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大臣家的凤长太郎公子,因为你不负责任的薄情羞辱,重击与相思并陈,早已身患沉荷,卧床不起了!" 迹部明显增加了责备的语气。
不要!!!!!宍户心中本能的发出这种呼喊,心脏也似乎被外力狠狠的揪了一下,疼痛难忍。宍户很清楚,自己虽然气他,可绝不想将他逼入如此境地。其实在第一次见到那位长太郎公子时,自己就已被他那孩子般单纯清爽的俊颜和风雅举止所深深折服,为此还特地向命妇们打听过他的事。众女一致赞叹曰:"其心,静止如水;其容,俊雅出众;其德,诚实正值。乃天皇宠爱之殿上人!" 倾慕之余,心想自己与这位长太郎公子年龄相仿,但差距确是如此之大,宍户心中不免泛起小小的嫉妒和不甘。
"事情因你二期,你难道都不想承担一点责任吗?"
"去!去!我去行了吧?" 宍户终于妥协,用极不情愿的别扭口气嘟囔出声,低头死命扭着指间的白绢。
"这个死要面子的亮啊~~~~!"迹部顿觉身上有种浑身虚脱得无力感。
Chapter 6 指 尖
宽大而华丽的竹披车缓缓的行驶在东条大路上,路旁伸出一株株开满粉红花瓣的樱树,缤纷落樱,杂糅在和煦的透着金色阳光的微风中,飘飘然撒落在车身上,暗色与粉色形成和谐对比,乍暖还寒时,空气中依旧透露着些许凉意和冬日积雪的气息。宍户在车中正襟危坐,心中忐忑不安的紧张情绪使他使他早已忘却了车外如画般优美的景色。一想到马上就要再度见到那位自己倾慕许久的长太郎公子,宍户心中难免激起少许的激动与兴奋,如月般白皙的脸上飞上了一抹红霞,无奈身上裹得层层叠叠的十二单衣,色彩鲜艳绚丽得令宍户好生气恼,自己分明是一男子,平日在剑道场上都是威风凛凛、男子气概十足,无奈那阴阳师的一句话, 使得父亲便自小命令自己生活用度、言行举止必须作女子状,且不得随便出门,心中纵有千万个不愿,迫于父亲神太郎的威严,宍户也不得不遵命行事。一想到平日里做出那女子样的忸怩姿态,宍户就禁不住火冒三丈。
"真真气死我了!" 宍户用力折着手中的雪洞扇子。
今天在兄长迹部的掩护下,好不容易瞒着父亲偷偷出门,宍户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尽情享受自由空气的好机会的。
车子到了右大臣府门口,长公子忍足已经笑意盈盈地站立于门口,亲自来迎接了。亲手为宍户撩起车前的竹帘,伸手搀扶。宍户亦不回避,大大咧咧地将手搭在忍足的肩上,全无平日贵族小姐的矜持模样。看着宍户那张娇俏的脸蛋、玲珑有致的身段,加之油光可鉴的长发微略凌乱的披洒在脑后,浑然一牟天女神下凡转生,闪亮得几乎刺痛了忍足的双眼,忍足不禁细语喟叹:
"‘亮'?真是人如其名呢~~~难怪长太郎会被迷得‘遁入魔障'。"
"侑士阁下在说什么呢?" 宍户毫不避讳瞪大眼睛盯着忍足,忘了将手中的扇子遮住面颊。
"没什么......宍户小.......不......宍户公子请随我来!"忍足优雅地欠身作了个"请"的姿态。
"晤?! ......好!"
醍醐天皇执政年间,在那种贵族间勾心斗角的政治斗争都巧然隐藏于风花雪月中的平安时代,权倾朝野的左大臣神太郎之二公子宍户亮,生平第一次踏进了同样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且注定为夙敌的右大臣之府邸,在长公子忍足侑士引领下,探望那位被命运的红线牵在一起的殿上人凤长太郎,命运之轮也因此悄然转动......
