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姐……”
“大哥你别说了,大姐家的家底咱们都知道,这一百两银子也许伤筋动骨,但绝对不会落得流离失所的地步。她现在就是觉得我小舅子跟韩进关系好,便想把这笔银子给赖掉,可她有没有想过,这事若是我再开口的话,我小舅子如何自处,难道这钱让我小舅子给她还,还是让人家韩进给她填?”
梅氏板着脸,也出声道:“大哥,这事就不说了,以后你若是还为这事,就别来咱家了。”
卢明川苦笑连连,只能又回去。
他人前头走,后面梅氏就和卢明海吵了起来。
“你当初说咱们不帮这个忙,说不过去,所以我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说。如今你看看,你看看,这是赖上咱家了。卢明海,你说说你家那群到底是什么人?”
卢明海坐在炕角,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卢娇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现在她是看出来了,大姑家这事不解决,她家估计连这个年头都过得不清净。
可是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情呢?
她和卢广智交换了一个眼色。
之后,两人找了个没其他人的地方说话。
“大姐,这事你别管,你放心,我去跟进子叔说说,进子叔有办法解决。”
卢娇月叹了一口气,“咱爹都不管,我管什么。若不然你抽个空,往县里去一趟,把这事跟他说说,看能不能给解决了,要不然咱们这个年估计都不能过清净。当然,欠的钱肯定是要还的,若是这次饶过了他,我怕国栋表哥会故态复萌,反正有人给收拾烂摊子。”
卢广智点点头:“大姐,我心里有数,你可别把进子叔他们想简单了,他们多的是办法收拾这种欠债不还的人。”
卢娇月想了一下,不放心又交代道:“别把人伤了,免得到时候大姑又赖上咱家,让他们把银子还了就行了。”
“不会伤人的,你尽管放心。”
说是如此说,卢娇月还是有些担心,倒不是说她同情大姑家,而是不想给自家找麻烦。以大姑的性格,还真做得出若是赵国栋出了什么事,就跑二房来闹的事情。现在家里刚消停些,她不想这个年都过得不清净。
按下不提,那之后卢桂芳倒也没再来二房闹腾,听乔氏来说她回家去了。可临近还账日子的头两日,她带着赵家一家老小回娘家来了,美闻其名来给病中的亲爹侍疾。
乔氏自然来通风报信了,二房一众人听了十分无语。
她该不会以为躲回娘家,这笔账就能躲得过去吧。
当然肯定不是这样的,卢桂芳大抵是打着自家过得不痛快,也让别人不痛快的心思。至于让谁不痛快,自然是二房的人了,当然也有躲债的心思。她就不信到时候真有赌坊的打手上门,老二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亲外甥被剁手剁脚。
二房人太明白卢桂芳现在到底咋想了,就是因为明白,才心里觉得恶心。
可人家不上门,总不能自家上门去问人家到底想怎么样,只能当做对方不存在。卢娇月和卢广智商量了一下,便把韩进那边的打算说了出来,二房两口子倒没觉得有什么,也实在是被卢桂芳磨烦了,只是觉得又麻烦人韩进了,有些不好意思。
到了期限的那一日,大房那边十分安静,赌坊的打手并没有上门。卢桂芳放下心来,决定就在娘家长住了,一直住到解决的那一日。
她心里清楚,只要她在娘家住下去,总有人受不了跳出来。有人跳出来,就有人帮她向老二施压。世间万事历来如此,切身利益不受到侵犯,谁也不会把别人的事当成自己的事。
若不然那日她大哥去二房,老二随便说了几句就将他打发了回来?还有她爹,明明说得好好的帮他,可看着老二不买账,就说自己也没办法了。
怎么可能会没办法,关键就看想做不想做!
