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葵忽然睁开眼睛,略带疑问地看著我,八成是我的表情太严肃了吧。
「好可怕。」他柔柔地笑,有种阴性的魅力,他睡醒时总是这样,看起来怪诡异的。
「什麽可怕?」
「你啊,我睡觉时就感觉到有一股杀气朝我直逼而来,你这麽讨厌这张照片的话,我答应你今天暂时可以不去看到它。」
「是吗?那很好。」我说真的,那照片让我一肚子气。
「因为你要陪我回家一趟。」
「...我不要。」
「拜托你...」
这个家伙涉嫌撒娇装可爱,真让我不齿,我当然不可能答应他。
「好......!?......我是说,我得跟令姐谈谈。」
当时话一出口,我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真的不夸张。
於是,我第三次把韩葵弄出医院(医院方面大概也不care他这个死皮赖脸的病人了),第二次来到韩家这个华丽的废墟,里头有著你永远也猜不到她在想什麽的美丽姐姐,和有著严重情绪障碍、行尸走肉一样的哥哥。
当我站在韩哥哥的房间里,并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时,著实松了一口气,但看到韩葵从某个角落拖出一箱箱的洋酒来时,我差点没昏倒。
韩葵笑著露出小虎牙,看起来纯真无邪,「我们来喝酒吧!」
「韩葵,你未成年。」
「你是天才还是书呆子啊...算了,看在是你的份上我就跟你说了,我哥喝醉了会发酒疯,眼前看到的不管是男是女,他一律当成是他心爱的芹,你想见识看看吗?」
我没有回答,因为觉得回答这问题感觉有点蠢,不过我还是帮著韩葵把那一大箱酒推回了他的房间里。
「来,你一杯,我一杯,今夜不醉不归~」
大白天的听到个酒鬼在耳边鬼吼鬼叫,任谁的心情都不会太愉快,当时的我的心情,应该是很能够被理解吧。
我手中的杯子始终是同一杯,一滴酒液都没少,但韩葵前面已经堆了好几个空酒瓶,看他一副醉态可掬、疯疯癫癫的样子,我深深感觉到保持脑袋清醒的重要。
「江直树,你那麽聪明,你告诉我,为什麽我跟蓳偏偏要是亲兄弟?偏偏我们要有血缘关系?」他忽然把脸贴向我,暖暖的酒气喷向我的鼻间。
「我不知道,你应该去问你妈的。」我讨厌酒鬼,不管他扑上两片红云的脸颊有多可爱。
听到我的话,韩葵像个白痴一样咯咯傻笑,「你...你说脏话!你说『你妈的』!」
我向来对自己很有信心,但若是脾气这部分,我可不那麽肯定了,所以我现在正努力不要朝这个借酒装疯的神经病发火。
「哼!你再不说,我就把你装到酒瓶里去淹死你!」他一边说,一边手脚不规不矩地放到我身上,「刚刚那题不及格,换一题!Question number 2...为什麽男人跟男人不能在一起?」
「因为男人跟男人不能传宗接代。」我维持著仅剩不多的理性,因为那家伙正对我毛手毛脚,而那令我非常火大。
「为什麽男人跟男人不能传宗接代?」
这家伙健教课本第十四、十五章没有学好吗?
「因为要形成一个受精卵,需要卵子和精子缺一不可,如果我没记错,男人没有卵巢,是无法排出卵子的。」语毕,看著韩葵酒後娇媚的醉态,我语带嘲讽地说:「难道你会排卵,可以生出孩子传宗接代?」
「干麻非要传宗接代不可?」他不清不楚地嘟哝著,好像没听见我的话,噘起的唇水水亮亮的。
「因为人类不能绝种。」
「生命会找到它的出路。」他刷地扯开我的衬衫,扣子迸落,飞弹在房间四处,发出清脆声响。
这太过份,我决定我受够了,於是我也不跟他废话,推开他,直接起身往房门走去。
我疯了才会跟韩葵单独喝酒,疯了才会任他做到这个地步而不推开他,疯了才会担心他因被拒绝而受伤,疯了才为他这样东想西想,我的心思应该放在书本上、学问上,这世界有许多我不明白的事物,每一样我都很有兴趣探索,除了韩葵!
