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风尘仆仆地疾行而出。
而后鸿老夫人就躬着身一颤一颤地入了梅园。
她单膝正要下跪。
皇后娘娘睁着婆娑泪眼,及时地阻止了她:“母亲,您许久都不曾来了?”
鸿老夫人看着皇后娘娘的眼睛,双眸也不由自主地掉下泪水,她一双干皱的手轻轻地抱住了身前仪态秀丽的皇后娘娘,语声塞塞地喊着:“莺儿啊,当初都是娘对不起你啊!”
这皇后娘娘之所以会来到这深宫中,都是因为当初先皇在世之时,鸿老夫人将她带在身边,而被先皇挑选上,成了太子妃。后来太子登基,她便成了皇后。其实,说起来,这样莫大的地位和权力,她本应该高兴。但是鸿老夫人明白。任何一个女人,只要入了宫门,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只能和后宫中的佳丽拼个头破血流。
所以此刻鸿老夫人看着面容憔悴沧桑的皇后娘娘,还是忍不住悲痛欲绝。
“母亲,快别哭了。莺儿这不是好端端的么?”
莺儿是皇后娘娘的小名。这小名乃鸿老夫人所取。因当时觉得这名字十分乖巧,便给皇后娘娘取了这个小名。
却没想到,这么过年以后,成为了皇后娘娘的那个小丫头,已经历尽生活的折磨,成为了风辰国现今的一国之母。
“母亲,快莫哭了。莺儿如今能有这样的位置,都是因为母亲啊!”皇后感激涕零地说,“要不是母亲当年收留莺儿,并将莺儿抚养成人。恐怕现在早就死了,哪里还能做这一国之母!”
鸿老夫人了解,她之所以这么说,都不过是在宽自己的心,所以她那肿大的眼睛也时不时含着泪水。
泪水充盈的眼眶里,是她身为母亲的自责和愧疚。
这样深不可测的一座囚牢,都是拜她这个养母所赐。
看着鸿老夫人难过不已,皇后娘娘也心伤哀愁起来,她紧紧地握着这位善良慈悲的养母的手,亲切地说:“母亲,莺儿这些年一直很好,并没什么。您不用为莺儿难过。”回想什么似的,忽而问,“母亲,你……今日前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儿想同莺儿说吧?”
鸿老夫人难过一阵,说着又要当面跪下。被皇后娘娘制止了。
“母亲身体不好,快莫多礼!”皇后娘娘亲切地看着鸿老夫人,问,“是不是府里出什么事儿了。”
鸿老夫人擦着眼泪,哭诉道:“皇后娘娘,求您一定要救救老身的孙儿啊。”
“母亲是指?”
鸿老夫人一共有三个孙儿。皇后娘娘因不清楚,所以才如此一问。
“潢儿……潢儿他……他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杀死了……杀死了一个人!”鸿老夫人哽咽地说出这件事儿。
“杀人?潢儿……潢儿他到底杀了什么人啊?”皇后娘娘不觉惆怅。
鸿老夫人手指哆嗦地看了皇后娘娘一眼:“潢儿他……他杀了鄞州刺史!”
“鄞州刺史?”皇后娘娘听完,呼地一声,从凳子上立了起来。神情焦灼不堪:“母亲,潢儿现在何处?”
“正被关押在……关押在刑部大牢!”鸿老夫人掩面泪诉。
“果不出本宫所料!”皇后娘娘踌躇一会儿,自言自语地小声道,“安贵妃那边正愁抓不到本宫的把柄。但这事儿倘若被其利用,必定牵连甚广。”皇后娘娘思虑周到,如果她贸然去救,安贵妃定会抓住把柄,在这件事儿大做文章,保不准儿还会说皇后娘娘的亲戚仗着身份,滥用职权,伤天害人。虽不说会直接导致什么恶果,但总会造成什么影响。所以不怪皇后娘娘半晌都没开口回话。
鸿老夫人看见沉默不语的皇后娘娘,当下又要下跪哭诉。皇后娘娘伸手拦住她:“不要着急,母亲,我只是想仔细想想对策。”
鸿老夫人静坐在一旁,再不打扰。
皇后娘娘随手拈了颗白棋放到棋盘中,于是漫不尽心地思了会儿。
再转身来,已是盈盈笑脸。她握上鸿老夫人的手,建议道:“母亲,莺儿身为一国皇后,如果私保潢儿出刑部,只怕会让安贵妃那边大做文章。到时候亓儿的太子之位一定会受此影响的。”
鸿老夫人抽噎:“莺儿,你说的,母亲都明白。”抬头一霎,又是满心伤怀,“可是我这个做奶奶的,真的不忍心看潢儿去送死啊。”她捶打着胸口,哀痛道,“苍华临终前,特意嘱咐母亲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可这……”
皇后娘娘劝慰道:“母亲莫急,这事儿却也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
鸿老夫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莺儿可有什么办法?”
