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染霜林醉————随风飞

"意思就是，我决定买下你了。"
说罢，墨蘅拉起我的手，一路往"飘香院"的正门行了过去。
"咦？等一下！你不要擅自做主！"买我？难道说这姓墨的有不为人知的奇怪癖好？不，以我现在的容貌来说，再怎麽样也不该看上我啊！
我虽然在这青楼里住了一个多月，却还是第一次踏足大厅。里头当真是莺哥燕语、歌舞升平，一派绮丽的景象。
进门的时候，兰姐正穿梭於一众达官贵人之间，巧笑倩兮。
她一看见我，脸色立刻变得凶恶了起来，厉声道："臭小子！你不好好干活，跑来这里做什麽？"
我没有做声，兰姐习惯性的扬起右手。
墨蘅一把将我扯至身後，用折扇挡住了她挥下来的手。
兰姐上下打量了他一会，谄媚的微笑著。"这位公子......您是第一次来吗？"
见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她变起脸来还真快。
"我要买他，你开个价吧？"
"他？你是说这个臭小子？"兰姐惊讶的指了指我，道："公子若是喜欢小官的话，我这儿还有更好的货色，您要不要先看一下......"
墨蘅不耐烦的瞥她一眼，冷声道："我只要他！快点出价吧。"
"那......一百两？"
"你耍我啊？这家夥怎麽看都只值十两！"他说著拍了拍我的脸颊。
什、什麽？我也太廉价了一点吧？这混蛋，真恨不得当场踹他一脚。新仇加旧恨，这一回当真是没完没了了。
兰姐恼怒的看看我，咬唇道："五十两！不能再低了。你别看小烟长得不怎麽样，身材却好得很，床上功夫也是一流！"
我低著头，肩膀剧烈的抖动了起来。笑死人了，这女人分明就是睁眼说瞎话，若是让别人看见了我身上的伤痕，别说十两，只怕连一两都卖不出去。
"十两！"墨蘅冷淡的吐出了两个字，在气势上远远超过了某人。
"呃......好吧。十两就十两！老娘吃点亏，卖给你好了。"说话间，还不忘狠狠的瞪我一眼。
墨蘅由袖里甩出一锭银子，道："卖身契我改日再差人来取。"
好厉害！没想到他讨价还价的本事竟然这麽强。
"那个......你买我回去到底是要做什麽啊？"怎麽想也不会是看上了我的身体，难道是......拿我练剑？
"闭嘴！"他头也不回的答了一句，一双眼冷冷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客人，最後停在了一个华服美公子身上。
到妓院来却只看男人，这家夥到底是哪里不正常啊？
墨蘅提步朝那年轻公子走去，右手则紧抓著我不放，害我连脱身的机会都没有。
"你闹够了没有？可以跟我回去了吧？"他拍了拍那人的肩，面无表情的问。
"大哥？"年轻公子开口说话，竟然是道清脆悦耳的女声。"我才来没多久，还要玩一会。"
我记得墨蘅有两个妹妹，想来她就是那位娇蛮任性的三小姐了。竟然穿了男装混进青楼里，她还真是大胆呢。
"心儿，跟我回去。"
"我才不要！"
"墨心！"眸里闪过一道幽光，"你是要我拆了这家妓院吗？"
"走就走！有什麽了不起的！"墨心赌气的跺了跺脚，女儿之态毕露。仔细一看，她还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秀丽淡雅的容颜，眉眼之间却偏有一股英气。
出了"飘香院"的大门後，墨心指了指我，疑惑的问；"大哥，这家夥是谁啊？"
"我新买的小厮。"某人仍是抓著我的手不放。
"又买？大哥，他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几个啦？你究竟要残害多少无辜的人才甘心啊？"
"上回那个要修养整整一个月，我不换人怎麽行？"
墨心突然一把将我拉了过去，道："可是......这家夥看起来年纪比我还小，你怎麽忍心对他下手？而且，你这样一个换过一个的，是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御剑山庄的大少爷得了怪病吗？"
墨蘅神色一凛，回身狠狠的瞪视她。"你说......谁有怪病？"
"难道我说错了吗？自从一个月前，二姐嫁人以後，你整个人就变得阴阳怪气的，动不动就拿剑砍人！"
寒光一闪，下一刻，墨心的脖子上已多了一把长剑。
"你有胆再说一次看看！即使你是我的亲妹妹，也绝不留情。"
墨心倔强的抬了抬下巴，道："哼！我有什麽不敢说的！你墨蘅根本就是个大变态，你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
长剑动了动，往那纤细的颈上划去......
滴答！滴答！
我死命抓住墨蘅的剑，鲜血不断的顺著手腕往下流。
"对一个女孩子动剑，算什麽正人君子！"
"君子？呵......哈哈！"墨蘅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容怪异无比，"我不过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罢了。墨心说得一点也没错，我心里的确怀著那种肮脏的情感，不过......"
