劼哥儿听了笑起来,走过去拉着她的衣襟悄声说,“告诉程姑姑一个秘密,我爹爹也不喜欢我爷爷,真的。”
钱亦绣噗嗤笑出了声,潘外公的人员关系真是糟透了,孙子一来就把他给卖了。
潘驸马听了他们的对话也不生气,而是走到离程月大概五步远的地方,那里有个小凳子,他坐了下来。向还愣愣看着自己的明娃、静儿招招手,讨好地说道,“静儿,明儿,来潘爷爷这里,爷爷给你们带了好东西。”
此时的明娃和静儿已经长高了许多,虽然走和跑都有些跌跌撞撞,但在同龄的孩子中,还算走得稳的。
明娃穿着一套石青色绣团花的软缎衣衫和开档裤子,头顶梳了一根短短的小揪揪。跟锦娃当初一样,直冲云霄。
静儿穿着樱草色绣梅花软缎的短衣和小裙子,头顶两侧梳了两根小揪揪。小妮子的头发有些微卷,但跟当初钱亦绣小原主的卷发还不一样。小原主的头发卷是因为营养不良,太软,直不起来。而小妮子的头发是自来卷,小揪揪弯弯地扣在两侧。钱亦绣戏称为“羊耳朵”。
两个小娃漂亮极了,男娃俊俏中透着几分虎头虎脑,女娃更是眉目如画,雪玉可爱。他们都睁着黑黢黢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爷爷。
明娃听这个爷爷招呼自己,憨憨地就要过去,被静儿拉住了。
静儿嘟嘴说道,“娘亲不喜欢,”然后,回头抱到娘亲面前抱住她的一条腿,抬头望了娘亲一眼,邀功地说,“静儿也不喜欢。”
明娃见状,也冲潘驸马大声说道,“不、喜、番。”然后回头跑去抱住了程月的另一条腿。
程月看儿女跟她站在一条战线上,十分得意,也说道,“嗯,不喜欢。”
潘驸马已经从丫头丹蔻的手里接过一个包裹,正想给外孙外孙女分礼物,怎么人都跑了。再看看六只眼睛都瞪圆了瞪着他,三张小嘴都翘得老高。他摇摇头自嘲地笑道,“潘爷爷讨嫌,上杆子送礼,人家都不要。”
潘驸马坐着歇了一会儿,便起身去把带来的礼物分配了一番。
因为有了准备,又是自家雇的船,他带了满满五马车的东西,吃穿用俱全。又给钱家人每人单送了一份厚礼,包括钱满霞一家。
同时,也给救过几次程月的张家带了厚礼,让钱三贵以钱家的名义送给他们。
这些东西加起来,不下万两银子。
钱亦绣看看送自己的礼物,雕花鸟的象牙首饰匣里,装着一套累丝镶珠嵌玉的头面,和一条圆润淡粉的东珠项链。首饰匣加首饰,至少一千多两银子,这手笔还真大
她暗叹不已,潘外公家真有钱!
不过,潘驸马带给程月的礼物更耐人寻味,是一个雕凤描金的紫檀木首饰盒,盒里装着一支双凤衔珠金翅步摇。还有一件金丝鸾鸟朝凤绣纹的锦缎褙子,褙子已经半旧。
礼物是潘驸马让钱亦绣转交的。本来钱亦绣想拒绝,让他有本事自己送。但看到这几样东西似乎不是一般的礼物,应该有一定的纪念意义,便接了下来。想着等晚上无人时再交给小娘亲,若是她难受了,自己也好劝解。
晚上,潘驸马和余先生都被请来正院吃饭,把万家也请来了。他们两个加上钱三贵、万二牛父子、钱亦锦一桌,其他人一桌。
几个成年男人喝的是青花酿,钱亦锦喝的是米酒。钱亦绣比较赞成余先生对钱亦锦的教育方式,不是一味的往读死书方面教,而是待人、接物都会教。并且,无事还会带着他去田边地头跟种地的老农聊天,了解一些他们的心声。偶尔也会去县城的铺子,或是酒楼茶肆,听听生意人的想法。如今,钱家一些人际关系的事情也会让钱亦锦代钱三贵出面……
余先生常在课堂上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先要让自己的头脑清醒,是非曲直才能分明。有修养了,才能有智慧,才可以把自己的家庭经营好了。把自己家庭的经营好了的人,才能把国家治理好。一个能把自己国家治理好的人,那么他(她)也一定能让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从这点看,余先生比潘先生更适合当先生。
众人从潘外公的嘴里知道,他来之前,接替潘次辅的人选已经定下,竟然是钱亦锦小正太的偶像翟树翟大人。
万二牛一惊,说道,“翟阁老上年才入的阁,而且是以侍郎身份入的阁。他应该是内阁里最年轻的人,今年才四十五、六吧?怎么会让他接替潘阁老的位置?”
