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进门,一团温热的「毛球」便直扑住翱儿的怀中,吓得翱儿倒退了两步。他皱起眉的说道:「咪儿,你干嘛吓人啦!」
被他抱在臂弯的咪儿慵懒的「喵喵」叫著,一面用舌头舔著小主人的指头,逗得翱儿咯咯的笑。
翱儿抱著小猫,摸黑的走到厅前把炉火燃著,将冻得发白的小手烘了又烘,然後「呼」的吹吹渐渐变暖的手。而咪儿则蜷缩在翱儿的身旁,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
「翱儿,妈妈现在烤鸡给你吃,你在屋子里乖乖待著喔。」
「哦~。」
翱儿继续「呼」的把热气喷到手掌中揉搓,敷衍的应付了一声。
看到儿子孩子气的举动,女人不禁回心微笑。她脱下大衣挂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抛下一句话,女人便系上围裙转身走到厨房。
女人一离开,屋子瞬时变得寂静无声。翱儿摸著咪儿柔顺的毛发,慢慢的将身体缩到梳化上。
庆典应该还在进行中吧!这点可从外面热闹的情况可以看出。
偶尔间还不时传来孩童间的打闹嬉笑声,屋外人声沸腾的气氛与屋内的宁静恰成对比,更突显了一屋子的寂寞和冷清。
翱儿不害怕寂静。可是他不喜欢、极端的讨厌这种像似孤立无援的感觉。
由他懂事开始,他便知道自已只有母亲。
至於父亲,他还依稀记得他小时候天真的摇著母亲白净的手,问道:「妈妈、妈妈,爸爸呢?为什麽其他小孩有爸爸和妈妈,而我就只得妈妈没有爸爸?」
这个时候,漂亮的母亲往往就只会微微一笑,用轻松和不在意的语气轻轻带过......
淡淡的,优美的唇弯起了一个令人目眩的弧度,女人的声线听起来是那样的甘甜,可是听在翱儿的耳中,他却觉得有哪里的不对劲。
「爸爸吗......他啊,一直都身处在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呢......」
──哀愁、无奈。
母亲那张能迷倒任何男性的天使脸孔上,有著一种忧伤的感觉。尽管母亲是笑得如何灿烂,翱儿都能看出在那甜甜的笑靥与轻松的话语背後,是何等的伤疼、是如何的压抑。
自此之後,他不再询问母亲有关父亲的事。
因为他知道这不是小孩子能够涉及的范围,更不是他们这种未认识社会的孩子所能轻易理解的大人世界。同时,他也不希望母亲露出这种脆弱得彷佛一碰即碎的脆弱神情。
「既然妈妈没有爸爸伴在身边,那麽我就连著爸爸的份,疼著母亲吧!」
翱儿是这样想的。
纵然翱儿渴望父亲的关爱,纵然翱儿希望能一家人在温馨的环境下吃一顿饭,纵然翱儿每次看著别的孩子的父亲抱著自已的儿女,总有一种酸楚的感觉弥漫全身......
他想念父亲,想念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想念那个身在远方的父亲。
「喵~喵~」
忽地传来咪儿的叫声,令沈醉在自的的世界中的翱儿回过神来。才刚步下被自已窝得暖暖的梳化,便立即打了一大个喷嚏。
翱儿嗲嗦著身子披上棉袄,他走到窗前想把窗关上,怎知却赫然的看到外头的世界正被雪花染成一片的银白......
