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紫陌还没来得及打开房门,卫暮迟就已经跻身进来了。
“瑞王派的人已经追过来了,你们怎么还没有弄好?我们要立刻离开这里!”
“马上……马上就好了……”萧紫陌被他一吼,就有些慌。
卫暮迟看了眼司雾,又看了眼玉笑琴:“可以了可以了!”
突然外面一声巨响,像是什么倒下来的声音。卫暮迟扭头向外张望,神色骤然一变:“跟我走!” 他冲过去就要拉玉笑琴。
“等一下!”玉笑琴挣扎着,“难道我们真的就这么出去?那司雾不是很危险,万一他被抓走,岂不是会很惨?”
“你到现在还管他?照顾好你自己吧!”
“你到现在还管我?照顾好你自己吧!”
两句近乎一样的话脱口而出,前者是急躁,而后者却听到了自暴自弃的味道。
“司雾你为什么要这样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玉笑琴看着他顶着自己的脸,心里万分恐慌。
“我记得我很早就说过你很幸运了,交换一下身份让我享受一下你的幸运不好吗?以前冒充你只是顶个名分,现在稍微像样点,也就名正言顺了!”司雾生动的脸随着他说话而变换着表情。
玉笑琴看着他的言不由衷,连连摇头,这么对待他是不是自己的残忍?何其忍心让他来承受自己的痛苦?
“都大难临头了,你们还废话什么?要客气到阎王爷那里去客气吧!”卫暮迟急得大吼,拿起嗜血红花扔给玉笑琴,“你不想让他死就拿好你的剑,以前你拿剑杀人的样子不是很威风吗?怎么现在像只病猫?”
以前?以前是什么样子都快忘记了……
好久没有感受手起刀落的快意了……几乎都要生疏了……嗜血红花已经许久没有嗜血了……
以往他置生死于度外,杀人于瞬间的情景,依稀又浮现在脑中……
他紧紧握了一下剑,嗜血三式的口诀念在心中,再次抬起头来,那种与生俱来的骄傲在血液中流淌:“我们走吧。”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冲开,几个杀手打扮的人凶神恶煞地堵在门口。
他们一眼看到司雾,眼睛骤然发亮。“拿下他!”其中一人喝道。
卫暮迟率先冲上去,破天刀破空而出,朝他们攻去,一边向玉笑琴道:“带他们走!”
玉笑琴挑翻一个冲到司雾身边的人,催促着萧紫陌带司雾从窗户逃走,自己垫后。
幸好他们事先住的只是二楼的房间,即使是司雾只是摔得有点冒金星。
玉笑琴紧跟着一跃而出,轻轻落在地上,扶起司雾,朝客栈外面跑。可当他们刚刚跑到前院,就看到一大群人已经守在了门口。
“从后墙走吧。”玉笑琴说道,又带着他们绕到后面,结果所有的出路都已经被人堵死了,单凭玉笑琴一个人要带两个人走,是绝对不可能的。
手心里渗出汗水,玉笑琴大脑飞快地转动,突然他又一把拉起司雾,向客栈里面跑。
“干什么?”司雾惊道。
“他们最先搜查的就是客房,我们现在再回到客栈,他们肯定找不到!”