余大人笑道,“张首辅已经六十一岁了,皇上说不定是把翟阁老当首辅培养呢……”
几大世家一直瞧不起农家出身的翟树,潘驸马也在其中。特别是听了翟家内宅的传闻,更是不理解为何皇上会欣赏这样的人。
如今,潘驸马的观念已经有了改变,觉得那翟树能从一个农家子弟一步一步做到这个份上,或许真的有他过人之处。
钱亦锦听说偶像当上大学士阁老了,还是阁老的头目,激动地脸都红了。又默默下着决心,要向偶像学习,要向偶像靠拢……
他这段时间心里一直有些郁闷。钱亦善明年春就会下场,他自认学问比钱亦善强许多,也想去试试。可余先生竟然不同意,说他还欠火候。他觉得自己不差啊,字写得比今年春已经考上秀才的表叔李占冬好多了,学问也比他强。
前两天他把这个困惑跟钱亦绣说了。
余先生不让小正太下场,钱亦绣也就更加印证了钱亦锦有可能是宁王儿子的猜测。王爷的儿子,无需科考。
便劝道,“余先生也许是想让你准备充分了,到时候一鸣惊人,先考个案首,后考个状元,像咱们外公一样。”
这个还解释得通。钱亦锦点点头,说道,“我不想当状元,我想当探花,像翟大人一样。”
钱亦绣听了他们的谈话,觉得小正太以翟大人为偶像是绝对正确的。
看看人家翟大人,有个那样的家庭,老娘、媳妇简直成了京城的笑柄。但他却能把自己的事业经营得如此好,竟然做到了次辅的位置上。次辅,那可是两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而美男外公,他再生不逢时,手中的牌再烂,也不会烂过翟大人吧。但他却把日子过成了这样,老婆早早死了,女儿也被弄丢了。皇家恨他,儿女孙子没一个跟他亲近的,自己大半生也过得郁闷不如意。虽然钱亦绣不太清楚潘外公具体的情况,但她从潘外公的谈话中和小娘亲偶尔的吐露中也能猜到一些。
晚上,明娃和静儿早已进入梦乡。程月和钱亦绣也洗漱完毕,准备上床之际,钱亦绣才把潘外公送的礼物拿了出来,说道,“娘,这是潘先生送你的礼物。”
程月听是那个男人送的,本能的就想拒绝。但看到女儿手里捧着一件叠着的褙子,褙子上面放着一个首饰盒。这两东西她似曾相识,便接了过来。
她先摸摸首饰盒上的凤纹,再打开首饰盒,拿起那支步摇。步摇一晃还有轻微的声响,上面的珠玉在烛光的照射下煜煜生辉。她把步摇放下,又把褙子抖开,褙子虽然半旧,但上面的那只彩凤却亮晶晶的,闪着金光。
程月的眼前出现了一位丽人,穿着这件褙子,戴着这支步摇。丽人在冲她笑,笑容比春阳还温暖。丽人开口说话了,声音温柔轻缓,“月儿莫哭,爹爹刚刚没看到月儿在跟他笑,爹爹喜欢月儿的……”
话没说完,丽人就渐渐飘远了,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听不见。
“娘,娘……”程月抱着衣裳痛哭起来。
钱亦绣吓得赶紧过去抱着她劝着,劝了很久,程月才抱着衣裳和首饰盒在哭泣中睡着了。
钱亦绣见她睡沉了,才爬起来,轻轻地把褙子和首饰从她怀里拿出来,锁在了自己的柜子里。
这几样东西是有纪念意义,但意义又太重了,重得小娘亲目前还承受不起。自己先帮她收好,以后她能承受了,再交给她。
第二天,程月发烧了,迷迷糊糊地说糊话。赶紧又让人去县城把小神医张央接来,给她施了针,开了药,几天后程月才好起来。
她似乎已经忘了那几样东西,又开心地带着儿女玩,还有思念着远方的江哥哥。
潘驸马和劼哥儿两个住在临香院。上午,劼哥儿会和钱亦锦、钱亦绣一起,跟余先生学一个时辰的书法。潘驸马趁这时候会带着白狼和大山去荷塘月色转转,回来后,又指导劼哥儿半个时辰的课业。下午,他又会指导劼哥儿一个时辰的课业,然后就是去西湖边或是望江楼,离远些看着女儿带着外孙孙子嬉闹。