他从後面拦抱住我,以该死的蛮力把我拖拉回床上,我当时一切都乱了,居然到平躺在床上了才发觉韩葵不知何时脱了上衣,露出白晢的胸膛。
「这是Steven Spielberg在侏儸纪里说的嘛,为了生存,同性恐龙也生得出後代呀。」他说完,以赤裸的胸压向我同样赤裸的胸膛,肌肤相触,是温暖湿热的感觉,我们都流了些汗,彼此的体温烫得吓人。
这不是我要的!我的头有点晕,但我相信这不是我要的!我要推开他!
可是太迟了!我的想望还没付诸行动,外面一个男人的怒吼,令我全身惊悚。
「韩葵!你干麻偷我的酒!」
随之而来的是一脚踹开房门的高大男人|那个韩蓳,他美丽的蓝眼睛在看到床上那两具赤裸相叠的胸膛时微微眯了起来,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当时找到了比被偷走的酒更值得追究的事。
我缓缓推开上头的韩葵,迎视他冷冷探究的目光。
「你是谁?你们在做什麽?」那是比冰还要冷的声音。
没想到我江直树也有这麽一天,被人捉奸在床。
「你问自己的弟弟吧!顺便恭禧你,终於想起自己有这麽一个弟弟了。」
「韩葵你搞什麽鬼?」他对著弟弟发出怒吼。
好了,韩葵得到他想要的了,我没什麽好说,那一刻只觉得想笑,於是笑著把地方让给了两兄弟,然後功德圆满地回家了。
至於韩蓳最後到底投注了多少的爱与注意力在韩葵身上,我不知道,第二天我也没有问韩葵,因为我在心里决定那会是我最後一次到医院陪韩葵,不管他再怎麽要胁我,我都不会妥协。
第二天我是先打了电话确定韩葵在医院才去的,出门之前还在家里悠悠哉哉地看了会书,然後舒舒服服地游了几圈泳,洗完澡神清气爽了才去的,一走进那间我几乎天天报到的病房,韩葵又粗又哑的吼叫声就拔地而来。
「你干麻去了?那麽晚才来!我肚子饿死了啦!早餐勒?」
他的表情很复杂,我稍事分析,可以看到有安心、紧张、心虚、不满...等等乱七八糟的情绪,我决定全部忽略。
抬起手,我把在路上买来的早餐拿给他,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他一把抢过纸袋打开。
诱人的香味立刻飘散开来,韩葵也立刻发出赞叹:「哇!是奶油松饼!」
不管三七二十一,刚才那一大堆什麽什麽情绪的,也一眨眼不见,韩葵眼前只有食物,他拼命把松饼装进他那永远也装不满的胃袋里,这正是我想要的,离开时可以减少很多阻力和麻烦。
我面无表情...计策奏效了,但令我意外地,竟没有多少雀跃欢喜,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只冷漠地说:「你慢慢吃,我先走了,再见。」
接下来的情况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非常非常惊讶,基本上认识韩葵的都会和我一样惊讶,他叫住我,在他嘴里脑子里都应该只有奶油松饼的时刻。
「你要丢下我?」尖锐的口气好像被丈夫抛弃的妻子。
原来他发现了,我的眼神和动作不够低调寻常吗?