他们一路冲到顶层三楼,从一间小屋爬上了屋顶,三人压低了身体,伏在屋顶。
很快就听到屋顶下面的房间里有了响声,似乎是他们在找人,三人紧张地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同时庆幸自己动作快。
经过一段长时间的静寂之后,追踪的人搜遍了整家客栈都不见踪影,于是聚集在一起。
几乎略微冒个头,就能看到院子里的人,可谁都没有想到要抬头看一看。
他们一定会以为人已经逃了,等他们走了,就可以悄悄跑了。
等待是漫长的,底下的人聪明地分成两队,一队外出搜索,一队留在客栈守候,两队人马轮流交换。
玉笑琴趴在屋顶上,几乎快要睡着了,呼啸的冷风吹得他瑟瑟发抖。
这个时候卫暮迟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玉笑琴迷迷糊糊地抱怨着,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轻笑,这个笑声竟带着几分诡异。他一个激灵所有的睡意一扫而光,只见司雾正笑盈盈地望着他,这张他自己的脸庞竟有说不出的好看。
“司雾……你……”那种恐慌的感觉又升起了。
“我有今天,不管是幸还是不幸,都是拜你所赐……”司雾咬着他的耳朵,低声细语。
玉笑琴完全不能明白他在说什么,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神似幽怨似愤恨似无奈,还来不及说什么,司雾便纵身一跃,身体像一片孤叶,向下飘落……
玉笑琴伸手去抓他,嘶啦一声,手里只有一缕破碎的衣角。
“司……”玉笑琴惊呼,呼喊却湮没在一只巨大的手掌里。他回头一看,正是卫暮迟捂住了他的嘴,于是挣扎着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
司雾仰面昏死在地上,不知道哪里摔伤了,守在下面的人已经围在了他身边,几把钢刀抵在了他脖子上。
玉笑琴惊恐地要扑下去,被卫暮迟死死地拖住。“我们走!”卫暮迟的手像铁钳一样扼住他手腕。
“可是司雾他……”
“他们要是把他带回去了,很快就会发现是假冒的!我们要趁这点时间逃得越远越好!”
“可是瑞王他是没有人性的!上次是你们几度拜访,我才不至于死在他手上,一旦他有充裕的时间,我不敢想象司雾会被他怎么折磨!”
“我只负责你的安全,其他的东西我没有心思去考虑。”他强行带着玉笑琴和萧紫陌,趁着司雾制造出来的混乱,遁入深深的夜色。
五十
刚从凤无崖回来的木难,还来不及好好休息一下,就从赫连燕手里接过卫暮迟的密信。
看完信,木难的情绪明显变得沮丧,低声说道:“这是的,把这件事情搞得这么大!”
“少东主,我们是不是尽快把笑琴找回来比较好?”
木难沉吟半刻,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递给赫连燕:“你按照这张图纸请一班工匠来造,在木府按照先天八卦乾位震位艮位各造一座。”
赫连燕展开一看,上面画的是一座塔楼的设计,难道这就是他从凤无崖带回来的东西吗?他也不多问,仔细折好放进怀中:“那笑琴这件事……”
木难叹了口气:“我会去的。”说罢,疲倦地挥手,示意他下去。
卫暮迟和玉笑琴、萧紫陌三人趁着天黑奔走了一夜,终于得到了短暂的休息。
他们在一间破旧的茅草屋稍做调整,准备做进一步的打算。
自从客栈里面出来,玉笑琴就一直没有说话,他默默地蹲在那里,脑海中不断地重现出司雾从屋顶跃下的情景。
“要不要睡一会?一会我们还要赶路。”卫暮迟说道。
玉笑琴摇头,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司雾怨恨的表情,他低声道:“卫暮迟,我们回去找司雾吧……”
卫暮迟瞥了他一眼:“我看你是累晕了,还是休息一下吧。”
“我是说真的!没有理由让他替我受苦的!”
“是他自愿的,没有人逼他易容成你,也没有人逼他跳下去。”
“这个不能成为借口啊!”玉笑琴急道。
“你也不用太好心,我想他是不会领你的情的。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就当成全他不好吗?”
“为什么说得好像他在占便宜似的?”玉笑琴苦笑。
卫暮迟先是沉默了一下,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稻草,过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话:“未必不是啊……”
一阵沉寂,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我们……现在去哪里……”萧紫陌小心翼翼地说道,好像打破这段沉静是个过错。
卫暮迟斟酌了一下:“我是打算送你们到最近的木家别院,如果你们有其他想去的地方,我也奉陪,总之只要你们能够安全。”
“众人都知道你把我从瑞王府带走,如果没有把我送到官府,你怎么交待?”
“难道你认为我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吗?”卫暮迟说道,“怎么样,想好了吗?想去哪里?”
