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们得回趟万梅山庄了。"陆小凤手指轻轻敲着桌子。
"明天就是武林大会了,你们不留下来给花满楼说两句话??"
"人都找不着,他们也只是对着空气斗嘴皮子。"陆小凤轻笑一声。
"那魔教又是怎么回事?"牛肉汤不罢休。
"不知道,"陆小凤摸了摸胡子,"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肯定知道。"
"哦??是谁?"
"你到峨嵋派的西山角下找,她现在肯定还在那儿。"
牛肉汤推门跑了出去,司空摘星憋了半天的笑终于爆发了出来。
"等她找到那人,陆三蛋你就死定了!哈哈哈哈哈哈。"
"猴精我问你个事儿。"
"什么?"司空摘星捂着肚子瞧他。
"魔教七使,你听没听说过?"
司空摘星收住了笑。
"据说,这世上没有他们办不到的事。"陆小凤直直得盯着司空摘星。
"阿弥陀佛,和尚不瞎搀和,和尚回房了,你们二位继续搀和吧。"老实和尚见状,站起身便往外走。
"当然听说过,西方魔教的七大护法谁不知道,只不过没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你问这干什么,你怀疑是他们做的?"
"只是好奇,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有那么七个人。"陆小凤起身向外,"又为什么要有那起样的七个人。"这世上所有的事都有了解决,真的好吗?
西方魔教,除了迷一样的教主西方玉罗刹,本身就是一个大迷团,教中七大护法坐镇的白云堂,号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事,只要你付得起相应的代价,他们就一定会帮你完成你想做的事。
孙秀清怎么会与魔教牵扯上,她为什么要自称严氏,这夕花山庄又是什么地方??
陆小凤感觉到只要弄清楚这三个问题,一切问题必然能迎刃而解。所以他必需回万梅山庄问个清楚。
第十三章
花满楼从梦中醒来,那是一个漫长又真实的梦境。梦里是一片白色的沙漠,带着醉酒的朦胧,某个黄昏,一道斜阳,他躺在白沙中,意想不到的温暖和柔软。他就那样躺着,驼铃渐近,人影浮动,只象是海市蜃楼般虚幻飘渺,唯有身边的白沙以及一阵无法挥散的花香清晰可感。
花香渐浓,堵在空气里让人快要窒息。
他便如此醒来了。
"丽娘,丽娘,快来,他醒了。"少女清脆婉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花满楼试着动了动右手。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究竟睡了多久,在小楼里别过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后没几天,便听说严人英死了,还说是自己杀的人,他立刻动身去了峨嵋,到了峨嵋才知道峨嵋掌门已经下了江南去寻他,便又连夜赶了回去,找到他们下榻的客栈,还没问出个所以然便被一众峨嵋弟子给包围了,一个小厮举剑便向他刺来,那一剑本可以躲开,可他要是一躲,他身边的几个人就要遭殃了,最后,他还是没有躲。他不能躲。
从客栈里退出来,还没站定脚就闻到一阵花香,等到反应过来那可能是迷香的时候已经沉入了梦中。
"你的伤早就好了,温老头的医术你放心。"那少女靠近了些,将一碗汤药端到花满楼手边。
"谢谢。"花满楼接过瓷碗,一饮而尽。
"你怎么不问问就喝了下去,要是毒药怎么办?"少女拿回碗,嘀咕着。
"要是想毒我,你不早动手了吗?"花满楼抖了抖腿,欲从床上起来,"花某再怎么不济,也闻得出这参汤的味道。"他慢慢走近那少女,又道:"南宫小姐,能告诉我这是哪里吗?"
"你........."少女的眼里露出惊讶的神色,只一会儿却又笑了出来,"花满楼,你的狗鼻子真是厉害。"
"只不过是南宫小姐身上的猫味儿重了点。"花满楼也笑。
花满楼少时与这南宫家的七小姐遇见过一次,那次正是南宫家当家的寿宴,花满楼跟着父亲和三哥去赴的宴,席间一个少女什么都没说就自顾自得坐到了他边上,坐定后也不和人打招呼只管着吃喝,别人来打招呼也不应,自己吃饱了便去喂怀里的猫吃,直到奶娘来叫她,那一桌人才知道,这怪女孩儿竟是南宫家的七小姐南宫雁。
"她哪是猫味儿重,整个人就是从猫堆里爬出来的。"说话的是个少妇模样的漂亮女子,身上一件水红色的刺绣长裙,两耳上缀着对玛瑙耳饰,发间只插了枚造型古怪的珊瑚发簪,那样子像是直接从海里捞出来的没有加工过的珊瑚。整个人怪异又妖艳,说不出的魅惑。
她靠近花满楼时,花满楼又闻到了那股花香不觉微微皱了皱眉,向后退了两步。
"你别怕,丽娘身上这味不是迷香。"南宫雁走到丽娘身边,使劲地嗅了嗅,大呼出一口气。
"这味儿,只要你在这久了自然会有了。"丽娘伸手拉过花满楼,"走,我带你去转转。"
"多谢南宫小姐和丽姑娘救命之恩,只是花某有要事在身,怕是不能........."花满楼抽出手,向两人行了个礼道。
"呵呵,你想出去??等你出去了你可就不想出去了。"南宫雁的笑让人不寒而栗。
"那我就更应该出去。"
那时花满楼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开武林大会所要讨伐的大魔头了。不过,即便是知道了,他也还是会出去。
"哎,早知道你会这么说了,还好温老头留了一手,你摸摸自己的两只手。"南宫雁轻叹一口气,无奈道。
"你们封住了他的穴道?"丽娘看向南宫雁。
"不封住他穴道,他要是逃了怎么办?这西门吹雪可还没找上门呢。"南宫雁嘟着嘴跑了出去,"他不好玩,我去找玉哥哥玩去。"
听见西门吹雪的名字,花满楼心中一动,捏住银针的手一歪,一阵刺痛涌向右肩,脚下一软坐到了床沿上。
"你别乱动,老温下的针也只有他能解。"丽娘挪开他的手,坐到了他边上。
"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疑问,你的这些问题我也不好回答,我只能告诉你,你现在在这里很安全。"
"前提是我不能出去,对吗?"花满楼倚在床栏上,浅笑着。
"你可以在这个庄子里逛逛,这里大的很,比那万梅山庄也大好多。"丽娘也笑,露出一个酒窝来。
"这里是哪里?"