赵家上上下下加起来十几口人,大人小孩儿一大堆,来了这么多人,总得找地方住,幸亏北方这边是睡炕的,家家户户都有几口炕。平日里一两个人睡得,挤一挤睡四五个人也能行。
卢桂芳当日回来的时候,说要在家里住两日,卢老汉虽说心中不悦,到底也没有说什么,哪知女儿这一住就似乎打算不走了。
成日院子里鸡飞狗跳,赵家孙儿辈的有几个小的,正是不懂事的年月,天天在院子里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疯疯闹闹。刚收拾好的房间,弄脏了,到处弄得脏兮兮的,赵家的妇人也不管。吃饭的时候,更是一团乱,乒铃乓啷总有碗打碎的声音,也不过才几日时间不到,卢家都快没吃饭的碗了。
老人们都心疼东西,这东西都是要钱买的,卢老汉心疼得牙直哆嗦,可话还没说一句,女儿便将他顶了回来,说他大题小做,不过是碎了个碗,至于这样吗,又说他不光不心疼女儿,连重外孙都不心疼了。
虾褐坏么蜃 ?br /> 对了,还有大房的小孙女妞妞,自打赵家人来了,便总是受赵国邦那两个小子的欺负,天天都被惹得眼泪汪汪的。那几个小子不光欺负别人,还窝里斗,不是你打我了,就是我打你了,院子里成日都是孩子的哭声。
赵家的男人也不管,来了卢家后,就只管上桌端碗吃饭,下桌就回屋睡觉。尤其是那个赵国栋,在县里好日子过久了,对卢家的饭菜挑挑拣拣的,每次吃饭的时候,总能听他挑剔这不好吃,那做得太难吃。
小胡氏几次想扔筷子,都被胡氏给拦住了。
胡氏也恨,可这会儿还没到发作的时候,她还在等。
哪知自己想等的没等来,反而快把自己等崩溃了,也因此当那几个赌坊的打手上门的时候,胡氏甚至隐隐松了一口气。
这次不光是来了几个赌坊的打手,后面还跟了两个捕快。
正当卢家人与赵家人惊疑不定的时候,就听其中一个打手笑眯眯地说道:“你说你们要躲债,怎么没躲远些,这地方多好找啊,随便打听打听就来了。”
赵家人脸上顿时一干,正当卢桂芳撑起笑想说什么的时候,就听那人又道:“咱们可是奉公守法的良民,虽你们赵家欠咱们的钱不还,但咱们也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这不,咱们把官爷给请来了,剩下的事咱们就去县衙里说。”
话音一落下,那两名捕快便上前一步问道谁是赵国栋,说广济赌坊将他告了,告他欠钱不还,如今县衙来人拿他回去问话。
赵国栋被吓得顿时就往地上一坐,也不敢说什么了,只是一个劲叫着让卢桂芳救他。
卢桂芳这会儿也彻底六神无主了,一面上前拦在赵国栋前面,一面就对那几个赌坊的打手喊,说她弟弟的小舅子和韩进认识。
那几个打手也不理她,只是讥道:“现在这事不归咱们韩老大管了,你以为你们是谁,也不过才百十两银子,用得着咱老大出马管这事?现在这事分派了下来,归我们来收这笔账,我们是拿你们这种无赖没办法,但官爷们有办法啊。”
说完,其中一个打手就对那两个捕快点点头,那两个捕快其中一人从腰间解下一条铁链子就往赵国栋脖子上套。赵国栋被吓瘫在地上,那人也不管,跟拖死狗似的,就将他拖了过去。
卢桂芳哭得几欲摔倒,怎么求都没人理她,将赵国栋锁好,这一众人便往院子外走去。
此时已经有很多听闻风声的村民,过来看热闹了。见到这一幕,俱是纷纷地议论了起来。
“老二,老二……”
卢桂芳从院子里追出来,边声嘶力竭地叫着,边跟在后面追。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行人越走越远。
这时,人群里传来一阵呼声。
“卢老二来了。”人群从中分开,让卢明海走了出来。
“老二,你快去把国栋救下来,快去啊……”卢桂芳趴在地上喊。
卢明海苦笑道:“大姐,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一个平民老百姓怎么可能能制止人家衙门的公差拿人。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这事拖不得,这钱早晚都要还,可你就是不听!”