“阿璃是朝中大将军,母亲不如去求他帮帮这个忙?”皇后娘娘口中的璃儿,便是指莫璃大将军。
“阿璃他……”鸿老夫人摆了摆手,绝望地说,“他是不会帮忙的。潢儿是他嫡母的儿子。阿璃虽然表面不说讨厌他的嫡母。但他的心里面儿都在这儿记着呢。”
皇后娘娘烦心地劝道:“母亲,冤家宜解不宜结。阿璃他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若是您去苦苦哀求于他。他绝对不会不给你这个面子?如果……如果能请得动他在陛下面前给潢儿说情。即便这个案子是个死结,也照样会被说个活路的。”
“真的么?”鸿老夫人不以为然。
皇后娘娘盯着鸿老夫人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母亲就屈身去求求他,看看他给不给我这个奶奶一点儿情面?”鸿老夫人站起身,向皇后娘娘行了个礼。就退出了梅园。
“娘娘,那莫家公子真的可以被救出来么?”那丫鬟问道,“他可杀的是朝廷命官啊!”
“无妨。不管什么事儿,只要有人胆敢摊上这淌浑水,谁又能预料,不能在浑水中摸一回鱼儿呢?”皇后娘娘从容地笑笑。
其实,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莫璃大将军手握重兵,一直都是他们拉拢的对象。除了他们自己,还有安贵妃那边。倘若这个莫潢可以求得莫璃大将军的支持,那么无论如何,他至少还有命可活。皇后娘娘在这深宫密谋多年,能够走到今天全靠自己的智慧。所以她也算是一个老姜了?
但是,对于那个甚似仇人的儿子,莫璃大将军真的会为此努力一把么?
偏袒一个杀了人的同父异母的兄弟,他真的能放下所有心结去帮忙么?
这真的是一个琢磨不透的问题。
……
几日以来,城外的灾民都被莫璃大将军妥善安置了。一些老弱妇孺,无论有病没病都请了太夫好好地检查了一番。在确定健康安全的前提下,莫璃大将军再迁移安置。
在陆子淳所谴士兵的帮助下,城外郊区开始为灾民搭建新房。人多力量大,不过几日,有的灾民就已经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
看着那些灾民脸上扬起的温馨笑容,莫璃大将军心中一暖。看着夕阳,他突然思念起李诗语来,想着她在的时候,自己估计也正在天下第一酥偷懒享着清福呢。可她一走,自己这颗风雨飘摇的心又开始无所适从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家的感觉,这一次在嫡母张氏说出这个刁难时,他突然很想问问她。看看在李诗语心中,她有没有什么更高明的计策?
“将军?”身后的如痕拱手。
“卿羽将军应该到了余杭吧?”莫璃大将军回身看向如痕,“护送的人可有消息?”
如痕垂首:“一切安全。”
莫璃大将军邪魅一笑:“看来他们还是知道知难而退。”
“可是将军,你就不怕安贵妃那边的人发觉么?”如痕冷目道。
莫璃大将军肆意一笑:“发觉如何,不发觉又如何?你要知道,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羽儿安全,就算是不做这大将军,又有何妨?”
“为了卿羽将军,将军连……”如痕惴惴。
“不,即便是我放弃莫家军,她也不会愿意的。说不定……”莫璃大将军挑了挑眉,“还帮助我将莫家军一块揽在身上也说不定。”
“哦,会么?”如痕眉开眼笑,竟然也有一丝欣慰。
他们的将军从来不会这么开怀地说笑话。看来那位卿羽将军真的是一位可以解将军心思的人啊?
“将军,还有一件事儿……”如痕拱手。
犀利的眉锋一闪,莫璃大将军道:“什么事儿?”
