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瑾亭今天刚用过早饭,就直奔榆院而来。
昨晚蒋轲回到枫院,竟然对白天的事没有半句解释,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把邱瑾亭气得几近一夜未眠。而这一腔的怨气又无处诉苦,便越发想赶紧见到贺清宛。
既然吴夫人让她有什么需要就找陆清容,她也就不打算客气了。
这还是她头一次踏足榆院,一进来就发现这里有些不大一样,先是丫鬟们的着装明显靓丽许多,再定睛一看,竟然一个个都容貌不俗。见到此景,邱瑾亭的心情莫名地就变好了不少,而这种好心情则是在看到采梅和采莲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故而当陆清容看着昨日遭此一遇的邱瑾亭,居然面带微笑的站在自己面前,而且那笑容又不似作假,难免感到十分诡异。
“县主昨天才请过太医,怎么这就出来走动了!”陆清容先表示了关心,“有什么事情派个丫鬟过来就是,亦或请我过去枫院也是可以的。”
“大嫂不用这么客气!”邱瑾亭笑意更深,“我已经大好了,待在屋里反而憋闷,还不如出来转转!”
这倒是实话,今天一看到蒋轲那副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的面孔,邱瑾亭就郁闷至极。
陆清容当然知道她绝不只是出来转转这么简单,却不再跟她寒暄,吩咐绿竹给邱瑾亭上茶过后,就坐在那里等着她自己表明来意。
邱瑾亭见陆清容不再搭茬,只好主动开了口。
“母亲说过让我有什么需要就来找大嫂……不知道大嫂是否愿意帮我个忙?”邱瑾亭问道。
虽是请求的话语,却丝毫没有谦逊的语气,说是指使都不为过。
“那要看具体是什么事了。”陆清容不置可否。
“我在公主府的时候,每隔一段时日,都会叫清宛过去小住几日,这已经成了习惯。如今好些天都见不到她,心里怪想的,就琢磨着把她请到枫院来做客。”邱瑾亭表明来意。
“是普通的做客,还是像在以前那样的小住?”陆清容觉得这两者区别可大了。
“自然是像以前一样。”邱瑾亭说得理所应当。
“那可不行。”陆清容拒绝得直截了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你已经是靖远侯府的二奶奶了,枫院也不同于以往清一色都是女眷的闺阁,虽然你们是表姐妹,但她毕竟还是待字闺中的小姐,这样去别人家里小住,恐怕容易惹人闲话,还望县主三思才是。”
“你!”邱瑾亭没想到她居然会直接拒绝自己,对陆清容后面说的话则是完全听不进去,只顾着挽回自己的颜面:“你可不要拿着鸡毛当令箭!大不了我直接找母亲说去,不过是小住几天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陆清容完全不为所动。
“我现在只是帮着夫人在府中理事,自然没有阻止你去找她的权利。”陆清容笑着说道:“只是既然你先找了我,我的意见就是不同意。若是你还要再去沁宜院,我还是要提醒一句,现在这当口夫人恐怕正在为别的事烦心,尤其你又是要请女客来小住。”
邱瑾亭闻言,也突然意识到这个请求有些不合时宜,毕竟昨天的女客刚刚闹出了事情……
“说不定吴夫人就同意了呢!”邱瑾亭嘴上不认输,告辞而去。
但她却并没有真的去沁宜院,而是回了枫院。
“打听得怎么样了?”邱瑾亭一会去就冲着香巧问道。
“承平侯府的二夫人刚走,看样子燕国公府并不打算善罢甘休。”香巧说到这里,抬头仔细看了看邱瑾亭的脸色,才又轻声说道:“他们似乎是想让那二小姐做平妻……”
“她想得美!”邱瑾亭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气,“她自己也不照照镜子,凭她一个庶女,还想到侯府来做平妻!”
“二奶奶说的是,燕国公府这的确是狮子大开口。”香巧在一旁附和道。
“吴夫人怎么说?”邱瑾亭也不喊“母亲”了。
“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说是要考虑些时日。”香巧回答道。
邱瑾亭闻言,不禁陷入了沉思,许久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半天,她才缓缓抬起头来,眼神变得比刚才清明了许多,嘴角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既然她下不了决心直接拒绝这种过分的提议,那我们就帮她下这个决心!”