他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只收剑回鞘，缓缓的转身离开。
看著那人略显寂寞的身影，我心底满满的全是疑惑。只是短短一月不见，他怎麽会有如此之大的改变？
墨蘅要杀我，那是因为正邪不两立，可是他连亲生妹妹都能下手，又是为了什麽？
这一月之间，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4
回到御剑山庄，墨心将我打发给一个侍婢後，就自顾自的回房了。
"这位姐姐，我叫做小烟，今年十六岁。不知姐姐如何称呼？"那侍女长了一张娃娃脸，两道弯弯的眉毛，一双秋水似的明眸，煞是可爱。
"小圆，我是三小姐的贴身婢女。"
"哇！这名字和你还真是相配呢！"
"是吗？"她轻笑了一下，道："时候不早了，我带你回房休息吧。"
"好啊，有劳小圆姐姐了。"
於是我跟著小圆一路行去了下人房，进屋後才发现，自己竟然是独个一间的。
我往那床上一坐，笑道："连房间都这麽大，御剑山庄的待遇可真好！"
小圆跟著走了进来，点燃桌上的油灯，并拉了把椅子坐下。"因为你是少爷的小厮，才会比较特别。"
"为什麽特别？因为......我随时都有可能受伤吗？"我眨了眨眼睛，问；"少爷他究竟有什麽怪病啊？"
"少爷他......早在一个月前还是好好的，待人既温柔又和气，笑起来尤为好看。可是，後来也不知出了什麽事，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先是整日的关在房里不出来，然後就开始乱砸东西，到如今......随时都有可能拔出剑来砍人。"
"他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小圆瞪我一眼，道："少爷这病是二小姐出阁後才得的，虽然府里的人不说什麽，但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了，一定是因为那个。"
那个？我击了击掌，恍然大悟的说："原来是畸恋啊！"我记得御剑山庄的二小姐是武林公认的第一美女，再联系今日的所见所闻，应该就是如此了。竟然喜欢上自己的亲妹子，墨蘅那家夥还真是有够惨的。哼哼！这就是他背叛我的报应！
小圆连忙伸手捂住我的口，紧张的看了看四周後，压低声音道："这种话，你可不能随便乱说，要是不小心让人听去了......"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姐姐还是交代我一下，平日该如何伺候少爷吧。"
"你的工作其实很简单。早上的时候叫少爷起床，服侍他穿衣梳洗，少爷早上起来的时候脾气最坏，所以要特别小心。一日三餐准时送去少爷房里，剩下的时间在房外等著，随时听候差遣。"
"当真是出乎意料的轻松啊！"根本就是闲到不能再闲了。
"这只是表面上的说法，其实你真正的任务是供少爷他发泄怒气。你不晓得少爷发起脾气来有多可怕，没一个小厮能熬得过三天的！"
我轻笑了一下，不在意的甩甩手。"我从小被人打骂惯了，最不怕的就是这个。"
"可我家少爷是习武之人，力道非常大。"
"要不，我跟你打个赌。若三天之後，我仍是完好无损，你就唤我一声‘墨烟哥哥'，如何？"说著，邪邪的笑了一下。
"你......无赖！"小圆红著脸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呵呵！"我缓缓躺至床上，仰头看著窗外的明月。
我原是打算等自己武功恢复後，再找墨蘅报仇的。不过，他此刻既给了我这个机会，当然要好好利用了。
第二天一早，我进墨蘅的房间时，发现他已经起身了，正坐在窗口边发呆。
不用我唤他起床吗？不过也好，省得我替他穿衣服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拿衣带去勒他的脖子。
我把早膳往桌上一放，上前拍了拍墨蘅的肩膀，道："少爷，吃早饭了！"
他不答，双眼仍是直直的看著窗外。
"少爷！"我把头凑了过去，这才发现某人身上穿的衣服和昨天一模一样。"那个......你该不会一整夜都没睡吧？"
墨蘅终於回过头来看我，神情恍惚的问："什麽？"
"咳......你是不是在这儿坐了一夜？"
"月色......很美。"他露出迷幻般的笑容，双眸蒙上雾气。
神经！完全就是答非所问，这家夥果然脑子有毛病！不过，他昨夜明明还好好的啊，怎麽过了一晚上就变这麽奇怪？
我轻叹了一口气，把他拉至桌边坐下。"好了，好了。快点用早膳吧！"
墨蘅慢吞吞的拿起筷子，然後......一动不动的僵在了那里。
他这副样子，该不会是要我喂吧？
"大少爷，麻烦你快点吃吧！"我把碗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力图引起他的注意。
他抬眸看我一眼，终於开始动筷了，虽然那速度可以跟乌龟媲美。
"多吃一点，吃完了再好好睡一觉。还有，记得要换件衣服。"
墨蘅木然的点点头，仍是一副神游天外的蠢样子。
仔细看看，他现在也蛮可怜的。
"真是！不过是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罢了，用得著这样子吗？"我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听见後，浑身一震，看向我的眼里全是杀意。"你说什麽？"
