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纷飞————莫留 [上]

作者:莫留 [上]  录入:12-11

凌风没有回过神:"啊?"
只见陆翎缓缓地拈起一张纸片,对着凌风的一面--是那片美丽的羽毛......原来那张一直背对着世人的,到刚才为止都专署凌风一个人的秘密,从画册里滑了出来。
凌风的心提到嗓子眼,有了内部世界完全示人的尴尬,却同时也觉得自己的内心终于有了来客,像是沉寂已久的琴突然被人无意地触到了弦,发出的声音无论美妙还是拙劣,仅仅被再次触碰就足以让他紧张而兴奋。
大脑有点懵地看着陆翎的一举一动,任由他从自己手里拿过画册,再看他把那张纸片轻轻地放回到画册内那个透明的小袋子。如果这时陆翎耍耍诈,硬翻看画册的话,自己肯定死得很惨。
凌风有点莫名的忧伤,却并不打算阻止,他甚至有点希望陆翎真以他来不及阻拦的速度翻开后面的画,然后发现他的另一个秘密。
然而陆翎没有那样做,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片放好,再仔细看了那片羽毛后,便轻轻关上画册,微笑着递还给凌风,末了还不忘贫道:"你说的,下次给我看!"
这一举动让凌风莫名地感动,一时间说不出话,陆翎却又快语地接上:"你收拾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兴趣去看看一个天才摄影师的伟大作品?"
凌风定定神,笑:"好。"便起身随陆翎去了他的房间。

一个宽厚的摄影簿,几乎在与凌风那片羽毛相同的位置,陆翎贴的是一张很多照片拼成的图。那是路。许多条许多条的路。白色的,或曲或直的路。
"我总在猜想,这些路的起始在哪里,又通向哪里;那里有怎样的人,怎样的风景......于是我背着行囊,走在每一条路上,感受那些相同又不同的尘土和阳光。"
陆翎说着,坐到了凌风旁边。这么近的距离,这样与自己心灵相通的话语,凌风难以控制自己的心跳加速。
陆翎凑近他,好长的时间也没说话,凌风已在暗暗祈祷他不要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终于,陆翎修长的手指指向第一张照片,开始向他讲述那些与之相关的趣事。他不停地回头说笑,温热的气息不断地拂向凌风的脖子,极富磁性的声音轻轻振荡着凌风的鼓膜,凌风被掻得心慌意乱,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却渴盼着能真的熔化在那片腾然而起的火中。
不可以!他拼命理顺自己的狂乱,警告自己如果不慎将会带来的后果。陆翎是个生活在阳光中的人,不可能跟自己是同一类人,不能自私毁了他!
他尽量把注意力转向陆翎聚焦过的景物,发现它们都明显地带上了陆翎当时的情愫,一切那么有生命力。有的让人欣喜,有的让人惆怅,可仔细看去,发现它们都掩藏不住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慨,甚至让人直想掉泪。他百感交集地看着他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陆翎,你的内心,到底又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从这里开始,就是巴黎拍的景色了。......"陆翎的话引回了凌风飘得太远的思绪,"......这边就是中央菜市场......"
凌风一个激灵,心里微妙地牵起了一个企盼。
"......这些,就是到目前为止拍的所有东西了。"陆翎说了结束语,凌风的心也跌进一片沮丧。没有,竟然没有......无垢之泉,那个开始他们缘分的地方,竟然没有纳入这本摄影册!他记得陆翎明明很认真地拍过了,然而为什么没有呢?难道,那里对于陆翎来说,其实根本没有意味着什么?......
"时候不早了,亲爱的,你打算睡在这里吗?"陆翎侧躺在床上,摆了个诱惑的姿势挑逗着对凌风说。
凌风半真半假地应道:"我倒是想,只怕你承受不起!"忽然见陆翎有点惊异的眼神,急忙掩饰地笑笑。
陆翎爽声大笑着,说了些晚安盖好被子明日请早之类的话,送凌风出门。
两扇正对着的门同时关上。
凌风站在门内,长吁一口气,然后静静地想着自己的事情。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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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磨坊:巴黎最地道的法国式歌舞厅,位于巴黎城北蒙马特高地脚下白色广场附近。因此地曾有过的艺术氛围而闻名于世。
Monsieur:法语,即"先生"。
Oui:法语,相当于"是"。
Benedictine:著名法国廊酒。
图卢兹•劳特累克:Henri de Toulouse-Lautrec,法国近代绘画大师,以生动描画出"康康舞女郎"之类的社会地层人物著名。
康康舞:一种热烈奔放的舞蹈,常见于大幅度撩动华丽的裙摆,将腿踢向空中的舞姿。被英国人讽刺为"康康舞",意为"滑稽吵闹的舞蹈"。现在在世界范围内广受欢迎。

