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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要和你一起上下学!"
傍晚六点的校门口,樱木花道拦住推着脚踏车的队友,气势汹汹的说着。
对峙在持续着。少年讲完后,就迅速回头不再看对方的眼睛。那天的夕阳很大很浓,水粉似粗糙不吝啬的色彩,云彩们近朱者赤,一朵两朵三朵,手拉着手挤在一起,数也数不完。
偏头专注的看着──好象刚才的那句话不是自己讲的。少年觉得天边的火烧云已经蔓延到耳根了,滚烫却不敢伸手去抓,就任它烧啊烧啊的。可是身后,却一直没有动静。
终于忍不住时,偷偷转了半个角度回头瞄了一眼。那人站过的地方,有巴掌大的梧桐叶翩然落下,干枯的叶子在坠地的刹那碎了一角。以决然的姿态。
骑着脚踏车的身影已经在百米开外了,掩映在放学后的人群里。少年踩过地上的叶子,下意识的向那个方向追去,跑了几步后,才醒觉自己在做什么似的,把书包从肩膀上扯下来,狠狠的甩到墙上。
放学后,开心走在路上的湘北高中生们,全都远远的绕开,在一个马路之外的距离偷偷瞄着红发的不良少年。
"呸!你以为你是谁啊?!... "
空荡荡的街道尽头留下没有人回答的问题。扒着乱糟糟的红发,少年捡起书包,耸着肩膀气势汹汹的往回走。
暮色,在这个时候悄然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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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木花道终于明白,即使气的想把对方狠狠打一顿,喜欢这种心情,也是没法掩盖的。
就像刚才,黑头发的队友掠过他的身边,在自己的禁区内潇洒无比的表演了一记灌篮,耳边是照例响起的尖叫声──就好象是自己不存在一样。
透明的,不存在的。对于自己喜欢的那一个,和喜欢他喜欢的那一个的许多人。
仿佛路边的杂草。踩在脚底也不会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并不是当时的樱木花道所想到的。而是当他成熟了一点,在开怀大笑之后也会偶尔露出若有所思神情的年纪时,慢慢在褪色的回忆中翻找出来的。那一瞬间,还很年轻但已是个大人的男人微微扭曲了嘴角,相册已经泛黄,感觉却依旧痛楚鲜明。
然而时间退回到多年前,还是少年的花道只是望着前方的背影,迷惑似的眨着眼。
瘦瘦高高,笔直的身影。黑发下的表情和动作,总是没有丝毫犹豫。一个人旁若无人的练球,也可以一言不发的和队友在球场上拼命。
总是一个人的,冷冷的气息。然而,却并不孤独。
因为不需要别人,寂寞便不存在。一个人的背影,也能够坚韧的刻不下孤独。
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种。制造热闹,向热闹靠拢,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人,却依旧会感到寂寞......是向女孩子告白再多次也挥不掉的心情。
对一个人产生好奇的时候,就是喜欢的开始了吧。
叫樱木花道的少年,在人声鼎沸的体育馆中,一个人品尝着寂寞。
傍晚放学时,流川枫脚踏车的前轮碾上了红头发少年的脚背。
黑发男孩下了车,不是因为想道歉查看对方伤势之类的理由,而是少年拽住他背包的手让他失去了平衡。
"喂,死狐狸你有没有长眼睛啊!你让天才尊贵的脚丫子受伤就想逃跑吗!"
傍晚六点的校门口,樱木花道再一次拦住推着脚踏车的队友,气势汹汹的质问着。
白痴。黑发男孩翻了一下白眼。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一模一样的神情,可以被眼前这个人既用来告白又拿来打架。
"可恶,你那是什么态度啊?就算撞到的是只猫也要说声道歉啊!没良心,冷血性!浑蛋!心眼全都黑掉的死狐狸!"
