪腺很快就分泌出液体来。
「......我见到他了......」见到谁?小刚并没有问出口,他知道这时候不宜给对方太多问题,听下去就会知道了。
「我一点也不知道他是小琳的哥哥,如果知道的话我就不会和小琳交往了.....」为什麽?小琳是个好女孩,与她交往跟她哥有何干系?小刚才听了两句已有满腹的疑惑,但,他却让阿承下一句话语吓了更大一跳。
「两年前,我跟她哥是恋人......」多麽令人惊骇的消息,小刚彷如要弹跳起来般,他压根没想过自己的四周会有这样的人存在,老实说,他对那样的世界不是很了解,更不会想深入,不过,富有理智的他并不会极力排斥,更何况阿承还是他的朋友,尽管不能给予什麽实质帮助,他还是想减轻阿承的烦恼,就算只是听听他诉苦也好。
「小刚,你会歧视我吗?」阿承问道,更多的泪水从他酒醉的空洞眼眶流出,「我做了这样的事,小琳会原谅我吗?」小刚大力摇著头说著:「我怎麽会歧视你,你放心好了,我并不觉得这是什麽错事呀!你并没有做错什麽事呀!你别想太多,好吗?」这是阿承想要的答案吗?小刚不知道,他只能尽量的安慰他,他更不可能代替小琳来回答他,他只能凭著站在阿承朋友的身份来回应他的话。
◆◇头好痛,就像快要裂开一样地剧痛,宛若在脑中埋下了一个定时炸弹,它正滴答滴答作响,稍微移动一下身子,便牵引了时钟,让脑袋更加地痛。
现在是什麽时候呢?阿承努力撑开紧闭的眼帘,他想看清楚床头上的小闹钟,幽暗的光线挡住阿承的视野,那是道人影。
熟悉的场景让他喃喃说了声:「.......阿明?」「你醒啦?」是小刚的声音,「现在已经是早上罗!我帮你买了早餐,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吧!」阿承眨了眨那双红肿的眼睛,思考线路还未完全接续。
「应该不要紧了吧!我有两堂课,所以我下午再来看你,你别想太多喔!」小刚陆续又吩咐了一些事後,打开房门就要走了出去,阿承出声叫住了他。
「等一下。」小刚用著还有什麽事的眼神回答。
「......谢谢你。」如蚊鸣的道谢细细传进小刚耳里。
「别客气,这是应该的,你好好休息吧!」小刚开朗地离去,穿著跟昨天一样的深绿色格子衬衫,看样子他一整晚都在照顾著阿承。他看看地板,昨天那些散乱的瓶瓶罐罐都已经收拾乾净了。
阿承真的很感激小刚肯听他说话,并且接纳了他,同时,他自己也觉得松了一口气,那是被别人默认允许自己存在的安心。
发泄自己的情绪之後,阿承觉得自己清爽了不少,自从那天见到那人之後阿承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他还是一样跟同学有说有笑,阿承也自觉奇怪,他认为自己可能会伤心致死,但是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直到喝了酒为止。
那股眷恋与想念快速地从自己心头涌了出来,他好害怕,所以他拼命喝酒,想用酒将它们压回去,压进自己的胃里,然後用著强酸把它们腐蚀掉。
他才知道自己的情绪都压抑在内心深处,他只是不想去正视那些感觉,那些会令他痛苦的感觉。
原来自己还是喜欢著那人的,那爱意两年来并没有缩减,只是蛰伏在灵魂的深处,慢慢地蕴量发酵著。
勉强自己做不到的事果然会有著反效果,阿承这两年来一直勉强著自己忘掉那人,所以,反效果也就特别地强烈。
他想起昨晚小刚安慰他的话:没关系,忘不了就不要勉强,如果真的想忘的话,将来一定会忘的了,记得我小学数学有一次考得很烂,我超想忘记当时的分数,结果现在真的忘了,我真的想不起来我考几分了。
阿承微笑地回想,果然很像小刚式的安慰法,他噗嗤了一声,忽然发觉自己饿了,肚子正咕噜作响,想起小刚贴心帮他买的早餐,他下了床将之拿起。
已经有点冷凉的食物,可是阿承咬下时却感到无比的暖意,控制不住的泪滴又掉了,阿承混著一股酸涩咽了下去。
没有关系的,忘不了就别逞强。阿承似乎发现了另一番天地,他想改变他的想法,他知道他是不能爱著那人的,可是他却是可以爱著自己的回忆,记忆中的那人,他的每一根头发、每一寸皮肤、每一分气味、每一度的体温都是阿承的,他不是别人的丈夫,而是自己的恋人,他想珍视这些残存的影像,纵使这样做在别人的眼中可能会更加地痛苦、更加地空虚,可是他不在意。
