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他们虽然分睡在里外两间,但白天的时候蒋轩偶尔还是会到里间来找陆清容。
陆清容此时心中一慌,连忙把陆芊玉那封写着江凌名字的信封叠起来,与另外一个信封一起塞进了第三个信封之中。
蒋轩看到陆清容的慌乱,一时有些尴尬:“我就是过来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陆清容依然把信封攥在手里。
“今日殿试放榜了。狄谦位列三甲,考中了探花!”蒋轩说道。
“是吗?”陆清容闻言十分欣喜,“当初会试的时候他是第五名,我就跟我大姐说过,若是殿试表现得好,位列三甲也不是不可能的,没想到果真让我给说中了!”
“呵呵,这么说你大姐应该感谢你了?”蒋轩打趣道。
“当然!”陆清容替陆芳玉高兴,也跟着他凑趣。
“你准备件贺礼给狄府送过去吧!”蒋轩接着说道:“不管侯府送与不送,咱们榆院自己也要出一份。”
“嗯。”陆清容点了点头,“你说送个玉殿传胪的黄翡摆件可好?”
“人家都已经高中了,还要那个何用?”蒋轩难掩笑意。
“谁说高中了就没用了?”陆清容不同意他的说法,“这金榜题名一辈子可就一次,自然要好好纪念一下才是!我们送这个正好可以让他不时怀念一下,而且毕竟是个好兆头,对子孙后代也是个吉庆的预兆,这功名谁有嫌多?”
蒋轩失笑,也不跟她争辩:“你觉得好就行,那就送那个吧!”
陆清容闻言也跟着笑起来,心里想着一个摆件不知道够不够,是不是再加些什么才好。
对话之间,蒋轩的不光不经意间看到了陆清容手中的信封,神色瞬间一凝。
只见信封上的抬头仍然是写着陆清容,却与刚才秋兰送进来时的字体有些不同。
蒋轩对书法算是精通,这与刚才那个绝不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而且此时信封上那三个字,蒋轩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一定是在哪里见过,只是现在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你们的花样子都是女孩子用的吧?”蒋轩开口问道。
“啊?”陆清容有一瞬间的失神,连忙应道:“嗯。”
“那可怎么办?你总不能给我绣个女孩子的帕子吧?”蒋轩并没有对那信封提出疑问。
“这你不用担心。你既然想要素净一些的,那绣上些普通的花边就是了,而且可以用与帕子相同颜色的线,一定不会显得突兀的。”陆清容虽然动手不行,但嘴上说说还是可以的。
“哦,那就辛苦你了。”蒋轩说完,转身离开了里间。
陆清容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才蒋轩进来的时候,还有后来两人对话之时,他都是面带笑容的,即使自己对他的说法提出异议,也没见他半分不悦,怎么到后来突然就拉下了脸?
这些天蒋轩的阴晴不定已经不是第一次,陆清容也有些习惯了,此时也并未深想。
正想着赶紧把那烫手的信封找个稳妥的地方收起来,低头一看,陆清容顿时一脸煞白。
因为外面两个信封都是写着自己的名字,故而她刚才放的时候太过着急,竟是把江云佩的信封塞在了里面,刚在一直?4 “是。”绿竹应道:“为了不落下什么人,即使那些没有主动来找我的,奴婢也自己过去问了她们,除了采梅和采莲之外,还有个叫丁香的也说愿意留在榆院,其余人等都表示听从夫人差遣。”
“嗯。”陆清容心里开始琢磨起来,突然又问道:“那海棠呢?”
“海棠也同多数人一样,愿意听夫人差遣。”绿竹想了想,又接着道:“只是海棠的情况与旁人稍有不同,她在被吴夫人送来榆院之前,就有过在世子院里当差的经历了。据她自己说,她原本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当年因缘巧合被姜夫人所救,方才得以进入侯府当差,最初姜夫人就是安排她服侍世子的。只是后来姜夫人离世。世子身边的人除了曹嬷嬷都被遣散了去,她因为年纪小方才得以留在侯府。于沁宜院当差数年后,这才兜兜转转又来了榆院。”
“当年曾被姜夫人所救?”陆清容有些意外,“那她如今年纪不小了吧?”