半个月后,归园的人逐渐适应了这两个不请自到的客人,又恢复了往日平静安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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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说客
明天是九九重阳节,潘驸马想带劼哥儿去溪顶山登高踏秋,再去大慈寺给长公主上炷香。钱亦锦和钱亦绣也想去给外婆上香,同时爬山望远。再说,他们也想小和尚和老神仙了,听说后便闹着一起去。
晚上,钱亦绣突然想起几个月前猴哥带回来的果子。这种果子,可以去请教老半仙,说不定他认识。若是他都不知道,就只有等着自己慢慢解惑了。
第二天早饭吃得早,吃完才刚刚辰时初。潘驸马便带着钱亦锦、钱亦绣、劼哥儿三个孩子上了一辆马车,万大中、吴止、黄铁骑马跟着。
钱亦绣大概猜出了钱亦锦的身份,便也猜到了万大中父子的身份。凡是钱亦锦出村,万大中必会跟着,而且他的身手又十分了得。怪不得自己当阿飘时经常看到万大中在自家周围转悠,原来是在保护自家啊。
既然要登高,就不能坐马车上山。来到溪顶山下那条好上山的路前,众人下了车,车夫李金虎在山下看马车和马,其余的人都爬山。
今天天气十分好,高高的蓝天上只有几抹淡淡的白云,红彤彤的朝阳虽然灿烂却不烤人,秋风也泛着丝丝凉意,正是登高踏秋的好天气。
钱亦绣穿的是白色中衣裤,外面罩了件松花色的过膝比甲,这样有利于爬山。潘驸马也特意往路人甲方向打扮,没戴他标志性的头饰珍珠紫金冠,穿了一件靓蓝色绸缎的直裰。别人虽然觉得这位美大叔俊俏,不时多瞧几眼,但绝对想不到他会是名震大乾的潘大名士。否则,他们爬不成山,弄不好还要堵塞交通。
今天爬山的人很多,还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那些小姐穿得花枝招展,在丫头或是婆子的搀扶下,袅袅婷婷地爬着山。随行的公子们都极绅士地护着她们,生怕她们把脚崴了。
钱亦绣腹诽着,也不知道她们是跳舞来了还是爬山来了。
她有些看不上那做作样。柔美是一种美,可英姿也是一种美。她跟钱亦锦和劼哥儿比着谁爬得最快,咯咯的欢笑声撒了一路,比山中的泉水还清脆悦耳。
走在他们后面的潘驸马暗自叹气,等以后他们恢复身份回了京,一定要找个好些的嬷嬷教教她的举止仪态。绣儿这个样子,清新,自然,像山顶的清风,像林子中的小鸟,让人舒坦。他从内心来说极喜欢,可京里那些人家不见得喜欢。特别是那些讲究端庄仪态的贵妇人,更不见得会喜欢。
他现在有些后悔没有把梁家的亲事彻底定下来,若是那件亲事不成了,绣儿在京里似乎不太好找门当户对的好后生。
溪顶山的风景极好,可以说千峰竞秀,万壑峥嵘,又以怪石、奇松、弥猴、云海、瀑布、茶树的“六绝”闻名于世,比跟它接壤的只以花木取胜的溪景山有吸引力的多。不大的功夫,美丽的景致就把潘驸马的目光从钱亦绣身上吸引过去。
他们从辰时整开始爬山,时近正午便爬上了一处小山峰的顶端,虽然不是主峰山顶,但景致也极好。一大半的路劼哥儿还是由吴止背着的,此时他已经累得瘫坐在大石上。
呼吸着清爽的空气,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各异的奇石,还有不远处那挂烟雨朦胧的大瀑布,潘大名士又诗兴大发。他做了一首诗,又让钱亦锦和钱亦绣、劼哥儿各作了一首。不
钱亦绣真想把李诗仙的那首“望庐山瀑布”盗来用用,但还是没敢。她倒不是脸皮薄好意思,她是怕有了那么高的台阶,以后被称为女名士会活得更累。想了想,还是编了一首冒似顺口溜的原创诗应付过去。
他们又坐在山石上吃了几块点心喝了水,才开始往山下走,劼哥儿依然是吴止背的。