"夕花山庄。"
第十四章
"你放心我们不会害你,只是我们庄主想借花公子请个人来此小叙。"丽娘又道。
"你们庄主就这么肯定他会来?"花满楼拍着衣服,侧过头靠在床柱上。肩上的痛缓解了些许。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丽娘轻轻柔柔地笑,"人呐,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她看向窗外,又是一个醉人的黄昏。
花满楼不说话,只是犯困。困得不愿思考。
"好好睡一觉吧,醒了我再带你到处转转。"丽娘轻拍着花满楼,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怎么又睡了,丽娘你什么时候才带他去种他的花啊,再不种可要被人骂了。"南宫雁小跑着进来,撅着嘴瞧着躺在床上的花满楼道。
"你不是去找碎玉玩了吗,怎么又折回来了。"
"我也想找玉哥哥啊,可他又出去忙了,我有什么办法。"南宫雁一屁股坐在花满楼的床沿上,"其实他倒也挺有意思的。"她俯身去看他,"要不那怪物怎么会紧张成那样。"
"你又溜去万梅山庄了?"丽娘细长的眉毛绞了一下。
"我可不想被骂。"南宫雁吐了吐舌头,"是玉哥哥告诉我的。"
"呵,早知道该让你也跟着你那玉哥哥一起去武林大会,省得我每天听你玉哥哥长玉哥哥短的。"丽娘站起来,往屋外走。
"他去杀人,我才不跟他去。"南宫雁也站起来,"见了他杀人,我也想杀,我可不想把我杀的人和他杀的人混在一起。"她拍了拍衣服,朝着熟睡的花满楼咧嘴一笑。
又是那个白色的沙漠,只是这次没了驼队,有的只是一个人。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远远地站着,脸上是一抹浅笑。
花满楼看见了自己。他看见自己手里的剑,自己杀的人,那么那么多的人,他们的尸体堆成堆,高得像是一堵城墙,墙外是一条护城河,血流成的护城河。他看见城里的自己仍旧在笑,忽然感觉到手里一阵潮湿,抬起手,鲜血,浓稠的鲜血怎么捧都捧不住。他想喊,却喊不出声,想跑,却跑不开,忽然,他眼前的自己挥着剑朝他而来,一剑砍来,竟变成了另外一张脸。孤高,骄傲的剑客的脸。剑客手里的剑穿过他的身体,鲜血喷涌而出,遮盖了视线,弥漫了整个世界。
花满楼从梦中惊醒,身上的衣服已被汗湿。
"你做噩梦了。"
丽娘正坐在他床沿笑着看他。
"这是我第一次做噩梦。"花满楼听见丽娘的声音,轻舒了口气。
"你别担心,那些人不是你杀的,不过是有人装成了你的样子去杀的。"丽娘手里拿着香巾凑过去想替花满楼拭汗。花满楼什么都没说,可她像是知道他所做的梦。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对吗?"
"你也别在意,那些人都是该杀的人。"
"该杀的人?严人英也是该杀之人?"
"他当然是,背信弃义,始乱终弃,抛妻弃子难道不该杀?"丽娘仍旧是笑着,可言语里却透着杀气。
"可杀了他又任何,世上这么多背信弃义始乱终弃之人,怎么杀得过来。"
"当然杀得过来,杀了一个就能杀第二个,杀了第二个就能杀第三个,总有一天天下人会被杀怕,等到他们被杀怕了,自然就不用杀了。"
"这就是夕花山庄?"
"这就是夕花山庄。"
"怎么样,愿意留下来吗?"说话的人不是丽娘,说话的人离花满楼很近,比丽娘离花满楼还近。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又是怎么进来的,花满楼不知道,如果这个人不说话,他甚至连他的存在都不会觉察。
好高深的功夫。花满楼在心中暗想。
"碎玉你怎么回来了?"丽娘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个绿袍的年轻人。
"办完了事自然就回来了。"碎玉回头看了眼丽娘,"怎么院子里还没他的花?"