他在自己的脑中重覆播放著那人的声音,就像在聆听著古老的音乐盒,很珍惜、很小心地听著。
然後,他需要勇气,向小琳坦白的勇气,他要对小琳说,他不是有意要伤害她的。
他想让自己的心情重新出发。

小琳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阿承想著如果自己下辈子还是男生一定会娶她为妻。
「别哭了,我一点也不难过,是我要分手的,你应该给我一拳的呀!」阿承对著怀中的女孩说道,她正啜泣著。
听了阿承所说的告白,小琳只说了句:「阿承你好可怜。」之後便伏在阿承的怀里直哭著。
阿承知道,小琳并不是同情他,只是她无法以言语来表达她的感受与想法。
「没想到我的第一次恋情这麽快就结束了,我一定会找一个比阿承还要好的男人。」「我祝福你。」小琳抬头用著清澈的双眼望著阿承,笑著说:「阿承,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虽然不能当你的女友,可是希望我们还是像朋友一样。」阿承点点头,他觉得小琳真的很坚强,他知道小琳的内心很难过,可是他觉得自己再对她瞒下去到最後她一定会伤得更重,所以他将自己的想法全说了出来,告诉小琳,他的内心现在还装不下她对他的爱意,因为过去的伤痕还没治好,他需要时间来治疗,他很对不起她,希望她将来能过得快乐。
毕竟阿承不是女人,他无法得知小琳的内心想法,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他像完成了一件工作地呼出一口气,接下来,要做什麽呢?阿承问著,他搔搔自己的头,他要恢复以往的平静日子,把那次意外的相见忘掉,他只要保留那人过去的温柔就好。
时间的洪流会将他的感伤带走,回想的甜蜜会掩过分离的悲伤,阿承想著,静谧的生活一定能磨灭那时的所受的伤吧!
他现在所需要的就是平静且安稳的生活,对他而言,那是一帖心灵良药。

『我得走了。』阿明吸进最後一口尼古丁便将烟蒂丢在地上,几天未刮的胡渣布满他的下颚使他看来苍老好几岁,他一直想著两年前的那句话:『我得走了。』,听到真真没有怀孕的当时,他觉得宛若松了一口气,於是,那句不自觉即脱口而出的话就像把利刃的刀深深地插进他的心里,久久不能忘怀。
那是他对真真说的话,简短又残酷地伤了她的心,同时也将自己割伤了。
为什麽那时会那样说呢?还有自己想去哪里呢?
阿明其实都知道这些答案,只是他不敢回答,如果他回答了,那麽他真会成为世上的真正罪人,一个罪大恶极的人。
将放置在一旁的咖啡一大口解决,他朝著目标走去。
耳旁传来自己手机的震动与铃响,他将手机掏出来扔进路过的垃圾筒里,他真的得走了。
离开家里有几天了呢?他忘了计算,也忘了几天没去上班了,他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像只突然冒出的幽灵,没有人注意他的存在,也没有人在意他的生存,他只是一缕佝偻的流浪小丑,卑微而渺小地默默上演自己的剧本,他不在意观众的有无,他只想继续执行自己的编剧,趁他现在还有著一丝弱小的勇气。
「喂,喂,那个怪人又来了耶!」班上同学大声叫喊著,深怕别人听不著似地。
「怪人?」收拾背包的阿承向著小刚问道。
「是呀!大概从三天前吧!校门口就一直有个人站在那里,可能因为他没有什麽其它的可疑举动,所以教官也没下什麽命令,警卫伯伯也只能盯著。」「喔!没想到我没课这几天发生这样有趣的事呀!会不会是变态?」阿承往窗下探去,可惜这今天上课的地点不佳,这栋建筑物看不见校门口。
「我想应该不是吧!大概是在等人之类的,我看他还蛮正常的。」「咦?你怎麽知道?」「我有向他问过,不过他好像不会说话。」阿承心想,不愧是热心的小刚,就连校外人士也帮忙。
「他的方法还真笨,怎麽不去问问学校的行政人员。」阿承帮小刚把笔袋塞进他的背包,挽著小刚的手就要走出去。
「呀!等等,阿承,我有东西要交到教务处,你先到校门口等我好了。」阿承应了声好,愉快地下楼,他们约好了今晚要跟小琳去吃火锅。
『啊!校门口不是有怪人吗?』阿承突地想到,但转念一想现在是下午六点,大部的学生都在这时结束课程,出入的人也多,没什麽好怕的。