钱亦锦看看前面的劼哥儿,又看看脸色粉红气喘嘘嘘的钱亦绣。暗道,若是小时候就好了,自己就能背妹妹下山。可是现在,好像不太好。
一个多时辰后,钱亦绣也快累瘫了,终于来了到山腰的大慈寺。
大慈寺住持弘圆大师已经在门外等着了。潘驸马同弘圆客气几句,便进了寺里,几人进大殿给长公主上了香。
钱亦绣给外婆长公主上了香后,又代表程月给她上了香。心里默默念着,自己虽然不是原主,但她会尽自己的一切力量让小娘亲更加幸福快乐地生活……
之后,潘驸马给寺里捐了一千两银子的香油钱,钱亦锦代表钱家又捐了五百两银子的香油钱。
弘圆住持又亲自陪着他们去了悲空大师的禅院。一行人过了小石桥,远远就看见小和尚等在院子的门口。
小和尚如今已经一点也不胖了,眉清目秀,温润儒雅。若是不穿僧衣,再戴顶帽子,十足的翩翩美少年一枚。
钱亦绣想想几年前坐在自家院后大石上装高深的小胖和尚,突然有了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感慨。
钱亦绣一直觉得小和尚身上有一种特别的东西,是钱亦锦和梁大叔这种霸气外露的青少年所不具备的,哪怕是文雅的张央、宋怀瑾也没有。那就是平和,这或许是与生俱来的气质,也或许是老神仙给他培养出来的。
小和尚看见他们了,招了招手,咧嘴乐了起来,两个酒窝愈发明显。
他先双手合什给潘驸马作揖笑道,“潘施主。”然后,又招呼了钱亦锦和劼哥儿,最后笑得眉眼弯弯地跟钱亦绣说,“姐姐,婶子还好吗?她给我带东西没有?”
潘驸马笑笑暗道,他叫绣儿作姐姐,也没叫错。不过叫月儿婶子,却是把关系叫远了。
他的大师兄弘圆住持则笑骂道,“师弟,像什么话,怎么能跟小施主讨要东西?”
钱亦锦玩笑道,“还好弘济小师傅是个出家人,若是俗界中人,我可要小心了。他对我娘和我两个妹子,远比对我和我弟弟亲近。”不过,自己再小心也没用,梁公子如今把主意打到妹妹身上了,自己还不是毫无办法。
他的话把众人都说笑了,小和尚红着脸摸摸光头也说不出话来,他好像的确分了远近的。
钱亦绣笑笑从身上取下个包袱,里面装了程月给他做的一套秋衣。
几人进了禅院,院子里摆了许多盆争芳吐艳的菊花,悲空大师正低头在侍弄。见他们来了,起身拍拍手里的泥,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请众位施主屋里歇息。”
众人也给他作了揖,弘圆住持带他们去了悲空大师的禅房。
钱亦绣没进去歇息,她看到悲空大师去小溪边洗手,也跟了过去。来到他面前,她的背影朝着禅房的方向,从怀里取出那颗果子问道,“大师,您认识这种果子吗?”
老和尚看到果子一愣,忙接过来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又思索了片刻。笑道,“老纳猜,这果子肯定是那泼猴送你的。”见钱亦绣默认,又道,“老纳倒是知道这果子是什么,不过,小施主要用一颗果子与老纳交换。”
这老半仙,从来没有吃亏的时候。
钱亦绣想想自己共有五颗果子,给他一颗还剩四颗。这总比拿着五颗无价之宝,却不知道用它干什么好。
只得说,“好,若你说了,这颗就给你。”
老和尚简直笑开了怀,笑了一阵才说道,“这种果子叫红妖果,老纳也是第一次看见。老纳还是听师父讲过,它长于深山中的密草之下,五十年才开一次花,结一次果。即使是神仙,要踩摘到它,也要有机缘……”
钱亦绣一听这么难得,肯定是好东东,着急想听它的用处,可老半棍就住了嘴,又欣赏起小果子来。
他欣赏够了,又说道,“这红妖果与人参有相通之处,却又有异于人参。人参能续命却不能救命,而这红色妖果却能救命而不能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