玉笑琴咬了咬唇:“那就回木家吧……”
“我们现在就走吧,追杀我们的人可不会停留半刻。”卫暮迟催促道,叹了口气,“其实等我们到了那里,估计木难也差不多到了。”
大约又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约莫还有半天的时间就能到了,可偏偏就是在这个关头出了状况。
在他们必经的路上,两边绿树成荫,鼻间却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悬挂着一个红白相间的物体。
玉笑琴的心像是被什么抓住了,头晕目眩差点站不稳。
“笑琴哥哥……”萧紫陌担心地扶了他一下。
怎么会这样?真的不想害他,却还是让他落个如此下场……硬生生让自己负担起一条人命,原来竟是那么的沉重……
那张破碎的脸上,还能看出司雾那张娇俏动人的模样吗?脸上说是没有血色却被血液染得黑红。被当作示威的东西吊在树上,柔弱的身体轻轻摆动,脆弱而无助。如果说他身上的布还能算衣服的话,那也是破碎不堪了,雪白的亵衣已经看不见原来的颜色了,而他的下身更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卫暮迟上前几步,抬头仰望,摸到他的脚,竟然还有丝温度,于是连忙把他从树上解下来。
探上他的鼻息,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再搭了搭他的脉搏,卫暮迟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摇头?他是不是还没有死?你救救他啊!”玉笑琴扑到他身边。
“如果是这半口气也能算活的话,那真是生不如死了。”
“我不希望别人为我而送命!”
从第一次看到司雾,他那倔强中偶尔显露出来的幽怨,如丝般似有若无地缠绕在心里。一生都在污浊的环境里,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纯洁的人,虽然比普通人看到过更多龌龊的事,但是他依然在很努力地笑。
为什么受苦的总是他?应该承受这份折磨的是自己啊……
玉笑琴努力地想要拭去他脸上地血污,尽管只是徒劳……
卫暮迟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像铁箍似得扣住。与此同时,玉笑琴也感觉到周围慢慢升腾的杀气。
来人大约有十个左右,身上没有任何特殊的标记,有意让人抓不到蛛丝马迹,但从他们悄无声息地接近的身手来看,一个个都非泛泛之辈。
一句“格杀勿论!”便开了杀戒。
“看着他!”卫暮迟把司雾塞到玉笑琴怀里,便迎头而上。
玉笑琴抱着个血人,看到卫暮迟只身奋战,提起嗜血红花便要上去。突然肩头一沉,一只枯掌罩在他身上,他回头一看,是木傅。
看到木傅,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奔波了那么多天,终于得到的了援助。
木傅示意玉笑琴不要动,手一挥,几个勇武的汉子当即围上去协助卫暮迟。
玉笑琴紧张地看着他们打斗,紧紧抱住了司雾。司雾像是被这嘈杂的打斗声吵醒了,禁闭的双目微微睁开了缝隙。
“司雾?司雾!”玉笑琴不敢轻易摇晃他,只好叫他的名字,“你忍着点啊,马上……就带你看大夫……”他毫无说服力地说道。
司雾看清是玉笑琴,被划得狰狞丑陋的脸上裂开一丝微笑,这个笑容依然是带着嘲讽和罪责。突然他浑浊的眼睛焕发出异彩,整个人仿佛都有了生气,牢牢地盯着玉笑琴身后。
玉笑琴回头一看,是木难!
两个家仆正抬着木难向他们走来,当他看到司雾的时候表情顿时变得震异。
“木难!”再次看到他,玉笑琴心中是何等惊喜,脸上的笑容好久都没有这么灿烂了。
木难一脸肃穆地来到他们身边,当他看到这个血人时,几乎不敢相信他还是司雾。
司雾看到木难居然笑了起来,向他伸出手,这才发现原来他的十指已经全部被折断了,甚至有白骨破皮而出。
木难小心地抱起司雾,看到他脸上残余的易容的痕迹,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几乎都不忍心再察看他的伤势,现在的他与死人无多大差别,早已回天乏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