「下......下雪了!」
愣住了好一会儿,翱儿掩不住内心的兴奋喊了出来,他急急忙忙的跑到大门前,大概咪儿已经知道雪在下,早早的就在门前坐立不安的转来转去叫著。
穿好鞋子、扭开门柄跑到园子中,翱儿伸展双臂在雪地上转了几圈,追逐著从天而降的白花,脸上露出天真无邪的欢愉笑容。虽然没有涂上润肤霜的脸颊已因天冷而红通通一片,但素来喜欢白雪的他却毫不在意的与咪儿在雪中打成一遍。
「翱儿,小心冻著了啦。」
弄好了烤鸡,女人走到厅中看不见儿子的身影,却看见他和咪儿在园子中跟白雪玩得乐透了,於是她走到园子中想叫儿子回屋内吃饭,然而当然看见翱儿露出少有的开心笑容後,却又不忍心打扰他们。
可是碍於烤鸡冷了後就不好吃,她逼於无奈的出声打断了玩得正乐的儿子。
听到有人叫自已,翱儿停下动作,转头却看见母亲站在屋檐下看著他不知有多久了。
「咦......?妈?」
「鸡已经烤好了啦,凉了就不好吃了。快点回到屋子,吃完後才再跟咪儿玩吧。」
宠溺的揉著儿子的头发,女人一手抱过在她脚边绕圈的咪儿。
「喔,知道了。」
咂了咂舌头,翱儿随便的拍了拍沾在身上的雪花,之後便随母亲返回屋子里面。
「哇,好香啊!」
一个箭步的扑到餐桌前,翱儿大力的用鼻子吸著烤鸡的香气,伸手就抓起一只鸡腿住嘴里送。
「哎,不用吃得这麽急啦。」活像饿鬼投胎似的。
女人好笑的的看著儿子狼吞虎咽的模样,她拿起叉优雅的刺起一件肉放到碟子中细嚼。
燃著了的炉火发出了「啪、啪」的响声,翱儿与母亲不发一语的坐在梳化上,看著电视机播送的圣诞节目,听著从播音器中播出的人声话语,一种温暖感慢慢渗入了翱儿的身体。
抬头瞥了一眼母亲的侧脸,翱儿下意识的将身子靠了过去。
嗯......今年的圣诞节,又是如这些几年一样平平静静的过去了吧......
看著儿子沉入梦乡的睡颜,女人小心翼翼的替他拿走手中的碟子放到餐桌上,并拿过大衣盖好在他的身上,让翱儿倚著自已入睡。
抚著翱儿的头发,女人的眼光幽暗起来。
应不应该告诉这孩子关於他父亲的事呢?由一出世便没有父亲在身边,他必定是很寂寞了吧。每年的生日、圣诞节......也只有我这个母亲伴著他,对翱儿来说,是不公平的。
也许,要带他回去一趟......
突然间,门钟「叮咚」的响起,打断了女人的思考,亦把浅眠的翱儿给吓醒了。
「翱儿?妈妈去开门,你在这里待著,知道吗?」
将儿子抱离自已,她叮嘱道。
「喔......」
可是睡迷糊了的翱儿根本连话也听不清楚,他揉了揉惺松的睡眼看著母亲离去,随便的应了一声。
站在门外的,是三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带头的一个年约五十,面容看上去已经有点苍桑了。後面的两个就比较年轻,大概二三十岁左右吧!看他们的衣衫打扮,应该是上流阶级的人......怎会到了这种了不生蛋的地方?
「你好,请问艾格莉丝·哈维小姐是在这里住的吗?」
这些人找自已?女人站在门前打量著身前的男人,她总觉得......站在最前面的这个人,有这麽一点儿的面善......
「我就是,请问你们是......」
知道眼前的女人便是自已要奉命带回去的人,男人弯身鞠躬行了一个礼。
「艾格莉丝小姐,我是来接您回去的。」
「接我......回去?」她不解。
「失礼了。我还末自我介绍。」男人抬头迎上艾格莉丝疑惑的目光,「我叫黎允,是聂家的管家。这次到加拿大是奉了老爷的命令来将艾格莉丝小姐......不,是夫人您接回去的。」
聂家?老爷?夫人?
(3)
一大堆猛然塞进脑袋的问题总算在好一阵子後,整理出一点头绪。
是「他」?为什麽......为什麽要她回去?那个人明明不在乎她的啊!况且,他还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妻子,叫她回去干吗?
「聂家......聂浩坷吗?」
「是的,聂浩坷正是老爷的名字。」
「你说坷叫我回去,那麽梓华......呃,你家夫人呢?」
没道理,郑梓华的醋劲这麽大,怎会能够忍受另一个女人跟她同住一屋、分享同一个男人?她跟她由中学开始已经认识,梓华的脾性她最清楚不过了,想当年她也是为了保存友情和不想令梓华伤心,她才选择离开的啊!想及此,艾格莉丝更加怀疑了。
「梓华夫人......在一个星期前......过世了。」
说到这里,黎允的声音暗淡起来,而艾格莉丝则惊慌得说不出话来。
「死了?你说梓华她死了?」
颤著声线,艾格莉丝好不容易才能挤出一点声音。天哪!她跟梓华这麽久都没有联络,怎麽一有消息,便是她已离世的恶秏?