“二奶奶的意思是?”香巧这次完全没听明白。
“你明天派人去找邹太医,就说我感觉身体已经大好了,不确实是否可以停药,让他两日后过来给我诊脉。”邱瑾亭吩咐道。
香巧似懂非懂地应了下来。
等到邹太医来到侯府那天,一番请脉过后,枫院随即传出了喜讯:过门近一个月的二奶奶有了喜脉!
吴夫人并不惊讶,但是却没想到事情来得这样早,忍不住问起邹太医:“这才一个月,能确定吗?”
邹太医当然有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好一番脉象的事情,意思就是已经有了明显的脉象,但是若想确定,还是再过一个月方才稳妥云云。
既然蒋轲已经确认过,吴夫人并不打算拆穿邱瑾亭。
第一百七十八章 年关
年关将至,陆清容这两日变得忙碌了不少。
吴夫人把置办年节礼的差事全权交给了陆清容,却并未给她往年的章程。
没有任何参照,陆清容难免更加辛苦,只得找了近几次侯府设宴的宾客名单和贺礼,作为参考。
这一日,陆清容正和叶妈妈商量着礼单的事,枫院的喜讯就传了过来。
“太医已经确定了是喜脉,就是上次来过的那位邹太医。”绿竹进来禀告,“吴夫人此刻已经在枫院了,您看咱们要不要也过去?”
“自然要过去看一看。”陆清容暂时放下了礼单的事,告诉叶妈妈晚一点再来商量。
到了枫院,穿过前厅一路走到内室,方才见到斜靠于梓木拔步床上的邱瑾亭,和旁边坐在锦凳上的吴夫人。
而自始至终都未见蒋轲的身影。
以前就曾听说蒋轲对读书的事情十分上心,在京城勋贵子弟之中显得尤为勤勉认真,此时陆清容则是更信了几分。
难得的是素来娇惯的邱瑾亭似乎并未因此而不爽,反而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陆清容一进来先关心地问过她的身体,才又说了几句恭喜的话。
尽管之前就曾猜到她有喜的事,但如今毕竟她和蒋轲已经成亲,此时名正言顺地诊出了喜脉,总是值得恭喜的。
邱瑾亭自己显然也是这么认为,此刻回望陆清容的眼神之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之色。
而坐在一旁的吴夫人,从邹太医还没走的时候就已经过来,见到陆清容前来,又当着她的面对邱瑾亭说了些夸赞的话。才起身离去。临走之前,还不忘又留下句“有什么需要就找你大嫂”。
眼看邱瑾亭就要张口,陆清容抢先一步说道:“既然如今有了身子。万事更要多加小心。我虽然没有经验,也听说过这头几个月是最要紧的。如果有什么需要的物件。我倒是可以帮着置办,但若是要外出或者见客之类,恐怕还要问过了夫人才好。”
正如陆清容所料,邱瑾亭的确还惦记着请贺清宛的事。
虽然又被陆清容直截了当地挡了回去,她却并不气恼。想来即便问到吴夫人那里,念在自己身怀有孕的份上,也一定会卖自己这个面子的。
却不想,当送走了陆清容。派丫鬟去沁宜院请示此事的时候,居然得到了跟陆清容差不多的回复。吴夫人也让她:“先好生养身体要紧,见客的事情等过了这阵儿再说”……
这着实让邱瑾亭很是气愤,却不打算就此作罢,而是把希望寄托到了蒋轲的身上。
其实当丫鬟到沁宜院请示之时,蒋轲正在吴夫人那里。
听到吴夫人拒绝得干脆利落,蒋轲有些奇怪地问道:“既然和她是表姐妹,过来小住几天也无可厚非吧?”
