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光,如何能跟人家世子爷相比!”
隔壁的陆清容,嘴角控制不住地有些微微抽搐。
旁边的任小姐倒是大大方方地笑了起来,却并未出声。
若是时间富裕,陆清容觉得听他们这样说下去也挺有意思,可是现在却不行了。
眼看凯旋的队伍尽数走过,已经不见踪影。城门外的官员们,都纷纷乘坐官轿或马车涌入了城门。
蒋轩先要进宫复命、献俘,至于皇上会召见多久,可就不一定了。
陆清容想着还是尽快赶回侯府才好,便立刻与任姑娘告了辞。
任姑娘同样要回去了,与她一前一后走出了茶楼。
分别之时,二人很有默契地没再多言,心中却都预感到,以后或许还能碰见。
匆匆回了荣恩街,靖远侯府门前安静如昔,同平素没有什么两样。
陆清容满意地点了点头,才径直回了榆院。
曹妈妈和叶妈妈正按照她的吩咐,守在堂屋里。
“早上没出什么事吧?”陆清容一进来就问道。
“没人知道您出去了。”曹妈妈应道:“就是辰正时分,沁宜院的吕妈妈过来了一趟,询问迎接世子爷的东西是否都布置好了。奴婢也没问她具体指的什么,就直接回她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嗯,回得好。”陆清容接着问道:“可安排了人去宫门口等?”
“派了前院的小厮去,一见到世子爷,会立刻奔回来报信。”叶妈妈回道。
陆清容微微颌首,让两位妈妈先下去歇了,等蒋轩回来肯定还要忙乱一阵。
独自在堂屋里踱来踱去,陆清容的心情无法平复,外面有一点小动静,她立刻就要去门口看上两眼。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眼看已过正午,她却丝毫没胃口用饭。
未初时分,蒋轩终于回来了。
陆清容匆忙赶到大门口,发现蒋轲已经先她一步等在那里了。
故而尽管近距离见到了一身戎装的蒋轩,她仍旧拘着礼节,没能跟他有太多的交流。
蒋轩理解她的心思,往靖春堂去的路上,与她的眼神交流甚是频繁,愣是把陆清容看得脸红到了耳根。
来到靖春堂,方才得知,靖远侯用过午饭,已经歇下了,加上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蒋轩出征的事,蒋轩便也没去吵他,转而去了沁宜院。
此时沁宜院中,邱瑾亭和唐珊都陪吴夫人坐着。
而吴夫人却一个人在心里生着闷气。
蒋轩就这么静悄悄地回府了!
自己居然又被那陆氏摆了一道。
待到蒋轩步入厅堂,吴夫人脸上的喜色自是必备,对着蒋轩嘘寒问暖了一番过后,突然向陆清容看去,严肃地责备道:“世子凯旋这么大的喜事,怎么被你搞得这般荒凉!”
第二百四十八章 回府
面对吴夫人的质问,陆清容完全不曾慌张,正要开口解释,却被蒋轩抢了先。
“夫人莫怪,这是我的意思!”蒋轩的口吻颇为恭敬,却并不在乎她的反应。
吴夫人见他这样大包大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分明是在包庇那个陆氏,鬼才信这是他的意思!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一时间没人再说话。
邱瑾亭悠然坐在那里,置身事外一般,像是在看戏,嘴角还毫不掩饰地挂着一丝浅笑。
蒋轲有心要替蒋轲说话,又怕惹恼了母亲,正在举棋不定。
倒是唐珊忍不住出来帮腔,却是替吴夫人说话:“母亲也是好意,想着侯府这些日子一直阴霾不散,想趁着今天这大喜的日子,好好庆贺一番,权当给侯府去去霉运了!”
这其中的话里有话,邱瑾亭听得清楚明白,却是笑意不减,理都没理她。
蒋轩更是未曾理会,直接对吴夫人道:“我是想着,既然大家一直都没跟父亲提出征的事,索性就一路瞒到底吧。若是场面弄得太闹腾了,惊着他老人家,也是一番罪过。倒不如像现在这般,咱们心里各自高兴,也就成了。”
各自高兴?