她不信!一直以来的好朋友......竟然死了?
「是的......夫人她是......自杀死的。」
「自杀?怎麽会!她是那麽的开朗,不会这样的......你骗我!」
「请冷静一点!梓华夫人她确实是离世了!至於原因......」顿了顿,黎允面有难色,好像是在考虑应不应该把他所听到的告诉艾格莉丝。
「快说啊......梓华为什麽会自杀......你快说啊!」
揪住黎允的外衣,艾格莉丝几乎是哭著的叫道。
黎允紧皱著眉,艾格莉丝疯狂的举动令他险些站不住脚,他身後两名像是侍从的男子更是想要上前把艾格莉丝从黎允的身边拉开。
黎允伸手示意,要他们站在原处不要动。
「梓华夫人是......听说好像是因为受不了老爷太过......风流而自杀的。」
黎允慢慢的扳开艾格莉丝紧扣住自已衣衫的修长手指,小心地选字用词将在别人口中听到的流言说出。
不过,依他家老爷聂浩坷的风流个性,这个「传言」的可信度倒也不差。
风流......
回响在耳边的声音让艾格莉丝想起七年多前,她和聂浩坷初次相遇的时候......
艾格莉丝是正统的加拿大人,在她十一岁的时候一家三口移居到了香港,那个岁数正好是初中的入学年龄,艾格莉丝就在学校中结识了好友郑梓华。
由於艾格莉丝对中文全无认识,能否完整的讲出一句完整的广东话都成问题,於是郑梓华便每天放学後也抽时间来替她恶补,相对的,艾格莉丝也会教她正确的英文发音,还教会她拼音的窍门,令郑梓华的英文进步神速。
互助的关系之下,两人的感情变得好得不得了,她俩每天也形影不离的黏在一起,在旁人眼中几乎可以用「孖公仔」来形容了。
艾格莉丝十八岁的那年,父亲突然验出得了初期的癌症,母亲为求保障,带著丈夫急急忙忙的飞回加拿大进行手术,因为艾格莉丝只差一年便会完成高中的课程,她母亲便让她只身一个待在香港,并每个月也会将钱存到她的户口中作生活费。
完成高中的课程後,艾格莉丝以优秀的成绩考入了香港顶级的香港中文大学,主修美术副修中文。母亲知道後,理所当然的欢喜非常,欣然的答应继续让她留在香港读书,并且告诉她,父亲在上一次的手术中已经完完全全将癌细胞清除,应该不会再有复发的机会。
上了大学,因为学校不同的关系,艾格莉丝和郑梓华渐渐疏远,每个月一次的「约会」取消掉,甚至连最普通的电话联络也越来越少。到最後郑梓华的电话号码转掉、也搬了家,艾格莉丝没有法子再联络她
时,她们的连系才真正的中止了。
念大学三年级时,艾格莉丝有次跟男朋友闹翻分了手,傍晚时到了一间Pup想借酒消愁,喝得正迷迷糊糊时,一个好看的男人走过来跟她搭讪,她便再也忍不住的便趴倒在他身上大哭起来。
那个男人,正是聂家的少爷──聂浩坷。
艾格莉丝渐渐被聂浩坷吸引,对他倾心,两人自然而然的开始交往。聂浩坷天天不同的甜言蜜语,逗得她心里小鹿乱撞。她爱他爱得这麽深,当时才二十二岁的艾格莉丝哪里抵受得住这种被宠爱上天的感觉?终於一天夜里,他们发生了关系。
艾格莉丝天真的以为她的恋人会负起责任养她一辈子,可是天晓得自那天之後,聂浩坷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电话不是打不通便是电话留言,再不便是没有开机;到他的公司找他,他的秘书天天也说他没来上班,又不肯告诉她聂浩坷什麽原因没来上班。
艾格莉丝想是他不要自已了,每天也哭个不停,哭累了就睡,睡著了就说梦话喊著聂浩坷的名字,睡醒了便在房中摔东西,之後又伏在床上大哭......弄得整个人像是水造似的,彷佛一碰便会滴出水来。
後来有好一阵子她都是处於精神恍惚的状态,比较令人放心的是她不再大哭大叫、不再摔东西了,就好
像是知道就算哭叫她的爱人也不会回来这个事实。
那天开始,艾格莉丝不再掉泪,可是不知为何的胃中却会频频涌起一阵反胃的感觉,想吐却又吐不出,每天乾呕得难受。
她的友人再也看不过眼,半威胁的把她挟到医院去做了检查,怎知却得了一个众人都始料不及的消息:艾格莉丝怀了孩子。
原本已崩溃的世界又再透出一线希望,艾格莉丝惊愕的难以置信──
她怀了孩子!她怀了坷的孩子!