“是,海棠的年纪在这些丫鬟之中是最大的。”绿竹犹豫了片刻,终是开口问道:“夫人,海棠一定要走吗?”
“你怎么会这样问?”陆清容不解。
“现在大家都觉得,荷花和海棠是一定会走的,只是不知道剩下的几人会是谁罢了。荷花是主动提出来的。而海棠则是因为年纪的关系。”
“这跟年纪有什么相干!”陆清容转而问道:“我前日让你办的事,可有打听出结果?”
“我问过了那日守门的婆子,从您早上和大家说完话,一直到吴夫人派人来请您去沁宜院,中间这段时间,在榆院进出的人只有一个。”
“谁?”
“丁香。”
“就是那个想留下来的丁香?”
“是。”
陆清容闻言,沉思片刻,继而缓缓说道:“算上你,我一共带来了五个随身丫鬟,我看这次就放出去五个好了!荷花算一个。丁香算一个,其余三个你看着写个名单给我便是。”
绿竹心里想着,看样子海棠是可以留下来了。
海棠平日里妆容十分朴素。从不浓妆艳抹,也不与旁人争奇斗艳,若说榆院原先这些个丫鬟里,能干点实事的也就只剩她一人了,故而绿竹对她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此时绿竹正想着确认一下海棠的事,陆清容就先开了口:“海棠就先留下吧,还有采梅和采莲!”
听到海棠的名字,绿竹尚觉得有点合理,可这采梅和采莲……
“夫人为何要留下她们两个?”绿竹想不通。
“张扬到了那般境地。倒也没什么需要咱们担心的了。”陆清容想想觉得有些好笑,“她们俩无论走到哪儿。怕是隔着数十米就能闻见,都用不着看!”
绿竹忍不住笑出了声:“夫人真是和以往不大一样了呢!”
“怎么不一样了?”陆清容自己完全没有感觉。
“奴婢也说不清。只是以往在紫藤阁的时候,很少听您如此说话。”绿竹如实回答道。
陆清容想了想,突然觉得这语气仿佛与蒋轩有着几分相似……
这才几天,怎么就受了他如此大的影响?陆清容不由眉头紧锁,她似乎并不希望自己有这种变化,连忙故作严肃地吩咐道:“明天三日之期就到了,既然我的话已出口,明天自然要有定论的,你赶紧再补上三个人吧!”
绿竹点头应是,立刻就拿了纸笔,当着陆清容的面就写下了三个名字,还挨个给陆清容解释着原因,有喜欢搬弄是非的,有好吃懒做的,还有总爱出院子串门的……
陆清容满意地点了点头:“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宣布了便是。”
待到过了亥初时分,蒋轩终于回到了内室。
陆清容已经更衣歇下,此时听到动静,隔着屏风跟蒋轩说起她对丫鬟们去留所做的决定。
蒋轩却一副漠不关心的口吻:“都说了你做主便是!”
陆清容闻言一怔,这几天他一直是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让陆清容好生别扭:“这个我倒是可以做主,只是往后免不了还要给她们找个好人家的,你也别忘了这事才好!”
蒋轩在外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想起陆清容在里面根本看不到,这才勉强开口:“我知道,这个再等等,先让她们去庄子上待些时日再说吧!”
