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取回了九转曜华剑?”青鸟声音有瞬间扭曲,随即笔尖魔气大涨,他提笔,眨眼绘出一卷斑驳诡异的画卷。
魔气炽盛朝芥茗回应过来,芥茗鼻翼轻耸,眉头微皱,一掌送出洞冥灯,将魔气汇成的画卷全盘吸收净化掉。
“这年头竟然连一张纸都能修成人形了?”芥茗一手握剑一手提灯,拔高数十尺冷声反讽。
青鸟也不遮掩,面色阴沉,慢撵笔尖缓缓道:“洞冥草不愧是洞冥草,稍稍放松戒备就被你窥出了真身。”
对方大大方方承认,芥茗却阴沉了脸。
因为凭借法宝和自己的隐藏,青鸟应该无法认出他的真身,但是此刻青鸟却坦白地叫出他本体,说明要不青鸟的修为已增长到深不可测的程度,要不青鸟身后还有他惹不起的魔宗大能。
一经比较,芥茗眼神略沉,想到青鸟极有可能和后卿是一起的。
“后卿当日未能攻破剑势宗,今日你也敢出现在我面前?”芥茗倨傲地眯起眼,仿佛胸有成竹,实际上用话语试探。
青鸟却毫不遮掩地轻声道:“拿不下玄兮,拿了你也无妨。”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芥茗冷冷笑道,挑灯设阵。
他第一次用威力如此强大的仙剑作阵眼,洞冥灯的法力供应不及,被九转曜华剑源源不断地汲取力量,不禁惊得他心脏狂跳。
青鸟眯眼察言观色,看出芥茗有些力不从心,立即一击跟上,魔气化作出水猛龙呼啸而去,结果还未冲到芥茗身边便被一道巨大仙力掐住了咽喉!
“孽畜,连活物都算不上,竟敢与我相争!”芥茗脸色煞白,也不知是煞气过重还是力不从心,曜华剑高悬于他周身身法之上,仙气竟像水汽一般缓缓荡开,芥茗处在阵内左手执灯吸收力量,右手做出的掐拽姿势,正紧紧扼住了青鸟那条魔龙的咽喉,他稍稍一用力,青鸟鲜血呕出,魔气瞬间溃散。
“不堪一击。”芥茗收回手,纵身跳起,一把抽回九转曜华剑,刹那间灵气涌入气海,将他先前受创之处全部填满,剑身轻颤,似有意识般亲昵。
芥茗未意识到细微差别,举剑朝青鸟刺去,剑尖凝聚仙法,刺中不死也伤。
青鸟眼神一暗,蓦然伸手,木桩倏地从地底升起,不知究竟是何时准备好的,木桩上面绘着诡谲图样,数根同时升起结成了一座巨大的困阵。
芥茗猝不及防撞在禁制之上,九转曜华剑刺破禁制却未能完全冲破,连人带剑一同摔了回去。
“你在这儿等着我!?”芥茗爬起身眼中怒焰炽盛,环视周围意识到这是太青五行禁制之法,不禁暗骂了句该死,比之前困住宁封子还要复杂。
青鸟走到阵法前神色平静,和初次见他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区别,只是衣襟前一摊鲜红血液彰显此人凶险。
“你若是想把我带走交给后卿,何必多此一举设个太清五行禁止之法。”芥茗沉着脸问道,他周围有五根木桩,每一根代表不同属性,乱动不仅不能破阵还会影响阵内生死门,比起禁光闭影阵复杂且凶险的多。
青鸟却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原本的确是想着将你直接带到我主身边,可如今,还是将芥公子就地□□吧。”
芥茗瞪大眼:“你说,将我□□?”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青鸟这样的邪魔歪道,竟然能说出□□这种词?
青鸟抚起袖摆,端着黄粱一梦静静看向芥茗:“我主要的不过是一具身子,你是生是死并不重要,而你多活一日,我便不痛快一日。”
芥茗紧抿住嘴唇深深地盯着青鸟,发觉对方并不是在拖延时间或者开玩笑,不禁冷笑道:“你看我不顺眼,难道是因为我入了玄兮的眼,你被冷落了?”
青鸟看他一眼,虽然没回答,但深深寒意令芥茗不得不正视起这个问题。
芥茗眯了眯眼:“你该不会……”
“玄兮是注定要死之人。”青鸟突然开口。
没来由的这么一句,芥茗的心脏猛然揠到了嗓子口,他略带震惊得看向青鸟:“你说什么?”