"我正要带他去。"
"我带他去。"g
"那好。"丽娘看了看花满楼又看了看碎玉,轻移步伐,一下就没了人影。
"莲影错移。"花满楼嘀咕了一句。
莲影错移本是武当的功夫,当年名震江湖的大盗花娘子一把火烧了三清殿,包括莲影错移在内的三百多本武功秘籍全都成了灰烬,花满楼记得以前听人提起,世间最美的轻功便是莲影错移,据说使出来时,旁人似能看见莲花盛开的样子。花满楼虽然看不见,可他听得见,他听见丽娘脚下生风,风似绘图,绘出一朵莲花的盛开。难道丽娘就是.........
"她可不是花娘子。"碎玉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提了一句。
"她是丽娘。"花满楼应道。
"那你可知道我是谁?"碎玉紧绷的脸上漏出一丝笑意。
"你是碎玉。"不管他是谁,刚刚丽娘是这么叫的。
"我是碎玉公子。"碎玉拉着花满楼就往外走,花满楼试着挣脱只是被握得更紧,被拉到门边的时候,碎玉又道,"我就是那个杀了严人英的人。"
花满楼心里一沉,定在原地。
碎玉也停了下来道:"我还是那个杀了孙秀清和她的孩子的人。"
第十五章
"是你!"
"不,是你。"碎玉转过身,眯起眼看着花满楼。"即使是我装成你的样子去杀的人,可归根究底杀了这三个人的还是你。"碎玉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听起来却更像是在哭。
花满楼怔了一下,他猛然想起那个梦,那些尸体,那些鲜血,最后的那一剑,因为"自己"杀了他的妻子孩子,所以,他最后便要杀了他。
情理之中的事,心里却是一阵难以言喻的隐痛。花满楼低下头。
不对!虽然这个碎玉杀了严人英,他不可能杀得了孙秀清和孩子,他们一直在万梅山庄,他怎么可能杀得了他们!!
傻子,真是傻子,竟然轻信了一个不相识的人话,还轻信了一个虚幻的梦。
西门吹雪,怎么可能让人杀了自己的妻儿。不可能,绝不可能。
"碎玉公子,花满楼虽然不聪明,可也不是什么话都相信的小孩子了。"花满楼摇了摇头,轻轻一笑,细碎的阳光勾勒出一个近乎完美的弧度,映在碎玉的眼里。
"花满楼,你真的不了解。"碎玉纤长的手指触到花满楼的发丝,顺着发丝向上,慢慢缠绕。
"碎玉公子,请自重。"花满楼眉心微蹙,退开几步。
"好一个请自重,那个西门吹雪这样做的时候,他可也自重了?"
"妄加揣测可不好。"
花满楼跨出门,手扶着廊道上的柱子,身体微微颤抖。
略带寒意的手指总喜欢纠缠自己的发,顺着发丝,触及脖颈,抚上脸颊,搂他入怀,鼻息近在咫尺。
虽然眷恋,却无法回头。
"他抱着你的时候,你们可想过要自重。"碎玉靠近花满楼,几近耳语的说道。
"碎玉!!"低喝一声的人不是花满楼,花满楼无法开口,被人窥见伤口所说不出来的痛,让他无法言语。说话的是一个站在远处的老者。
"怎么不说话了。"碎玉的手搭在了花满楼的肩上,"我告诉你,那天晚上,他抱着我的时候,他的手可没有自重。"
那天晚上?什么晚上?
"碎玉,你在这里做什么,丽娘呢?!"老者拄着拐杖已然站在了两人身边。
"鬼老七,还轮不到你教训我吧。"碎玉挑眉看向拄杖老者,声音里是不屑。
"我是没有资格,可庄主总有这个资格。"老者的声音不高却充满威严。
"我不过是带他去种花,这也不行?"碎玉皱眉道。
"碎玉,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老者特别在身份两字上下了重音。花满楼惊讶地发现碎玉的吐息竟有些急促。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弱点,武功再怎么高碎玉也是人,他当然也有自己的弱点。
"哼。"碎玉轻哼一声,却不离开。
"庄主吩咐了,不该说的就别说,该说的自然要说。"拄杖老者又看着花满楼道,"花公子,碎玉年纪轻不懂事,方才多有得罪了。"
"不碍。"花满楼道。
"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碎玉挽起花满楼的手臂,闪身而去。
不知为什么,对这个碎玉花满楼总有一种本能的反感,所以当两人一落地,他一松开手,他就自动和他保持了三步的距离。
"听说花满楼的鼻子很好使,怎么样,可有闻到什么熟悉的味道?"
其实刚刚两人落地的时候,花满楼便闻到了一阵熟悉的味道,是那股花香,不浓重却无所不在。
"夕花山庄自有夕花山庄的规矩,既然你入了庄,你就是庄里的人了,我可告诉你,夕花山庄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进的。这庄里的人加上你也只有七个。"碎玉将地上一株奄奄一息的花,塞进花满楼手里。"喏,给你,庄内人都要亲手种上株夕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