聒噪一样的乱骂着,少年的嘴唇有些颤抖。因为脚背上传来的痛不是假的,火辣辣的一直烧到眼角。不大声讲话的话,眼泪就要掉出来了。
"哦...痛吗?"流川还推着车,低头望着樱木的脚。这家伙又忘记穿回皮鞋,灰色的破烂布鞋上一个深黑宛然的车印──不痛才怪。男孩特地检查了一下胸口有没有叫良心的东西。
"要我送你回家吗?"
他问的理所当然。少年却被这样突然的转变懵住了,他在怔了两秒后莫名其妙的红了脸,眼神闪闪烁烁的望向天边,从第一朵云彩数到第十一朵,还没有衡量出,是天才的面子重要还是心头那点甜蜜的预感更重要?
"我... 我... " 我答应你啦。扭捏而让少年显得无比可爱的几个字只是迟了一会说出,黑发的男孩已经不耐烦了。
"怎么了,"他冷冷的插话,"你不是很想和我一起上下学么?"
"流川枫你说什么!"樱木花道像被重重的打了一耳光,通红的脸瞬间转白,他扯下肩膀的书包狠狠甩到了男孩身上。
"你得意什么啊!你以为你是谁啊!浑蛋!本天才是头壳坏去了才想和你上下学!去死吧!今天本天才自己回家!"
心情好象被对方不留余地的目光剥的一丝不挂。对方讲的都没有错,事实上,今天的少年等在这里,是想把那句话再说一次,并且下决心不给对方回避的机会......
可是现在,感觉却只剩下无法忍耐的羞辱。
"哦... 是吗,"流川好象并未生气,垂下眼睛在樱木的脚上扫了扫,然后又跨上车:"那不领情就算了。再见。"
身影伴着颠簸的铃声一阵风似的去了。背后的少年终于红了眼眶,慢慢的蹲下身去。
脚背上有肿起的淤血。揉着,软绵绵,却有针刺样的触感。
"妈的!... 痛死了!"
狠狠的擦了擦眼睛。少年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向着夕阳的方向走去。
他在心里发了个誓。
有句话,这辈子也不会再说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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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喜欢是种什么心情呢。就好象,强迫自己不去看,却有第三双眼睛在注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告诫自己不要听,对方的每句话每个字却都记得清清楚楚。
是这样令人懊恼的心情。
懊恼的抓掉了自己的一大把头发。而对方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平静的身影不起一丝波澜。
樱木花道知道,他遇上这一辈子最大的麻烦事了。
就算我喜欢你,那也没什么了不起。我照样可以抢你的风头,打败你的对手,把拳头狠狠的砸在你的脸上。所以,其实并没有什么改变,你对我,也根本没有什么特别。
不是么?就像现在,学姐命令你送我回家(因为你轧伤了我的脚),我还是能把高兴的那一半留在心里,而把愤怒的那一半摆成一张臭脸给你看。扭动身体看你辛苦的掌握着平衡,然后用高十倍音量的死狐狸来回敬你骂我的白痴。
看吧。你现在终于和我一起上下学了。那可不是本天才求你的。
脚踏车在两个人粗暴的对待下,终于在半路吱哑留着泪罢工了。两个少年看着扭弯了的辐条在路边发着呆。樱木花道想那不是自己的错,他是病人所以他比头顶的天还大。所以他一脸处变不惊又数起夕阳边的云彩来,一朵两朵三朵,数到第十一朵时身边的人终于动了。
铁青着脸色,黑头发男孩在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趴在窗口低声讲了几句后,冰锥似的目光扫过来,
"白痴,有钱么?"
红发少年扬了下头:"当然有。乞丐狐狸。"
夕阳下一道金光划过。黑发男孩反射性的伸手接住,摊在掌心。
是闪闪发光的五百日圆。
脸终于不可抑止的彻底黑了。流川挥手赶走被吓坏了的出租车司机,用怒火之外仅剩的脑空间搜索着另行之策。
白痴。用你的五百日圆买糖吃吧。少年有点委屈的收回自己暖烘烘的硬币,看到黑发男孩在他面前弯下腰来。
那似乎是想背自己的表示...... 踌躇着,就听低低的声音喝着,
"上来!"