他话音刚落阵法倏变,五根木桩一齐朝芥茗袭去,生死门也在片刻之间倾动,难辨方位。
青鸟跃起,挥动黄粱一梦,在阵法上空点睛一笔,霎时一阵汹涌法力朝着心绪不宁的芥茗挤压而去,被死门穿过数次的芥茗再一次被青鸟的黄粱一梦击中,剧痛催遍身体,激烈到差点连九转曜华剑都抓不住。
“找死!”芥茗吐出一口血,眼底血红地仰头吼道。
青鸟神情泰然,近乎平静的凝视情绪极不稳定的芥茗:“去死吧,卑劣的妖。”
芥茗双目微怔,在惊怒和惶然中,眼睁睁看到一阵刺目光芒从头顶落下,直取自己眉心……
变故只在一瞬——
尖锐嘶鸣响彻山峦,同时一股磅礴浩大的洪荒神力强行从阵内撕裂了禁制,法力荡开,几乎整座山都要被拔起,周边群山也皆猛烈颤抖。
朦胧中有一张巨大双翼伸出山巅,明亮的几欲刺瞎所有人的眼,日落西山,此处光芒胜过天边晚霞。
青鸟猝不及防被这股力量弹出数十丈外,心脉俱碎,他恨恨地想要爬起身却被一一道身影迅速掠走,二人在下一波法力扫荡之前飞速逃离了这里,以至于没有看到身后瑰丽到虚幻的场面。
巨大的神禽呈半透明的灵体状态,大到几乎霸占了整座山峰,羽毛末梢依稀可辨碎亮的灵力在流溢,而在它的身体中却悬浮着一个□□青年,青年一头黑色长发,像最深沉的夜色,他无意识地皱紧了眉头,眉心火纹栩栩如生,仿若一点火云脱离飞出。
青年正是芥茗,他悬浮躺在神禽的灵体中,任由巨大法力涌进身内,这些法力汹涌霸道,直接震伤了青鸟心脉,却在芥茗体内重温和游走,将他先前所受的伤尽数修复,甚至充填了气海,巩固了丹田。
体内变化巨大,体外也渐渐不同,芥茗四肢仿佛揠苗助长般缓缓长开,略显青涩稚嫩的面容棱角渐显,五官更加英挺俊美,倒像真的摄入了大量的催熟剂。
他朦朦胧胧中感到自己仿佛躺在一片柔软的翎羽之中,身边微风和煦花香四溢,万物宁静至极,然而转眼间场景突然变幻,电闪雷鸣相继交替,雷声惊心动魄,宛如就在耳畔!
芥茗倏地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一片凌乱的枯叶堆上,似是之前被风吹拢在一起的,所以什么翎羽花香,通通都是梦境?他有些怀疑地揉了揉脑子,抬手却变了脸,他的身体起了变化。
他立刻站起身,明显发觉自己比之前高了那么些许,若不是此刻荒山野林危机四伏,他恨不得变回原形看看自己的经络是不是都粗壮了些。
这些变故令他脸色变幻的非常精彩,他想了想,又坐了下来谨慎地闭眸,缓缓以意识探寻起气海。
果不其然,元神的形态更加清晰了!
芥茗迫不及待地想要探究这元神的奥秘,难道自己真的是大能转世,以至于自己的元神如此完整,几乎不费多事便能自动修炼!?
观此元神形态完整,与自己竟是长的一模一样,只是眉宇间的一抹红纹仿若笔点的朱砂,极其浓艳却简单明了,不像自己眉间的火纹模样。
为何自己的元神与自己会有几分差异?芥茗皱了皱眉头,心中疑虑加深,行事也略显大意了些,待他神识触碰到元神本体之时,一阵剧痛从气海伸出传来!
“啊——!”芥茗瞬间睁眼,像一只受了伤的刺猬似的蜷缩翻滚起来,与此同时,天空隐约传来沉闷的雷鸣之声,由远及近,片刻已至山顶。
当第一道雷毫无征兆地落下之时,芥茗被劈得生生吐出一口血,茫然无措地趴在地上。
天雷劈的是他的气海,准确的说是他的元神,原先从气海伸出传出的剧痛加上天雷降落,简直如同把芥茗按下了十八层地狱,在业火中灼烧全身!
