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我杀了她们。
用鞭子缠住脖子,然后一刀致命。
我从没见过那么多的血,可是很奇怪的是我发现我竟然一点也不害怕。
对我不敬之人,杀;对我娘不敬之人,杀。
就算后来我跪了一天一夜的祠堂,我也甘愿。自此之后,所有人见着我都绕道走,没有人再敢在我面前嚼舌根了。
虽然,我心里知道,他们在背后看不起我和我娘。
但终有一天,所有人,都会付出代价的。
我没有同龄的好友,我甚至没有出过豫亲王府的门,在这个大院子里,我整整生活了七年。
娘教我读书写字,盼我学好,我就收起所有的戾气;钟姨教我使鞭子,我就拼命的学,我别无所求,惟愿我和手中的鞭子能护住娘。
可是还是有人不停来欺负娘,娘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
直到有一日,娘一早起来穿衣打扮,穿着极喜庆的衣服,带着我和钟姨出了这豫亲王府。
这是我,第一次出门,坐着一个破破旧旧的马车,去了安国公府上。
后来我才知道,安国公府上的大夫人是娘的闺中密友,娘说那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娘说叫我叫她“冯姨”。
那一日,是我第一次见妩儿,哦,她那个时候还不叫妩儿,叫谢嘉鱼,那一日是她的百日宴。
她小小一个人儿,眼睛却大大的,身子也软软的,被包裹在一个大红被子里,看上去有几分可爱。
我点想抱一抱她,可是却又怕伤到她。
后来我便时不时来这安国公府上,谢家大郎会和我一起读书习字,谢家二郎会和我一同练武,连小小的谢三郎也会跟在我身后叫着“瑾之哥哥。”
我还可以看着小鱼长大,哦,后来她就多了个小名叫妩儿了。
后来那个小团子一样的婴孩也长到会叫“瑾之哥哥”了,我娘却永远离开了。
钟姨也自缢了,这天大地大,仿佛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这偌大的漪澜院,就剩下了我一个人。在娘的葬礼上,我第一次见着了父王,和我一点都不像。
他直愣愣的看着我,然后像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后来,我就没再见过他了。
我也见着了我的皇伯父,当今的圣上,他为我娘上了一炷香,然后抱起了我,他的怀抱很宽厚也很温暖,他没有哭,我却仿佛在他眼里看见了最深的悲哀。
后来我也懂得那悲哀是什么了,那是失去挚爱之后,仿佛失去整个世界的悲凉。
没有了你,往后的人世间,便只剩我一个人踽踽独行。
后来时不时,这位皇伯父便会遣人叫我入宫,他会教我写字,教我读书,赏赐给我数不清的金银珠宝。
可是我不喜欢他,他看着我的样子,不像是看着我的样子。
我更喜欢安国公府上,冯姨就像我的另一个娘一样,对我总是很好。她会亲自下厨给我做东西吃,经常做玫瑰莲蓉糕,那味道和我娘做的一模一样。
谢家大郎他们对我也一如往日,并不因为我得了帝宠便变得谄媚。还有妩儿,三岁的妩儿,可爱得不得了,我经常会给她带一些好吃的好玩的。
她也总给我留一些好东西,也总嚷嚷着“瑾之哥哥抱。”
我在园子里给她扎了个秋千,她可开心了,我一下午什么也没做,就陪着她荡秋千,那时正值五月,满园的樱花都开了,偶尔一阵风吹过来,就带着漫天的樱花。
我掏出帕子给她擦汗,也将她头上的花瓣拿掉,还会弹一弹她头上的小包包。
“瑾之哥哥,抱。”我将她抱起来,准备回到冯姨那里去,她却说,“瑾之哥哥,长大以后,妩儿嫁给你好不好。”
我不知如何回答,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那黑亮的瞳孔里只有我一个人,神使鬼差的,我道了声好。
我没有对人说过这番话,好像妩儿也没有,或许对她来说,当我的媳妇就和吃好吃的点心差不多吧。
但是不知为何,我是真的很想她做我媳妇。