那应该是破坏这帖平静生活良药的不法添加物吧!阿承这样觉得,他的世界开始碎裂,好不容易再次搭盖的堡塔又要被那人崩毁了。

这人就是大家说的怪人,好眼熟呀!那怪人低著头,路过的学生没人肯在他身上流连一眼,阿承一步一步地往门口走去,高耸的校门口瞬间离得很远,每踩一步那怪人也渐渐地转过他的身体,每前进一步那怪人也越来越清晰,阿承的心底突然有个声音叫他不要再前进,强制地命令停下他的步伐,他胆怯了,阿承的背脊彷如攀上了死神,坚硬冰冷的镰刀正抵进他的脖子,他动弹不得,无法再挪动半分。
明明已经不再前进了,为何那怪人的影像愈来愈扩大?愈来愈来靠近?阿承的双脚抖了起来,脑中的声音不断敲击著他:不,不可能的,怎麽可能是他,不可能的。
那怪人已在阿承的跟前,并且出口叫他。
「......阿承......」那是很好听的声音,就跟阿承心中的音乐盒一样,宛若天籁之音,敲击著每颗细胞渗入每寸心灵。
「不,别过来!」乾涸的声带让阿承发不出声来,他只好用尽全身肌肉嘶喊著。他不想再见他的,因为那样一点意义也没有。
那人霎时停住他的脚步,他望著阿承快欲崩溃的脸,不舍地瞧著,宛若他的视线只剩下阿承的存在。
为什麽?为什为你又要出现在我的眼前?阿承在内心问著,他已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阿承所建构的新世界不需要有这样不安的元素,他得逃,逃离这颗不稳定的因子,否则自己只会变得更不幸。
不行,这种情况不能让它发生。霎时闪过的念头使得阿承有了移动的力量,他转身提起了脚,摆脱後方过来的阻拦,阿承甩掉那人的手往前狂奔,在他的眼中已看不到眼前的事物、人群,只能瞧见逃命的道路,耳朵彷佛丧失了听觉功能,他无法接收身边所发出来的任何声音,只有传自後方的叫声,宛若勾魂般动魄,可以令他失了神真的停下来不走,但是,他不能,奋力抗拒那股惑力,他得逃。
「阿承,别走!」阿承听著这不舍的声音,在他的耳中充满著悲恸,彷如失了伴偶的鸳鸯泣血啼鸣,他每叫一声阿承的心就往下沈一分,脚步也逐渐地凝滞起来,他明明在跑,阿承却感到自己难以前进,犹如有著阻力挡住他令他逆风而行。
迎面而来的不同声音撞上了阿承,他恍然惊醒地往身後瞧去,那人的身影正被警卫伯伯给拦下了。
「阿承,你在跑什麽呀?」是小刚的声音。
「小、小刚,我们走侧门吧!」喘了口气,阿承拉了小刚从侧门离开。
「怎麽突然走侧门?」「没什麽,我想偶而也要嚐试一下不同的路嘛!」阿承呵呵两声敷衍过,尽力平息自己内心的慌乱。
「你的脸色很糟,没事吧!」小刚望了望阿承担心问道。
「没事,呀!对,小刚,我有点不舒服,所以......我想我还是不跟你们一起去了。」阿承匆匆说完随即离开。
他还沉缅在方才的极度惊骇,难以置信的事实仍旧冲击著他,那人是来找他的?没错,阿承感到惶恐,因为他可以肯定这个答案,就在刚才,阿承听到的是自己的名字。他应该觉得高兴,过去的恋人来找他是件多麽美好的事,可是现今的阿承连一丝窃喜都感觉不到,他只有深度的愕然与难以抚平的惧怕。
他觉得自己早已伤痕累累,为了治疗伤痛早就分身乏术了,他无法再处理这些破坏平静生活的外来因子。阿承他感到疲惫不堪,同时对於自己的信念有些疑惑了,他万万想不到罪魁祸首一至自己的堡垒就崩塌了。
『为什麽要来找我?为什麽要破坏我的平静生活?为什麽自己这麽不堪一击?』他好像迷失了,阿承彷佛被扯进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不停地转著,但他还是期望著漩涡中心的平静,无奈到了中心的他却不断被往下拉扯,那是另一条没有止尽的瀑布,他只能无力地往下坠落,往下掉。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与那人有任何牵连,否则只会导致一个更没有结果的结束罢了,所以,他想逃,从有著那人的空间中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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