“秦大人和其身边的奴仆黄贵在府中被人给杀了!”如痕面色不忍,“据说脑袋都被杀手砍掉带走了!”
“杀人不留首!”莫璃大将军猜测,“这是什么门派的作风?”
如痕声音极轻:“即便是魔教中人,也不会如此心狠手辣。”
“我知道,小聿同我说过。除非是得罪他们的恶徒,否则绝不会摘了人家的脑袋,身首异处的!”莫璃大将军道,“所以能做下这种事儿的,一定不是江湖中人所为。也许……怕又与这救济金有些关系吧!”
如痕纳闷地瞪圆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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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绝处逢生
“那将军有何对策?”如痕再道。
“还能如何?”莫璃大将军瞟了李诗语一眼,“又能如何?”
“将军的?7 馑际牵俊比绾劭醋拍Т蠼淠缟畹难劬Γ奔淳兔靼琢恕?br /> 随后再不愿意问起。
而李诗语也恰好在七八天,成功抵达余杭灾区。这一路上,最开始的时候,还好,后来越濒临灾区,便越是雨水淋漓。虽然六人已经换乘了马车,但还是经常陷在淤泥里,寸步难行。此刻,六人已经狼狈不堪地来到了余杭一带灾区。
临州。
此刻城里的百姓全都穿着草鞋,披着雨蓑。尽管有婢女兰姨给李诗语撑伞,但李诗语额畔的头发也还是一缕又一缕地淋湿了的。那些湿润的乌发贴在脸庞上,便将雪白的肌肤映衬地更加靓丽。远远看上去,只道这个卿羽将军越发妩媚动人、楚楚可怜。
李诗语已经无数次将自己的裙摆上的水挤了又挤。但好像还是百无一用,她那衣裙上除了水以外,还带上了因为赶路而沾着的泥巴。那些泥巴晕渍贴在自己的衣裙上,十分沉重难看。
也可以说,她有些狼狈。
“将军,这会儿雨水很大,我们必须得赶快找个落脚的地方才行啊!”路总管提议道。
李诗语望了望四周,残垣断壁的凄凉。时不时能够瞥见被吹得横七竖八的布帆,甚至于各种饭店酒楼的招牌。
“放眼望去,哪里还有歇脚的酒楼?”李诗语闷闷道,“恐怕这几日我们在这余杭一带的日子不好过了?”思考了一瞬,专注地看着她,“这里就没有人么?衙门里呢?”
路总管抱手回道:“属下还没前去通报!”
“反正这里是不能呆了!”李诗语呐呐道,“我们先去衙门里瞧瞧吧,说不准儿还能先找个地方换身儿衣服。”瞟了身旁几个同样狼狈不已的同伴,“如果不能及早将这些湿漉漉的衣服换下来,恐怕会……”想着要说感冒二字,他们几个定然听不懂。所以李诗语大多也开始学着入乡随俗,“伤……伤寒?”
路宸点头。
六人奔向这里最近的衙门,寻找临州刺史孙清伟。刚到得衙门,想要寻人。却只看到凄清的大门,耳旁清凉的冷风。
悬挂在衙门口的灯笼也在风雨中晃了又晃。
“怎么一个人也没有?”李诗语闷闷不乐地多瞧了几眼,“竟然一个捕快都没看见?”
青鸟怀疑道:“会不会这孙刺史从王都得到了消息,知道你要来,所以才卷着东西跑了。”
兰姨也道:“将军,青鸟说地不无道理啊。”
“还是先寻一下吧!”李诗语没有如此快速地否定官员。只是吩咐六人再好好找找。
路总管也走到大街上,向住在这里不远的村民打探。前行在雨中的街民被此人拉住,得知身份以后,神情激动,仿佛看到了就星:“姑娘,您不会是朝廷派来的人吧,是来搭救我们临州百姓的么。”
李诗语点了点头,随即笑笑:“是,老伯,我们是朝廷派来赈灾的,你可知这衙门里的人去哪儿了?”她握住戴着草帽的老伯的手,暗暗询问,“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呢?”