圣上渐渐开始交给我一些事情做,我渐渐的开始忙碌起来,不再时常去安国公府上了。
有一次我再去安国公府上,妩儿哭着闹着不让我走,那可怜见的,哭得想只小花猫似得。
可我还是走了,我做的事情太危险了,不能再将冯姨一家牵扯进来了,更不能再将妩儿牵扯进来了。
待我有一日功成名就,就风风光光将妩儿娶进门来。
可是我没有想到,有一日谢清和匆匆忙忙跑来找我,说妩儿落水了,现下正发着高烧。
我去的时候,妩儿烧的脸蛋儿通红,御医皆摇头说没办法了。
我骑马进宫去求圣上,终于带着院使回了安国公府,可是已经迟了。
妩儿再醒过来,变得迷迷糊糊的,身子也不大好了。
她不记得我了,不记得她的瑾之哥哥,也不得说过要嫁给我了。
☆、第10章 九安国公
“原来是世子爷啊,老夫真是失敬失敬了,今日老夫特带犬子上门拜访,奈何世子爷却不在府中,真是不巧。”
苏瑾之还没有来得及对林子书做什么,承恩公就敏锐的发现了不对,不愧是混迹朝堂多年的老狐狸,飞快的用话头拦住了苏瑾之。
苏瑾之看着承恩公笑了笑,可那眼里满满都是冰凉。
既然这位承恩公这么在乎他的小儿子,那不如,就免费送他们一个好消息吧。
苏瑾之也没有回答承恩公的话,带着小厮径直走进去,路过承恩公时,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听闻你打算给你的小儿子尚位公主?就他这种货色,呵呵。”
承恩公一听这不屑的话,心中暴怒,却不敢说什么。
他还有家族还有妹子,他做事得多为宫中的皇后想一想,原本皇后无子就已经很是艰难了,这要是他再火上浇油,皇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皇后要是被废了,他们这承恩公府上又讨得了什么好。
他死死盯住苏瑾之的身影,却突然一下僵住了身子。
他想要小儿子尚公主一事,他只与承恩公夫人说过,便再未与他人提起了,连皇后那里,都是不知晓他心头打算的。
他的夫人他心中知晓,不是那乱嚼舌根的人,且不说这事尚且还没有个影子,就算是木已成舟了,她也素来不爱多言的。
这事,没有传给第三人,为何豫亲王世子会知晓?
细思恐极,承恩公惊起了一身冷汗,他嘴唇颤抖着,几次三番想开口说话,却都发不出声来。
“爹,你这是怎么了,人都走远了还看呢?”林子书见着自个爹还站在那里,心中纳闷了,他爹不会爷看上苏瑾之了吧。
林子书看他爹的眼神顿时就不对劲了。
承恩公这才回过神来,转身就看见自个小儿子那怪异的眼神,也顾不着细想。
立马就带着林子书回了承恩公府,这个小兔崽子,他回去必须要好好教训一下。
这次任谁来护着都没有用,他需得请出家法好好治一治他,让他晓得晓得厉害。
必须得让满长安的达官显贵们都知道,承恩公的小郎君被教训得起不来床了,再也不敢招惹那豫亲王世子爷才行。
且不说这承恩公心中是何打算,这都是后续了。
就说那谢清和,得知了那天大的消息之后,心中欢喜。回到府上后,连口茶水都未喝,便急急忙忙的往安国公的书房去了。
安国公倒也悠哉,正在书房里画着画呢。说来早些年里,这安国公的画也曾风靡整个长安城,兼之安国公长得着实又是一副风流模样,导致这满长安的女子谁都想嫁给他。
连先皇都对他青睐有加,还想着要让其尚公主呢。
哪晓得这人最后不声不响的就遣人去了端定侯家提亲,最后还真将端定侯千娇百宠的嫡小姐给娶回来了。
这也是算是一桩佳话了。
“国公爷,大郎君求见。”安国公正在描画翠鸟,身旁的小厮就来报了。
他并未回话,反而继续细细勾勒翠鸟的羽毛,那小厮看了一眼,在心中感慨国公爷的画技真是一日胜过一日了。
这画,真是了不得了,仿佛那鸟儿活过来了一般。
待到安国公放下笔后,才对着小厮说,“贺成,去将大郎君请进来吧。”
“是。”
谢清和进来时,安国公已经坐在一紫檀云纹的胡椅上了,正端着一茶盏晃晃悠悠的品着茶呢。
“清和来了,来,坐下尝尝,这可是上好的大红袍呢。”
谢清和深知他爹的性子,依言请安后坐下品起了茶。
“清和今日来,所为何事啊?”