我回头,在他眼睛里看到某种沈沈的、我不太明了的情绪,那个眼神压著我,逼我别过眼不去看他。
「你要丢下我?」他问了第二次。
「不是丢下你,而是换手让别人照顾你。」发现自己在安抚他时,我告诉自己没必要,但仍继续说著:「我们毕竟是素昧平生、萍水相逢,不需要离情依依吧。」
「对不起!」他急急说道,「我不是故意利||」
「再见。」我平静地打断他,开门离去。
「江直树!你给我回来!你听到没有?」韩葵的怒吼响遍了整个楼层,也刺进我的耳膜里。
我加快脚下的步伐。
4
我最喜欢暑假了,不是为了可以睡懒觉或无所事事,而是能够真正不受限制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完完全全照自己意思来安排自己时间。
在彻底摆脱掉韩葵之後,我下定决心要好好把握我所剩下的半个多月暑假时光,虽然前面被浪费掉的一个半月有点可惜,但我江直树从来都是只往前看的,所以我把被韩葵糟蹋的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当做是恶梦一场,将之抛诸脑後,尽情地看书、晒太阳,狠狠过了几天充实又愉快的生活,好不閒暇惬意。
好景不常,几天後一个意外的访客终结了我快意的日子。
韩芙蓉,一直没有机会好好介绍,一双冷豔凤眼、白晢的肌肤、高高瘦瘦的模特儿身材、冷静、优雅、头脑清晰,高傲、狡猾、古怪、掌控欲强,虽然顶著张漂亮的脸蛋,个性却是教人不敢恭维,几次交手下来,我很确定自己跟她不对盘,这个美丽的狠角色,我既是惺惺相惜,又是心存敬畏...,偏偏我好日子过没有几天,她登门拜访来了。
有句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当然不会认为韩小姐的到访只是纯綷的串门子,我也不会天真地认为她的来意与某人无关。
韩小姐首先受到了我妈无比热情的款待,说也奇怪,妈妈本身偏爱的是梦幻可爱型的小东西,却居然对这样一个冰山美人崇拜有加,她的出现一副使我家蓬壁生辉的样子,让她使出一切看家本领,在客厅桌上排满了美观又可口的点心。
那个韩小姐一点也不客气,纤纤素手拿起一块块精致的小饼乾,规律地放进自己红润的小口里,并且还有脸开口说这句:「可以给我一杯奶茶吗?」
奶茶不用几秒钟就送到韩大小姐的面前了,就见韩芙蓉高雅地举起杯子,浅浅啜了一口,再从容地放下,这才轻启檀口。
「我就开门见山说了,葵需要你。」
我嗤之以鼻,韩芙蓉必然是感受到了我的不屑,两条细长的柳眉一皱。
「算我拜托你了,医院的屋顶都快掀了。」
这对姐弟又在搞什麽鬼?为什麽不能给我片刻的安宁呢?当时的我是这样想的,我想忘了姓韩的所有一切啊。
「你何不把他弄回家?」我冷冷建议。
「我也不想这个祸害继续留在那里害别人病情加重,可是,他这次真的受伤了,」她缓缓瞟了我一眼,补充道:「生理和心理。」
凡长有脑袋的人都能听出她的言下之意。
知道吗?韩芙蓉成功了,我表面一派冷漠,耳朵却是紧紧抓住她接著所说的每一个字,她只用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让我平静的生活又再生波澜,让我的人生再次与韩葵接头,也让我明白,原来,我一直没有真正摆脱过那个漂亮的长发男孩。
「事情是你惹出来的,我想你应该有责任把它收尾吧?」她的声音里听不出请求,也没有为难,只是平铺直叙,好像我要不要答应她都无所谓。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没有那样大的能耐。」
「听葵说,你的智商很高,是传说中的所谓天才,摆平我们家葵,应该难不倒你吧?」
「这不是我做不做得到的问题,而是我想不想做。」
虽然我的心有些微的动摇,但是我的理智总能在适当时候指引它正确的方向。
和韩小姐的谈话最後在没有任何结论下结束,她放下手中的奶茶和交叠的修长美腿,又整理整理披挂在身上的披肩,才冷淡而有礼地告辞离去,那结了冰霜的俏脸,冷冷的愠意,令我印象深刻。
我没有答应她,应该是让她很困扰吧,那天她也算是费尽唇舌了,也许对弟弟并不是真如我所想地那般无情。
看著女王从我这里锻羽而归,说不得意是假的,但短暂的情绪过後剩下的却是对韩葵的...一点点在意。
我和他,不是同一挂的,当时的我这麽想,不要再给彼此找麻烦,应该重回自己的人生,走属於自己的道路。
心情是会有点复杂,但过些时候总是会平复的。
只是事情当然不会如我想的那麽简单。
两天後我回到家时,在家门口看到了一辆陌生的银色重型机车,虽奇怪但仍不以为意,直到我进了家门,并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流波动,往里一看,一个长发披肩的妖怪耸著两肩坐在餐桌那头喀面,老妈在一旁殷勤地招呼,家里两个男性,一大一小分立於两侧,双手紧贴裤缝,乖乖地吸著口水。
我想起韩芙蓉小姐说的「他这次真的受伤了,生理和心理」,是我对这句话的理解不正确吗?生平第一次,我有咒骂女人的冲动。
将韩氏姐弟轮番咒骂过一回後,夕阳下我拖著长长的影子,看餐厅里那可笑的情景。
罢了,当我没回来过吧,我有些赌气地、一句话也没说就往二楼去,後头传来咚咚咚的跑步声,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韩葵那阴魂不散的家伙跟了过来。
我莫名地烦躁,前些日子我之於韩葵是什麽?现在又是什麽?