第四章 背后
凌府。
凌夫人通常办理事务的房间。
是秦婉的理财补习课,即使在学校已经用功学习过这门课,当天仍然要在家上补习。这是凌夫人最上心的课,她似乎并不担心女儿的管理水准,因为她认为这经过实践便能慢慢上手,而理财却是一个公司必须放在重要位置的。
秦婉对这方面已经慢慢熟悉,也越来越顺手。在公司遇到一些不大的问题时,也能提出一些很独到的见解和有效的解决手段。自己的母亲更是喜在心上,频频向父亲报喜,说是养了个争气的女儿,尤其是最近,老在跟父亲商量试着把公司的金融部门放手给她做做看。

看着秦婉娴熟地造作电脑的相关软件,对她老师--一个理财专家--的问题对答如流,凌夫人脸上的笑意一直未减淡过。
此时,贾先生并不在。他跟母亲似乎是轮班制,从不同母亲一起监督秦婉的任何课程。但是秦婉知道,他不出现并不代表他在休息,而很可能在做更重要的事情。对于秦婉来说,不论是他还是母亲来监课,都不会轻松。这不,凌夫人拿出了一叠文件。
"这是往年公司金融部门遇到过的一些案例,公司当然已经处理妥当了,只是我想看看你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处理它们。"
母亲浅笑盈盈,秦婉虽然心里暗暗叫苦,却丝毫不敢情绪外露。应声"是"后,她想着,这个周末的空闲已经不可能了。母亲还想吩咐,这时,贾先生急匆匆走了进来。他伏在母亲耳边说了句什么,母亲立刻转过脸对她的老师说道:"先生,这段时间婉儿的理财要多拜托你了,今天就先到这里,谢谢了!"理财老师立即告辞。母亲又对秦婉吩咐道:"那些案例的解决方案你明天带来,先出去吧!"

退出房门的时候,秦婉看到贾先生把电脑联上了网络,而母亲则紧紧地盯着屏幕,表情很是迫不及待。
秦婉很少看到母亲那个样子:"难道是哥哥的事情?"她知道,现在母亲想方设法要拔去哥哥这个肉中刺,只有哥哥的事才能让她如此关注。
想到凌风,秦婉的心情忍不住激荡,她很想知道哥哥到底怎么样,母亲又将对哥哥怎么样,于是,壮着胆偷偷靠到窗户边,想听到里面漏出的哪怕只言片语。
可是,房间的隔音效果实在太好,秦婉拼命仔细听,还是什么都听不到,被处理过的窗户也是什么都看不清。正在努力的时候,突然,一个身体撞到了她,只听得"哗啦"瓷器摔碎的声音,秦婉被惊得手里的文件散了一地。
撞她的人惊恐万分,不住地说着"对不起",跪在打翻的茶水里,手忙脚乱地帮她拾起散落的纸片。这是个生面孔,秦婉正在疑惑,听到声响的母亲和贾先生已经从房间出来。