“清和今日休假,故而去那西市中欲为妩儿准备生辰贺礼,不想竟遇见了瑾之。后又随瑾之于醉仙楼小聚,不料得知了一件大事。”谢清和言语中都略有兴奋之意,于他平日的淡定悠闲有所不同。
安国公闻言斜觑了谢清和一眼。
谢清和顿了顿,接着说道,“娘原本嘱咐清和暗中查找那八字纯阳之人,清和原本打算从那国子监中查寻,不料今日竟然得知了瑾之乃是八字纯阳之人,这岂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谢清和说完看向安国公,原本以为安国公会面露喜色,那想却一脸凝重。
“为父问你,你如何得知瑾之的生辰八字?”不怪他多想,这事本来就有些巧合。
那苏瑾之是何等的人才,他比夫人和清和他们看得清楚。夫人心疼这是她挚友留下的唯一血脉,对着苏瑾之总是恨不得更好一点,再好一点。
清和三人于苏瑾之几乎算得上一同长大,自有一份情谊在,故而尽管许久不见苏瑾之,在清和心中,这人依旧是他的幼年挚友。
可安国公心里清楚着,那个苏瑾之的眼里,常年燃烧着烈火,他就像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尽管披着一张俊美的皮相,也掩盖不了他内心深处发自灵魂的狠厉。
再加上圣上的干预和这些年的培养,他都不敢开口道出,现在的苏瑾之变成了什么样。
他怎么可能将自个儿的宝贝闺女嫁给他。
谢清和倒是不知道他爹现在的万千思绪,正斟酌着这话要怎么说。
“事情是这样的,儿子想着瑾之素来人脉便广一些,就想着拜托瑾之帮忙查找看看。儿子并未告知缘由,瑾之却追问缘由,一再问下,瑾之便道出此时与他有关。”
“那最后他可知晓缘由?”安国公听了这一番话,觉着没什么问题,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最后那张将军的侄子大闹醉仙楼,儿子也未能道出缘由,故而瑾之应该是不知晓缘由的。”
安国公一听苏瑾之不知晓缘由,这才放下心中那点不适,面上又恢复了一片淡然。
“行了,你爹我知道了,你下去温书吧。”过河就拆桥,这讲的就是安国公,谢清和仿佛还有什么想说的,看着安国公眼里摆明了的赶人的神色,也只好退下去。
谢清和也不傻,他敏锐的发现了似乎他爹,不是那么看好苏瑾之啊。
这可有点不该啊。
谢清和想不明白,也只好回房温书。
再看那安国公,老神在在的坐在椅上,压根没打算将此事告之安国公夫人。
他太了解她的夫人了,她和那豫亲王的前王妃那是真正的闺中密友,两人几乎就是一同长大的,那份深厚的情谊有时候他都深深的嫉妒。
这豫亲王妃去了,她那满腔的情感可不就只剩了一个人可宣泄了。她有时候对苏瑾之那小子好得连他这个夫君都看不过眼了。
这要是让她知道苏瑾之八字纯阳那还了得,估计这门婚事马上就得定下来了。
要他说苏瑾之这个小子实在会装相,在他夫人面前那叫一个乖巧听话,对着妩儿也着实是不错。
说来也算救过妩儿一命。
停停停,他在想什么,怎么会觉得苏瑾之还不错。
安国公面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极为难看憋屈,这幸得没有外人在,不然他这往日英明神武的形象估计就十不存一了。
安国公心中烦闷,便只得收起画作,改练书法。而这时,谢嘉鱼也正在她的小书房内练习正楷呢。
好歹也练习了几日了,这字啊,看上去比之开始,也着实是好了许多。
谢嘉鱼心中欣喜,这再练习几日,也就像模像样了,爷不会有人察觉到这字竟然出自一个身子虚弱的九岁小姑娘手中。