耶？又变成可怕的墨蘅了。
下一刻，他已然掀翻了桌子，桌上的碗筷全数朝我飞了过来。
"哇！"我大叫一声，抱著头四处寻找躲藏的地方。
桌上的东西摔完了，接下来又是椅子和花瓶，所有能动的东西都朝我飞了过来。
小圆说的一点也没错，墨蘅发起疯来真的是相当可怕。如此，我还比较情愿他一直坐著发呆，就算要我喂他吃饭也无所谓。
"少爷！你冷静一点啊！"整个房间都是桌椅的残骸，我已经无处可藏了。
他终於停下所有动作，一手按著额头，冷声道："滚出去！"
"少爷，你......头痛吗？"
墨蘅的表情奇怪的扭曲了一下，然後拔剑出鞘。"不想死的话，就快滚！"
"哇啊！我这就走！"我拼命的逃出房间，并紧紧合上房门。
门内又是一阵砸东西的声音，真可惜，唯一剩下的那张床恐怕也已经遭殃了。
小圆没有说如果遇上这种情况该怎麽办，所以......我让他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应该没问题吧？
情字可以害死人，这句话果真一点不假。再这样下去，我恐怕......也会变成牺牲品呢！
5
墨蘅发完疯後，第二天又换了一间屋子住。身为小厮的我当然也跟了过去，坐在门外听候吩咐，经过昨天的混战，我已经不敢随便进屋了。
接下来的几天，墨蘅的情况时好时坏。一早起来先是对著窗口发白日梦，看著看著，神色就会狰狞起来，然後便是一通大闹，最後又恢复原样。如此这般，反反复复的上演。
我的工作虽然轻松，却也不曾闲著，大部分时间都被我用来练功了。剑招、剑势之类的倒还好，最重要的就是内力，因为那个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需要不断积累。我现在若不勤加练习，只怕再过个十年八载也不是墨蘅的对手。
我正忙著调息整气、打通经脉，门内忽然传来墨蘅的声音："小烟，你在外头吗？"
我吓了一跳，从地上一跃而起，答："少爷，我在。你有什麽吩咐吗？"
"你进来。"那声音不急不缓，听不出任何情绪。也猜不出他此刻究竟是正常的，还是已经发病了。
我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墨蘅懒懒的倚在窗边，一手支著下巴，神情温和淡雅，眼里还流动著暖暖的笑意，瞧起来极是温柔。
他见我进来，拍了拍身旁的椅子，道："过来坐吧。"
那样一张斯文俊美的脸，再配上悠然的浅笑，怎麽看都很无害。
他现在既不呆也不可怕，应该算是比较正常的吧？可不知为何，我心头硬是闪过一个成语──笑里藏刀，用在这家夥身上真是再合适也没有了。我记得，他那日刺我一剑的时候，就是这般微笑的。
这样想著，不由得一阵心寒，走路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少爷。"我最後在他身前站定，完全没胆子坐到那椅子上去。
他轻轻一笑，拉了我坐下，道："我前几日又是砸东西又是拔剑的，有没有伤著你？"
"没......没有。"我使劲摇了摇头。他这副样子，温柔得好诡异啊。
"那就好。"墨蘅扯过我的右手，放在掌心细细端详著。"你那日替墨心挡住了我的剑，手应该受伤了吧？现在还痛不痛？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反正伤得不重，没什麽大不了的。"我干笑了一声，答。心里则只想著快点抽回自己的手。
他也跟著笑了起来，显得非常开心。"没错。只要你那双眼睛和声音没事，就什麽都无所谓了。"
啊？我身子往後一仰，差点撞到窗上。
搞了半天，他竟然只关心我的眼睛和声音而已。难道说，我的存在就只有这麽一点意义吗？
"小烟。"
"干嘛？"心里著实觉得不爽，连声音也变得凶狠了起来。
墨蘅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道："你......叫一声来听听吧。"
"叫什麽？"
"就是......那个啊！"
神经！他不说，我如何会知道那个是哪个啊？啊，莫非是......
"叫床？去你妈的！我虽然出身青楼，可是一点都不会这些玩意！要叫你自己去叫吧！"真***下流无耻、衣冠禽兽！
"谁要你叫这个了？"他皱了皱眉，道："我是说，你那日在路边讲过的话，我还想再听一次。"
我哪天都说过些什麽了？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说；"这位......大哥？"
"去掉前面那两个字。"
"大哥？"
"再一遍。"
"大哥？"
"继续。"他笑眯眯的看著我，好像很高兴。
"......大哥。"有些不耐烦了。
"再多说几遍。"
"大、哥！"开始咬牙切齿了。
墨蘅轻轻叹了口气，道："真的......非常相似。"
"......"我一时怒火攻心，屈起膝盖就给了他一脚。"你***到底有完没完？这麽想听人叫，不能让你那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来吗？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