陆清容这才放下心来,那几个丫鬟年岁尚小,倒的确不急于成亲。
陆清容没再言语,外间的蒋轩也不出声,二人一夜无话,直至天亮。
第二天一早,蒋轩用过早饭并没有急着去书房,也不解释,只是站在外间的窗边,看似悠闲地翻着手里的一本诗集。
陆清容有些纳闷,过去站在了她身侧,转头向蒋轩投去询问的目光。
他这是打算一会儿陪着自己面对那些丫鬟吗?陆清容心中暗想。
而一旁的蒋轩却对她的眼神视而不见,依旧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那本书。
“今日怎么不去写字了?”陆清容还是绷不住了。
“也不在那一时半刻,过会儿再去也是一样的。”蒋轩淡淡地开口。
陆清容依然保持侧头望着他的姿势,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面庞被一缕穿过窗棱的晨光照得暖洋洋的,自己心里也跟着温暖起来。
虽然蒋轩这两天不知为何在给她闹别扭,但此时为了给她在榆院立威,还是愿意勉强自己留了下来,这种别扭还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甚至还有些感动。
而事实证明,有蒋轩陪在一旁,对丫鬟们的处置的确事半功倍。
今日陆清容是等着丫鬟们在堂屋里都聚齐了,方才和蒋轩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众人见到蒋轩跟在她身后,也都微微有些惊讶。
待到陆清容将那五个人的名字说了,告知她们先去大兴那边的庄子当差的时候,除了荷花之外的四人皆是十分难过,尤其是丁香,面如死灰,很是沮丧,但即使这样,也没有一个人敢开口求情。
反观采梅和采莲,脸上的惊讶之色一点都不亚于旁人,她们二人一向自恃美貌,担心夫人恐怕会先拿她们两人开刀。与旁人不同,她们见到蒋轩在场反而有些高兴,心中盘算着一会儿该如何表现才能让世子爷心生怜惜,驳回夫人的话留下她们,却不曾想到这次居然能如此轻易地就留了下来。
虚惊一场的采梅和采莲不知是因为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是心中突然袭来的一种因摸不透陆清容而产生的恐惧,总之今日对待陆清容的态度与往日截然不同,变得十分恭敬起来。
待到陆清容让大家散去之后,这二人仍旧留在原地没有走。
“夫人。”采梅先开口说道:“突然走了这么些人,您这边如果有什么事情缺了人手,女婢自当为夫人分忧!”
又是奴婢!她这改口改得还真是不含糊。陆清容心中暗道。
此时一旁的采莲也不甘人后,连忙站出来跟着一起表态:“还有女婢!也愿意为夫人分忧!”
然而采莲明显没有采梅的那份沉着内敛,她在嘴里向陆清容表态的同时,眼神还不忘向蒋轩那边看去,带着一份楚楚动人之感。
陆清容自然也注意到了,却只觉得好笑:“行了,你们的心意我记下了,今日你们就先回吧!”
采梅闻言立刻点头应是,行礼后迅速离开了堂屋。
而采莲的脚步明显有些犹豫,走出门口之时还不忘依依不舍地往回望了一眼。
这一眼让蒋轩都不由有些不耐烦地冲着陆清容问道:“怎么把她们留下来了?”
“一次走五个人已经不少了。”陆清容笑着说道:“怎么也得慢慢来才是!”
蒋轩抿起了嘴,也没有再说话。
“你不去书房了吗?”陆清容提醒道。
蒋轩这才站起身来,径直走了出去。
而蒋轩刚一离开,绿竹后脚就走进门来,面带喜色。
“夫人大喜!”绿竹很少如此喜形于色。
“怎么了?”陆清容问道,她实在想不出自己最近还能有什么喜事。
“陆府刚刚来了消息,老爷官复原职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官职
“什么?”陆清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是咱们大老爷官复原职了,仍旧出任兵部侍郎!”绿竹一字一句地说着。
“谁来送的信?消息可靠吗?”陆清容仍旧有些不大相信。
“是大爷亲自过来说的,奴婢刚刚去门房迎了大爷过来,此刻就等在前面厅堂呢!”
“那你不早说!”陆清容没想到是陆呈杰亲自过来了,笑着嗔道:“快点帮我更衣!”
绿竹连忙上前,帮着她换了件藕荷色水草纹交领褙子,鹅黄色综裙,早晨梳的发髻依旧整齐,只是略整了整。
陆清容站在里间的铜镜前照了照,方才携着绿竹一同往前厅去了。
路上,陆清容突然又吩咐道:“你想着派个人去书房,把大哥带消息过来的事知会世子一声。”
“是。”绿竹应道,先把陆清容送到了前厅,方才离去。
陆清容刚一走进前厅,正坐在紫檀藤心圈椅上用茶的陆呈杰连忙站起身来。
“大哥!”陆清容的声音难掩兴奋,“你快坐!父亲的事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陆呈杰又坐了回去,“吏部的公文是今天一大早到的。其实前两日就已经听了些消息,当时却不敢四处乱讲。”
“告诉我怎么成四处乱讲了!”陆清容听了心里高兴,竟不自觉打趣起来。
“那时候吏部的公文没下来,你听了心里也不踏实!”陆呈杰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陆呈杰说得没错,即使现在确认无误了,陆清容都难免觉得有些担心:“怎么会这么快?”