我没有阻止他,事情总是要解决,於是端端正正在电脑桌前坐下。
韩葵手里还捧著大碗公,一边嘴角挂著面条,清澈的眼睛盯著我看。
「你有什麽事?」我问,一副若无其事貌。
「你还敢问我?」韩葵重重放下碗公.双颊鼓得像河肫,「你不假外出这麽多天,居然还问我有什麽事?抛下我自己享乐,你真是好有脸说啊?」
「不假外出?原来你真的把我当廉价劳工使用?」如果这家伙说是,我打算就这麽一拳把他毁容。
「别的劳工我还不要呢,就要你!」
呵,听他那个口气,好像我还得谢谢他,可惜我听了只想把他像布袋一样扔出我家。
生平最恨的就是遭人摆布。
「算了,随便你怎麽说,劳工也罢,I quit,我不干了。」我说著,从柜子里翻出换洗衣物,打算不理这家伙,洗个澡去去楣气。
「不行,你做事要有始有终啊。」韩葵追上来,扯住我的袖子。
我当下真的十分不爽,两个男生拉拉扯扯像什麽样子?
我甩开他,转身,决定最後一次跟他说清楚。
「韩葵,每个人有他自己的选择,不论是谁,都有权利得到他应得的尊重,我的决定就我不要再跟你耗下去了,希望你能谅解,并尊重我的选择。」
我等著他的回应,但他没有说话,顺著他的眼光看去,他正看著我的...贴身四角裤。
然後,像慢动作一样,韩葵撩起颊边的长发塞在耳後,露出两只深红色的耳垂,接著一点一点地,白晢的双颊悄悄被两团红晕占据。
一个男孩,补充,性向正常的男孩,如果发现他的四角内裤被一个同性恋以诡异的眼神瞄著,他该有什麽样的心情和反应?
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并不觉得太恶心,虽然感觉是有点怪怪的,但好像隐隐有股优越感在心底泛滥。
这家伙居然喜欢上我吗?在我的完美人生被他染上污点,搅得一团混乱後,这个惊人的体悟真是让我倍感欣慰啊!
「可你也该完成你的承诺啊,我需要人照顾。」韩葵没发现我的心情变化,还倔将地大声说。
「你哪里需要照顾?你好得很。」我嗤笑。
现在想来,自己当时的表情一定是既恶劣又嚣张,我猜想自己是沈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得意忘形了。
也因为是这样,我被韩葵的下一个动作狠狠地吓了一跳。
他猛地掀开自己的粉色T恤,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肿瘀青就这麽暴露出来,毫无预警之下看见他白色肌肤上异常鲜明的深色伤痕,我的头脑羞耻地当机长达一秒。
韩葵还嫌不够,他大剌剌地抬起长腿、拉高裤管,秀出小腿肚上的那道长长的红痂。
韩葵的小腿很漂亮,修长的腿骨勾勒出先天良好的骨架,结实但并不发达的筋肉附著其上,创造出几近完美的形状,无瑕的雪色肌肤配上淡色的细软毛发更是姣好得令人不舍移开目光,如今上头却攀爬著一条丑陋的红疤,教人无法原谅。
心头火起,我不客气地一掌落在他的腿上。
「这些伤都是新的,又为了你哥去残害自己肉体?简直是笨蛋!」
「不是啦!这些伤跟我哥无关!不是故意去弄的啦!」
看这小子急急否认、眼睛都红了的样子,我忽然恶劣地觉得有趣,这小子原来也会这样被我影响,老天终於开眼了吗?
「我知道了,」我刻意懒懒地说,「你是因为我而受伤的,是以此要胁你姐带你来找我,还是你太急著找我,在路上发生了交通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