“若是平常也就罢了,现在正赶上咱们和燕国公府有了这档子事,这段时间还是少让她接触外面的人为好。”吴夫人非常谨慎。
“您的意思是……”蒋轲闻言显得有些兴奋。又生怕是自己理解错了。
“燕国公府提出当平妻的要求,我已经答应了。”吴夫人接着说道。
蒋轲脸上的欢喜再也隐藏不住,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先别顾着高兴。”吴夫人有些无奈。“虽然答应了,但若真的想办成此事,还需要过了成阳公主府那一关才行。”
按照大齐朝的规矩,娶平妻除非是皇上或者太后赐婚,否则必须要经过正妻家族的允许,方才能够成亲。
以唐珊这个庶女的身份,赐婚肯定是不用想了,于是便只剩下得到公主府许可这一个办法。
看到蒋轲此刻仍旧笑得欢畅,吴夫人只能实话实说道:“至于如何让公主府同意此事。我还完全没有把握,故而这段时间还是先不要传出什么风声。燕国公府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
蒋轲似乎完全不担心这事。开口问道:“母亲的意思可是还没想好如何跟公主府说这事?”
吴夫人点了点头:“刚才我还想着要不要趁这次去公主府报喜的档口,将这件事一并说了。又担心万一不成的话,以后恐怕就更难办了……”
吴夫人在蒋轲面前毫无保留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蒋轲只是淡然一笑,似乎完全没有这种担忧,信心十足地说道:“如果母亲担心的只是公主府的问题,那就好办了。”
“什么意思?”吴夫人不明所以。
“公主府那边,让瑾亭去说就是了。”蒋轲说得理所当然。
“这……”吴夫人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能愿意吗?”
邱瑾亭的脾气,吴夫人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她绝对不像是会同意这事的人。
“您放心吧,她肯定愿意。”蒋轲的口气非常确定。
吴夫人将信将疑地微微颌首:“那就让她先去说说看吧!不行的话我们再想办法就是了。”
蒋轲胸有成竹地跟着一起点头。
与此同时,陆清容则是回到了榆院,继续琢磨着年节礼的事情。
“夫人,您看咱们要不要让曹妈妈也过来看看。”叶妈妈突然说道:“毕竟她是府里的老人了,说不定能帮咱们出点主意。”
对叶妈妈的这个提议,陆清容多少都有些惊讶:“您的意思是……”
“奴婢就是觉得,曹妈妈应该会帮咱们这个忙。”叶妈妈说得有些含糊。
陆清容却明白了她的意思。毕竟她和曹妈妈数月来一同在榆院管事,现在能如此说,定然是有些根据的。
陆清容没有再追问,直接派人请了曹妈妈过来。
曹妈妈听闻是让她帮着一起打点年节礼,也有些意外,但很快就表示:“既然是夫人的吩咐。奴婢自当尽力而为。只是虽然奴婢以前做过类似的差事,却都是十几年前姜夫人还在的时候,就怕与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出入……”
“不碍的。”陆清容笑着说道:“总不会比我们这种初来乍到的更差了!这还是我在侯府赶上的第一个春节。手里又没有往年的章程。”
见陆清容说得如此实在,曹妈妈便也不再推辞:“可有写好的礼单了?”
陆清容示意叶妈妈将之前写好的几份拿给曹妈妈看。还吩咐人拿来了笔墨:“只写好了这几家,有什么需要添减的,直接标记上即可,到时候再重新誊写一份。”
这几家都是和靖远侯府走得比较近的,包括同住在荣恩街的武定侯府和燕国公府,还有其他几个勋贵之家。
曹妈妈接过礼单,认真地看了许久,才根据以往的经验做上不少标记。
陆清容看着标记过后的礼单。发现虽然每张纸上都或增或减,但总体来说变化都不太大。
唯独只有给安乐侯吴家的那份,被曹妈妈标记掉了一大半。
曹妈妈也注意到陆清容有些疑惑的神色,主动解释道:“其他的或许还有记不完全之处,但安乐侯府的一定没错,当年姜夫人掌家的时候,咱们和安乐侯府几乎很少走动。”
发现陆清容一副陷入沉思的表情,曹妈妈接着补充道:“当然奴婢也知道,如今的情形定然不是这样的了……”
“要不还是按照咱们原来的那份准备?”叶妈妈也跟着说道。
“不用!”陆清容突然出声反对,“别的暂且不论。安乐侯府的年节礼,就还按照姜夫人在世时的章程办!”