吴夫人心中暗忖,她怎么可能会高兴!
吴夫人早已气得不轻,正欲找个借口发作一番,偏偏这时候宫里来了旨意,她也只得暂且作罢。
众人匆匆移至前院接旨。
前来传旨的,又是皇上身边的那位常公公。
内容无甚心意,仍是以赏赐为主。
蒋轩漠北征战有功,由原来的羽林卫同知。直接升任羽林卫指挥使。
宣读过旨意,常公公即刻补充道:“这只是刚开了个头,漠北大捷,论功行赏必不可少,之后还会有接连不断的赏赐传来,还望靖远侯世子做好准备才是!”
常公公此时的态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加随和亲近。
蒋轩不曾怠慢。连忙谢过。
看着常公公身后。几个小太监吃力端着的御赐黄金,还有地上摆放的几只木箱,蒋轩打心底里觉得。这赏赐应该不算少了,想及常公公的话,难免又有了几分担心。
常公公未曾久留,简单寒暄过后。便要离去。
蒋轩打算亲自送常公公出府,同时还状似不经意地看了陆清容一眼。
陆清容心领神会。悄悄带着绿竹,跟着蒋轩一起出了门。
送至府门,常公公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紫檀雕花木盒。递给蒋轩:“这是咱家的一片心意,恭贺世子凯旋而归。”
常公公的语气平稳,不卑不亢。既无居高临下之气,也无谄媚逢迎之感。
盒中所放的。是一个小小的海屋添筹摆件,外圈是白色翡翠,内里的颜色要鲜艳许多,虽成色普通,雕工却甚为精湛。
然这礼物倒在其次,重要的是这份心意。
蒋轩这已经是第二次收到常公公的礼物了。上一次,是借着他大婚的由头。
宦官近侍,历来都是只进不出的,尤其到了常公公这种地位,更是不会轻易送礼于人。
这其中的意义,甚至可以说比今日得到的赏赐更为重大。
陆清容站在旁边,心里同样踏实了不少。
如果说刚刚那些明面上的御赐之物,让他们难免在受宠若惊的同时悬起心来,那么眼前这个小小的翡翠摆件,则是让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常公公未再多言,礼物送出,便告辞而去。
蒋轩这才拉着陆清容回了榆院。
“咱们不回去吴夫人那边吗?”毕竟刚才是被传旨的事打断,现在就这么走了,陆清容总觉得怪怪的。
“好不容易出来了,你还想回去啊?”蒋轩笑得玩味,“刚才要不是正巧宫里来人,我看她恐怕真打算发作一通。”
陆清容身旁只绿竹一人跟着,蒋轩那边也只有墨南和砚北,他们说起话来并不至于太拘谨。
陆清容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
“走,赶紧回去,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蒋轩加快了脚步。
陆清容连忙跟上,碍着有旁人在,也没敢问具体是什么事,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
然而到了榆院,却并没能让他们如愿。
此时的堂屋内外,远比刚才的外院还要热闹。
榆院的丫鬟婆子们,全都聚集在了这里,屋里屋外一大群人。
与沁宜院相比,众人脸上的喜色都更显真挚。见蒋轩回来,即刻纷纷行礼,嘴里说着各种道喜的吉祥话。
陆清容连忙让绿竹将事先准备好的赏钱拿过来,每人一两银子发了下去。
众人好一阵拜谢,方才退下。
然而屋外的婆子们散了,屋里的一群丫鬟还在等着给蒋轩问安。
蒋轩的表情颇为无奈,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丫鬟们的热情。
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采梅和采莲,一改数月来的素面朝天,重新添上了精致的妆容,一袭翠绿色绸缎衣裙,却是半新不旧的。
陆清容见到这二人,忍不住一愣。
蒋轩出征的大半年里,陆清容眼不见为净,几乎没怎么理会她们。
上一次见面还是许久以前,当时就发现她们瘦了很多,采梅的解释是吃坏了肚子方才至此。
今日再一看,这二人竟是完全变了样子,瘦骨嶙峋至极,几乎快要前胸贴后背了!