"出了什么事?"母亲不怒而威地问道。
贾先生看了那人一眼,立刻对母亲说:"这是新来的勤杂工,叫阿木。"转身问了跟凌夫人同样的问题,"怎么回事?"
阿木怯懦着:"我本来要给您和夫人送茶的,只顾着茶水,没注意看路,不小心撞到了小姐。"
贾先生劝母亲息怒:"他初来咋到,对环境还不熟悉,以后用用就顺了......"
凌夫人却警觉地转身逼视秦婉:"你怎么还在这里?"
秦婉脑子飞速地转着:"我......边走边看那些文件资料,结果......"她看向母亲,硬着头皮转移她的注意力:"嗯......妈妈,我在想......那个......方案明天就拿出来......太催促了一点。"
凌夫人终于表情松动了一下:"那再给你一天吧,后天把东西先给我看,再去呈给你父亲。做好一点!"秦婉急忙应道:"嗯。那我走了。"跟贾先生和母亲微欠身后便立即离开。
凌夫人对阿木说:"以后我跟贾先生谈公事的时候就不用送茶来。多熟悉一下环境,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不会亏待你的。"
阿木躬身道:"是。"目送凌夫人和贾先生再度进了房间后,开始收拾一地的水渍和茶杯的碎片。

秦婉走向自己的房间,懊恼地想着两天的时间怎么完成那么多的任务,更懊恼哥哥的下落她一点都没打听到。父亲应该安排了人在哥哥身边保护,也许父亲也知道哥哥的情况,也许哥哥会平安无事......但愿哥哥会平安无事......
女人总是敏感的,女人的敏感往往是对的。然而现在这个可怜的小女人,对于自己眷恋的人的安危毫无掌控力。那些看似有掌控力的人,却往往不会做让人欢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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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电脑上从法国传过来的照片,有凌风跟陆翎的谈笑风生,有他们一同走进同一个酒店,甚至有他们走进同一个房间的。
凌夫人似乎并不满意:"这些照片其实也不能说明什么,亲密一点的朋友间做这样的举动也是很正常的事。"她转身看着贾先生:"郁鸿,我们必须掌握更进一步的证据。"
贾郁鸿垂下目光,声音很低沉:"我知道了。"
凌夫人有点心疼地看着他:"怎么了?是不是太累?"
贾郁鸿轻轻地冷笑了一下,抬眼看着凌夫人,眼里的神色很复杂却温柔而深情:"累?当然不。只是,安然,在我离开的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吧?"

凌夫人微微怔了一下。安然,好久没有听到他的口里说出这两个字。这个名字,现今世上只有两个人还在"沿用",一个就是凌氏产业的主人--年龄够做她父亲的凌儒涵,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个一直站在她身后,希望能用自己成就她的野心的男人,贾郁鸿。一个疼她,宠她,如同宠爱他饲养的乳鸽,却只希望她完全从于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另一个,则是深爱她到多年以来,甘愿为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按照她的意愿悉心培养她跟别人的女儿,而经常却仓促的照面以及恭敬地称呼"夫人"已经让他感激不尽。
想到这些,凌夫人亦是百感交集。第一次,她那么动情地把手抚上他的脸,痛苦而幸福的神色交替地在脸上呈现。很温柔,很动听的声音,她轻轻地说着:"没有你,怎么会好?整日整夜的思念都让我老了很多。"
她的举动让贾郁鸿眼眶泛红,他的脸上欣喜和痛苦的情愫同时迸发。很忘情,他上前搂住她,从额头起,轻轻地,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吻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颊......突然,很疯狂地吻进她的双唇,双手解开了她旗袍的鸳鸯扣,探进衣门......