曹妈妈和叶妈妈闻言皆是一愣。
叶妈妈终是忍不住提醒道:“即使您这边如此,若是吴夫人看过之后。怕也还是会加回去的……”
“那就是她的事了。既然现在让我操办此事,就该当如此。”陆清容非常坚持。
曹妈妈见状,心中突然有些激动,却尽量压抑着没有表现出来。
之后的一整天,主仆三人都为了给各府的礼单而忙碌着,直到晚上蒋轩回来。
与这些天一样,蒋轩回来的时候,陆清容已经用过了晚饭。
“可曾用过饭了?”陆清容照例询问着。
“用过了。”蒋轩一边说着,一边去屏风后面。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了件石青色家常袍子。
换过了衣裳,蒋轩先让屋中的丫鬟们悉数退下。方才对着陆清容说道:“今天东宫有了消息,你三姐诊出了喜脉。”
“啊?”陆清容略显诧异。她着实没料到,陆蔓玉进宫刚两个月,竟这么快就传出了喜讯,此时觉得既高兴又担心:“消息准确吗?今天我还收到了母亲的信,并没有提到这事。”
“绝对准确。”蒋轩相当肯定,“只是时间尚短,照常例宫里遇到这种事,一般都要等到三个月后,才会昭告天下,接受恭贺。就算是你们家,恐怕也要过几天才能得到消息。”
陆清容并没有问那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只是感叹道:“真的如此严格?”
“嗯。”蒋轩点了点头,“太子殿下多年来都只有皇长孙一个子嗣,皇上为此一直极为忧心。如今东宫终于再次传出喜讯,皇上龙颜大悦,开心得不得了,下面的人更是不敢含糊。”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去看看三姐?”陆清容总觉得,以她的个性,越是这种荣宠加身的时候,反而越让人担心。
“年前怕是都不成了。”蒋轩想了想,“不过也不用等太久,过年的时候咱们要进宫朝贺,到时候定然可以见上一面的。”
也只能这样了,陆清容心中暗道。
“差点忘了告诉你,今天咱们府里也有喜事,枫院那边刚刚诊出了喜脉。”陆清容笑着说道。
蒋轩微微一怔,很快就缓过神来,倒是一点都不觉得惊讶。毕竟他和陆清容之前就已经猜出了一二,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公之于众了。
而邱瑾亭之所以冒着被猜忌的风险如此迫不及待,心里自然有着她的盘算。
第一百七十九章 送礼
夜晚的枫院,直到临近戌正时分,蒋轲才终于从书房回到内室。
邱瑾亭这几天已经习惯了。
自从燕国公夫人来做客那天起,蒋轲每日都在书房用过晚饭才回来。
邱瑾亭想当然地认为蒋轲是心中有愧才会如此,故而急着传出自己有喜的消息,希望趁着蒋轩此时的愧疚,将唐珊彻底挡在靖远侯府的门外。
“今日在书房读书,没受到什么打扰吧?”邱瑾亭试探着问道,她觉得蒋轲或许还不知道自己有喜的事。
“书房是个清净的去处,很少会有人打扰。”蒋轲没有任何犹豫地接着说道:“既然你身子不便,我从今晚起就去书房歇息好了!”
说完,就开始吩咐丫鬟过去帮他整理床铺。
不仅是邱瑾亭,就连站在她身后的香巧,此时都愣得说不出话来。
二奶奶诊出喜脉,二爷居然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香巧心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邱瑾亭却没有这个意识,依然坚持认为蒋轲的反常行为乃是愧疚所致。
至于蒋轲要去睡书房,她倒是没觉得有何不妥。成亲之前邱瑾亭也曾被公主府里的老嬷嬷好生嘱咐过一番,知道这是个再正常不过的规矩。
没有阻拦蒋轲的打算,邱瑾亭不过是想多跟他说几句话,于是随口提起想让贺清宛到侯府小住几天的要求。
“这种事还是要去找母亲或大嫂吧!”蒋轲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一副随时打算离去的模样。
邱瑾亭心中微怒,仍是十分委屈地说了被陆清容拒绝的事,至于吴夫人的反对却丝毫没有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