这时他再没明白过来,哪怕死也是白死了——渡劫天雷,足有九重,若能挺过他便能蜕去妖胎跻身仙人门槛,届时他加把力便能和玄兮当年一般踏入瑶池,受封为真仙,哪怕再不济也是个逍遥自在的散仙,但若是他未能挨过这九重天界,便自此魂飞魄散消失于天地间。
天空中雷声轰隆,芥茗痛得眼泪不受控制,艰难地仰起头,乌云深处电光闪烁,预示着第二道雷很快便会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快乐!
☆、听说贪狼贪心
凡胎肉体想脱胎换骨,无论是走正道还是邪魔歪道,在天道看来都是逆天之举,以至于无论何种方法,一旦修为达到了圆满,定会有天劫雷罚降临。
芥茗前五百年不过是一株普通草精,因为自身基础不好修行勉强,五百年才达到筑基圆满,不想如今才半年不到竟以诡异至极的方法踏入了渡劫期。
说来可笑,如果是按部就班修行,芥茗定会早早意识到,自己修为将满,会迎来雷劫,但可怕的便是这半年仓促,他几乎没想过,自己竟会在这种情况下修行圆满。
寻常修士遭遇雷劫,身边一般都会寻几个强者护法,或者有些法器护身,更有甚者,修行邪道的会在福德圆满之人身侧寻求荫蔽,以消耗对方福德寿禄为代价替自己抵消一部分雷劫。
而有的修士哪怕到了渡劫期,他们没有百分百信心能度过的,也会想办法掩藏自身修为,使天道不易发现自己。
所以芥茗亏就亏在了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亏在了从小不曾有人给他潜移默化的教导。
那一日,九重雷劫一道不少,全部降落在了山间,山下的百姓全都纷纷咋舌,说着吓死人了。
待玄兮面色苍白地赶到时,这里早已一片狼藉——地面上血迹斑驳,泥土被利爪抓出深痕,草木倾颓,一片死气,足以见得当时情况有多么凶险。
“他人呢!”云珏踉跄着从空中落下,脸上焦急毫不亚于玄兮,他环视四周,血腥味浓烈,就是不见芥茗。
玄兮咬紧牙关,带着不易察觉地颤抖缓缓蹲下身,纤尘不染的手指轻轻触碰到翻卷出来的泥土,几乎瞬加就能从上面感受到芥茗的气息。
他生平,第二次有了后悔的感觉。
第一次,是他在昆仑山巅错手杀死重明,哪怕后来他也有怀疑,重明当时的举动就是一心赴死的,可他仍然会质问自己,非得下手那么狠吗?
非得将师父带回昆仑受审吗?
若不是如此,师父当日或许也并不会死。
第二次,便是如今,当日他并未知晓芥茗去了何处,后卿大战剑势宗后,他能感知到给芥茗安下的定位符未消失,芥茗便无生命危险,他思及此番事态严重,便先行回到瑶池,向王母禀报。
谁知述职完毕,他突然感觉不到定位符的气息了,那一刻他站在瑶池之上,神情可怕到了极致,连云珏都被他所震。
盖世神通全都使上,但还是……晚了一步。
他的师父,他的徒弟,全部都死于天道,死于他的无能为力,他的不作为。
云珏满脸惊惶,带着一丝质疑,一丝迷茫,喃喃自语道:“能引天雷必然是修为已到的,他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不会……师侄,你说……”
话未说完,云珏仿佛被掐住了喉咙,因为他看到玄兮在哭。
玄兮蹲在地上,一手支撑着大地,另一支手覆在膝盖上。
他神色和往常无异,但细看能发觉他的眉首垂地极低,似是想要紧拧,却压抑着不允许。
奈何微红的眼眶和落下的眼泪泄露了他全然崩溃的情绪,眼泪滴在精致的道袍上仿佛融了进去,须臾不见,只剩一摊略显暗沉的痕迹。
“师侄,你很喜欢这孩子吗?”云珏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眼眶也不自觉红了。
玄兮也不知听没听进去,眼神垂落在斑驳血迹上,过了许久才微微点了点头,哑声道:“为师者,理当爱徒。”
云珏也不知从哪儿突然生出一股苍莽魄力,低吼一声:“一定没死,我们别在这儿白等着,我们去找!”
玄兮身子有一瞬僵硬。
“定位符消失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凡胎已脱,你的定位符跟着一起被烧了!”云珏大义凌然地吼道,虽然他看着面嫩,但实则比玄兮大了几千岁,平日里一贯装傻卖萌,此刻突然正经起来还是很有气势的。
玄兮听了之后眼睛倏地亮了亮,不用云珏提醒,他立刻起身朝山下拂去。
但凡有一线生机,他就不会轻易放弃。
可实际上生机有多少,他们二人心中自有清楚,芥茗后期的修为根本不扎实,九重天雷下来是死是活,只是听天由命。
与此同时,在魔气越发浓烈的酆都之内,臧朔神色微恙地转了个身:“你说什么?”