科场事发到现在还不足两月,陆亦铎被释放回府更是连一个月还没到,居然这么快就官复原职了!
“当初父亲也有些不敢相信。后来听说是内阁首辅冀大人在皇上面前提了这事,皇上竟然一口就答应了。”陆呈杰说道。
“冀大人?就是当初推举父亲做主考的那位冀大人吗?”陆清容问道。
“正是。”
陆清容闻言心里有些纳闷。
对这位冀大人她是印象颇深的,当初陆亦铎身陷囹圄之时。他身为保举之人为了避嫌并未站出来说话,用“安乐侯直接绕过内阁向皇上禀报”的说辞委婉谢绝了陆府的求助。
陆清容对他此番作为倒是并不意外。毕竟冀铭身为一个两朝元老,无论朝中如何风云变幻,掌权之人由先帝变成辅政王再到当今皇上,这位冀大人丝毫不受影响,仕途只进不退,稳步升到了内阁首辅这个位极人臣的位置。可见此人定是个深谙官场之道的个中高手,陆清容自然也不会把他当成惩恶扬善的救世主。
只是这样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日内。怎么态度有了如此大的转变?
“可是父亲、舅舅或江大人去找过他?”陆清容也只能想到这三个人。
“未曾。”陆呈杰说得确定,“父亲最先还是从他在吏部的同科那里得到的消息,后来得知详情想去冀府道谢,冀大人也没见。”
陆清容想不明白其中的关节,心里却清楚她一个内宅的女子能得到的消息毕竟有限,便也没再深想。总归父亲安然无事,现在又能官复原职,还是十分让人欣喜的。
“大哥今日没去尹府听褚先生授课?”陆清容转移了话题。
“最近不是天天去了,现在江凌也不在,就我和子昊两个人。褚先生经常把我们分开来教。”
陆清容忍不住扑哧一笑,他这话说得婉转,其实就是他和表哥的差距越拉越远的意思吧!
“而且这几日褚先生的腿疾复发。并没有去尹府授课。”陆呈杰接着说道:“前两天我和子昊结伴去褚先生家里探望,还碰巧遇到了世子。”
“世子?”陆清容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是说蒋轩吗?”
陆呈杰闻言一惊,连忙环顾四周,发现除了门口处站着两个小丫鬟之外并无旁人,方才松了口气。
“世子的名讳岂是随便能讲出来的!”陆呈杰异常严肃地说道,脸上的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我就是刚才一时没反应过来!”陆清容深知这位大哥极重礼教,不敢怠慢,连忙解释道:“这也是不经意地脱口而出。”并再三保证自己以往从来没直呼过世子的名讳。
陆呈杰正想着再嘱咐她几句。蒋轩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
“谁叫我的名讳了啊?”蒋轩语气中带着轻快,明显比之前的心情要好上了许多。
“谁敢叫世子爷的名讳!”陆清容一副故作认真的神色。让蒋轩脸上的笑意更深。
陆呈杰起初还有些悬着的心,现在见到面前的两人竟是这副模样。虽然心里难掩讶异,却也的确踏实了不少。
陆呈杰站起身来与蒋轩见礼。
“无须多礼,快请坐!”蒋轩自己坐在刚才陆清容的位置,陆清容挪到了下首。
陆呈杰坐下后,连忙把陆亦铎官复原职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这么快啊!”蒋轩笑着说道,丝毫没有任何的意外,“这可得好好庆贺一番了!”
“正是,我这次过来除了报信之外,还有明日陆府为此设了家宴,特来邀请世子和四妹过去一聚。”陆呈杰表明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