清凉殿内,安朝舍中,琵琶玄象在无人抚触之下竟自动发出了异样的呜鸣。
宍户紧紧攥着手中的扇子,紧张得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额头上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长太郎就拜托您了!" 忍足轻柔地深鞠一躬,悄然抽身而去.宍户僵直了身子站在凤的殿舍门前,不知如何抬足始步,从旁的命妇和女房却忙着在两人之间架起一层厚厚的御帘,看着众女手忙脚乱的模样,原本就紧张难安的宍户此刻更加烦闷不已。
"不要架这碍事的东西了,你们都退下!" 宍户赌气地皱着眉,不耐烦地挥挥手中的扇子。
"........" 一片犹疑的沉寂。
"听到没有?!"语气抬高了三分,宍户更加烦躁。
众女被主人的气势吓得寒蝉若襟,纷纷欠身退出房门。
"呼~~~~~打搅了。 " 宍户长舒一气,鼓起勇气踏进了凤的房门。
宍冥户静静地走到凤横卧在塌塌米上,此时被病魔纠缠的凤一脸倦容,双目紧闭,眼见着当初神清目明、光彩夺目的人儿因为自己的卤莽,弄得病恹恹成日以床为伍,深深的内疚之清已然自冥户心中油然而生。凤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成乌紫,充满英气的浓眉因难忍病痛折磨而紧琐成扣。看得冥户心里泛酸,仿佛心脏最柔软的部分被狠狠地掐了一下,不禁潸然泪下,哽咽中情不自禁地自宽大的唐衣中伸出小手,抚上凤那瘦削的面颊。
"笨蛋!为何要这么死心眼呢?!"冥户轻声责备,却不知究竟是在怨谁。
微小的动静让原本就沉浸在浅睡眠中的凤陡然惊醒,缓缓睁开双眼,一双金棕色的美眸泛着点点泪光,满眼的怜惜与埋怨,哭得红红的鼻尖格外惹人怜爱,冰凉细腻的指尖在轻柔滑过,那温柔的触感使凤如入龙宫幻境。
"是梦吧?"恍惚中看见朝思慕想的爱人居然就在自己身边,凤不禁呓语,"如果....是梦的话,那....该是多么温暖的梦啊。但愿就这般永远不要醒来。"
凤颤抖着自锦被中抽出双手,紧紧握住在自己脸上游移的小手,贴近面颊细细地摩挲着,
"如果是梦的话,为何会有这么真实的感觉?"凤再度闭上双眼,悲凉之意看得人 心酸不已。
"呜`~~~"右手被用力攥着,冥户忍不住大哭,"对不起!长太郎殿,都是我不好~~~!"
!!!
"原来这不是梦!"凤被冥户响亮的哭声惊起,爱人的手仍然在自己掌心,莫大的惊喜与感动令凤的胸口猛然涌起一股热流,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吓得冥户慌忙用左手轻拍凤的背,眼中的泪流得更凶了。
一阵安抚后,凤终于安静了下来,咳嗽也逐渐减缓,冥户的眼睛已经肿得如斗大的核桃,凄凄然惹人怜爱[自由自在]。
"让亮公子为我而哭泣,真是我长太郎的罪过啊~~~~!"凤心疼地伸出手,温柔地拭去冥户眼角晶莹的泪珠。
"你已经知道我是男人了?!"冥户一脸惊讶。
"是!"
"那你.....\"冥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和不安。
"尽管如此....."凤腼腆地低下头不敢正视冥户,"我还是如此喜欢您啊!"
凤握住冥户的手,嘴唇轻柔的在上面落下一个个温柔的吻,从掌心到指腹,从指腹到指尖,轻重交叠,充满了情爱的意味,单纯的冥户哪里经历过这等情事,阵阵酥麻的触感流过全身,激得冥户浑身忍不住一阵战栗,挣扎着欲抽回自己的手。
凤这时猛然醒悟,惊觉自己的冒昧,慌忙松开了手。苍白的脸上逐渐透出一抹不自然的红。
"对...对不起!我造次了!"凤急着道歉,紧张的口齿不灵了,深怕冥户认为他是放浪好色的登徒子。
"呜`~~~"冥户羞得脸上喷火,心脏狂跳不已。低头用力揉搓被凤热吻过的手心中溢满了甜蜜与幸福的暖流。同样清涩的两人,纯净得不占半星污迹的青春少年,在这形似暧昧的尴尬气氛下,许久没有出声。
......