少年在怔了两秒后又莫名其妙的红了脸。然而他吸取了昨天的教训───再犹豫的话,那张不容情的嘴巴不知又会讲出什么来。杀伤力也是勿庸置疑的。
轻手蹑脚的趴了上去,胳臂在男孩脖子上圈紧了。流川肩膀晃了一下,低声骂道:
"死白痴...重死了。"
再多的白痴也可以原谅了。虽然两人的前进好比龟速,虽然颠簸来去的男孩背上并不是那么舒服,樱木花道却嘴角带笑,眼睛也眯得弯弯的。他好心情的又开始数着天边的云彩,一朵两朵三朵,朵朵心花开。
"白痴,你在干嘛?"
"数云彩。"
"大白痴!"
"可是狐狸你看,风景很好呀!"
"闭嘴。"
"狐狸,看风景不用流汗的。"
"闭嘴。"
"狐狸... 你比我想象的笨多了。"
"白痴。"
"白痴狐狸。"
花道回敬了一句,抓住了路旁的栏杆,从男孩背上跃了下来,单脚站在路灯下。他看到黑发男孩额角成滴的汗时,大声的笑了出来,
"没用的狐狸,如果受伤的是你,本天才就算一路把你背回家也不会喘口气!"
流川抹了把汗,没有理他。喘着气想着之后还有多长的路。
少年绕着灯柱单脚跳了一圈,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扔了过去,
"用完了要还给我哦。这是晴子小姐送的,本天才的宝贝。"
男孩接过,瞄了樱木一眼,还是抬手擦了擦脸。一阵干燥柔软的触感划过肌肤,那已不是女孩子香甜的味道,而是少年身上清爽的香皂味。
花道似乎跳累了,倚在灯柱上,回头望着夕阳渐渐的沉在云彩后面,深蓝色的夜幕大片大片的遮蔽下来。
"狐狸,这样我们半夜也到不了家的。"
少年严肃的指出了当前的形势。流川翻了下白眼,
"原来你还不是白痴到无可救要。"
少年没像往常那样反击,反而笑了起来:
"你才是白痴呢!"他骂着,却好象心情愉快,"其实想要回家,很简单啊。只要用这五百日圆打个电话给洋平,他就会放下一切过来接我。电单车可不那么容易坏掉咧。"
男孩的脸又有点黑。他把汗湿的手绢攥成一团,狠狠朝少年丢了过去。
花道笑嘻嘻的接过,背好书包,又向前跳了两步。流川看他摇晃的身影,下意识的跟了过去。
"嘿嘿,就算洋平不能过来,本天才也还有一只脚啊!这样子一路跳回家,也是很好的体能训练!哈哈哈,狐狸你一定不行吧!"
夜风里少年的声音清澈。右脚颤巍巍的抬着,单脚向前轻快的跳着。可是平衡感似乎没那么好,停下来就左支右绌的要摔倒,少年只有不停的向前跳,遇到灯柱时才急忙抱住,停下来休息一会。
星星爬上来了,撒下一路的碎光。又在少年的红发上跳脱的跃着。流川觉得身上的汗冷掉了又吹干,酸痛的肩膀也恢复了力气。
快走几步,在少年身后喝着,
"白痴,别跳了。像个蚱蜢一样。"
樱木还是跳着,回过头,额上也有汗,脸上的笑还是开朗,
"我已经跳了五百下了,这样。。可以算十分钟的投球练习吧。反正被某只狐狸害得受了伤又不能参加练习。"
"白痴,累死吧你!"流川骂着,却上前去拉少年的手。花道奋力向前跳着,回身拍掉男孩的手,左右摇晃着勉力支持着平衡。
让人看不下去的笨蛋。白痴一个。黑发男孩心里乱骂着,扶着少年的肩膀就把他拽到一边的灯柱下来。
"喂,狐狸,再休息今天就别想回家了!"