肚中,她与他的孩子,成了艾格莉丝生存的另一股动力。
再次遇见聂浩坷是再个月後的事,这时艾格莉丝怀胎已有三个多月了。
她行经聂浩坷的公司附近的公园,不经意的瞥见在马路旁的一架似曾相识的黑色法拉利。再定睛,却看见聂浩坷挽著一名漂流女子步出车厢!她还来不及思考那名女子与聂浩坷的关系,人便已经冲到了她朝思暮想的男人身边。
「坷!别走!」
艾格莉丝顾不了旁人的想法,也不想理会聂浩坷身边的女人,她相信坷是爱她的,她想要他给她一个解释。
「坷!是我!为什麽你走这麽久也不来找我......我好想你......!」
「你......你怎麽会在这里?」
聂浩坷惊讶的看著眼前抓著自已,哭得梨花带泪的艾格莉丝。
「坷,你别走,不要丢下我!」
「你......先放开我!」
在这种大庭广众的地方拉拉扯扯,还不变成众人的瞧点?
「不要!」
看著聂浩坷跟她紏缠不清,与聂浩坷一同步出车子的女人显然有点儿不耐烦,她提高声线问道:「坷,这女人是谁?」
这一把耳熟的声音令艾格莉丝瞬间停下手中的动作,她抬起头想看清楚说话女人的容貌。四目相接的那一刹,两人愣住了,并同时都惊呼一声。
「梓华?」
「莉丝......」
跟聂浩坷在一起的女人,正是艾格莉丝昔日的好友郑梓华。
见情况有点儿不对劲,聂浩坷心急的一把拉过艾格莉丝。
「华,我有点事要跟这个人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坷?」
留下了一脸错愕的郑梓华,聂浩坷拖著艾格莉丝到了处隐密的地方,刚放慢脚步想要说些什麽时,便被艾格莉丝从後抱个满怀。
「坷!坷......」
看著自已怀中的泪人儿,聂浩坷眼中闪过一丝的爱怜与疼惜,可是尔後却回复平时一贯的冷莫──像是一面镜湖,在漾开涟漪後又迅速恢复平静。
他伸手抱过艾格莉丝纤细的肩膀,用力将她往怀里一抱,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已的身体中似的......
「最後了......真的是最後了......」聂浩坷喃喃的说著,艾格莉丝则不解的抬头。
下一瞬,聂浩坷狠心的将艾格莉丝推离自已厚实的胸膛,让她几乎跄踉得跌倒在地上。
(4)
「坷......?」
艾格莉丝仰望眼前目光幽暗的男人,心底窜过一丝莫名的恐惧。坷是不要她了吗?他刚刚还这样深情的拥著她......不会的吧?
「艾格莉丝......说吧,你想要多少?」吐出一口气,聂浩坷装出一副冷傲的面貌,忍痛问道。
「坷......?你说什麽呀......?」她颤著声线问。
「钱啊,你不要跟我说你听不明白。开个价吧,你想要多少?」
「坷,我不想要钱......我想要你只有你啊!」艾格莉丝哭著叫著,双手更不顾一切的搥打聂浩坷的心胸。
「可是我不要你。」聂浩坷冷眼的扫过艾格莉丝,「就你刚才见到的女人,便是我妻子。我们已经有两个孩子了,若果你不介意被别人说成是狐狸精,你就来缠我吧?」
「梓华......是你妻子......?」艾格莉丝登大眼,简直不敢相信!坷结婚了?不但已经有两个孩子,而妻子竟然是她的好朋友郑梓华!
她不要!总算等到坷回来了,然他却不要她,还要让她知道他已经结了婚,有孩子了!
「你认识华?」
艾格莉丝抽泣著,整个人摇摇欲堕。为什麽会是梓华......为什麽她爱上的人会是梓华的丈夫!这样一来,她不就没有竞争的权利了吗?坷......早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不是别人夺去了她的爱人,是她踩进了他人的爱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