整个殿舍中只有微风吹起竹帘发出的"啪""啪"声'。
沉默良久,为了摆脱这难以忍受静谧,冥户首先开了口,
"听景吾哥哥说,你是宫中第一的乐师,连天皇陛下都赞扬你的演奏是‘ 曲罷不知人在否,餘音嘹亮尚飄空 ',所以你要快些好起来啊,到时候我一定要请你演奏一曲!"
"是!"凤听到冥户的请求,明白这暗含下一次相见的约定,自然欣喜若狂,神情坚定的答到:
"为了你,我一定尽快好起来的!"
Chapter 7 情 欲
"到了,到了~~请快些下车!" 夜色中的小宅院门前突然传出一阵悉索的响声,夹杂着一些人的低语催促,宍户穿着轻便壶装束,忙不咧迭的从牛车中跳下,背后一个宽大的紫色蝴蝶结用金色的流苏粗绳紧紧的绑在细腰上,说不出的灵巧可爱。
"亮大人您终于来了!我等得都快睡着了~~!"慈郎嘟着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跑过来扶着宍户下车。
"呼~~~这怎么能怪我?!" 宍户轻轻的喘气,额前缀着小小的汗珠,"我哪知道父亲大人这么晚才动身前往大内觐见陛下!这已经是很难得的机会了~~!"
"是,是,是!长太郎大人等在里面都快要急得大跳‘主皇破阵乐'了!"慈郎忙着安抚宍户,也不忘揶揄一下自己的小主人。
宍户脸一红,抬手给了慈郎一扇子,假装生气,
"就你多话!"
慈郎一边捣着头嚷疼,一边飞快的随着宍户跑进了宅院的大门,两个同样娇小的身影隐没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宍户一路小跑穿过狭长的中门廊,背后的蝴蝶结因为剧烈的震动而有规律的上下起伏。殿舍内的凤等得着实心焦。为了躲避父亲和神太郎大人的耳目,两个人不得不在忍足的掩护下每每在这远离城中近十里路的城郊内忍足的别院内相会。
自那次宍户亲身探望后,凤的心情甚是宽慰,一扫从前阴霾,忽觉神清气爽、恬静怡然,加之少年之身,生命力极为旺盛,不假时日便完全康复了。康复后的凤自那次宍户含蓄的要约后,随即明了了对方的心意,便愈发不再拘束,差慈郎送去一首首热情似火的和歌,倾吐相思之苦,而后两人感情日笃。宍户收到凤的和歌,兴奋甜蜜中亲自回笔作答,思慕之情自不必说,就连宍户自己看了都忍不住脸红心跳,双颊绯红。
无奈两人迫于门第森严和两家互为夙敌的尴尬境地,见面的机会是少之又少,相思至极,凤总免不了对着当空皓月独自吹奏,凄凉幽怨之情寄于乐曲中,听到的人无不心酸垂泪。而宍户也一改往日的活泼豪爽之气,日渐慵懒萎靡,不思弓剑诗书,常常倚着窗栏叹息不已。忍足深知自己与迹部乃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过后亦把宍户当成自己的亲弟弟。看到两人为情所苦甚是心疼,索性将自己在城郊的别院腾出来,供这一对苦命小情人夜间私会,自己也免不了与迹部在此同承鱼水之欢。
"长太郎!" 宍户一脚踹开大门,还没等凤反应过来,就一头扑进了这个温暖而宽大的怀抱,爱人纤巧柔韧的身子被紧紧搂在怀中,丝缎般黑亮长发中散发着丝丝白檀香,凤不禁心醉神迷,捧住宍户的小脸一通狂吻,直吻到宍户喘不过起来才恋恋不舍松开。
"吾!长太郎实在是过分了!" 宍户捂着被凤吻得又红又肿得双唇,皱着眉一脸责怪与不甘。
"对不起!我太心急了~~!"长太郎微笑着盯着眼前气呼呼的恋人,伸出右手用手指轻轻撂起宍户额前的一绺碎发,"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到呢?"
"不能怪我啊!"宍户稍稍平复了紊乱的呼吸,"父亲大人深夜才接到大内医官传来的喜讯,说绫子姐姐有了身孕,父亲大人大喜过望,同景吾哥哥一起赶去大内姐姐住的淑景舍,这才有机会偷跑出来呢~!"
"真的吗?桐壶夫人怀了皇子了?"凤由衷的替绫子感到高兴,"那亮你岂不是有了个小侄儿了?!"