若是能赶着她的生辰将那方子拿出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啧啧,小娘子你这手字着实不错啊,就是笔力实在有些虚浮,不过看在你这身子和年纪的份上,也的确是极好的了。”
谢嘉鱼本在埋头写字,却突闻声响,觉着这声音颇为熟悉,抬头一看,可不就是那“鬼医”嘛。
“您今日来是有何要事吗?”尽管知晓外面的人听不见,可谢嘉鱼还是压低声音问。
“哈哈,老夫那日可是忘着告知小娘子,这药方啊,需得一日一服,连着用一年方才算好呢。”
谢嘉鱼闻之,点点头,表示知晓了。随后她见这“鬼医”还未离去,略斟酌后说,“您的事,我会尽快帮忙查询的。”
“鬼医”点点头,接着又慢慢飘了出去。
谢嘉鱼在心中暗自讽刺自己,那日自个看上去淡定,其实心中还是失了自我了,不然怎会连这样的事情都未问清楚。
没想到重活一世,她却还沉不下心来。
幸而发现得不算太晚,这也算一件幸事了。
☆、第11章 十做旧(修错字)
翌日,谢清和一早就收拾东西带着小厮回了国子监,临走时也忘了告之安国公夫人苏瑾之的事。
由于这国子监素来是一旬(十天)才休一日假,他这一去再见又是十日后了,也就赶不上谢嘉鱼的生辰了,故而他早早的就将贺礼送至了谢嘉鱼的怡然居内。
附带着苏瑾之的贺礼一起。
安国公夫人知晓了之后,心中连连点头,瑾之这孩子果然是惦记着她家妩儿的。
安国公心中倒是不舒服极了,活像自家养的小白兔被狼叼了去似得。
唯有谢嘉鱼很茫然,有没有人可以站出来告诉她,这位瑾之哥哥是谁啊?为何一出手就是这般贵重的贺礼?
谢嘉鱼好歹是多活了几年的人,她当然是知晓这透明的琉璃有多贵重,她及笄那一年,大哥还送来一座等人高的琉璃镜,惊动了整个安国公府呢。
人人皆说,这琉璃镜恐不下万金呢。
这还是几年后那琉璃传入长安的价格,现下,这个小小靶镜,恐也不便宜呢。
这贺礼,她拿着只觉着手心发烫。
她只得将这靶镜和核雕皆放进一个红漆牡丹花开的匣子,权当,眼不见心不烦了。
苏瑾之此时还在豫亲王府上雕木偶呢,这个木偶才是他真正的生辰贺礼,是故他不知日夜的打磨着。
他将那贺礼给予谢清和不但是为了告之妩儿他的存在,也是为了让安国公夫人给他下帖子。
妩儿的十岁生辰他是一定要去的。
只是不知那生辰八字的事,谢清和回府上可有告之。说到府上,坏了,他怎的忘了个安国公。
这安国公前生就不怎么待见他,此生亦是不待见他的。倘若清和将他八字纯阳的事告诉了安国公,安国公想的肯定不是将妩儿嫁他,而是将此事阴谋论。
苏瑾之深吸一口气,如此一来,妩儿的生辰宴那是非去不可了。
谢嘉鱼准备先试着将一张誊抄着诗歌的蚕茧纸做旧。
这做旧实则真是门学问,有那最简单的,便是用少许水涂抹,然后晾干,这样做出来的书画字迹会稍有重影,纸张会有轻微褶皱,再放一段时间,便会有一种陈旧感。但这样的,也就唬一唬那实在捡漏迫切的人罢了。
有那稍微复杂一点的,也是大昭大部分把玩古玩的行家都知晓的一种办法,便是用那普洱茶水稍微喷上一点,再用那热铜器在纸上来回摩擦,这里,铜器的热度很多人都把握不了,遂失败。
而谢嘉鱼要用的,则是那上上之法。
先将那笔墨做旧,待写完后,再整体做旧。
这里的笔墨做旧,实则是古墨是最难得的,故而才有很多人将新墨造成所谓的古墨。但是谢嘉鱼不缺这些,这一步也就直接省去了。
整体做旧说来困难,实则也简单。将那色水调淡后再加胶矾白芨水,先一扫而过,干后再刷,由淡渐浓,层层刷染,这样反复若干次,直至如旧。