鬼仆缩在灰蒙蒙的大袍子里,被臧朔冷冽的语气惊得一哆嗦,颤颤巍巍哭道:“那位公子说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臧朔的眉头拧得能夹死一只蚂蚁,他倏地起身,略显焦躁地揪起对方袍子,眯眼问道:“可还有别的什么人接近过他?”
鬼仆哭哭啼啼喊道:“近些年来酆都魔气甚重,除了您此前故意放进来的蛇妖,再也没什么反常人等了。还有就是地府里那家伙,最近有些不安分。”
臧朔额头青筋暴起,猛地把手中鬼仆扔出十几尺外,心中疑虑重重。
他在芥茗遭遇雷劫的时候恰好赶到,想不到芥茗看起来像只小野猫,发起狠来竟也有狮虎架势,但终究是年轻了些,不知九重雷劫有多恐怖,最后几道雷,几乎是全程吐血生生挨过的。
臧朔怕他挺不过去便伸手救了他一遭,等雷劫散去,芥茗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臧朔把人带回酆都,悉心照料了数日,日日以灵气充沛的法器和灵宝替他治疗,想不到芥茗醒了之后竟失了神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了。
鬼仆是酆都的孤魂野鬼,被臧朔捡回来当奴仆使用的,此刻被臧朔狠狠砸了出去,仍旧哭哭啼啼爬回来,小心翼翼询问:“大人,你可否要去看看那位公子?”
臧朔心头烦躁,想着芥茗失了神智可如何是好,他有一道重要任务,一定要在芥茗意识清醒的时候完成,此番倒好,变成了一块烫手山芋。
“罢了,带我去看他!”思前想后,臧朔终是心有不悦地命令道。
酆都是鬼城,连接地府,同不周山连接昆仑类似,臧朔是酆都的主宰者,他所住的地方自然奢侈又宽敞,此前的玉泉楼不过是他同晏纹合伙骗芥茗,让他掉以轻心的一个幌子。
酆都的天色一直是阴暗逼仄的,贪狼穿过许多道回廊,走到一间门前种着巨大铁树的院外,还未走进便听到一阵微风轻扯的微弱呼啸,臧朔神色一凛,侧目盯着鬼仆,质疑之意浓重。
鬼仆连连摆手,示意他进去看。
臧朔踏进院中,神色微暗——芥茗这分明就是傻了。
已经长成成年男子模样的芥茗胡乱披了一件黑袍,笔直紧实的大长腿和结实的手臂全部都露在了外面。
芥茗丝毫没觉得这样有何不妥,反而非常轻松惬意地化出两条藤蔓盘在铁树的树干上,整个人攀着藤蔓,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荡着,风掠过他的衣摆,掀起衣袍一角,露出无限春光。
鬼仆微微缩了缩,乖巧地退出了院子。
臧朔眯起眼,远远观赏着这一幕,以往的芥茗从不会如此不设防,他从来都是机敏锋利的,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小豹子,这时候却傻的和一只兔子似的。
而臧朔是狼,遇上兔子,总是会充满了侵略性的。
芥茗原本晃着晃着都快睡着了,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惊得一跳起身,不料衣摆缠在了藤蔓之上,轻轻一扯整个人便趴到了地上,痛的哀叫一声。
臧朔站在后方挑了挑眉,无论怎么说,芥茗挨过了天劫,现在已经是个堂堂正正的散仙了,一个散仙居然会因为被衣服扯了一下就摔得这么惨,实在是……
“好痛……”芥茗支支吾吾地爬起身,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般盘曲起腿,经历了雷劫的他早脱胎换骨,仙身不灭,所以普通摔跤之后虽然感到痛,却根本找不到伤口,甚至连一丝红肿都未曾有。
“哎……?”芥茗眨了眨眼睛,背对着臧朔开始四处撩衣服找伤口,看的臧朔呼吸一度急促起来。
“伤口呢……你是谁!”芥茗原本还在低头看大腿,不料突然被一双炙热的手掌架了起来,他惊得连连蹬腿,却倏地被搂入炽热怀抱,光背贴着对方胸膛,感受到了沉稳有力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