"还不知是男是女呢?!"宍户若有所思地皱着眉,"我倒是希望是个可爱的小公主呢~!不过,若是个皇子,绫子姐姐也许会获得晋升也不一定呢~~!"
"若是那样......"凤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灰色的眸子中透着淡淡的忧伤,"皇太子之争势必愈演愈烈,左、右大臣两家的敌对状态也势必更盛,到那时你我的处境恐怕愈加艰难呢?!"
"不妨!反正我不要跟你分开!"宍户紧握拳头,神情坚定
"亮!" 看到恋人如此决断坚强,凤欣喜万分,激动得险些落下泪来。紧紧拥住怀中的娇躯,"无论前方是否有光明,我也要与亮一直在一起!"
"对了!我忘了最重要的事了!"宍户突然从凤的怀中跳出来,兴奋地握住凤的肩膀,"长太郎,我下个月就要元服了,终于可以恢复男子之身了!"
"啊?"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凤觉得世间之事实在是瞬息万变、变换莫测,凤轻柔地挽起宍户的一把乌发,贴近唇边细细的亲吻着,"那你岂不是要绞去这一头美丽的长发?"
眼见着凤满眼的怜惜与不舍,宍户忽觉一丝气恼,凤眼上吊,音调也抬高了几分,"难道长太郎不想我变回男人?!还是说你根本不喜欢身为男人的宍户亮?"
察觉到恋人的不满,凤连忙低头道歉,"不...不....不是的!怎么会啊~~~亮能恢复男儿身可是大大的好事啊~?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满意地看着凤手忙脚乱地急着想要澄清误会的委屈样,宍户的心中升起一丝恶意报复的小小快感,得意地双手抱拳,"到时候,我就在弓场殿前参加天皇陛下亲自主持的赌弓,看那些以前把我当女人看待的王公大臣是怎样一副可笑嘴脸。"
"是是是!我的亮是最有男子气概的,堪称平安京第一武士!"凤忙着安抚脸都笑到开花的恋人,一把揽过抱在怀中,宍户也顺从地斜靠在凤的怀里,贪恋着凤的温暖和柔情蜜意。
如水的月光倾泻到两人的身上,清风吹插入木格中发出阵阵呜鸣,竹帘亦随风轻起,与屋内昏黄的灯光一起昏暗中摇曳摆动。
"你不知道,长太郎 !我真是已经受够了!我明明是个男子,却得穿着厚厚的十二单衣如女子般忸怩学步,什么都不能做,连家门都不许出,简直比笼中的金丝雀更加悲惨孤寂!长太郎你是不会了解那种失去自由的滋味的!所以我深深同情那些深闺中的贵族女子~!失去自由尚且不说,就是被夫君抛弃也只能黯自垂泪,毫无办法可言。"回想着以前的种种,宍户的语气中饱含着心酸和无奈,豆大的泪珠悄然落在凤的手上。
惊觉恋人的悲伤哭泣,凤连忙用手指拭去宍户眼边的泪水,舔吻着恋人的眼角,"不要哭了,亮!噩梦就要过去了~~!"
"待我元服后,我一定要成为一名勇猛的武将,用手中的长刀和弓箭斩下敌人的头颅,保卫平安京和我们的国家!"宍户无限憧憬的遐想着,"到那时你做文臣我为武将,定要让那些原本将我当女子嘲笑的贵族公子刮目相看!"
听了宍户的一席誓言,凤也不觉身体内热血沸腾、心潮澎湃,拿过宍户手中蝙蝠扇,搬来胁息和砚箱,斜靠在胁息上将扇子展开,在雪白的扇面上提笔写下:
"明朝共遂凌云志,今日同结并蒂莲。"
写罢搁笔,宍户从凤的手中取过扇子细看,一看到那充满了浓情蜜意的露骨字眼,聪慧若宍户,怎会不了解凤的一番心思,脸蛋刹时如烙铁般通红,手中的扇子显然成了烫手山芋,不知如何是好!
"呐!亮,今晚神大人和景吾哥哥都不会回来了吧?"凤小心翼翼地询问。明眼人一听就知道其话中的用意
"呜...是...应该是吧?"宍户支支吾吾地回答,紧张地险些坐不稳了。
凤握住宍户的双手,突然将额头贴在宍户的额前,撒娇似的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