“大人哪,我们孙刺史正在胡家村救人呢!”老伯唉声叹气地往膝盖上一拍,躬着身向李诗语指了一个方向。
“胡家村?老伯,从这儿一直走,还有……”后面还没把话说完,就看着眼前的老伯快速地说了句老头子还要赶回去的话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李诗语看着那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雨雾蒙蒙中。
得了大致方向的六人便倚靠着那唯一的线路寻过去,加上中途又遇到了本地人,所以一来二去,那胡家村的方向便找到了。
“这路可真是够滑的?”李诗语一颤一颤地踩着入到胡家村的每一步。那些满是泥巴的道路让她原本的一双鞋因拖泥带水变地很重。
“将军,您慢点儿?”青鸟力气大,伸手把站在泥坑里的李诗语往前拉了拉,十分焦灼地说,“将军,您这样走会很危险的。鞋子上全都是泥,容易摔跤!”
兰姨也劝:“是啊,将军,这事儿就让奴婢们去办吧!”
“那怎么成?”李诗语倔强地翘了翘嘴唇,“皇上派的是我,让来赈灾的也是我,我怎么可以偷懒,什么都让你们做呢?”看着面目全非的鞋子,李诗语伸手一拽,将肮脏的鞋子扔了老远,“算了,我先光脚进村!”
路总管担忧:“将军不可!”
李诗语笑笑:“没事儿,我小的时候经常脱鞋走路的。你们要是不放心就帮我看着点儿,别让我踩着牛粪就行?”
虽然几位手下都隐隐担忧,但因为自己低贱的身份,所以都不敢违抗命令。
李诗语就这么一扭一扬地进去了。
在一间破烂的农舍旁边,李诗语看到院子里正站着一个干瘪瘦弱的老头。他的裤子扁到了膝盖处,脑袋上戴着个草帽。正立在院子里分发粮食。
“那老头在做什么?”李诗语再次确认道。
路宸远远地盯了一眼,随口道:“将军,是粮食。”
“不是救灾物品都没了么,怎么还会有粮食?”李诗语心下好奇,就走进去,凑到村民中看。
“那老头是谁啊?”
此话一出,隔壁好心的大婶就笑眯眯地看着李诗语:“姑娘,你是外地来的吧。他……他可是我们临州刺史孙清杨孙大人啊?”看着前方的老头,李诗语一点儿不敢相信,所谓的临州刺史竟然长这个样子。
然而自己还在思虑,跟前的大娘就轻轻地抽泣起来,甚至紧紧地握着李诗语的手,感恩戴德地说道:“这些日子,如果不是孙大人,我们早就被饿死了!”
李诗语疑惑道:“是……是么,这孙刺史的心这么好?”
大娘看着李诗语一脸怀疑的模样,面上忧心忡忡:“孙大人可是我们这临州的活菩萨啊,我们胡家村遭遇的水灾十分严重。挨家挨户的米都在水里泡涨了。呜呜……”她哭了一会儿,又拿袖子去擦眼泪,“这孙大人为了让我们能够好好地活着,宁肯自己不吃,也要把自家的米全部发给我们。但是……”大娘环顾了四周,“我们胡家村的村民这么多,哪里能够全部都拿到粮食呢,到时候孙大人和自己的家人没了活路不说,我们这些村民还是救不过来啊!”
李诗语哽咽:“难道皇上没送救灾物资多来么?”
“皇上,呵呵,皇……上……”大娘满目疮痍,神情凄楚,“天高皇帝远,他哪里有闲心来管我们的死活?”
“可大娘,我们就是朝廷派下来赈灾的啊!”李诗语连忙解释,“救灾金和救灾物资什么都没送到这里来么?”李诗语不以为然地自言自语,“不可能啊,若是发生水灾,上面不会无动于衷、置之不理的。会不会是孙刺史他……”
“你以为我们孙大人是那种自己拿了东西不管我们百姓死活的人么?!”大娘恶狠狠地瞪了李诗语一眼,“朝廷中,奸臣当道。就算皇上仁慈,派人给我们送了银子过来,但是能保证银子能够不差分毫地给到我们手上么?”
李诗语懊恼:“我不知道,但是……”
“姑娘,如果你真的是上边派来管这事儿的人,那就替我们这里的百姓带个口信吧!”大娘仰天长叹一声,忽然转身,扑通一声跪在李诗语的面前,“不止我们胡家村,还有很多很多的遭了灾的村民啊,呜呜……”她又不受控制地泪水泛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