陆清容搞不懂这又是来的哪一出,难不成是思念成疾,或者……疯了吧……
等到看见她们在蒋轩面前娇柔作态,才明白这疯估计还不至于,只是方法极端了些。
蒋轩原本是懒得理她们的,但此时见到眼前这副怪相,便随口说了一句:“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夫人不给你们饱饭?”
本是一句玩笑的话,没承想,那两人听罢,竟是眼中含泪,也不反驳,像是默认了一般。
更甚的是,这二人还楚楚可怜地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先后往陆清容那边看了一眼,立刻如受惊的小鹿一般低下了头,委屈之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原来这是还有后招啊!
陆清容不禁扶额,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没想到这二人不只是要装可怜,还打算将自己一军。
陆清容自然是不会去解释的。
蒋轩也半天没出声,表情依旧淡然。
“行了,既然都见着了,你们也下去歇了吧!”最后还是蒋轩吩咐道。
这话却是对着屋中所有丫鬟说的,并不单单针对采梅和采莲。
却不想,等到屋里丫鬟们纷77 此时,采梅先是给采莲使了个眼色过去,自己方才开口道:“奴婢想请世子爷给评评理!”
蒋轩不语。
采梅连忙自己继续往下说:“今日,黎明天刚亮的时候,我和采莲起得早,在院子里刚巧看到两个男子的背影,当时就知道是世子提前回来看夫人了。但采莲偏说不是您,一上午都跟我掰扯这事!”
“哦?”蒋轩眯起了眼睛,表情看不出喜怒。
采莲这时接话道:“本来就不是世子爷嘛!咱们跟着世子爷这许久,虽然只是个背影,我也敢保证绝对没看错!”
“你不要胡说!”采梅佯装激动地出言喝止,“一大清早的,出现在夫人屋外,不是世子爷还能有谁?”
“这我怎么知道,我也没看见正脸!”采莲也不示弱。
二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着,各不相让,一副要让世子爷评理的架势。
陆清容坐在一旁,悠闲地玩着手里的帕子,不时抬头看看这二人。
听着她们这一唱一和的,句句暗含深意,陆清容心中暗道,这一出接一出的,她们没去上台唱戏,真是有些屈才了。
蒋轩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这般轻松,自己的气也瞬间去了大半。
唱戏的二人却看不清形势,见蒋轩沉着脸,愈加来了精神。
“没看见正脸,你也敢在这胡说,没的污了夫人的名节!”采梅义愤填膺地大声道。
“那两个人,一个穿着鸭青色直裰,一个穿着宝蓝色的,都比世子爷矮上半头不止,只看个背影就足够了!”采莲越说越细。
“行了。”蒋轩淡淡地开了口,“那的确不是我,是我派来送信的人。这个争论到此为止,以后要是再让我听到半个字,不管是从谁嘴里出来的,都直接为你们二人是问!”
“若是没别的事,你们也下去吧!”蒋轩面无表情地吩咐。
采莲信了蒋轩的说辞,顿时极为失望。
采梅心里却在窃喜,觉得世子爷分明是在替夫人遮丑。刚才她们的一番话,世子爷定是听进去了,着急要向夫人兴师问罪呢!
采梅上前,拉着有些不情不愿的采莲一同行礼后退下。
出了堂屋,采梅附耳几句过后,采莲脸上方才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而堂屋之中,此时只剩下蒋轩和陆清容二人。
蒋轩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俩人怎么回事!我看你还是找个机会,撵出去算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重逢
陆清容很早就想过,给采梅和采莲寻个去处,却始终没找到合适的地方。
如今听到蒋轩说出“撵走”的话来,她解释道:“我也不是没动过这个心思,只是她们这样子的,还真不好找去处,我和人家又没仇没怨的,真是指给谁都不忍心……倒不如让她们在榆院多待上些时日,先把这争强好胜的性子好生磨一磨再说。”
“你的心也太软了些,我看她们未必有这个造化。”蒋轩直言,继而笑道:“你看看刚才,那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就为了装一次可怜,愣能把自己饿成那副鬼样子,估计梨园里的那些戏子,都没她们这股狠劲儿。”
陆清容看着蒋轩说话,竟然有点分神,想着这么久不见了,竟是半点生疏之感都不曾有。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蒋轩已经半天没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盯着自己看,一时有些无措,开始没话找话。
“不过她们虽然一门心思惦记着挑拨离间,但也不全是瞎话。从时辰到衣着,应该就是我和绿竹出去那会儿的事,而且我们压根没发现她们,所以她们说只看到了背影也没错。”
蒋轩笑而不语,盯着陆清容的眼神仍旧不变。
陆清容轻咳了一声,站起身来:“你快去更衣吧,穿这么重,又折腾了大半天,肯定累了!”