"白痴,感谢我背你吧。"
男孩凑近了,抓着少年的手臂做势要背他。红头发的少年眨了眨眼,目光突然从流川脸上跳开来。这时的天空深蓝洗净的一片,已没有云朵给他数了。
"狐狸......"少年只有盯着数也数不清的星星,"你... 你很喜欢背着本天才吗?"
男孩的脸又黑了。他想起了一个小时候看过的,中国的古老典故,一头痴情的猪背着他可爱的娘子,怎么也不肯放手。这联想似乎太可怕而不着边际,然而最后,他却只是轻声的骂了句白痴。
少年沈默了一会,转回头望了眼黑发男孩轮廓英俊的侧脸,脚真的跳麻了,他向旁边悄悄挪了挪,把重量分给扶着自己的那双手臂。
"狐狸... 我... "花道半吞吐着,在看到那双黑眼睛望过来时红了脸,
"我... 你......"
这样期艾了很多遍,依旧没有下文出来。男孩不耐烦了,皱起眉要背着少年上路。
花道有些急,眼睛睁圆了,又是那副气势汹汹的表情,
"你... 臭狐狸,你应该知道的!... "
"我知道什么?"
"因为本天才和你说过啊!"
"你这个白痴想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又是毫不留情的话。少年怔住了一会,有些丧气,
"你忘了啊... "
他闷闷的垂头,星光在眨眼后变成眼瞳中的忧伤,
"可是,我昨天刚发过誓,再也不对你说第二次的......"
夜风无声的吹拂,是秋日干燥温良的气息。流川想起了不久前曾是相似的情境。
我想和你一起上下学。
少年气势汹汹的脸染着夕阳的晕红。那不是骗自己的,也不是什么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之类的......
少年单纯的透明,这样最直接的心愿讲出来就以为是告白了。
他怎么知道别人会懂呢。
可是流川很不幸的发现自己就是懂了。这样复杂的心情,不是两个晚上失眠就能解决的。篮球啊,梦想啊,还有那遥远的美国,说好了不去招惹些纠缠人的东西的......
可是心里其实在高兴,其实在心疼,其实看到他垂着头的样子想不由分说的搂过来...... 男孩坚定的意志从未如此辛苦过。
都是这个单纯直接的大白痴。你要的,远远不止一起上下学而已,那是自己没把握去许诺的,就停在不远处的未来。
"狐狸,你一定要想起来啊。本天才是说话算话的,真的... 不能讲第二次了。"
红头发的樱木花道不死心的抬头,面前的黑发队友依旧是没有波动的冷冷面容,他一动不动的盯着,期望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也许会看到哪怕是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白痴... 你想我说什么?"
男孩像是叹息了。他浓浓的黑眼睛第一次像有了主人的情感,无声的说着话。
白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白痴... 以后可不要后悔......"流川用极低的声音说着,那是心里无奈而任命的叹息。
"你说什么?"少年偏头问着,星光在他年轻的脸上柔和闪耀。可是下一秒就被遮蔽了,黑发的男孩捧起他的脸,用一个吻遮蔽了整片天空。
如此深刻温柔的吻。这一刻,我遵从了自己的心,抓着你的手,吻掉你悲伤的表情;可是以后,在那无法把握的未来,我和你,就都不要后悔。
"什么?......后悔什么?"
少年红着脸,为了那个吻回味喘息。他只是单纯的想,能够和喜欢的人亲吻,和他一起上下学,果然是如此美好的事。。。为什么,为什么会后悔呢?
他闭上眼,那一片星光就落进了心里,每一个角落都温暖,每一个角落都明亮。
年少的红头发男孩,真正活在自己的青春时光里。
那一晚,叫流川枫的男孩一路背着少年回到了家。
那时,已是深黑的夜。
星星都从天空降落。
从天而降亿万颗星星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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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木花道第一天和流川枫交往的时候,就听到他对自己说,以后不要后悔哦。
那不是轻慢的语气,所以尽管一起上下学的日子像流动的蜂蜜,少年偶尔也会翻出这句话来想一想,究竟,他们能为什么后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