眼见那一众人已经消失在视线尽头,卢桂芳先是神色怔忪地坐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
突然,人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爆出了一声厉喝:“胡桂花,都是你!”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随着这声暴喝,卢桂芳宛若射出箭矢也似,直冲胡氏而去。
胡氏正好站得离她不远,直接首当其冲。
卢桂芳不由分说,上去就拽住胡氏的头发。
她个子大,膀大腰圆的,胡氏虽也不瘦,到底比她矮了半头,当场就被卢桂芳按倒在了地上。
卢桂芳一只手使劲拽她头发,一只手就往她脸上乱挠,几爪子下去,胡氏脸上就见血了。
胡氏这才反应过来,尖叫了一声。
可卢桂芳比她声音更大,“都是你,你给我出的什么馊主意,若不是你对我说,只要硬赖上老二,这事就能解决,我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凑够银子了,我老大也不会被官差抓走,也不会去蹲大牢,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卢桂芳说一句,就往胡氏脸上胡乱抓一把。
“你这个不安分的搅家精,我早就看出你的真面目了,面似菩萨,心如蛇蝎,谁日子过得比你好,你就嫉妒人家。先是想诓了月儿嫁去杜家,眼见不成,就打我妹妹的主意了。若不是因为你,我妹妹不会嫁去杜家,我爹也不会因为杜寡妇卖了我家的地,就犯了急病。你嫉恨老二家的日子过得比你们好,便屡屡陷害,这次若不是你给老娘画大饼,老娘至于带着一家子赖在娘家不走,人憎鬼厌的,落得众叛亲离!”
一旁所有人都听呆了,这里头的信息量太大了。
一众村民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听着那嗡嗡的议论声,胡氏直接呆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大姑子会当着这么多人就发作。脸上和身上的疼,都抵消不了她对即将失去名声的恐惧感与羞耻感,她该怎么办,以后别人该怎么看她,她还怎么有脸出去见人?
这时,就听得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
“咳咳,都给我打住,打住!”
是卢老汉。
原本躺在炕上的他,也不知怎么就摸到院门这里来了。他一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哆嗦着摸出旱烟袋砸了过去,正中在地上滚成一团的两人。
“你们就不管管,还不把她们两个给弄进来!”
这时,大房几个男人还有赵家几个男人才蓦地惊醒,赶忙将两人分了开,带进院子里。
院门很快就被关上了,将看热闹的众人都关在门外。
二房一家人也跟了进去,毕竟这事与他们家有关。
卢老汉咳得厉害,进屋就被崔氏扶到炕上了,灌了一大碗温水下去,他才稍微平缓了些。而整个堂屋里更是站了一大群人,赵家一家人,还有卢家大房二房三房,能站人的地方都占满了。
“好了,谁能告诉我这事是怎么回事?大姐,你方才说的那话到底什么意思?”卢明海站出来道。
整个堂屋立即陷入了一片死寂当中。
卢桂芳也光棍,她摸了一把脸上的脏乱,就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那日卢明海甩脸子离去,卢桂芳在家里又是哭又是闹,让卢老汉和卢明川帮着劝说老二,可惜卢明海根本不吃这套。正当她在想还有什么办法的时候,胡氏突然找上了她。
胡氏自然是给她排忧解难的,她将里头的关窍和卢桂芳分析了一下,卢桂芳这才发现她脑袋还是不如胡氏好使,这办法听起来确实有道理。
于是便有之后卢桂芳带着赵家一家人回娘家来侍疾的事,卢桂芳打着有老二在,怎么也不可能让赵国栋出事,顺便继续利用卢老汉向卢明海施压的主意。而胡氏就更不用说了,她深恨二房人,有卢桂丽这尊难缠的大佛,足够让二房一家子焦头烂额,她乐得在一旁看戏。
只可惜胡氏太小看卢桂芳了,卢桂芳在娘家住了几日,觉得光是她爹娘还不够,还得将大房一家子拖下水,于是才有后面卢家被闹得鸡飞狗跳之事发生,胡氏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只是卢桂芳万万没有想到,那赌坊的打手们竟然不按常理出牌,一般追讨欠债的不都是不还钱就砸东西打人吗,怎么现在倒学会去衙门告状了。她自是不知道,这是韩进进了广济赌坊后定下章程,凡事要分别对待,不能一味的只是逞凶赌狠,要动脑子,毕竟他们的初衷不就是要回欠账吗?