没想到蒋轩居然格外配合,立刻起身回到内室,独自进了净房。
这次他是自己换的衣裳,既没有让丫鬟服侍,还把跟在后面的陆清容也挡在了外头。
陆清容本也没有看着他更衣的习惯。此时未曾多想,直接坐在外间的沉香木罗汉床上等他。
不多时,只见蒋轩换好衣裳走了出来。
身穿一件月白色锦缎袍子,头发简单束起,与刚才的一身戎装相比,看着格外神清气爽,且轻松了许多。
陆清容看着蒋轩。有些不移开视线。
而蒋轩却是盯着她坐的那沉香木罗汉床。看了好半天,脸上笑意渐深。
陆清容发现了他的异样,低头扫了一圈。又不争气地红了脸。
除了蒋轩临行前的两晚,其余时间他都是一直睡在外间的罗汉床上的,那时候为了方便晚上铺床,白天不过是简单地摆上一层薄薄的棉垫。
而再看现在的沉香木罗汉床上。铺着厚厚垫子,正中还摆了一张红木小桌。上面放着一尊青铜熏香炉和一盏小灯,两边座位的四周,还放了四五个枚红色绣梅花靠垫,摆得满满当当的。
陆清容这些天。时常窝在这里看书,或是绣帕子。
昨儿个绿竹还特地问她,世子就要回府了。要不要把这罗汉床收拾出来,陆清容纠结了好半天。也没给个准话,绿竹也就没收拾,这才原封不动地留到了现在。
此时此刻,显然被蒋轩看出别的意思来了。
但毕竟他没有出口相问,陆清容也不好意思主动说什么。
蒋轩却很快恢复了常态,努力不笑得太过明显,坐到罗汉床另一端,转而问道:“你今天那身衣服哪儿弄来的?我险些都没认出你来!”
“绿竹帮着准备的。不过说实话,你认出来了才真是奇怪,我以为你铁定发现不了我的……”
“怎么可能!”蒋轩大笑,“你以为穿得和窗帘一个颜色,我就看不出来了?”
“这我倒不是故意的,之前也不知道茶楼的幔帐是那个颜色。”陆清容解释着,突然又想起一事,“早晨,我还见到了二表妹,在街对面的雅间里,穿了件粉色的衣裳,挺显眼的,你可看见了?”
“没注意。”蒋轩直接说道,旋即微皱着眉想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提起姜慧绢,陆清容实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换了话题。
“之前你说有事情要跟我讲?”陆清容想起刚才送走常公公时蒋轩说的话。
“是有个事。”蒋轩笑容渐敛,“其实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我怕若是不提前知会你一声,万一你自己从别处听了来,更是不好……”
蒋轩啰嗦地铺垫着,陆清容已经等不及了,索性直接问道:“与跟在褚先生他们后面的那辆马车有关?”
蒋轩怔愣。
“你该不会已经听到有人嚼舌根了吧?”他有些担心地问道。
“那倒没有,是我自己看见的。”陆清容回忆着,“那马车外表虽然黑乎乎的,但内里似是脂粉气十足,想来里面坐着的,八成是个年轻的女子。”
“的确,是在快要到顺天府的时候,路边上捡的。”蒋轩实话实说。
“路边?捡的?”陆清容并无不悦,唯有惊讶。
“当时行军的道路十分荒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孤零零站在路旁,带着个丫鬟,说是遇上了劫匪,身上的银两收拾全都被抢了,无依无靠。又说原打算进京投靠亲戚,如今却盘缠尽失,连书信都被抢了去,求我们带她们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