夏安然如果说对这个男人有什么感情的话,也许只有感激和感动。是的,她一点也不爱他,但是她这一次并没有反抗,而是配合着,任由他与她合二为一,发泄他的爱意和委屈......
凌夫人娇嗔的呻吟在房间里一波波地漾开,阳光透过细碎雕花的玻璃窗户,朦胧地照进她的眼睛,已经深秋的耀眼变成了初春的温暖。她仰起雪白的脖颈,闭上眼睛想象着,跟她灵体结合的是另一个人,她真正心仪的人。她试图在这四溢的激情里抓起某些美妙的回忆,却有一个声音果决地重复着:"......我们是不可能的......"这在平时可能会让她恨得勃然大怒的话,此时只是让她泪凝于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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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婉在房间里发呆。面前是打开的电脑,界面上是早在她之前就被阅读过的邮件。是凌风给她的,但是她在母亲面前不被允许有任何秘密。信件本身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成为秘密的内容,无非是一幅卢浮宫的外景速写,还有几句道平安以及嘘寒问暖的话。
收到这样的问安信,秦婉并不放心。如同往常,她的脑海里瞬间显现出一个号码,伸手拿起手机,半晌,又放下。那是她的另一个秘密,是她跟哥哥的约定:在家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的时候,她能凭它找到他。她想了很久,决定还是不拨通那个号码。哥哥说了,想要清净,她不能仅仅凭自己的猜测就去打扰他。于是,她也只是说了说最近功课好多,好累,哥哥一个人在外要多加小心什么的,然后再附了一张最近照的照片,说哥哥你要想我了就看看照片好了,便发送了出去。
收回思绪后,她的目光终于停到了那份要求她两天做完的功课上,立刻愁容满面。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便开始着手对付横在她眼前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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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每天晚上睡前的最后一件事,都是听部下汇报有关儿子的情况,由此看来,凌儒涵对这个被他斥为"不肖子"的关注度其实是所有事物里最高的。
那时,是凌夫人最安静的时刻,因为她也想知道,她所关注的人有没有什么新的信息。凌儒涵安排的人也发回了凌风的照片,而与贾郁鸿带回的没有本质区别。看着儿子跟新朋友交流时露出的难得的笑容,凌儒涵苍老而威严的脸上竟也浮起了一丝笑意:"这小子!在家多久没有这样的表情了!"
凌夫人立即接茬道:"是啊,在家里总板个脸,好像谁亏欠了他似的!这下好了,在外面那么开心,一点不担心家里人有多操心他!我说嘛,这个孩子的性子呀,一点不适合在家里待,就适合天涯海角地乱跑......适合搞艺术,不适合做生意!唉,兴许是早年把他惯坏了,那么性不定地......"
凌儒涵想想,立刻又把脸拉下了:"他这样,这么大的家业怎么放心交给他!"
凌夫人马上乖巧地:"老爷子,别生气!你来看看婉儿做的东西!"
说着,让秦婉把方案递给了他。凌儒涵叹口气,便戴上眼镜开始认真看。

半晌,凌儒涵摘下眼镜,脸上一丝笑意:"看来,只有婉儿还能给我带来欣慰!你这些解决方案已经越来越老道,有一些甚至跟我们原来的解决方案一样精彩呀!"
秦婉低下头:"哪里,这跟爸爸妈妈和贾先生的苦心栽培是分不开的。"
凌儒涵若有所思地笑着点点头,转身对凌夫人道:"嗯,安然,你提的建议我认真考虑过了,婉儿确实有这方面的执行力。但总是这样不实践是不能真正成长的。我打算让她先做金融部门的经理,给她配一些经验好的助手,让她培养培养实践能力,然后再慢慢放手。你看如何?"
凌夫人立刻答道:"老爷子真是明白人!这孩子天赋高,心又静,不好好培养会毁了她,那多可惜啊!我现在正在她各方面下功夫,再过一段时间,她应该还可以接手公司的电子和服务部门......"

凌儒涵抬手打断她:"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贪多嚼不烂嘛!让她慢慢来,先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能胜任手上的工作再说。"
凌夫人心里虽不满,却仍然笑靥如花:"嗯!对!对!老爷子说得极是!婉儿,你可不能辜负了你父亲的期望啊!"
秦婉点头:"嗯,爸爸,请放心吧!我会好好珍惜这个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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