他们赌坊每年也向县衙交不少商税,只要他们不作奸犯科,就是奉公守法的好良民,受大乾律例保护。且欠账都是有借据,也要画押按手印,告去县衙,完全行得通。
所以说不怕流氓耍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
“老二,大姐知道这样做对不起你,可是大姐也实在没办法了,这一大家子若是卖了房和地,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说着说着,卢桂芳又哭了起来,边哭边骂胡氏害人。
而另一边,胡氏背对着大家坐在那里,大房几个男人没一个上前安慰她的,也就小胡氏偎在一旁,帮她看着脸上的伤。
若是现在地上有条缝,卢明川恨不得当场就钻进去。可惜没有,所以他只能神色歉疚地对卢明海道:“老二,这事是你大嫂做错了……”
还不待他说下去,梅氏就翻脸打断道:“什么做错了不做错了,害人就害人,说得那么光堂干什么。还有,以后咱家可没有这么个好大嫂。”
卢明海也道:“大哥,你别说了,这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月儿那事,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和她胡氏计较。这一次不成,又来一次,我真想问问咱家到底哪里得罪了她?!这么多年来,咱们两房之间可从没红过脸,不光我和我媳妇敬重她,我家几个孩子哪个不是敬重大伯母,可这大伯母就是这么做的?!反正以后我是没这个大嫂了,大哥你若是还想要我这个兄弟,以后这话就别提了。至于你,大姐——”
他面向卢桂芳,“小时候大姐你总教我们做人要堂堂正正,要行的正坐得直,可不知什么时候,我那待人热情爽朗的大姐就变了。今天这事咱们就不说了,以后你还是别上咱家来了。”
说完,他便转头离开了。
二房其他人也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出。
乔氏还没忘记幸灾乐祸,她望着胡氏笑了笑,道:“大嫂,以后您可千万别望着咱们三房笑了,我还真怕哪天您对付上咱。我和老三都是笨人,玩心眼可是玩不过你的。”
话说完,她也拽着卢明山跟在后面出去了。
回到自家屋里,她对卢明山道:“我跟你说,你家的破事还没完,以后还有的闹。你若是聪明,就赶紧挣钱去,咱们也好搬出去,离这边远远的。”
卢明山啐道:“有你说得这么夸张吗?”
“反正我说了,你记在心里就行了。”
卢明山不置可否。
二房一家子回到家中。
“我可真没想到今天这事能把胡氏给牵出来。”梅氏道。
可不是吗,原本只是想解决赵家那边的事,万万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胡氏掺杂在其中,所以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亏胡氏机关算尽,最后反倒自己落个名声尽毁的地步。
有了今日这一出,谁还会说卢家大儿媳妇是个和善人?恐怕背后戳她的脊梁骨的都不在少数。
二房一家人都觉得心里很痛快,自打上次出了卢娇月婚事换人的事,二房一家子就将她记上了,碍于卢明川的颜面,碍于家丑不可外扬,倒也保持着表面平和。可惜我无伤人之意,人有害我之心,这连番几件事俱有胡氏的挑唆在内。今日借着卢桂芳的手,将胡氏的伪善面孔当众撕了开,二房人心里都觉得解气不已。
“好了,这事就此打住,她能不仁,咱们却不能不义。若是外面有人打听起来,你们可别当着外人面多说。”梅氏交代道。
倒不是梅氏以德报怨,而是毕竟是一家人,虽说分了家,也打断骨头连着筋。胡氏好不好,自有外人评判,可若是连二房人也在外面说胡氏不好,反倒会显得二房人刻薄。
几个小的纷纷点头。
事情发生之后,卢桂芳便匆匆忙忙带着一家人回家去了,大抵是打算凑了银子去将赵国栋赎出来。因为这事是韩进安排的,二房人倒也不担心其中会出什么岔子,顶多就是损失些银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